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丫鬟端着食盘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后并没看立刻出去。而是笑着向他一弯身,“少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阿娇。”
晏清殊很少用正眼看自己家的丫鬟。此时他觉得有些奇怪。家中的丫鬟从不敢这样直视自已、大胆说话。于是他抬眼,望着面前这个似是熟悉又似陌生的娇俏丫头。
“你能帮上我什么忙?”直觉告诉他,这个丫鬟有名堂。
果然她上前一步,小声说:“聂将军吩咐我来保护晏少爷的,有任何事情,晏少爷都可以吩咐我。”
晏清殊一惊,他记得自己和聂青澜策划这一串计谋时,她的确曾经和他说过,如果有万一,他身边会有她安排好的人来保护他。他以为会是聂青澜最得力的黑衣铁骑人马,或是高手剑客,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一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
阿娇低声道;“少爷,这房子四周有不少不相干的人出设,只怕是皇上派来监视您的,我不能在屋内久留。少爷若有事吩咐阿娇,随时可以传我,旁人不会起疑的。”
望着她,晏清殊更觉得今日面对的这件事非常艰巨。
阿娇到他们晏府当差至少有三年了,很明显地,三年前聂青澜,或者说太子司空晨就已经着手安排今日与皇上的一役。除了阿娇,应该还有更多潜伏在各朝廷官员家中的密探吧?
这是一条危险至极的船。如果太子胜了,父亲做为朝廷重臣,有可能会因皇上退位而丢官罢职,如果太子输了,他们家和太子素有往来,也难免满门抄斩。
他向来不参与朝玫,但是世事弄人,若非皇上相逼,巧眉意外失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膛入这浑水。但既然进来了,就必须抱着置生死于度外的决心,才有可能胜了这一局。
阿娇正要离开,晏清殊忽然叫住她,“阿娇。你是不是会功夫?”
阿娇回身笑道:“会点,否则怎能被聂将军派来保护您?”
“那飞檐走壁的本事,你也该有吧?”他又问。
阿娇再笑道;“您想让我当飞贼?”
“不是飞贼。”晏清殊的嘴角划过一丝诡橘的笑,“是刺王杀驾的蒙面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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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晏清殊是深夜被传召入宫的,依然是在玉寰宫。
以前他每次来到这里。远远就可以闻到浓重的牡丹花香,那是菱妃最喜欢的花。现在花香依旧,故人已经不在。
晏清殊不相信帝王会有真情。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泄欲的工具。只不过有的正新鲜。有的他已经腻了,才会有受宠和失宠之分。但看司空豪对菱妃这样眷恋,似乎他对菱妃的确是有情。
一个有情的皇帝,不该是冷血残暴的,为什么他会把自己的江山和父子关系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司空豪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木匣。这个木匣晏清殊很熟悉,和他被委任去灵城时皇上赐予他的那个一模一样。那么,这又是皇上给谁的密匣呢?
司空豪的神情比晏清殊白日所见时更加冷峻。匣子已经打开,在桌上摊着一封小小的信函。
看到晏清殊走进来,还不等他站定,司空豪蓦然喝道:“晏清殊。你可知罪!”
晏清殊一脸不解。依然按礼跪倒,平静地说:“微臣不知皇上所指为何?”
司空豪拣起桌上那封信挥动了下。“哼!不知?已经有人向朕密报,你此次回京,是为太子做密探的!”
晏清殊努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在脑中飞速地转着自己前后所做的一切是否露出任何破绽?但这种事情很难立刻断定,因为太子身边也难保不会有皇上已安插好的刺客。
但是……就此认罪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横下心来,他咬牙拜倒,“皇上,微臣不知道是什么人向您进了微臣的谗言,微臣冒死从太子身边脱逃回来。是为了皇上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的稳固,不敢有任何的私心作祟。”
“哼,你表姐和太子有私交,所以太子才命她入宫对肤身边的女人不利,妄图一石二鸟,加害于朕!现在她事迹败露,就假借失踪为名。让你又到联的身边探听消息。朕固然年纪有些大了,但绝非昏君!”
听皇上这样一说,晏清殊反而心安了。皇上的指责全无证据、信口雌黄,显然是来诈他的。
他再次叩头,“皇上若是不信清殊,可以踢臣一死,清殊这条命,已许帝王家,生死自由万岁做主。但是青天之下,黄土之上,清殊之血必然可昭日月,纵然一死,也要留清白之名。”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司空豪还在喝问之时,头上的瓦片忽然有了奇怪的响动。
听力极为敏感的他,立刻喊道;“屋顶上有人!”
