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口的喝,别急,先暖暖胃,把身子暖起来了,人也好了一大半。”牛青苗先喂妹妹喝,担心她没力气,端不住碗。
“姊姊,甜。”牛青果把姜汤喝完后,还很满足的咂了一下嘴,露出小动物回巢的笑脸。
那抹笑让人看得鼻酸,一瞧就是很久没吃过糖的样子,很馋,但不敢喝快,怕喝多了就没了。
“秋山,你照顾他们,我到后头煎个饼子给他们吃,只怕饿得慌。”牛青苗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好,我看着咧,你不用担心。”吴秋山见她抹着泪走向厨房,魂儿都要跟着她飘走了。
他十分恋妻,又肯宠妻,知道妻子不喜欢吃干干的饼子,他便买了一大坛猪油让她煎着油饼子,吃着有肉味还不干涩,饼子里有油香,酥软好嚼,她能吃完一大片。
把妻子喂饱是他为人丈夫的骄傲,而且他还在短短几个月内,把干扁瘦弱的小媳妇养得水嫩白细,宛如青葱似的,他可是大大得意一番,逢人便说他媳妇变得更好看了。
不过他也没说错,先天的不足用后天来补,他打回来的猎物先把妻子虚弱的身子给补了大半,然后她自个儿又知道一些调理的方式,猛吃芝麻、核桃等干果,以食疗法养身。
几个月过去了,她皮肤白了,头发黑了,不再干躁分岔,该长的肉也长回来了,胸前的小肉包子也长大了,丰胸细腰,袅袅身姿已渐成形,举手投足间可见少妇的风情。
媳妇儿更俊俏了,吴秋山只有更着迷的分,每天跟前跟后的,守得像刚孵出小鸡的母鸡,形影不离。
没多久,牛青苗端着一盘煎饼子回到屋里。“来,吃饼子了。”
人未至,煎饼的香气已飘满屋子,两个小的瞬间两眼发亮大睁,悄悄地吞咽唾液。
牛青苗一共煎了十片厚厚的饼子,都吃饱了油气,还有浓浓的蛋香和葱香,一口咬下香浓无比,六片给了胃口奇大的丈夫,两片给正在发育的弟弟,她和小妹各一片。
“不要急,小心烫。”
四个人一同吃着饼子,颇有一家人的温馨感。
“灶上我还煨着蛋羹,一会儿再吃一些。”牛青苗对弟弟和妹妹温柔的道。蛋羹滑顺好入口,他们又饿了这么久,吃这样的东西比较好吸收。
“还有蛋羹呀!会不会太多了,我和哥哥在家里只吃半碗野菜粥。”牛青果吃完了饼子,还想再吃蛋羹,可是她的肚子已经好饱了。
闻言,牛青苗心痛得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弟弟妹妹年纪还这么小,就没有足够的营养,身子骨怎么能好?
相比之下,她嫁给吴秋山真的是幸运的了,虽然刚嫁过来时吃的也是野菜粥,可是每一餐至少有一盘炒兔肉或是切酱肉,他从没让她饿着,都是她先吃饱了,他才秋风扫落叶似的,将她吃剩的汤汤水水全扫进肚子,吃个不饿。
“没关系,家里养着鸡呢,每天最少能下十颗蛋,除了有鸡仔的留下来孵小鸡外,其它的你姊姊都积着,一整个笸箩的鸡蛋,不怕你们吃。”吴秋山笑道。
二十几只鸡就关在院子里他用蓬草搭起来的鸡舍,公鸡少,母鸡多,平均一天能下十到十五颗鸡蛋,家中只有他和妻子两人,实在没办法吃这么多蛋,为了不浪费,他们每隔五天就把吃不完的蛋拿到镇上去卖,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可以割个两斤猪肉来。
后来牛青苗无意间发现鸡窝里居然有四、五只摇头晃脑的黄毛小鸡,她才想到有些鸡蛋是受孕的,不过她目前养不了太多鸡,所以她会自个儿瞧蛋里有没有鸡崽,若确定了便留下,不太肯定的立刻卖掉,无鸡崽的便留下来自用。
她可不想蛋一敲碎,里面滑出未长毛的小鸡,那太恶心了,会影响食欲,虽然有人有吃鸡崽的习惯,但她接受不了。
“姊、姊夫,我来一碗就好。”瘦得只剩下眼睛大的牛青阳小心翼翼的把碗递出去。
“好咧!男孩子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像姊夫一样壮才能保护家人,你太瘦了……”一只大腿还没他手臂粗。
“秋山,你话太多了。”谁不想壮实些,可摊上那么个后娘,没被弄死已是万幸。
被媳妇儿眼波儿一横,吴秋山的骨头就酥了,憨笑的搔着后脑。“我去盛两碗蛋羹来,你和他们好好聊聊。”
粗汉子也有细腻的时候,他这是贴心,故意避开,好让他们说说话,两个半天的孩子冒着风雪走夜路,还能不是大事儿吗?他当年被赶出门还是盛夏呢。
“饱了吗?”牛青苗拉拉妹妹的被褥,将她包得更紧,但实际上问得是刚吞下最后一口饼子的弟弟。
“饱了,姊姊。”这是后娘进门以后,牛青阳吃得最饱的一次,感觉全身都是力气,可以上山打老虎。
牛青苗垂下眼,轻抚着弟弟满是伤口的手。“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咱们商量商量,别平白吃了亏。”
牛青阳脑袋瓜子一耷,将身子缩成一小团。“后娘说巧儿姊要说人家了,家里要多备些银子给她置妆,我听见她联络好人牙贩子,要将青果卖入大户人家当丫头。”
“郑巧儿?”牛青苗的继姊。
林月娇当初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夫家休离,而后带着八岁的女儿郑巧儿嫁给牛大洪,和牛大洪一样都是二婚,可笑的是,她入门一年半就有了胖小子牛青成,她仗着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趾高气扬,在牛家根本就是横着走,凡事都是她说了算。
“我不要青果被卖,她已经卖了大姊,我不能让她再将我们一个个卖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趁大家都睡着了才带着妹妹偷偷跑出来。”他们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大姊。
第七章 相公也可以是打手(2)
“她连你也敢卖?”牛青阳可是牛家的长子嫡孙,林月娇怎如此大胆?
