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有!”她以臂环胸,故意闹他。
“……你姓卢喔?”吴昭元翻翻白眼,不明白自己怎就没办法拿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对她。
骆氏地产的所有员工都认为他是个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人,一旦下达指令,没有第二个人有说话的余地,纵使是老板骆夙洋都得让他三分薄面。
不过天知道,那是他和骆夙洋之间不曾言明的默契。
骆夙洋扮白脸,而没啥笑容的他则负责扮演黑脸--纵使有个严厉的上司,却有个慈善和蔼的老板,藉以凝聚公司与员工之间的向心力;虽然有些员工对他稍有微词,却也都能力挺老板卖力工作,成效还算不错。
可这方式显然在她身上行不通。
偶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纵容她,不论她想做什么,他几乎都同意,因此他想修正自己的态度,最好能淡漠一些,毕竟跟人太亲近不是他的风格,但没想到实行起来却很困难。
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有些撒娇地跟他“灰”来“灰”去的,总让他不由自主随著她团团转,搞得他忘记自己该有所坚持。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他太容易被她的无厘头所影响,他应该更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能被彼此间太过熟悉的氛围打乱了自身刻意和他人保持距离的坚持。
他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这种东西,那对他的人生一点帮助都没有,不论任何情感都一样;他身边就有一个最好的借镜,那就是他的妈妈吴丽伶。
妈妈就是因为感情的羁绊才生下他,更因为感情的牵扯而离不开那个男人,全都是为了一个“情”字,所以他拒绝重蹈母亲的覆辙。
“我姓什么你会不知道吗?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的所有事。”她好气又好笑地抬高小脸斜睨他。
“……”吴昭元的脸色窜过一抹尴尬的赭红,好在饭店外的夜色够暗,而他们又站在背光的饭店大门外,所以她应该没发现他的无言以对。
的确,除了孤儿院里和她熟稔的那些院童及院长,似乎再也没有比他还了解她的人。
撇开姓啥名谁这种基本间题的答案不说,他还知道她面煮得比饭好、家里能整理得一尘不染,却经常忘了前后阳台也得偶尔看顾清理;还有她背书的时候会不断的在纸上写上她想背的东西,她说这样才能手脑一同记忆,效果加倍!
这些生活小习惯有可能连孤儿院里的人都不知道,因此他实在无法否认她的质疑。
“我说得没错吧?”她得意地勾勾嘴角,隐约有种胜利的快感。
她不晓得昭元哥自己注意到没有,和他们刚相识时比较,他其实改变很多--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强硬的、疏离的,虽然到孤儿院帮助院童是善意也是义举,但他那副他说了算的跩样,坦白说瞧得她心里不舒服极了。
不过她这人是这样的,人家给她三分,她就会还人十分,即使当时她对昭元哥的第一印象不怎么OK,可他资助她升学是事实,因此当她高中毕业,一确定考上大学之后,昭元哥捎来讯息,问她要不要到他家打工,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毕竟昭元哥是她的恩人,工作内容又全是她在孤儿院里做熟的事,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帮助,此时就是她回报的时候。
本来报恩是不应该收取任何薪资的,但昭元哥很坚持,而她确实也需要赚学费和生活费,再加上她不想再留在院里占用院童的资源,昭元哥答应空一个房间让她使用等等……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么棒的打工机会了,既可以同时满足自己和昭元哥的需求,又能让她略表感恩的心情,所以一路由大一做到大四,也让她对昭元哥的印象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观。
其实昭元哥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难以接近,他只是习惯把自己藏得很深,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真实的情绪,才会让人对他产生误解,事实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如果他不是好人,他不会资助她念书,更不会释出打工机会给她还包吃住,因此随著对他的脾气越来越了解,她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经常不怕死地挑战他的底限--
不是她爱说啦!了解真正的昭元哥之后,她发现,昭元哥根本就是个没有底限的人,至少他从没对她发过脾气。
不过刚才在包厢里还真的让她吓了好大一跳,那名后来的中年男子应该和昭元哥母子之间有什么关系,而且看起来似乎满错综复杂的说~~不然昭元哥不会那么生气,吴妈妈也不会那么难过。
原来昭元哥生起气来是这样喔?连亲生妈妈都不给面子。
但她也不能武断的光看表面就认为昭元哥错了,毕竟她还不了解那三人之间的牵扯,搞不好那个中年男子是个杀人放火的坏蛋,那错怪了昭元哥可就罪过了。
只不过她第一次见识昭元哥发火的样子有点适应不良,或许再给她多点时间,多“参观”个几次,可能就不会这般惊讶了。
“你现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吴昭元面子挂不住,懊恼地白她一眼。
“我哪有得到便宜?你又没买糖给我吃。”她耸耸肩,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心里的小暗爽喽~~
“都几岁了还要糖吃。”吴昭元差点没笑出来。
“谁规定大人就不能吃糖?”她撇撇嘴,嫌弃他社会经验“不足”。“身体血糖不足的时候要吃糖,过年过节也要吃糖,有人结婚的时候更得请吃喜糖,我要糖吃只是刚好而已。”
吴昭元语塞地摇摇头,她没救了她。一转身,正好看到泊车小弟把他的车开出来,待车子在门口前停妥,他立即上前向泊车小弟取回车钥匙。
“上车。”在他开车门的同时对她下达上车的指令。
她听话地上了车,坐妥后就闭上嘴,保持安静的最高境界,静~~悄~~悄~~
第3章(1)
吴昭元将车开离饭店,往回家的路上奔驰,开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反常地一句话都不说。
“干嘛?舌头被猫吃了喔,干嘛不讲话?”