宫门外只有几名太监值守,一听到皇上的喊声。吓得有人连忙跑进殿来,有人跑到宫外喊人。
就在这时,从窗口跳进来一人。明晃晃的长剑对着司空豪刺去。
司空豪向旁边一闪,这一剑是避开了,但他的穿着太厚重,身后的椅子又暂时阻碍了他的行动,在他起身时龙袍不小心挂到了桌案的一角。
忽然间,一把椅子呼啸着从旁边砸向那名刺客,刺客一低身,椅子落了空,晏清殊立刻扯着皇上的向旁边逃去。
那名刺容像是被这一击激怒了,挥剑奔向他。
剑光一闪,血珠飞溅,小太监惊得大喊,“晏先生!”
只见挡在皇帝身前的晏清殊,俊美无瑕的脸颊上被划出了一条鲜红可怖的伤口,鲜血就顺着伤口不停地往外渗出。
“皇上,大殿有后门!”晏清殊提醒皇帝,自己并无退缩之意。
司空豪被眼前这一切震住,不仅因为刺客的出现出乎意料。还因为晏清殊舍己救他的英勇行径。
他凝起眉。全力向后门逃去,而殿外已有得到消息的大内侍卫不断地向这边涌来。刺客见情势不对,从窗户钻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片刻之后,宫廷侍卫长胆战心惊地听着皇上的责问:“刺客出现不是一两日了,怎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抓不到?朕要你这个侍卫长何用?朕的脑袋就好像在人家的剑上放着,谁知道几时会被人斩下来?”
司空豪发了好大一顿雷霆后:又问身边的一位太医,“晏卿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脸上那道伤……肯定是要留疤了。”
太医此言一出,旁边的小宫女都不禁流露出黯然之色。晏先生容貌俊美,在宫内外都被称作第一美男子,如今为了救驾竟然留下一道危,虽然其情可敬,但是也让人郗吁不已。
司空豪沉默了片刻,淡道:“好好为晏卿治伤,命人再送些补品到晏府。这几天他就不用进宫了。”
然后,他的眸光一凛道:“朕一定要查出刺杀朕的人是谁,将其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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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伤的晏清殊正在晏府静养。当他被送回府时,晏母葛淑看到他血流满面的样子,几乎昏厥过去,一边喊着“天杀的恶人”,一边扑在儿子的肩膀上痛哭不已。幸好下人把她扶到内堂去休息,场面才不至于失控。
虽然晏学常也为儿子的受伤心疼,但是听说是为了救驾才受重伤。不由得点头感慨道:“他能为君王舍命,不愧是我晏家人。”
晏清殊请父亲遣散了所有来关切的家人:申明自己只想静养,于是卧室内只剩下他一人。
过了一阵,房间传来一长两短的扣门声,他缓缓张开眼,“是阿娇吗?进来吧。”
阿娇已经换回丫鬟农服,神色不安地走了进来。
“少爷,您……您的伤……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此次在晏清殊的要求下潜入皇宫出手伤人。原本只想做出刺杀的举动就好。但晏清殊却坚决要她伤了他,而且明确指要伤在脸上。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晏清殊的“花容月貌”就此毁于一旦,但是他的态度决然。
“若伤在别处,过两天皇上看不到了,又会东想西想。伤在脸上。他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我是一伙的。他一直以为我总以男色惑人,必然将这张脸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的坚持让阿娇无计可施,只好依计行事。
此时晏清殊见她这样担惊受怕、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功夫不错,分寸掌握得正好。别怕,你这样算是救了我一命,否则我今日倒有性命之忧了。”
“可少爷您伤得这么重,日后不知道能不能好……”
“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我又不是女子,还怕日后嫁不出去吗?“晏清殊微微一笑,即使脸上伤痕隐隐抽痛。心中却是轻松而愉悦的。
原本皇上要杀他。这个台阶他一直不知该怎么下,现在有了这一番折腾,皇上倒派了不少太医太监来殷殷照顾,可见对他的戒心已经消了一半,日后行事就可以大胆些。
是不是近日就会押解巧眉入京呢?该是想办法找到她的时侯了。
倘若是大内侍卫抓人,会直接钾入天牢,如果是刑部抓人,就会入刑部大牢。
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准确的行动,才好计划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巧眉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日后两人相见。她看到自己脸上这道疤,是会为他心疼。还是……心安?日后再也不会有姑娘望着他的脸痴看了,惹她心酸吃醋。但她若是敢为了这道疤而嫌弃他,哼!他可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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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罗巧眉并没有晏清殊想的那么危险。
因为就在他走后不久,聂青澜就收到了一封奇怪的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罗巧眉在清歌坊。
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也不知道它是何人给的,但是聂青澜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于是立刻调了百余名精锐,将清歌坊团团包围。
抓住了清歌坊的老鸭,经过一番威胁逼问,果然有几名男子带着一名腿部受了伤的姑娘曾经入住清歌坊。听她描绘,那名姑娘应该是罗巧眉,可惜这几人一大早就动身出发,去向不明。
聂青澜和司空晨立刻商议——先全力救罗巧眉,但原定计划不变!
