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定要让全家都濒临绝境?
福伯继续说道:“小王爷,如今京城里都归太子管辖了,据说京城外的所有将军都已经表态要誓死效忠太子,故这回可见是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了。您还是……先自保吧。”
听完福伯的一席话,唐云曦的心情除了沉重还有更多的疑问。要知道父亲摄政多年,这朝中若有官员三千,该有两千是他的心腹才对,怎么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全无反抗?
聂春巧在墙外等了好一阵,猜测唐云曦进去会做什么。这府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难道他要回去找父亲是清白的证据吗?这不可能找到啊?或者,他在府里暗自约见了什么人,是他之前没有告诉她的?
她反覆猜测着,忽然间有人在她背后拍了一下,她一惊,回身去看,却忽然觉得鼻尖一阵古怪的香风浮动,继而意识昏沉,倒了下去……
唐云曦跳出墙外,却不见聂春巧在那里等候。地上掉了一条手绢,粉红色的手绢上有几个血红的字——若问佳人,绮梦一场。
他的心一凉,顿觉天寒地冻,丝丝凉意直沁心脾。
这手绢的字是用血写成的?是春巧的血吗?
“绮梦一场”的意思是春巧已不在人世,一切都如梦一般?
他将手绢展开来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这手绢不像是春巧的。他平日里从来没有见过春巧用手绢,而且这粉红色也不像是她会喜欢的。尤其两人半路上还换过衣服,这手绢新得就像是刚刚买的,不似是她的随身之物。
唐云曦将手绢往袖子里一塞,几步奔出这片小巷,看着周围鳞次栉比的饭馆店铺,一眼看到旁边的街角处有一个自己摆摊卖水果的大婶,便跑过去问道:“请问大婶,这附近有什么地方的名字有‘绮梦’二字吗?”
那大婶吃惊地抬起头,看到是个俊秀的年轻人问自己,内心忽生一股嫌恶,恨恨地嘟囔一句,“看上去规规矩矩的一个后生,怎么也不学好?竟去那种地方!”
唐云曦虽不解那大婶的话意,却听出些意思,便追问道:“请问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那里找人。”
大婶鄙夷地说:“是啊,你们男人去那里哪有不重要的,也都是找人嘛,找姑娘罢了。”
他一怔,忽然明白,“难道那里是……青楼?”
大婶怒道“你还和我装什么糊涂?不就是百花街的那家绮梦居?快走快走!一大早的别在我:摊子前给我惹了晦气!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虽然被大婶骂了,但是唐云曦满心雀跃,立刻振奋起来,对大婶躬身长揖道:“多谢大婶!”
然后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第7章(1)
绮梦居,百花街上最热闹的一处青楼。虽然百花街就是条烟花巷,但是像绮梦居这样占地开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俱全的秦楼楚馆,真非寻常青楼可比。
而此地的姑娘除了不乏姿容俏丽外,多温柔解语,擅长琴棋书画,亦是男人们心中的红颜知己。
唐云曦来到这里时,天色还是大亮,绮梦居尚未正式开始做生意。
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那扇大门被人从里面一拉,走出来一个容貌灵秀的姑娘,眨着眼看他,问道:“公子是要访客吗?时辰未到,公子您来早了。”
唐云曦也不懂青楼的规矩,只客气地问道:“请问姑娘,当家的人是谁?可否请出来说句话?”
那小姑娘笑道:“你要找我们方姑奶奶吗?她现在有事外出,还没有回来,晚上你若过来,应该可以见得到她。”
唐云曦轻轻念着,“方姑奶奶……”听上去应该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了。既然人现在不在,他该不该直接闯进去找春巧?可是他也只是猜测春巧在这里而已,并没有实质证据,如果自己闯错了门,反倒是给自己又找了新麻烦。
思及此处,他便转身出了巷子,刚走出没有几步,就见左风、左剑正好一起走进一家酒楼,两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可见是因为遍寻不着他。抬头看那酒楼的招牌正是锦绣居。
唐云曦刚要走过去和他们碰面,忽然觉得左氏兄弟身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他便立刻闪身躲到另一条小巷子去了。
左风、左剑毕竟是长年在王府中生活的,和父亲出门的次数多了,认得他们的人也多,只怕他们一进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样看来……他只好暂时不和那两兄弟碰面了,营救春巧,也只能全靠他一人的能力了。
夜幕降临,百花街上所有的灯都已挂了出来,五颜六色,绚烂如暗夜彩虹,一整条街看过去,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唐云曦换了一件藏青色的衣服,为的是不太引人注意,但是他独身行走在这条街上,且灯火辉煌映衬得他公子如玉,周围两边青楼窑馆的花娘都争着向他招手,要拉他进去。
他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七八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齐齐上来拉扯他,他纵有武功,也不好立刻使出来对付这些女人,只得有些狼狈地道歉,“各位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是要去绮梦居。”
“哎呀,瞧不上我们燕子楼是吗?我们这里的姑娘年轻又漂亮,哪里比绮梦居差了?”旁边的女子不依,娇嗔着就拉他。
这时候前面不远处不高不低的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人家都说是要到我们绮梦居去的,居然还有人敢抢我的客人吗?”
