“你以为我会相信?一句不想介入就能打发我?”
“争这个没有意义,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想望。”不属于她的,她不会要。倪予晨硬生生压抑可能萌芽的感情,淡然却笃定地说:“但这小孩我是真的很想要,就这样了。”
倪予晨徐缓转身,深吸口气,移步要走,忽听见黎品琪说:“我也不爱他了。如果他回心转意,我只会接收他几个月,但我会把他甩了。我不像你,大着肚子只会对男人摇尾乞怜,我才不要一个会背叛感情的男人。这样你了解吗?”
在法律上,倪予晨处理过很多类似婚姻里的三角恋、棘手的感情官司,为了争小孩监护权,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争产,暗地里人们有各种较劲,怎么做都不甘心,总要撕扯一番,闹剧才会落幕。
她也知道愤怒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做得出来,而以黎品琪的立场,绝对有理由对她生气。
最后,等黎品琪发泄完,她根本不理倪予晨还有没有反应,撂下一句冷冷话语,终于离去。
她一离开,倪予晨忽然冷到发颤,仿佛被人恶作剧从头淋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冷刺骨,从骨子里感到寒彻。
怀疑种子已种下,内心无端冒出一堆疑问。
不远处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树梢上有鸟儿啁啾,原本她的世界是那么平静,思念远方即将回来的人,内心因而感到些微焦躁与淡淡幸福,现在全毁了。
到头来,是她痴心妄想吧,沈致杰这男人不可信,他可能同时对两个女人隐瞒事实,两面讨好,玩两面手法,让她们误以为在彼此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他会不会对两个女人一样温柔、细心呵护、一样周到?这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
她本来没那么在乎,却跌进他狡诈、多情、温柔的手段里。现在,椎心疼痛又能怎样,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没料到会喜欢他、依恋他到不舍的程度。这么在乎,这么难受,她到底是怎么了?
第9章(2)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从香港回来之后,倪予晨变了。
第三天晚上,沈致杰之所以没打电话,是因为黎品琪突然飞去香港到饭店找他,免不了被她兴师问罪。
“还说什么不想成家、没结婚的打算,你跟我说那些分手的理由都是假的,事实上,你背着我偷吃,还把人家弄大肚子。我想知道多久了,你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重要吗?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我想知道你从何时变心的?你爱过我吗?”这些对她来说当然重要,她没勇气当面质问他,但在飞机上她喝醉了,平常没有的胆量,现在想要一次问清楚。
沈致杰让她坐在饭店床上,自己则靠着写字台站着。都怪他母亲大嘴巴。一旦让女人知道真相,就会开始钻牛角尖,质问爱与不爱的问题。
但谈一段感情的重点真的在——爱与不爱吗?
喜欢她,相处愉快,并没有要她到非如此不可;交往期间他没搞清楚,直到双方父母商量婚事,他才犹豫却步,可议的只是他没有主动和她提分手。
然而,感情不是非黑即白,一段一段,清清楚楚。
他们又不是机器人,有附爱情说明书,失败了,怎么可能立刻纠正,清楚知道他们感情错在哪、少掉什么?
“爱过。但我不想结婚。”沈致杰俊脸沉静,脚踩交叉站立,视线别开没去看她,一副“这问题不重要”、徒惹烦闷、他不想多说、他没有惹她伤心的意图。
但就是这样了,别再问了。
黎品琪没办法接受,眼眶盈泪,簌簌如冰晶般的泪滴缓缓滑落清秀白净的脸庞,心碎的感觉难以收拾。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可是他却偏偏不走上前。
那一瞬间,她冲动走过去抱住他,双手意图勾着他颈项,想靠在他怀里,他却扣住她的手腕,黑眸乌云阴霾,要她冷静。
“品琪,不要这样。”
“你会娶她?你说你不想结婚的。”
“她没有要求我娶她。”
“那么,你爱她吗?”语音破碎,她要知道答案,她哪一点比不上那女人。
她向来清甜可爱,很会撒娇,但不致撒野胡闹。沈致杰不喜欢她现在狼狈的模样,徒然问一些明知故问、伤人自伤的问题。
“我,唉……”她不会想听到他的答案,何必招惹她伤心?