他两眼盯著前方道路瞬也不瞬,眉心却不禁微微蹙起。
或许是听惯了她像只小麻雀一般吱吱喳喳个没完,突然之间没有她的声音,让他相当不习惯。
“我怕我一开口,你又会不开心。”她睐他一眼,目光没敢在他脸上逗留太久,很快又把脸转回正面。
其实她超想讲话的,因为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可是一想到他刚才才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她就算再皮也没敢胡乱发问。
吴昭元握著方向盘的手稍稍紧了些,约莫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黎尹瑶惊讶地瞠大双眸,好惊讶他会自己提到这敏感的话题,但她可没那么容易上钩。
“那是你讲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她不应答也不否认,聪明地将问题丢还给他。
她不喜欢探人隐私,尤其是对身边熟悉的人,更是不能随便发问,否则万一触碰到人家的忌讳,往后见面岂不尴尬?
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明智之举,倘若他想说,不必她开口问他就会说,否则就算她追问到天涯海角,他也打死都不会说的。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那个人的身份?”
这回答可让他感到有趣极了,对于适才发生的事,有点神经的人都应该会问个不停,但她并没有,反而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反倒勾起他想探知她想法的心情。
“好奇啊!怎么可能不好奇?”她可坦白了,再怎么说她都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情随意唬他,那不仅对他不好意思,也对不起自己,所以她绝对不会信口雌黄。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既然有疑问就要开口问,学校老师不都这么教的?她还是个学生,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问了你就会说吗?”她无趣的摆了摆手,一点都不认为他会如此“听话”。“每个人多少都有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去挖人家的秘密有什么意思?至少我不觉得有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他倒是对她越来越欣赏了。
本来人就是会隐藏秘密的动物,不想说的时候任谁也没办法逼出对方心里的秘密,但偏偏这时候他有了想说的冲动,可她又不问,这下该怎么好?
注意到他一会儿勾起嘴角,一会儿又是皱眉的好不忙碌,黎尹瑶一脸莫名地偷觑他--没办法,再怎么说他都是她的恩人兼老板,她还是得恭敬些才是。
“我上回带回家的威士忌你放在哪里?”他没头没尾地突然问道。
“放在酒柜的第二层,怎么了吗?”她莫名其妙地再问。
“回去我想喝点酒。”
一向自律甚严的昭元哥竟然会想喝酒?一定是刚才的刺激太大,才会让他突然想喝酒,情绪的力量真可怕!
黎尹瑶由酒柜里拿出他上回带回家的威士忌,她还记得当时昭元哥曾告诉她,这酒是厂商送的名牌酒,他本来不收,是他老板要他带回来的。
她从没见过昭元哥在家里喝酒,但这里可是他家,他想怎样就能怎样,就算要全身脱光光大跳艳舞……她也没置喙的余地,所以她乖乖的拿了酒后再转到厨房,拿出两只漂亮的酒杯走回客厅,乖乖的摆在吴昭元面前。
“我先说喔!我不确定我酒量如何,所以你别倒太多。”她先声夺人的说明。
不确定自己酒量如何还拿两只酒杯,是因为她看昭元哥的心情真的很差,不忍心他一个人喝闷酒,心想自己或许还能发挥点安慰的效用,遂自告奋勇的决定陪他一起喝。
“没酒量还敢陪我喝酒?”
