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在厢板上滚了滚停住,原来是个茶杯。好在杯身结实,竟没有应声破碎。
晏清殊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却是罗巧眉没想到的。她一下子怔住,低头捡起茶杯,看着他,“真是大少爷脾气,连说都说不得。”
“旁人说我美色惑人,我只当他是白痴,原来你也是个白痴。”他冷笑连连,“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封了你的口!”
她拍着胸口故作惊骇状,“怎么?你还要杀人不成?”
晏清殊又是一记冷笑,“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罗巧眉只好傻笑着干咳几声,道:“晏大少爷,那能不能告诉我,您找我上车有何贵事?”
他白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忘了。”
罗巧眉听了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被他这两个字噎死。苦笑不得的瞪着他,忽然她伸手去捏他白皙的脸颊。“怎么了?你现在不仅脾气大,忘性也大了?”
倏地,他反手拨开她的手,下一刻就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几乎要撞个满怀。
幸好她急忙低头,才不至于让自己的额头撞到他高耸的鼻子。
面对此刻的状态,两个人都有些感到意外,所以沉默了好一阵子,谁也没有移动,更没有说话。
一阵狂躁的心跳声响起,罗巧眉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后来细听,才知道那是从晏清殊的胸口传出。
看来她的话把他气得不轻?
她暗中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清殊,我道歉。”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他的心跳声竟然那样激烈,她真怕他的心会从胸口蹦出来。
“我不该和你吵架。”她乖乖认错。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又何必和一个小弟弟计较?
“哼,你根本就不明白!”他抓着她的手腕怒道。
罗巧眉忽然发现他连手心都是滚烫的,怕下一刻他真的会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事情来,她急忙用力掰开他的手,跳下车子,落荒而逃。
刚刚她还担心他会不会又叫住自己,但是马车内很安静,大概是他也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吧。
她这个表弟啊,除了人长得漂亮、弹琴一流之外,真是没什么优点。脾气臭、嘴巴坏,天天端着大少爷的架子耀武扬威。唉,也就是她这样宽宏大量、温和厚道的人不和他计较,才能忍得了和他在同一家屋檐下生活。
看来,以后还是尽量避开晏大少爷比较好。以确保她的小命安全无虑。
★☆★
晏清殊站在太子府门前。他并没有急着进去,即使周围过往的行人已经对他侧目良久,他依然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太子府的管家认得他,客客气气地说:“晏先生,您还是先进府休息吧!太子最近忙着缉拿刺客,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没关系,主人不在,我就在门口等。”他也客客气气地回答。
但像他这样在府外等人,一等就是大半天的,还着实少见。管家忍不住暗中狐疑,这位京中官场的风云人物此次来找太子,不像是有事相求,倒像是来找碴的?
待司空晨从外面回来,就见他急匆匆地进门,甚至没有看到等候在门口良久的晏清殊,还是管家提醒他的。“殿下,晏先生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晏先生?”司空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哪个晏先生?”待回头看清来者,才恍然大悟笑道:“清殊,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坐,在门口吹冷风?”他不由得轻斥管家,“现在太子府越来越没规矩了,让外人看了,倒觉得太子府连起码的待客之道都没有!”
管家觉得委屈,又不好辩解。
倒是晏清殊做人直率,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在门口等。”
司空晨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凝重,于是沉声问:“有事?”
“嗯。”
“那还是进来谈的好。”
这一次晏清殊并没有多言,跟着司空晨走进太子府。
落了坐,上了茶,司空晨遣散伺候在旁的一干人等后,这才开口。“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或难事,特意来找我?”
“殿下应该知道最近京城中颇有动荡,刺客之事只是开端而己。”
晏清殊的话让司空晨一惊,“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
“看出来的人很多,只是大家都不便说罢了。”晏清殊望着他,“殿下。请恕清殊多言提醒,殿下大难即在眼前,还是早做准备才好。”
司空晨震惊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指什么?”
他却起身,“清殊告辞了。”
司空晨看出他不愿多说,便笑道:“多谢你今日专程来为我示警,难怪你刚才在外面不肯进来! 是怕进来之后。让人家说我们是同党吗?”
晏清殊无言一笑,算是默认。他正要走,忽然留步转身问道:“殿下近日拜托我表姐做的那件事……不知道殿下的限期是哪一日?”
“限期?也没有刻意要求。怎么?她有麻烦?”司空晨没想到晏清殊其实是在套他的话。
“她这个人向来是死鸭子嘴硬,有难题也不肯服输。我只怕…… 她会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司空晨爽朗地笑道:“不过是一副玉镯,石料我已经给她了,她若是雕不好,我再找宫廷的玉雕师父。上次见她给菱妃雕的那个玉簪实在精美。所以才想请她帮忙。”
晏清殊也不拐弯抹角,直问:“殿下让她雕刻玉镯,可是为了送给心上人?”
