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她有些不安的看向皇甫戎,见他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太担心,她连忙定了定心神,先是朝耶律火行礼后,这才跟着吴得福离开。
吴得福领路,他步子小,但走得极快,寄芙、皇甫戎跟着,两人又再度上了小轿,这次没多久便到了永平宫。
寄芙只看一眼便有所感,与萧妃的玉贤宫相比,永平宫有种说不出的萧瑟,根本就是个冷宫。
皇甫戎冷冷的看着刚刚开启的宫门,想来那凤仪宫已成如今皇后的居所,甘承容虽被耶律火封为永平皇后,却没有得到前朝皇后应有的礼遇,永平宫原叫做翠玉宫,是处闲置已久的废宫,过去是一位太妃的居所,还曾有闹鬼传言,如今看起来不过是稍稍整修罢了,她竟被安置到这里来了?
那个女人,谋害了亲夫,如今得到她想要的了吗?
“是寄姑娘吧?”有个大龄宫女迎了出来。
皇甫戎看了一眼,那是甘承容的心腹宫女觅云。
寄芙一福,恭敬道:“是的,姑姑,民女寄氏。”
觅云低声道:“寄姑娘,娘娘神智有些紊乱,她若说什么,你听听就好,开一副清肺宁神的药方子便是,出来之后,便有重赏,只是要记得,娘娘说的话,出来就必须忘了,不能再与他人说起。”
寄芙神情郑重的点点头。“民女明白。”
她知道此刻他们要去见的即是秦王的元配妻子,他的皇后,心中异常忐忑,比适才去见耶律火时更甚十倍。
他的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模样美吗?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心情?虽然他进秦宫除了耶律火之外,另外一个要见的人便是甘皇后,但他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就会见到她吧……
“两位随我来。”觅云领着他们进入寝宫。
整个永平宫清冷寂静,偌大的宫殿死气沉沉,窗前,一名纤瘦的女子披着素白外袍,长发披散在肩头,连个髻也没有绾,她的脸色苍白樵悴,消瘦的身姿显得极是伶仃。
觅云稍微提高音量道:“娘娘,医女来了。”
闻声,甘承容回过头来。
见她似乎苍老了好几岁,皇甫戎极是震惊,过去那个总是雍容雅致、光彩照人的甘承容哪里去了?
寄芙也很意外,这便是甘皇后吗?脸色隐隐透着青气,身上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
见皇后有些出神,觅云再度说道:“娘娘,医女来了。”
甘承容努力振作起来,忽地笑了。“本宫就说皇上还是重视本宫的吧?瞧,这不就让神医先来给本宫诊治,不理萧妃那贱人的死活了吗?”
这话让皇甫戎挑眉,也让觅云神色有些尴尬。
寄芙猜想甘皇后这是疯了,但她仍施礼恭敬的道:“不知娘娘哪里不适?”
甘承容忽然上前捉住寄芙的手。“你去告诉皇上,本宫有身孕了,本宫怀了龙嗣,叫皇上快点册封本宫为皇后,本宫不要当什么永平皇后,本宫要当皇后!”
“娘娘!”觅云忙去拉开主子的手。
甘承容又忽然向一旁的皇甫戎扑过去。“陛下!陛下您终于来找臣妾索命了!”
