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而且还说有个宫女也要被斩头呢。”
“太子要亲政了,却先有这么多血光戾气,是不是不吉祥啊?”
“嘘——小声点儿,别胡说!小心让太子的密探听了去。”
“啊?密探?”
“听说满城都有太子的密探呢,否则摄政王要谋反的消息,怎么会被太子知道的?”
“可摄政王辅政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要谋反吗……”
左风听到这些话,更是着急,“小王爷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在这里?王爷要是今日被问斩,我们宁可拚掉性命也要去劫法场!”
此时有一个红衣少女从他们身后走过,轻轻叫了一声,“天宏哥!”
厉天宏惊得转身,赫然看到那少女正回头冲着他使眼色,原来是东方婉蓉。
跟我来——她用口型说出这三个字,便在前面款步前行。
他忙拉了一把左氏兄弟,跟上她的脚步,几个人相继来到一条街道旁边时,左风愣住——这不是王府吗?
就在他怔忡的时候,只见东方婉蓉已经先从墙角翻身跳入王府内,厉天宏也随即跟着跳了进去。
左风、左剑互视一眼,彼此点了个头,从两处分别跃入府内。
厉天宏没想到东方灏竟然会冒险来到京城,在看到东方灏和唐云曦的刹那,他惊喜叫道:“庄主,您怎么会……”
“在庄中等得太不耐烦,到底还是要出来看看,一路寻找却发现你们竟然到了京城……天宏,我当初怎么嘱咐你们的?”
他神情尴尬,唐云曦在旁边解释,“请庄主不要责怪天宏了,是云曦一意孤行造成今日之局面。好在父母就在眼前,我想我们定然能救出他们。”
左风急急地说道:“刚才听路人说,王爷今日就要被问斩了!”
“今日?!”东方灏和唐云曦都是一愣,“不是还有两日……”
东方婉蓉接话道:“我刚才在去找他们的路上,看过那张告示了,说是午时除了在西郊校场要处决王爷之外,还要在东郊的围猎场处决一个宫女。真是奇怪,什么宫女犯了罪要这样被大张旗鼓地处决,还要带到那么远的地方?”
东方灏看向唐云曦,沉声问:“是那个丫头?”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轻轻点头,“是。”
昨夜,唐云曦已将自己和聂春巧的事情告知了东方灏,东方灏一开始责怪他过于自负天真,怎能明知道对方是从宫里出来的,还这样大胆放在身边?听到后来,又觉得聂春巧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只得叹一声,“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我们老人家真是不懂了。”
如今听东方灏问了唐云曦这一句话之后,厉天宏才赫然明白过来,“是那个聂春巧?”
左风、左剑听到这名字都是神情古怪,左风哼道:“怎么?那丫头原来真是宫女?真不知道又是什么诡计?小王爷不要去理睬就好了。”
东方婉蓉昨夜到得晚,但也有听到几句聂春巧的事情,虽然大小姐很不喜欢聂春巧,更没想到唐云曦的身边竟藏着那个和自己起过冲突的丫头,心中很是别扭,可是听到唐云曦说关键时刻聂春巧舍身救他,又不禁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她嘀咕一句,“若就让她这么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东方灏再问唐云曦,“你想怎么办?”
他低声说:“那丫头对我有恩,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左剑抢话道:“但太子这样宣告要在东郊杀她,可见是为了让你为难,疲于救人。”
“你若拿定主意要救她,我就替你去跑一趟。”东方灏果断说道,“只是太子肯定在两边都埋有重兵,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救下王爷?”
“没有十足的把握。”唐云曦一字一字说得笃定,“但人活在世,总要拚一拚!”
“说得对!”东方灏朗声笑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就陪你搏命一回!午时开刀,我们就午时之前去抢人!天宏,你和婉蓉跟着我一路。我带来的门下弟子有二十多个,应该够和围猎场的那些兵卒周旋一番了。”
左风、左剑说道:“我们追随保护小王爷,去救摄政王!”
几个人的声音不大,但都果断有力。在这小小的堂室之内,他们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去留,人人都大义凛然,面无惧色。
厉天宏提醒,“我们这样去校场、围猎场,肯定引人注意,总要伪装一下。”
唐云曦颔首,“我想过了,在外面负责看守王府的那些士兵,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对,现在太子他们所有注意力都是校场和围猎场,肯定不会想到咱们就躲在这院子里。”
东方婉蓉笑道,“我去抓几个人进来,脱了他们的官衣给你们穿。”
厉天宏斥责道:“姑娘家的,这种事儿岂是你能干的?我去办!”说罢,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时候,王府内唯一遗留的老奴福伯颤巍巍地捧着一个茶盘走进来。
“小王爷、庄主,这是王爷以前最爱喝的茶,老奴在王爷的卧室中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点……”
唐云曦接过茶盘,问道:“福伯,府中还有琴吗?”