听到司空晨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你向来是个寡言的人,没想到也会关心这些琐事。不管那副镯子是送谁的,总之请告诉巧眉,让她不要太有负担。我不怕雕坏,送东西,重要的是心意。”
晏清殊幽幽笑道:“殿下喜欢的那个女人,只怕不喜欢这些东西。殿下可能白费心了。”
司空晨脸一沉。“那是我的事,我不问你和菱妃、蘅妃是什么关系,你也不必管我的私事。”
又一个将他视作男宠的人……晏清殊在心中叹口气。外人面前他也懒得解释了,反正该问的已经问出来,他也没有再逗留的必要。
步出太子府,晏清殊却没能回家,只因路上有个骑马飞奔而来的太监将他拦住。
“晏先生,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好了,陛下有旨,传您入宫。”
“我没有带琴。”他以为又要他入宫演曲。
“陛下不是要您弹琴,只说要您净身入宫即可。”
“净身入宫?”这个诃听来真有些诡异,倒像是要他不要携带任何的兵器。他一个小小乐师,难道还能做刺客不成?
刺客?晏清殊忽然觉得心绪纷乱。莫非自己和什么事情牵扯上了?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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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不是在某间宫室面圣,而是在荷花池边。
现在正逢秋季,荷花早已凋零,池中连残荷枯叶都难以见到。
一国之君司空豪在池边负手而立,似有满腹的心事。
晏清殊走至跟前,正要拜倒行礼——
他摆摆手道:“行了,不必拜了。朕有话问你,你站着听即可。”
晏清殊平静地望着他——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皇帝,曾以武力在众皇子夺位之争中取得胜利,打下自己的江山。但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这些年纵情声色犬马,早已让昔日强壮的身体变得衰败,不复当年。只有当他看向晏清殊的时候,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还有着他应有的威仪。
“清殊,你入朝做乐师也有几年了吧。”
“回皇上,三年了。”
司空豪点点头,“三年,时间也不短。就是普通县衙小官,三年也该升职了,更何况你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你也算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就一直不想往上爬呢?”
晏清殊笑道:“小臣眼界狭窄,自知能力浅薄,实在不敢妄想高攀。况且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小臣是知道的。”
司空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倒是个聪明人。但是,倘若有人非要让你往上爬呢?”
“谁?”
“朕。”
晏清殊一震,却不敢开口问。
司空豪古怪地笑笑,“肤知道你虽然不问朝政,但是耳濡目染总是听到一些。朝中最近有些乱,朕想派人查一查,可是放眼看去。没有几个朕能信得过的。就是信得过。又怕太显眼,调查起来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朕左思古想,选中了你。”
晏清殊心头一沉。“皇上,小臣资质鲁钝。”
“鲁钝之人弹不出那样上乘的琴技。”
“小臣心智单纯,只怕学不来那些勾心斗角……”
“单纯的人,不可能周旋于各宫之中,还深得宠信。”司空豪的话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晏清殊,你是要抗旨吗?”
他无奈地俯下身,“小臣不敢。”
“回去吧,等朕的旨意。”司空豪摆手,不再听他辩解。
晏清殊只得领命退下,待走出宫门时,天上忽然飘起小雨,守宫门的太监忙要给他打伞,他却推开婉拒了。
车夫帮他打开车门等他上车,他走到车前,犹豫了下,忽然笑了,“先将车赶回府吧,我要自己走走。”
“少爷,下着雨,您又没带伞……”
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晏清殊已经迳自走开。
这场雨,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下,而后却渐渐大了起来。水珠成串的从空中跌落,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水洼,街上的人全都慌张地忙着跑回家,摆在外面的铺面招牌,或是民家挂着的衣物,也都已抱回了屋内。
但就在这烟雨迷蒙的时候,人们却惊讶地发现,有个俊美如谪仙的白衣男子,竟然悠闲地在雨中散步,仿佛此刻不是大雨倾盆,而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而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始终亦步亦趋地紧随,显然是在等他上车。
★☆★
晏清殊回到家时,已经是浑身湿透。
守门的管家见到,吓得惊呼,“少爷,您怎么了?”然后大声斥责车夫,“老何,怎么越老越不会伺候了?竟让少爷淋成这样?”