而被快马押送回京的罗巧眉,在马车中忽然觉得眉间抽痛了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阶下囚的她只能等待。
第10章(1)
晏清殊的伤养了三天就入宫谢恩了。皇上对于他这次挺身护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他好好养伤,不必再频繁入宫,还说现在是正值非常之际,身为文臣的他,没有自保之办,入宫恐有危险。
晏清殊也说了一些感谢君王关怀、定当誓死尽忠的话来回应,但是他们心中都明白,彼此的戒心要想完全消除并不可能。
不过,司空豪也问了一些很关键的问题。
“虽然近日太子那边貌似平静,但太子之所以胆敢与朕对决,关键就在他身后有聂青澜这棵大树,朕有意下旨削除聂青澜的兵权。一旦青澜手中无兵,太子就无法妄动,晏卿意见?”
晏清殊很认真地回答,“微臣以为皇上所言极是。太子和聂将军私交甚笃,的确是朝中不安的原因之一。不过微臣有一个顾虑,皇上,倘若太子存心要反,聂将军会不会找借口推托交出兵权的时间?更或者,这军中有不少人是聂将军一手提携的部下,就算削减她的军权,只怕余威犹在。”
“嗯,这也正是朕的担忧所在。早知今日,朕应该早早把她解决掉才对!”
晏清殊轻声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杯酒释兵权’的故事?”
“你说让朕引她入京?不可!上一次她入京时朕就曾想过这个办法,但她为人谨慎,不在宫内滞留太久就找借口出宫。而且皇城外还布了兵马,联不得不有所顾忌。”
“养虎为患,必被虎伤。”晏清殊故意放出狠话。
“依你之见?”
“臣愚钝。”晏清殊深思了一阵,“皇上可曾想过,太子或聂将军有何把柄攥在您手中,能牵制他们的?”司空豪垂眼沉思,“聂青澜孑然一身,好像没有什么人值得牵挂;太子……和朕这个生父都可以翻脸了,还顾虑得谁?”
“他们彼此之间呢?”晏清殊追加一句,“皇上若能想办法将他两人调开,再分别歼之,也许……”
司空豪看着他,微微一笑,“晏卿,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说得好,阵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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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玉寰宫。就有太监上来叫住晏清殊,“晏大人,蘅妃娘娘听说您伤后首次入宫,一定要奴才把您请过去慰问一番。”
他正思量着,正有个人影飞扑连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说:“晏大哥,你是怎么了?”
晏清殊定睛一看,竟然是蘅子婷!拉下她的手,轻轻笑道:“子婷啊,入宫来看你姐姐吗?“
蘅子婷是奉殿下之命返京,乍见到晏清殊脸上竟受了如此重的伤,不禁是心疼不已。
听到晏清殊淡淡的问候,她陡然醒过来,松开手,叹道:“是啊。过些日子是姐姐生辰,爹在外面驻军,让我回来给姐姐送一份礼物。”
“那好,娘娘在宫中难免孤独,有你这个姐妹相陪也是好的。我还有事情忙,可能没有时间再陪娘娘聊天了,麻烦你帮我给娘娘带个话吧——说清殊谢谢娘娘的关切,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身子。”
见他转身要走,蘅子婷急急地说:“你不去看一下姐姐吗?”
“不了,清殊现在是外臣。不便入后宫走动。”晏清殊又和她说了两句话,就返身准备出宫。
正如他所预料,眼角余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两个人影在大树花丛之后闪避。
他心中冷笑。果然皇帝对他的监视还在,如果他今日进到蘅妃寝宫,只怕要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宫上了自己的马车后,他张开手,掌中有张小小的字条,那是蘅子婷刚才哭着抓他的对候塞入他掌心的。
他早就觉得这丫头机灵聪明,所以才建议太子将蘅子婷作为第二个安插在皇上身边接应的人,看来他没有选错。
字条上的字句映入他的眼帝,让他惊喜非常。
罗巧眉已有音讯,正在全力营救。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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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则消息惊动了司空朝上下——
太子司空晨罹患重病,青龙将军聂青澜请旨护送太子返京。
这则消息出手众人的意料,包括皇上司空豪在内,他连夜召来自己的亲信大臣商议办法。在这些人中也有晏清殊。
诺大的宫殿中,诸位臣子吵寻不可开交,各执一词。
“皇上,此事实在蹊跷,殿下出京的时候健健康康,怎么才走到灵城就生重病?要治病可以,派太医过去就好。何须舟车劳顿的返京?”
“聂将军一直在排兵布阵,国境周边挨着皇城的地方都有她的人马,若是他们心中无鬼,何必这样安排?要入京也可以。让他们将驻军撤出皇城之外一百里。兵不带刀,净身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