听着大姊忍着怒气的低吼,牛青阳瑟缩了一下,才道:“本来她要我去给人家的少爷当小厮,可祖母不同意,和她吵了一架,最后决定让我当学徒学手艺,将来当个手艺人。”
“你不是要读书?”牛青苗记得她让吴秋山带了几本书给他,上不了私塾就自修,拚个好出身。
一说到读书,牛青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后娘把大姊给我的书全当柴火烧了,她说有钱不如拿来接济娘家,买这些贵得没用的东西也不会有出息,咱们牛家的秀才只会是青成。”
“什么?!”牛青苗气到身子都在发抖了。
这个林月娇真是欺人太甚,烧了她的书,还想要卖掉她的弟弟妹妹?!好哇,她绝对会让林月娇付出代价!
其实牛家算是殷实人家,早年家境不错,祖上有人中过举人,到了牛青苗祖父这一代,勤勉克俭的祖父也中了个秀才,家里田地百亩,光佃出去的租子能养一族子弟。
可是孩子多,分出去的家产就薄了,传到牛大洪手中,有二、三十亩地就不错了,他还是占了祖母偏宠的便宜,才能多得几亩地,其它兄弟最多得到十五亩地。
牛大洪娶妻黄氏,日子过得还算和睦,若非黄氏命薄早逝,他也不会续娶林月娇为后妻,并带来郑巧儿这个拖油瓶。
不过林月娇在持家方面真是一把好手,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能上手,在她嫁进门的这几年又为牛家添了十亩地,牛大洪更放心让她掌家,婆婆乔氏也不好说她的不是。
只是林月娇私心重,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要,只许进,不许出,她把握一切能攒银子的机会,谁跟她开口要她就跟谁拚命。
因此当吴秋山送上门要聘她闺女时,她二话不说就把牛青苗推出去,照长幼有序,当初媒人说亲的对象是“长女”郑巧儿,可她猪油蒙了心的贪那十雨银子聘金,硬是将牛青苗打晕了也要她嫁过来,自个儿却自私地不让亲生女儿嫁什么都没有的穷汉。
直到郑巧儿都十六岁了,仍是这个不要,那个不行的想嫁入大户人家,母女俩如今中意的是米铺老板的儿子,大她一岁,性格忠厚又读过书,来日必能中秀才,她好做个秀才娘子。
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好人家挑媳妇看的不只是人品和家世,还有嫁妆,所以母女俩一头热的筹措奁嫁,她们一致的眼光打在牛青果身上,认为她是添妆的最大助力。
一个是卖,两个也是卖,既然都卖了大的,为何不能再卖小的?于是林月娇主动找上人牙贩子,要以十五两银子卖断牛青果的一生,她打算替牛青果签下卖身契,价钱才能提得高。
原本她还把念头打到牛青阳头上,小厮的价格更高,又是读书识字的,陪在少爷身边更合适,要不是乔氏哭死哭活的出来拦,她才勉强打消念头。
要不是没人买老婆子,林月娇说不定也会把婆婆给卖了,她才不管什么孝不孝道,天大地大没银子大。
“砸——”
铿锵!匡当!
一个柜子被翻倒了,接着是哗啦啦的倾倒声,满地的衣服散得零乱,有黄、有红、有花,随便一拉就好几件,料子都不差。
“住手!你要干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居然敢带人回娘家捣乱,她还要不要这个娘家?