“琴?”福伯努力想着,“小王爷您原来弹的琴后来好像挂在王妃的卧室里了。”
东方灏眼睛一亮,“云曦,莫非你要以琴退敌?”
他轻叹道:“我学琴是因为爱琴,从不想以琴音作为杀人的利器。但……形势逼人,也只得辜负我当年学琴的一片至诚至纯之心了。”
东方灏说道:“瑶琴是古雅之物,抚琴是雅趣。但若将琴化作三尺青锋,琴音便能斩杀那些魍魉之辈,他们聆乐音而死,纵然死,也算死得雅了。”
唐云曦淡淡露出一抹苦笑,指尖轻轻捏紧,似是在勾抹着他此生最难弹奏的第一个乐音。
东郊的围猎场。这里是皇家的禁地,视野开阔,一片平坦。
在这里等待被宰杀的向来只有动物,而今,却变成了一个人。
聂春巧的手脚都被捆缚住,像只待宰的羔羊,被绑在围猎场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上。
仰起头,看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她喃喃念着,“时候快到了吧?”
一个人从旁边摇曳走来,手里端着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聂春巧看着那人一笑,“不是临行前都要吃一碗断头饭吗?”
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赛妲己,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丫头,这最后一杯水我亲自喂你喝,你还这么多废话。我记得你是下个月过十八岁的生日……就当姊姊提前为你祝寿了。”
“一杯清水就算祝寿?好没诚意!”聂春巧小嘴一嘟,埋怨着,“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几个姊妹凑一个月的钱,给你买了一串红珊瑚的手链,那值好多银子呢。”
赛妲己收回手,“唉,你要是想趁着现在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心软也没用,你的死罪是殿下判定的,我改不了。”
“姊姊不是改不了我的判决,而是为了拿我引小王爷上钩。”聂春巧始终笑盈盈的,“我记得太子十五岁的时候,曾经非要杀一名侍卫,还不是姊姊一句话就让那个侍卫免了死?”
“如今不比当年了,你以为太子还是当年的太子吗?”赛妲己自行将那杯水喝掉,“他快要做皇帝了,皇帝的心自然就要比太子硬一些。”
“太子看上去真是没什么优点,姊姊为什么对他这样死心塌地的好?不怕太子对你就像对我一样,把你利用完了就扔掉?”
赛妲己哑然失笑,“坏丫头,还想挑拨我和太子的关系?我跟着太子多少年了?纵然他把我扔掉,对我……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么说来,姊姊是想离开他的,只是时机不到?”
聂春巧玩笑一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赛妲己渐渐蹙起眉,“死到临头的人像你这么话多的还真是少见。你别只问我,我也有问题问你,那天你在太子面前说的那句诗……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那天春巧当着太子的面念出时,太子立刻就翻脸了。
她诡异地笑,“我才不告诉你!”
赛妲己柳眉倒竖,“你若不说,待会儿我让你死得再痛苦些!你也知道太子判你死是要引那个唐云曦上钩,可你的死法却是由我定。人的死法有千百种,姊姊若是对你好些,就让你喝杯毒药,无痛无知的你就像睡过去了,再也醒不过来。若是对你狠一些的……你听说过凌迟吗?一刀一刀剐你的皮肉,让你疼得死去活来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话音略显阴森狠毒,那种描述让聂春巧的五官也皱到一起了。
“姊妹一场,何至于说这么可怕的话吓唬我?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聂春巧哼了声,“好,说就说,很简单,我出宫之前听到太子和你说的。”
“什么?”赛妲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聂春巧朝她挤眼,“就是那晚你去找太子啊,在长春宫,太子不是抱着你哭,念了这两句诗,还说什么绝不能让你变成他母后,说他宁可皇位都不要了,也不能没有你,说等摄政王死了,唐云曦死了,就娶你做皇后……”
“够了!”赛妲己的脸色很是难看,“死丫头,竟然听壁脚!”
她一脸无辜,“我也不是故意要去听的,本想和太子辞行,却不小心撞破了你们的好事,就好奇多听了两句……”说着,她很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太子会娶你做皇后吗?”
赛妲己利口反问:“你真的觉得小王爷会娶你做王妃吗?”
“可你和太子……”
“行了!”赛妲己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丫头,我待你也不错了,那天要不是我帮你,像唐云曦那么尊贵的人,你要几时才能爬上他的床?”
聂春巧反被她说得脸色羞红,“还不是因为你先下药……”
“你以为我下药是为了便宜自己吗?”赛妲己哼道:“那天太子就在隔壁。”
她呆住,“那……那……难道是太子授意……”
“他若不来找你,我也没有机会对他下药。你若不救他,他那天就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聂春巧紧咬着唇瓣,默然好一阵,忽然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太子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折磨他!”