“不要惊动别人。”晏清殊淡淡的道。
“赶快给少爷烧几桶热水,拿身干净衣服来。”管家急着吩咐婢女们。
晏清殊却笑着摆手,“这样挺好,不过是淋了点小雨。”
正好罗巧眉打着伞要出门,乍然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要出门?”他眯起眼看她。
罗巧眉将伞遮挡在他的头上,然后拉着他说:“我先送你回去换衣服。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小孩淋雨那种把戏。”
她的个子没有他高,帮他打伞还得踮着脚,晏清殊既不弯腰,也不伸手接伞,然后趾高气扬地往自己的房间走,由着她高举着伞为他遮雨。
管家要伸手接伞,罗巧眉忙说:“您先忙您的,这边我来就好。得给他烧热水……”
“已经吩咐下去了。”
“哎——”罗巧眉不走快一点,几乎快追不上晏清殊的脚步。
他一进自己的院子,婢女们就惊呼道:“少爷您……”
“住口。”晏清殊冷声命令,“都下去,谁也不许到夫人那里去报讯。”
罗巧眉跟着进了他的房间。“你这是干什么啊?不打伞也可以坐车啊,怎么淋成这样?”
“啰嗦!”晏清殊蹙眉道:“又没请你进来,你怎么比我娘还唠叨。”
“要不是你是我表弟,我才不管你呢。”她皱皱鼻子,将伞收起放在屋角。
他斜了一眼道:“把伞丢出去,别在我屋子里滴水。”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她索性端起姐姐的架子,叉着腰训他,“不管怎样,你是晏家千顷地里的一根苗,你看姨娘对你多紧张,这些年,给你登门说亲的人那么多,她一桩都没有同意,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女子匹配,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知有人会为你担心着急?”
他猛地盯着她,“谁?难道是你?”
他幽幽的目光看得她忽然心绪不宁,连忙闪开他的凝视说:“哈,可轮不到我担心着急,自然是你爹你娘,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还要继续唠叨,晏清殊已经不睬她,迳自开始脱衣服。
“你、你、你……”第一次有男人在面前宽衣解带,罗巧眉吓得不轻,连忙背过身去。“你怎么说脱就脱?也不打声招呼。”
“帮我把衣服拿出来。”他像吩咐下人一样命令她。
“我去叫人拿给你。”谁知道他的衣服放在哪里?
“床头那个箱子里就有,你想冻死我吗?
这可恶的臭嘴巴,做啥一副厌恶鄙视的语气。
罗巧眉只好到床头的箱子前,打开来随便翻了翻。这里的衣服多是浅色的,尤以白色居多,也分不出每一套有什么不一样。
她随便翻出一件来,转身刚要递给他,却见他已经赤裸了上半身,正在脱下半身的裤子。
“天啊!”她一把将衣服扔到他身上,自己却一下子蹲到地上,捂着眼睛。
一阵低笑声从面前传来,笑得她浑身都在冒火。
“晏大少爷,您……”什么时候把衣服穿好?她捂着眼,头都不敢抬。
“你一天到晚看死人,怎么现在倒装起矜持来?莫非……”他款步走到她身边,也蹲下身子,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托起她的下颌,“你暗中觊觎我的男色已经很久了?”
罗巧眉又气又恼,又羞又怒,再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站起身大声说:“我看的都是死人,难道你也是死人不成?我可不比你那些相好的娘娘们,巴不得看见你脱光了衣服……”
他的秀眉猛地拧起一个结,倏然将她拉倒按在床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怒道:“我早说过,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封了你的口!”
“有胆子你就封啊!”浑然不觉又什么危险,虽然他冷峻诡异的笑容让她心惊胆颤,但断不可能真的为此动手伤她。
面对她的挑衅,晏清殊的唇角笑意妖冷惑人:“这可是你自找的。”
语毕,一个滚烫的热吻重重压在罗巧眉的唇上。
她懵然未解,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急促,用力想推开他,他却将她箍得更紧,牢牢扣锁在他的怀中。
那吻越发升温,他用力撬开了她的牙关,探入她的口中与她的小舌纠缠,似乎恨不得将她的唇瓣都一并吞下占有。
她恍惚着,感觉有什么不对……手掌触及的,是他赤裸而光滑的胸膛,双唇和鼻子都被他强大的蛮力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对……不对……不对!
罗巧眉惊得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终于让晏清殊因为疼痛而松开了气力,她趁势翻身跳下床,气喘吁吁地盯着他——那张向来白的像细瓷一样的面庞上竟泛起桃花一样的红晕,双眸烧着灼灼火焰,与平时的清冷截然不同。
“清殊……你……太过分了!”她骂不出更难听的话来,丢下这一句话就逃出房间,连伞都未拿,甚至撞到了端着热水盆刚走到门口的婢女,将水盆撞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