“你绝不可以爱她比爱我多!”黎品琪哽咽,在他怀里急得跳脚,像个小孩。
“别闹了。”爱真的可以比较、量化吗?他深深受倪予晨吸引,这是人们所说的永恒的爱吗?他其实也不知道答案呀,只能不断安抚眼前心碎哭泣的女人。
“你偷吃是因为刺激吗?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你可以要我呀。”扯着胸前微微敞开的衬衫,豁出尊严,几乎是恳求着说。
“不要这样。不要做出明天可能会后悔的事,以后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没有了!你不爱我,他也不爱我。”她先后被两任男友抛弃,一点自信也无。
“会有的。相信我,你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不再相信你说的话。”她哭得肝肠寸断。
“听着!我明天一早有工作要谈,得开一整天的会,你好好休息,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们别再说下去,我送你去你的房间。”
“我没订房。”她掩面低声啜泣,说了一段数落他和倪予晨的话,开始为刚才自己粗率轻浮的举动懊悔,她才不像那女人那么下贱、没尊严。
沈致杰叹气,放开她,转身打客房电话请服务生过来帮忙,帮她订好饭店客房,送她回去休息。隔天一早,他连早餐都没吃就赶着去开会。
面对遗产案,沈致杰擅长寻找对手弱点,释放对手负面消息,打击他们的自信心,逼他们不得不妥协。通常他很不喜欢把一个case延宕太久,然而,倪予晨要他慢条斯理针对每条遗产好好讨论,一整天下来,逐条讨论进度慢如蜗牛;尤其当两方为了某栋房地产、某笔资金僵持不下时,更难得到具体结论。
直到他上飞机回台湾,两方还没正式签约,根本讨论不完。这如果是他的case,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但没办法,他事先已答应倪予晨。
结果,现在回来了,沈致杰得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出差前,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正逐渐增温,以为他们渐渐取得共识,未来会以对方、以小孩为重。
不知道倪予晨忽然情感退缩、态度冷淡,是闹别扭还是怎样?只是一天没打电话,就这样,未免太小心眼。
这不太像是她的作风。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倪予晨肚子大得不象话,垂眼站立连脚趾头都看不到。
半夜醒来,她觉得好饿,爬下床想去冰箱找东西吃,脚正要套进拖鞋里,不慎滑了一下,她机警扶着床缘,幸好没跌倒,但刚踢了一下,大拇趾的指甲硬生生断裂,痛得她发出一声哀嚎。
沈致杰才刚从办公室回来,听见声音,立刻过来查看。
“怎么了?”见她手撑着床,低头痛苦呻吟,他误以为出事了,一颗心吓得快乍然停止,紧张问:“肚子很痛吗?羊水破了吗?还是有出血?”
“不是啦,”倪予晨细眉微拧,失笑说:“踢到脚,脚趾甲好像断了。”
沈致杰松口气,赶紧扶她坐好,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拉起她的脚察看,发现大拇趾有块指甲从中间裂开一半,断掉的地方刚好在中间,断裂面很不完整。
“我帮你剪一下。”他轻拍她小腿一下,随即去拿指甲刀。
“没关系,不严重。”这几天,她尽量躲着他,不太喜欢他亲密的碰触;他虽是无意的举动,有时只是好心帮忙,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总觉得他的温柔不专属于她,其他女人遇到同样状况,他应该也是这样吧。
这让她回忆起大学时期,她曾认为这学长英俊到令人不屑一顾,之所以会有负面感觉,可能是经常看到他在女同学间左右逢源、桃花不断,很吃得开,才会有这样不好的印象。
她发觉最近几乎每天都去想沈致杰是怎样的人,拥有什么个性和习性,次数太过频繁,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大脑才会浮现许多印痕幻想?
沈致杰拿了指甲刀走回来,看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忽问:“想些什么?”
“没有。”她垂眼摇头,屈膝收回双脚,拘谨说:“没关系了,我觉得现在不痛了。”
“不行。断一半的指甲如果不剪掉,可能会刺进肉里流血。”沈致杰和她面对面坐在床缘,温暖的手握住她脚踝,她尴尬闪躲。
“你哪里我没碰过了?”他黑眸冷峻,淡然瞟看她,下一秒唇角微扬,轻佻暧昧的微笑。
她冷冷瞪他,他不为所动,依旧优雅充容,垂眼替她剪指甲。她动了一下,他随即抬眼制止,她不再挣扎,却刻意别开眼睛。幸亏现在她怀有身孕,如果只有一个人,就只是一个女人的身分,她不知道要怎样抵挡他的魅力、那些温柔举动、甜言蜜语?