这一声质问软绵绵的,似是蜜糖一样甜美柔媚,只是话声一响之后,周围的人都吓得变了脸色,松了手,不敢再纠缠。
唐云曦凝眸看去,只见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金红色绸缎的女子,四周的灯火与她那艳丽的容貌交相辉映,一双桃花眼,灵动得过于妖气,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一时看不透她的心情是好是坏。这个女子,无论样貌举止,还是威严,竟是这样不寻常。
他暗暗留了意,走过去问道:“请问姑娘是绮梦居的人吗?”
那女子却掩唇一笑,笑声如银铃般好听,一只手搭在唐云曦的肩膀上,“你真是会说话,这里好久没人叫我一声姑娘了,她们都叫我方姑奶奶。”
唐云曦吃了一惊。想不到“方姑奶奶”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看她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能被人叫“姑奶奶”了?
“这些人中我的辈分最大、威望最高,所以她们都不得不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姓方,你若是不习惯叫我姑奶奶,就叫我方姑娘也行。”这女子笑着凑近他的脸旁,纤纤玉指点着他的嘴唇,“反正从你这张漂亮嘴里说什么话我都爱听。”
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阵阵香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讶异地看着他,不禁笑道:“真是个乖孩子,连这点香气都受不了,一会儿你进入了温柔乡,看谁能救得了你!”说着,就挽起他的手,走进绮梦居。
绮梦居的女人们,看到方氏女子亲自领了个年轻公子走进来,笑道:“姑奶奶今天怎么亲自领了个这么漂亮的公子来?该不会是您要亲自招呼了吧?”
方氏女子噘着红唇,“去去!一群死丫头!好好招呼你们自己的客人,若有怠慢被客人告到我这里来,有你们好看!”
她拉着唐云曦上了楼,进了拐角一间包厢。这房间很是宽敞,布置得旖旎奢华,室内也薰着香,墙上挂了一张古琴,屋中摆了一张棋盘,棋盘上有几十颗棋子正列阵于上,不知道是主人几时下过的一盘残棋。
方氏女子进了屋子,将上身的外衫一脱,嘴里说着,“公子有没有觉得这屋子很热呢?”衣服脱去,她便露出香肩一片,只着了一件鹅黄色的抹胸,绣着白色的梅花。
唐云曦微垂下眼睫,轻笑道:“我觉得还好。”
方氏女子坐到他身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吐气如兰,一只手点在他的脸颊上,笑盈盈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大概还是个童男子,想我今日怎么伺候你,你直说好了。”
他瞟她一眼,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无论哪一个正常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不能全无反应,更何况香肌在侧,红唇如樱,房内那撩人的香气轻轻浅浅的浮动着,无一不是催情之药。
可唐云曦凝视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眸,有几分傻气地问:“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姑娘吗?”
“你说。”方氏女子的手指在他脸上点啊点,嘴里还在赞叹,“一个男人却有这样吹弹可破的皮肤,要我们女人可怎么混?”
“姑娘是否认得一个叫聂春巧的女孩子?”他平平静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方氏女子的手指一停,蹙起秀眉,“聂春巧?是我这绮梦居的姑娘吗?”
“姑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唐云曦直视着她的眼。
她站起身,曼声笑道:“公子真有趣,来到我这里不为了尽兴,却和我说其他姑娘的名字,那聂春巧是公子在哪里见到的野丫头?身段脸蛋可比得了我的?”
他平静回答,“论外貌姿色,她不及姑娘十分之一,但她是我至亲之人,若姑娘知道她的下落,还望如实告知。若姑娘的确不知情,那就是在下弄错了,不敢再多有叨扰,即刻告辞。”
方氏女子愠怒道:“怎么?在大庭广众下我带你进来了,你一文钱都不花,便要走吗?我绮梦居就是这样任人来去的地方,而我方姑奶奶又是能被人欺负的?”