寄芙心里大惊,这是怎么回事?甘皇后怎么会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皇甫戎任由她揪着他衣襟不放,神情一片木然与淡漠。
她已经疯了,她不是认出了他,她只是在倾吐心中的怨气。
甘承容自顾自说道:“陛下,您从没有爱过臣妾,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真信了他,帮他毒死了陛下,他答应让我做皇后的,可是……可是他却立了镇王妃当皇后,他说我是陛下的皇后,不可以当他的皇后,可是他却纳了萧妃为妃……他这是在玩弄我的心,他竟然玩弄我甘承容……”
皇甫戎心中了然,她口中的他,正是耶律火,脸上神情更是冷漠。
甘承容忽然松开了手,步履不稳的又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喃喃自语,“本宫不后悔,是陛下对不住本宫,他从来不关心本宫在想什么……本宫知道他也不爱萧妃,不爱这大秦后宫的每一个女人,我们对他而言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陛下只真心宠爱那个刁蛮无礼的耶律元香,只宠她是吧?本宫就偏要让她变成金王的玩物,让陛下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哈哈哈哈哈……”
觅云向前去搀扶她。“娘娘,别这样,您该歇息了。”
“放开我!”甘承容用力一甩衣袖,瘦弱的身子也跟着颤抖。“都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觅云惶恐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出去。”
她对寄芙一使眼色,寄芙与皇甫戎便跟着她离开了。
甘承容没有再回眸看他们三人一眼,而是一直望着窗外的苍穹。
临跨出宫门的那一瞬间,寄芙下意识回过头,原来令人钦羡的天家,也有无法与人道的心酸,看来甘皇后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教训。
是夜,皇甫戎身着夜行衣,由密道悄悄潜进御书房,密道口在丹阳门西侧角落的一口废弃古井里,他相信这密道连耶律火都不知道,因为这密道是他父王初登基时命人建造的,而当初建造的那批人早被他父王灭口了。
他启动机关,墙面缓缓移动,果不其然,坐在书案后看奏折的耶律火,和在一旁垂手服侍的大太监都震惊不已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耶律火眉心一蹙,瞪视着他。“你是何人?”
皇甫戎冷笑。“取你性命之人。”
闻言,大太监立即扯着公鸭嗓惊喊,“来人啊!救……”
驾字还没出口,一个暗器飞过去,正中大太监的眉心,他砰的一声往后直直倒去,再也开不了口。
耶律火蹭地起身,一拍御案,眉宇间浮起怒色。“大胆!你是如何进来的?知道这御书房外头有多少羽林军吗?”
皇甫戎缓步逼近。“大胆的是你吧?坐在朕的位子上,拿着朕的御笔,这是在做什么?”
耶律火愀然色变。“你究竟在说什么?!”
皇甫戎的眸色忽地一沉。“朕明明白白跟你说过吧,朕不信你的那些鬼话,不信你一心为百姓着想,要你适可而止,不要再于朝堂上兴风作浪,朕还要你自珍自爱,若再惹朕不快,朕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还记得吗?”
他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目光如刀似剑的盯着耶律火。
耶律火心里一惊,这是耶律权看了他为百姓请命的奏折后,单独传他到宣政殿对他说的话,当时耶律权话里有讽有劝,更是在警告,听得他冷汗直流,确实安分了好一阵子。
“你为何知道?”他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说!你为何知道?!”
“话是朕说的,朕自然知道。”皇甫戎背起双手,逼视着耶律火,眼眸漆黑如墨。“而如今,你引诱皇后让朕喝下毒酒,你以为朕会坐视不管吗?”
耶律火踉跄了几步,心里阵阵发寒。“不,不会的,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不可能有错,耶律权咽气后,他再三确认过,且是他亲眼看着耶律权入殓,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活过来?
“朕是死了。”皇甫戎放声冷笑。“你也快了,大秦皇陵里,很快就会有你的位置,能与朕长眠在同一处陵墓,是你的造化。”
“一派胡言!”耶律火怒不可遏。“你究竟是谁?”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甘承容派来扰乱他心神的,因为他没有照他的承诺封她为后,她心有不甘,才会出此下策,想来萧妃的毒一定也是她派人下的,她一直妒嫉他宠爱萧妃。
“想知道吗?”皇甫戎爽快的笑起来。“把桌上的砚台移到右边就会看到答案了。”
耶律火看着那砚台,毫无出奇之处,自他即位后,天天都在案桌上批奏折,从没有什么事,他就不信了,砚台下真会藏着什么秘密。
他动手移动砚台,但同一瞬间,竟有箭矢从四方射向他,他彷佛是笼中鸟,就是插翅也难飞。
“啊——”中箭的耶律火只觉眼前发黑,身子瞬间发冷,心窝像有万蚁攒动似的难受。
“很难受是不是?”皇甫戎靠近他,冷冷一笑。“箭上抹了致命毒药,你会七孔流血而死。”
耶律火感觉喉咙整个缩了起来,他目眢尽裂的瞪着皇甫戎。“呃……你……你到底……到底是谁?!”