如果只有一个人,她一定会逃到5000公里以外,这样就可以对他完全免疫。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赶快生下小孩,能够卸货该有多轻松。”
“这样你就能逃开我?”眼也不抬,抿紧薄唇冷冷地问。
倪予晨不回答,沉默无语。窗外春雨放肆地下着,滴滴点点,没完没了,风刮进屋,将绿色窗帘吹得鼓鼓的。
“你谈过十年的恋爱,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不高兴的事也不肯说,一直忍、一直忍到受不了才爆发?”他双眸漆黑如钻,灼亮地看着她,忽然质问。
“你凭什么批评我?”对上他灼热目光,倪予晨美眸一片冰雪风霜。
“我没有爱上你,我没有要跟你谈恋爱。”
他恶狠狠瞪她,她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瞪了好几秒,她咬着下唇,一脸倔强气恼,最后是他先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后来,他剪完指甲却不肯放开她,温热粗糙的指腹来来回回按摩她小腿,她感到内心一片柔软,可是同时也有无措的感伤。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我不想要。”愣了一下,她很快回答。
沈致杰放开她,似早有准备,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只暗红色绒布珠宝盒,打开之后,他把骨董钻戒拿出来,坚毅下颚绷紧,黑眸底色平静如夜空中的海洋,低嗓温柔说:“你不行不要,以后是要给我们女儿的。”
“以后等她长大,你自己拿给她。”
他把钻戒拿出来,毫不理会她的拒绝,拉着她的手,很快套进她指间,然后扬眼,将目光聚拢静静地投注在她脸庞,口吻严肃:“我要你亲自拿给她,我不想要在她出生前,什么东西都没给过你。”
她怎么觉得好感伤?静静凝瞅他,美眸格外莹亮。他举手轻触她脸颊。
她想哭,于是将头靠在他肩上,他摸她的头轻吻她的发,然后说:“无论未来怎样,我们都和去年夏天相遇的我们不同了,把它留着当纪念,好不好?”
倪予晨默默颔首,擦干眼泪,垂眼望着戒环古典雕花,戒台钻石闪熠,静谧美眸蕴含不安,忽问:“这在哪买的?看起来很特别,很昂贵吧?”犹豫着该不该收,还是退回给他,心领就好,毕竟这钻戒造型罕见,戒环典雅细致,镶嵌钻石散发柔煦光芒,或许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在香港骨董店买的,有认识的朋友,价格不贵,但很稀有,已经买不到了,千万别弄丢。”怕她不肯收,沈致杰选择说谎。
“喔。”她松口气,微微一笑。“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是家传骨董钻戒,幸亏不是,要不然收下不太好。”垂眸望着钻戒,愈看愈喜欢它,最终决定接受他的礼物。“很特别,你眼光真好,谢谢。”
“不客气。”他松了口气,避重就轻回应。
第10章(1)
春天。倪予晨早上要出门,一整个大迟到,都因为昨夜发生一段小插曲。
临睡前,她手机忽传来简讯,点开来是脸书加好友的讯息。她的脸书大部分都贴一些和法律有关的小常识,资讯设定公开,也可以留言,不太需要互加朋友。
也许对方需要她专业上的帮助,通常都是这种状况才会有人需要加朋友。倪予晨不点还好,一点开大头照,正是黎品琪,当下,她犹豫不决该不该看她的脸书。
倪予晨决定不看,但隔没多久就传来两则讯息——
“他告诉你我们在香港见面吗?”
“你问了他我们在香港发生什么事吗?”
倪予晨读了,但没回应。对方立刻又传:
“你相信他表面说的话吗?他没说的部分、刻意隐瞒不告诉你的,才是真相。”
倪予晨忐忑不安,迟疑好久不知如何处理。她也懂黎品琪的心情,要不是情感遭受打击,她也不会故意传讯刺激她,或许不要理会,等她慢慢抚平情绪就好。
正打算不予理会,讯息又传来——
“他出差回来是不是也送你礼物,讨好你?”
“你们在香港搞上的时候,他回来也送我礼物。他以为礼物可以安抚我,就算是钻石我也不稀罕,一想到他吻你的嘴还来吻我,我就想吐。”
字眼愈来愈不堪入目,倪予晨看不下去,但她忽起疑心,该不会两个女人收到一模一样的礼物?
她希望不要。失心疯似狂在黎品琪的脸书点阅照片,想知道可能的答案。后来,她干脆坐在床上,开着一盏鹅黄色小灯,焦躁浏览一张张照片,
大部分都是美食、旅游或生活照;她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挺无聊,可是却着魔似往下看——
不看还好,看到后她倒抽口气,仿佛肺部空气被人抽干。有张照片秀出款式一模一样的钻戒。
看来沈致杰对女人过度多情又不知用心,真的送两个女人相同的礼物,还说这很罕见,已经买不到。
真是看清他了,花心又不用脑。
倪予晨按掉手机萤幕,心情低落,当下就想把钻戒拔下来,无奈她快临盆,手指有点水肿,戒指卡住很难拔下来;而且,这本来说好不是给她的,是给女儿,她到底在介意什么?
连宝宝都适时踢了她肚子一下,提醒她她的存在。倪予晨轻摸大大的肚子,幸亏有她在,她觉得安心多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她想离开这里。沈致杰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要维持平常心太难了,但她更不想介入他们的感情,待在这猜疑东、猜疑西,真有度日如年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