第9章(2)
赛妲己一震,沉默不语了。
聂春巧盯着她的眼,觉得自己已经猜中了,便继续说道:“太子心里恨他,却不想他那么容易就死掉,所以想尽办法要折磨他。抓他的爹娘,又让我去勾引他,等他对我动了心,再在他面前杀了我和他的爹娘,让他心碎肠断。太子不是要他死,而是让他疯!”
赛妲己淡淡开口,“太子只是想让他知道一种滋味。”
“什么滋味?”
“从繁华之处跌落,拥有一切却转瞬失去一切的痛苦。你说得对,太子不是要他死,是要他疯。”
“为什么?”
“为什么?”赛妲己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是知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句诗……原来不仅仅是说你们两人的?”聂春巧昨天在太子面前喊出这句诗时,其实自己心中也不能十分肯定有用,只是太子当初在宫中念出这句诗时,抱着赛妲己哭得那么伤心,她本能觉得这件事一定关系重大,才冒险在太子面前喊出,以达到威胁震慑的效果。
虽然最终如愿以偿,但这句诗真正的含意她却不知道。
而听她这样一问,赛妲己也赫然明白过来,自己和太子都是被这丫头糊弄了。她顿足道:“你这张嘴真是给自己招灾惹祸!若不是你昨晚喳喳呼呼的喊了那么一句,太子会铁了心的要杀你吗?”
“无妨,反正我都是一个死。”聂春巧抬头又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吧?姊姊想好怎么杀我了吗?”
这时候有人走上前,对赛妲己悄悄说了几句话,她听了点点头,叹了口气。
“唉,真是辜负了你这份痴情!你那个情郎还是决定去救他父母了。”
“是吗?”聂春巧挑着眉,“那真好!”
“好?”
“是啊,我就喜欢他这份孝顺。殿下要不是利用他的孝顺之心,抓起了摄政王夫妻,他怎么可能跑到京城来自投罗网?”
赛妲己冷哼,“随你怎么夸奖他,反正他是不会来了。”
聂春巧看了地上自己的影子,说:“时辰真的到了。”
赛妲己的脸色微微发白,“你就这么盼着自己快点死?”
她呼出口气,“还望姊姊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这时候有人从旁边走来,说道:“方姑娘,既然时辰到了,就动手吧。”
闻言,赛妲己瞥了那人一眼,“谭副统领,急什么?来救这丫头的人还没有现身呢。”
“不会来了,刚才不是已经有消息说唐云曦去校场了吗?其他人自然不会到这里来送死。如今唐家已然衰败,还能有几个喽啰可用?”谭谦硕对那日败于唐云曦之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大为折损面子,在手下面前也无光了。一路追捕唐云曦进京,又想尽快抓住他报那折辱之恨,又怕见到他之后自己若再败了,这一世的英名就要没了。
所以今天听说唐云曦不到这东郊来,也算是松了口气。
但是赛妲己对他的这番催促很是反感,“她为鱼肉,你为刀俎,你怕她会跑了吗?”
谭谦硕反问道:“你这么拖拖拉拉不动手,是顾及你们当年同室为婢还有点情意?那么,就让我替你成全了这份情吧!”他抽出剑搭在聂春巧的脖子上,问道:“你是想一剑就死?还是想等着熬到你的小王爷赶来救你?”
赛妲己恼怒地一掌打开他,“谭副统领别忘了,今日刑场之事,殿下说了,由我全权掌控。”
“那姑娘也别忘了,太子还说过,小王爷和这丫头的尸体他都要!”谭谦硕狞笑一声,剑锋雪亮地砍向聂春巧的脖子。
纤纤素手在空中捏住白刃,赛妲己喝道:“大胆!这里轮不到你作威作福!”
正在此时,围猎场的四周忽然响起一抹幽幽琴音。
两人同时一震,谭谦硕惊呼,“是唐云曦!来人!赶快准备迎敌!”
赛妲己却拧眉道:“未必是他,也许是对方故布疑阵而已。”
聂春巧也是一震,心里又盼着见到唐云曦,又怕他来送死。她刚才故意拖拖拉拉的和赛妲己说话,只是想着,若唐云曦真的来了,看到这围猎场的阵势也该知难而退。可是这琴音……
让她心头酸楚,忽然想流泪。
犹记得那些日子,陪他在东方府内弹琴,为他做了消夜送去,他的琴声便似是现在这样的安静、纯美,没有任何的杂质,又透着一丝甜蜜。那时候她以为琴声如人,那就是他的样子,可是在常青楼相拥的那晚,他在她即将睡去前,抱着她,轻声说:“春巧,好些日子里,我弹琴的时候心中想到的都是你,那时候我便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