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恩其实——不是真的想忘吧?只不过等得怕了,那种一再落空的失望与惆怅,让他无法再承受,只好选择全数抛舍。
但是潜意识里,还是舍不得的,否则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总以为他会再度离去,连睡了都要牢牢掌握住才安心。
严君离眸光泛泪,疼惜地抚上颊容,轻浅道:“我不会再离开你,这辈子,我们一起走完。”
他其实睡得并不沉,除了外头没有床铺舒适以外,一直有人在周遭走动也是原因之一,让他没有安全感,难以真正入眠。
“这么甜蜜啊?两小无猜,好让人羡慕……”
“三哥,你小声点,他最近没什么睡。”
“在“忙”什么,晚上都没空睡?”
“……小恩才几岁,你在想什么?”
“十七,够大了。想当初,我十五岁就……”
“停!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那串荒唐至极的淫乱史。”
他蹙了蹙眉,挪了挪姿势,周围安静了一阵子。
更深一层的睡意即将袭来时,谈话声又响起。
“……先放旁边,我手麻了。”
“……你会不会对他太好了一点?”
“四哥,你不要闹他啦,让他睡。”
“……”
又过了一会儿。
“老三说你有事跟我商量?”
“嗯。大哥,公司最近有适合的职缺吗?小恩说想打工。”
“你同意?”
“那是他的个人意愿,我也没权力阻止吧?”
严知恩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只是还不想动。颊容无意识地蹭了蹭,一阵冷哼传入耳里——
“谁说没有?他从头到脚都是你的,你说一个“不”字,我看谁敢有意见。”
“大哥,别说这种话,小恩听到会不高兴。”
“事实不会因为他不高兴就有所改变,你本来就有权索求应得的回报,连他那对不知廉耻的父母,都知道最基本银货两讫的道理。”
“……”严君离叹气,已经不想再与兄长争论这种存在多年的观念分歧,低头见枕靠在他胸口的人已经睁开眼:“醒了?”
严知恩随口漫应一声,坐直身。
严君离与兄长交换一记眼神,心知他必然是听见了。
以为他会不开心,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大反应,转身便往屋里去。
“大哥,以后这种话不要说,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是被买下来的货品。”说完,随后跟了进去。
又要去安抚臭小鬼了。严君临不以为然地哼了哼。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故意的成分,他就是看不惯小五事事顺他、事事包容,都快爬到头顶上去了,有人花钱花到这么窝囊的吗?
小五可以宠,但不代表被宠的人可以忘形地恃宠而骄,他是有什么资格对小五发脾气?总该有人来提醒他自己所处的位置,最好不要太超过。
还叛逆期咧,搞不清楚状况!
严知恩没有像上回那样,宣泄出心里的不愉快,表现平淡得很反常。
不过既然他什么都没表示,严君离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考完期末考后,开始放暑假,严君离考虑过后,先安排他进行销部门,参与公司平面广告、DM拍摄与制作这一类的事宜,慢慢了解公司每一道作业流程,再看他对哪一部分有兴趣,熟悉了以后,将来毕业或许能正式进公司帮大哥的忙。
跟他说明完自己的盘算,再询问他的意见时,严知恩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我能反对吗?”
严君离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行?”
对方笑了笑:“没什么,就照你说的。”
然而严君离却觉得,那不是笑,只是扯动嘴角作数,他眼底没有笑意。
“小恩,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说。”
“没有,你想太多了。”
严君离不放心地问过大哥他在公司的情形,也都说他适应良好,没有什么问题。自己亲自去看了几回,确定他待得很愉快,这才安下心来。
更正确地说,他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过头了,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小道消息传进耳里。
哥哥们要他看紧小恩,说他和异性走得太近、互动太多,一点也不避嫌,这不是好现象。
他听了只是一笑置之。
这是小恩的人际关系,和同事处得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暑假过后,小恩被调往仓管部门,接着又调到门市,他后来问了大哥,大哥只说,调到门市是配合他的上课时间,晚班时段不会影响到课业,另一方面他熟悉公司的产品性质后,实际到最前线去磨练他的口条及应对能力,熟悉市场性,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哥说得合情合理,也有规划地在培训小恩,再加上小恩也没多说什么,他也就任大哥去安排了。
生活中多占了工作比例,小恩来的次数比以往少了些,但是以他能掌握的私人时间而言,严君离知道他已经将大半时间留在这里了,有时来了都还看他在忙学校作业、写工作日志,忙到半夜才睡。
再然后,就是哥哥们的叨念愈来愈频繁,不断耳提面命要他多注意小恩。
二哥说——那小子很招桃花。
小恩异性缘很好,这他一直都知道,不用人提醒。
三哥说——以前还替你担心过,这么早就吊死在一株没长成的小树苗上,万一他将来长得其貌不扬怎么办?没想到……
啧啧啧!还是我们家小五有眼光,你是怎么知道他会长成这德行?我现在反而希望他平凡一点,不要说三哥没提醒你,他很有偷吃的本钱,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向他频送秋波?他看起来似乎也很有爬墙的意愿。
除了大哥,另外两个接触公司业务的人也不约而同这么说。
就连不在公司的四哥,也向他密告,上个礼拜看见小恩和一个小女生一起吃饭,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我也觉得,你不要太放任他。”大哥是没有另外三位哥哥讲得那么直白,但意思也差不多到了。
好似为了符合八点档定律,所有的外遇、出轨、感情生变事件,当事人一定得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被拉来咬了一个小时的耳朵,一人一句,听得他头都疼了。
“小恩不会这样,你们别捕风捉影。”
“谅他也没这个胆。除非我们家小五不要他,否则他没那资格说不要。”三哥哼了哼,敢背着小五乱来,打断他狗腿!