唐云曦歉意地说:“我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懂规矩,姑娘请勿生气。”他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小小心意,权作赔礼。”
方氏女子瞥了一眼那张银票,是五十两的。要说这五十两也着实不少了,可她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哼了一声,“那也不行。”她眼珠一转,“除非,你听我弹一曲琴。”
他对她这个要求很是意外,便又坐回去,说道:“好,愿聆琴音。”
她摘下琴,一本正经地问:“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
唐云曦便依着自己本心说道:“阳关三叠。”
方氏女子又瞪了他一眼,“公子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种烟花之地,听那么古雅的干什么?”
她翘起涂了蔻丹的指甲,笑咪咪地说:“不如我为公子弹一曲销魂当此际,如何?”
他淡然一笑,“也好。”
她琴音响起,这曲子唐云曦没有听过,但听曲名便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过是秦楼楚馆中的女子为了拉住客人的心弹来娱兴的。
唐云曦不动如山的坐着,方氏女子的一双手在七根琴弦上来回翻飞,或疾或徐,或起或落,或欢悦或忧伤,每一个乐音都直透耳膜,似是要一直钻入人的心里。每一声,从琴弦之上荡起,都似是无形的小手,在人的心尖上那一处最痒的地方来回骚动。
室外一片嘈杂,依稀还可以听到客人们和花娘们的醉酒调笑,屋内薰香为伴,琴音为诱,这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纵然是圣人也难把持。
但唐云曦从始至终只是微笑听着,连手指都没有动过一下。
方氏女子落下尾音时,有些挫败地看他一眼,“便是皇上听到我弹这首曲子也该动心了,公子倒像个木头人,怎么让我弹得这么没兴致?”
他伸出双手,“姑娘这琴可否借我一弹?”
她哼了一声,把琴放到他手里。
唐云曦抚着琴身看了看,“姑娘这琴可是好琴,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也有些年头了,只弹风月之曲,未免可惜了。”他的左手大拇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右手中指铮的一勾,那琴弦发出低沉的共鸣。
他似是很满意这琴的音色,顺手先弹了一小段阳关三叠。然后十指轮飞,琴声铿锵,气势磅礴,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弹出的意境。
方氏女子起初以为他只是玩闹,渐渐地开始察觉不对劲,因为她的呼吸已越来越困难,这琴音就像密网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让她难受震惊不已。猛地一伸手,盖在琴弦上,她喝道:“够了!不要再弹了!”
唐云曦再度抬头看她,“够了?那方姑娘从我的琴声里可听到什么?”
“听到……”方氏女子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却顺着她的口型接话下去,“杀气?”
霎时,屋内死寂得比刚才的琴音更令人胸口憋闷。
唐云曦无奈地叹口气,“我本不想欺负姑娘,只是姑娘一直在和我兜圈子,不说正题。我救人心切,难免露了本心。刚才的琴音中我带了三成功力,不知道是否伤到姑娘的心脉?若伤到了,请姑娘言明,我可为你对症下药。”
方氏女子一点点收敛起脸上那魅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寒,“怎么识破的?”
“姑娘既然留下那条手绢作为线索,又特意等在门口为我引路,这一切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与姑娘有关吗?”
她娇滴滴地赞美,“真不愧是小王爷。却不知道若没有那条手绢给你做指引,你要到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来?”
“就因为有那条手绢做指引,所以我愿意相信方姑娘是一个善心之人。你若知道春巧对我的重要,就请将她放回。”唐云曦款款起身,双手抱拳,竟对着她躬身一揖。
方氏女子诧异地说:“你……你这个人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傻子?”
“若心地纯善被视作为傻,云曦愿做一世痴傻之人。但,我亦不愿只做良善可欺之辈。”他望住她,“姑娘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春巧在哪儿了?”
她静默片刻,忽而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在此地!”她蓦然回身拉开身侧的一处暗门,只见聂春巧就平平地躺在密室里面。
唐云曦大喜,刚要过去,方氏女子却将那门又关上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把人带走吗?”
“那你要如何?”
方氏女子用眼神指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喝我一杯茶再走。”
他猜这茶中大概是放了什么东西,但他没有迟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直勾勾地看着她,问道:“我喝了这茶,就让我带走春巧?”
“当然。”她一挑眉尾。
唐云曦一仰头,那杯茶都被他喝了下去。
方氏女子眼看着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确定那茶水被他喝下,霎时松了口气,笑着拍手,“好啊!小王爷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嘛。”
“你要反悔?”他的手中还握着那茶杯,一句质问才出口,就霍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