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吴昭元觉得很好笑,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
“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冰箱里不是还有可乐吗?你就以可乐代酒好了。”
“不要!”她一屁股用力坐到沙发上,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他的好意。
“为什么?”他不解。
“你又看不起我了。”她鼓起腮帮子抗议。
虽然她年纪小……呃,其实也没多小,都成年了,只是和昭元哥比起来小那么一咪咪,差不多十个年头而已,但她人小志气高,既然答应了陪他喝一杯,那么就得一言九鼎,这可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欸欸欸~~我这是为你好耶!”不然要是她醉了,不巧酒品又差怎么办?他可不会处理喝得烂醉又酒品差的人。
“安啦!我说可以就可以。”她著实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吴昭元无奈地睐她一眼,打开瓶盖缓缓地为两只酒杯注入琥珀色的液体--
“半杯应该可以。”
见他在其中一只酒杯中注入约莫四分之一的量就打算停手,她顿时有种被小看的感觉,微快地要他再多倒一些。
“……醉了我可不管。”天啊!这女人一定不知道她自己说了什么,宿醉是很可怕的耶!
“醉了最好,一沾床就睡到天亮。”她超乐观地咧开嘴笑。
吴昭元暗自翻了下白眼,将半杯满的酒杯推到她面前,然后盖上瓶盖,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个男人,是赋予我生命的雄性。”
“嗄?”
黎尹瑶正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地端起酒杯凑到鼻端闻嗅,香醇带著点刺鼻的酒味才窜进鼻尖,一听他说了那句话,顿时脑袋感到些许晕眩。
“你是说……他是你爸爸?”
妈妈咪啊!爆点啊!
她才在想自己都不曾听昭元哥提起过他的父亲,没想到今晚她不仅听见也看见了昭元哥老爸的真面目,实在太刺激了!
不过昭元哥长得比较像吴妈妈,不似那个……吴伯伯那样……呃,“男子气概”十足的样子--她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将许久以前所看过,日本武士片里拿著武士刀和人砍砍杀杀、满脸气的男主角与吴伯伯的长相连结在一起,教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还好神似吴妈妈的昭元哥走美型路线,真是好险呐~~
“就现实层面来说,是的。”这是他无法抹灭的事实,却也是令他憎恨的现实,他对这点充满深层的无力感。“但精神层面上,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哎哟~~听来昭元哥想聊聊了是吧?
太好了!她正愁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获得解答恐怕会睡不好,因此才答应陪昭元哥喝点酒,没想到酒要喝了,昭元哥也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了,这世界真是无限美好!
“接下来的话,你今晚听过就算了,不准出去跟任何人说!”他突地凶狠地瞪她一眼。
“嗯!我‘花束’!”或许是那记眼神太过犀利,她反射性地举起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要不要加满天星?”吴昭元又被她逗笑了,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第3章(2)
她就是能让他在抓狂的时候放松下来,真是了不起的天赋,也难怪他能忍受她和自己住在一起那么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适合独居的男人,可这一点,从她住进家里来后彻底被推翻。
加班的时候回到家,客厅里总会留一盏温暖的小灯;吃饭的时候多个人,感觉饭菜似乎都变得好吃了,尤其是像这种心情烦闷的时候,还能有个免费的垃圾桶让自己倾倒垃圾,说实在话,感觉真的很不错。
“……很冷耶你,昭元哥。”她放下手,没好气的亏他一句。
“最近天气变化大,冷要记得穿外套。”他不以为忤地叮嘱。
“……”这下可真让黎尹瑶彻底无言了。
“好啦,我逗著你玩的。”自觉自己还真有点赶不上像她这般花样年华女孩的思考逻辑,他将话题导回。“他……该怎么说呢?以年轻人的说法叫劈腿,他在有家室的同时还跟我妈在一起,所以我是私生子。”
哇咧!这个话题太沉重,她差点拿不稳手上的酒杯,几乎让酒溅了出来。
“那不、不算劈腿啦,那叫外遇。”她纠正他,紧张地啜了口酒杯里的酒……吼~~有给它辣到喔!从口腔一路烧灼到喉咙了啦!
“嗯,是外遇,用的是所有外遇者会用的借口,跟另一半的感情不好之类。”他嘲讽地撇撇嘴。
“嗯嗯,这是一定要的啊!不然人家怎么会上当?”她点头,小脸已然开始泛红。
他不解地凝著她。“你也会相信这种理由吗?”为什么女人都这么好骗?
“或许吧,要看我对那个人有多少感情啊!”她晃了下,脑子似乎更晕了。“要是对那个人没有好感,绝不会被骗的,但就是因为对对方有感情,才会失去理智沦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