严君离没再听他们闲扯淡,下楼来时,看见严知恩在厨房倒水。
“报告写完了吗?”
严知恩出神凝思的目光,由烟雾缭绕的杯口移向他:“差不多了。你呢?和你哥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一些琐碎的小事,不重要。”
“是吗?”他扯扯唇,端着水杯回起居室,将这个月的销售月报完成,关了电脑,对随后而来的严君离说:“我也有事想跟你聊聊。”
“什么事?”
“我想交女朋友。”
第3章(2)
正翻动CD怨开音响的手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需要这么意外吗?”带着几不可察的挑衅恶意,他扬笑,很故意地说:“我都几岁了,交个女朋友很正常吧?如果你是要搬出学校那套八股台词,那我今年生日过后满十八再交,你总没意见了吧?”
“你——”一口气梗在胸腔,吐不出,咽不下,闷痛了胸口。
他想问——你是认真的吗?
那副表情,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哥哥们提醒他的话,一句句回涌脑海。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会是真的。
“有……对象了?”
“算有吧,我很喜欢她,有考虑要跟她告白。”
他有……喜欢的对象?
严君离无法消化这则讯息,呆立在原地,连严知恩越过他,迳自进浴室洗澡,他都还无法回神。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没想过——小恩会有对象,会有其他选择。
他对彼此的感情归属,看得太过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想过,小恩也会爱上别人,有新的感情发展。
若是——小恩的爱情已不再属于他,他该如何自处?
这样的认知来得太措手不及,他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恍惚地回到房中,等着严知恩洗完澡,好好地与他谈清楚,确认他究竟有几分认真。
他等了很久,隔壁房间的灯亮了,又熄了,小恩没有过来睡。
他独自躺上只有一人的孤单大床,睁着眼,整夜无法入眠。
严知恩丢了一记震撼弹给他,接着又悄无声息,绝口不再提起此事,他却是放在心头斟酌、再斟酌,无法当没这回事。
他后来,去了几回小恩工作的门市,没让谁知晓,只是悄悄打量小恩工作时的模样,看着他与女同事谈笑风生、与每一个来客应对自如。
一直都知道,他相貌生得极好,十七岁的小恩已是俊俏少年,逐渐展现出个人魅力,勾唇浅笑时,自然散发的耀眼光采会吸引很多目光驻足欣赏,不难想见,再过几年会有更多数不清的芳心,为他所倾倒。
他还看见,小恩靠在柜台边,神色自在地逗着小女生,把正在盘点商品的女孩闹得踢他一脚,脸上佯怒,却泛着羞涩的浅浅红晕。
这就是……小恩说要告白的那个人吧?
他很少看见小恩那么开怀、那么自在、那么无负担的清朗笑容。
所以……是真的吧?
和那个人在一起,是真的能让小恩快乐。
如果是这样,他还有什么好犹豫?
他等着,准备好了答案,只等着小恩正式告知,他也会说出自己的回答。
但是,严知恩却一直都没有再提过。
他还是会来,周末假期也多半会在这里留宿,但是严君离却敏感地察觉到,小恩的话愈来愈少,笑容逐渐沉寂。
到最后,连对他的态度都日渐疏离、冷淡……
高三下学期,严知恩搬出了家里,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小套房。
严君离问过原因,他只给了“离学校近”这种不是答案的答案,但严君离知道,已经不能再问更多。
也或许说,答案其实彼此心里都有数。
他当时有说:“要不,搬来我这里?”