“没看见吗?拆房子。”牛青苗说完,扫了缩在远处的爹亲和祖母一眼,眼神多了几分不屑,这两个人真是忒没用,遇事就只知道躲。
“你敢——”林月娇瞪大双眼怒喊,一副谁敢靠近她就把谁吃了的凶悍样。
郑巧儿气焰高涨的站在母亲身后,替母亲助威。
“你看我敢不敢。”牛青苗一扬手,又要喊人用力的砸。
她家的秋生很好用,壮牛似的魁梧身材往前一站,任谁都要吓到脸色发白,退避三舍。
“等一下,不许动我家的家什!你到底要什么?”咬着牙,忍着气,林月娇面色一白,软了语气。
即使她气得想把人剐了,可是她还真不敢跟一头蛮牛对撞,既然气势上不如人,也只能低头了。
牛青苗冷笑,把穿着吴秋山旧衫改小的弟弟往前一推。“你说我找你干什么,人要是没了活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本来想低调做人,平平静静、踏踏实实的过完她的穿越人生,她不是爸妈没死前那个爱胡闹的辣妹子,凡事总要争强好胜,她收敛了,把嫁人的日子当是提早退休在过。
与世无争的农家生活,种种菜、养养鸡,辟座果园当休闲,与邻家聊聊家常,坐看云起日落。
偏偏她不惹人,人家却来惹她,她被卖了就当牛家做了一件善事,让她远离熟悉牛青苗的家中,以免被人看出她是冒牌货。
但是人到了得寸进尺的地步,她再不出面真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今日能把她一双弟妹当货物扫卖出去,难保明日不会以长辈有疾为由上门要钱,顺便再卖她一回。
像林月娇这种人,不把她教训一顿不知道怕,必须让她知道,她横,有比她更横的;她蛮,有人比她更野蛮的,道理不是拿来讲,而是比出来,谁的拳头大谁开口,比不过的就乖乖闭嘴当乌龟。
“我说是谁呀,不就是阳哥儿吗?不是很有志气离家出走,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外面混不下去,想着还是家里好,又想腆着脸回家?”林月娇刻薄的道。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天。
牛青阳觉得羞辱,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秋山,砸!”牛青苗也不向林月娇顶回去,而是低喝一声。
“好咧,媳妇儿,我砸。”吴秋山笑咧咧的回道,很快便看中正屋里一张实心打造、起码要四、五个人才搬得动的木桌,他轻轻松松的以一臂将桌子抬高,再重重的往下砸。
缩在不远处角落里的牛大洪见状,狠狠倒抽了口气,心疼的喊道:“我的桌子啊——”
乔婆子则像是吓傻了,一脸木然。
不过哭号得最大声的还是林月娇,她站的位置离屋子近,桌子一散架时,她差点被飞溅的木屑伤到。
“别再砸了!那两兄妹要回来就回来,大门开着没人拦!”林月娇也在怕,凭她一个大人,还怕整治不了两个小孩吗?
“回来再让你卖掉,是吧?”牛青苗嘲讽的微勾起嘴角。
心事被戳破,林月娇不但不觉得不安,反而露出她才是当家主事者的嘴脸,一副卖不卖关她这个出嫁女什么事,她是他们的娘,有权为他们的将来作主。“家里过不下去了,难道他们不用出点力吗?”
“我看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你根本就是为了你的女儿置办嫁妆!”牛青苗愤怒的瞪着她,她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腕上戴着水头足的碧玉镯,发间还插了一支虾须缕丝银钗,打扮成这样还敢叫穷?!
“是又如何?我家巧姊儿今年都十六了,想要找个正经的人家就不能薄了嫁妆,我这做娘的不为她设想,还有谁能为她想得周全,难不成要指望你锯齿葫芦似的爹吗?”
林月娇说得理直气壮,毫无半丝愧色。
牛家的银子本来就归她所有,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想花在谁身上就花在谁身上,牛家老小都拿捏在她手上,谁能蹦出个天不成。
“凭什么?”牛青苗冷哼一声。
“什么凭什么?”林月娇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
“凭什么要牺牲我们牛家人来成全你的女儿,她可不姓牛。”一个外姓人比牛家子孙还嚣张。
“凭她是我的女儿,我愿意。”林月娇吼了回去。
牛青苗笑着将地上的箩筐踢向林月娇,把她吓得往后退三步。“是呀,既然是你的女儿,跟我们牛家有什么关系?你想把她嫁得好,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呀,要不你去卖,当人家的煮饭婆子。”
“你、你……”林月娇颤抖着手指着牛青苗,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大妞,她是你娘,你别……呃,别忤逆她。”看妻子脸红脖子粗,颈边青筋都浮起来了,牛大洪忍不住呐呐的劝道。
“你闭嘴,全都是你的错!她都要把你的儿子、女儿给卖了,你还无动于衷,你还算是个做爹的吗?”牛青苗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不是的,是你娘说到大户人家做丫头比在田里啃土好,若遇上好的主子,还能为她作主婚配,将来嫁个小管事那可是享大福,还能有人服侍。”他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牛青苗不屑的哼道:“那么好,为什么不让郑巧儿去?还有,我娘已经死了,林月娇是后娘,请你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