“……你连我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夺吗?”
“什么?”那含糊在嘴里的呢喃,他没听清楚。
“没事。我和同学合租,房租很便宜,讨论功课也比较方便。”
说过一次被严知恩拒绝后,他也就没再提。
小恩十八岁生日这一天,他提前一个月便跟对方约好了,其实也不必刻意提,往年的这一天,他们都是一起过的,小恩也有这样的默契。
严君离准备了蛋糕等着他来,但是今天,他迟了,一直到过了八点,都还没看见他的人影。
传了几封简讯,问他:“要过来了吗?”、“是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到了九点,他开始有些担心了。
严君威经过起居室,知道他在等谁,回房拨电话,却是进入语音信箱,当下有些火。
敢关机放小五鸽子?!大哥说得没错,这小鬼架子愈摆愈大,目中无人了!
君离在家等你,立刻滚过来!
今天是什么鸟日子!
被一堆鸟事搞得乌烟瘴气,严知恩情绪已经濒临失控的临界点,回到租屋处,换掉没电的手机电池再开机,一堆简讯跳进来,他耐着性子一封封看,看到最后,一把火烧得无法自持。
催催催!当他是牛郎吗?
好,就算是出来卖的,也有下班时间吧!让他喘口气会怎样?
他将脸埋进掌中,触到左颊微微的刺痛感,提醒他十一个小时前被初恋对象甩巴掌的事实——更正确的说,是预备告白成为初恋对象的女孩子。
嗯心!你这个死变态离我远一点。
他还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拿他当什么传染病似的,一脸嫌恶地看他。
他还在想这天大的误会是从哪里来的,母亲已经一通电话把他、call回家。
答案揭晓——是她。
她和父亲,一搭一唱,把人家女孩子羞辱一番,要她离他远一点,把儿子形容得像被金主包养的卖身牛郎一样,他的颜面、自尊完全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偏偏,父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像坏掉的唱盘般,不断重复告诫他别玩过头,满脑子只担心得罪严君离,以后什么好处也拿不到。
面对人家女孩子鄙视的目光,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能澄清什么?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父母只是说得直白了些,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如果说到现在,他还卡在狗血八点档的身世梗里没转出来,那未免蠢过头,全世界都在提醒他,严君离对他的好是为了什么,他再傻也有个限度。
他没有谈恋爱的自由、没有爱上任何人的权利,这辈子,他只能是严君离的,没有人管他怎么想,没有人管他愿不愿意,因为他早就卖给严君离了!
妈的!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要承受这种毫无尊严的羞辱?!
在他情绪烂到极点时,这一封封传来的催促简讯,简直是火上加油。
——小恩,你在哪里?我还在等。
初恋毁了、和父母吵得身心俱疲,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他还能像以往那样,把所有的情绪继续压抑下来,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要我去是不是?
既然所有人都说,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好,他就顺了所有人的意。
不过就是卖身嘛,有什么难的!
快十一点了。
再过不久,小恩的十七岁即将过去,正式迎接十八岁的到来。
而他,还是没来。
严君离拿起手机,打算最后一次尝试拨号。
这一次,手机拨通了,铃声从楼下传来。
他微讶,拿着手机起身往楼下走,在楼梯转弯处遇上迎面而来的严知恩。
还来不及张口,对方二话不说,扯住他手腕便往房间走。
对方步伐迈得很大、很急,他没防备地踉跄了下,一头雾水地被拖着走。
砰!
有些失控的力道,将房门甩出声音来,迅速落了锁。
“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压在门板上,粗狂的吻迎面袭来。
他呆怔住。
唇上的触觉很真实,粗鲁咬破了唇的痛觉也很真实,同时由交缠的嘴里也尝到浓浓酒气。
小恩喝酒了?
看样子喝得还不少,酒味很呛人。
他伸掌,由肩膀、背脊、腰后,来来回回地温柔挲抚,想平复对方的情绪,却感受到掌下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至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会让他变成这样?
即便满心困惑,也知道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小恩真的反常得让人很忧心。
严知恩知道自己很野蛮,那条叫理智的弦完全断裂,开了头就完全停不下来,尤其对方太温顺,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意味,被咬破了唇也不吭一声,任他为所欲为,将他野性的那一面完全激发出来。
一股——想狠狠欺负对方的恶劣因数无边无际地壮大,他进一步扯掉彼此的衣物,毫不温柔的揉弄对方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