“知道这砚台下暗藏着机关的人还会有谁?”皇甫戎笑得既欢快又满足。“朕说过吧,朕要杀你,易如反掌,如今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吧?”
耶律火胸口插满了箭,一口猩红鲜血吐了出来,他微张了两下嘴,直到咽气,都没阖上眼。
蓦然,外头一阵此起彼落的呼喝——
“有叛军!”
“快点捉拿叛军!”
皇甫戎闪身回到墙后,落下机关缓缓关起墙门。
他离开时,外面已是一片紊乱,想来是宁国公调派的人马已将秦宫包围了,这表示耶律怀已得到金崇的信任,万人大军即将返回京师,发动宫变。
第二十六章 真正身世(1)
皇甫戎与寄芙启程回燕京,沿途他们一直留意大秦的动静,在他们离开秦京半个月后,听到了耶律怀登基的消息。
当他们回到燕京时,已是春暖花开时节。
皇甫戎自然是第一时间进宫去见皇甫仁了,常嬷嬷则拉着寄芙东看西看,确定她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寄芙笑道:“说了是跟王爷去游山玩水,嬷嬷怎么就不信?”
常嬷嬷撇撇唇。“王爷打了胜仗却没回来,这事儿不寻常啊,再说石砚、石墨都回来了,就你没回来,我自然放心不下,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命薄,在江北染上时疫死了,以为石砚、石墨说你被王爷带走,是在安慰我这老婆子的,伤心的哭了好几日呢。”
寄芙噗哧一笑。“那现在亲眼瞧见了,嬷嬷可以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了,不过有件事要跟你说。”常嬷嬷叹了口气。“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娘托人牙子来找过你。”
“我娘?”寄芙很意外。
想起自己是陶瑰之后,她心目中的爹娘很自然的就是她前世的爹娘,而寄氏夫妇的女儿寄芙,早在她重生时就死了。
“是啊,你娘可终于要找你了。”常嬷嬷有些不满的又道:“不过她不是想知道你过得如何,而是你爹病死了,她没银子可以帮你爹下葬,才想问问你有没有攒钱,能不能让她给你爹办后事。”
“我爹死了?”寄芙又是一阵意外。
常嬷嬷眉头轻皴。“是啊,如今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我听着也于心不忍,你不是留了好些银子和珠宝给我吗,我就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叫她好好办后事,其余的若是省着点用,够她下半辈子花用了。”
寄芙听了频频点头。“谢谢嬷嬷,不管怎么说,人总要入土为安。”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常嬷嬷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或许是良心过意不去,临走前,你娘跟我说,你不是她亲生的,是她和你爹在篱江下游的河畔边捡到的,当时你不到一岁,他们看着可怜,又想到你可以给他们儿子当童养媳妇儿,就把你带回去养了。”
“什、什么?”寄芙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你娘说,因为她儿子死了,你不能给她儿子当媳妇儿,觉得你有些不祥,加上日子又难过,才干脆把你卖了,不然你跟着他们也是吃苦。”常嬷嬷忽然一脸暧昧的看着她。“我说丫头啊,你跟着王爷出去了那么久,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夜里有没有伺候王爷?”
寄芙知道常嬷嬷在问什么,双颊倏地绯红。
常嬷嬷看她娇羞的样子,立刻笑得眼眯成了弯月。“哎哟,太好了!你现在可是王爷的人了。”
寄芙羞窘极了,但又急忙道:“嬷嬷可别跟人说。”
“我知道,这事儿能乱说吗?嬷嬷我可还没老糊涂。”常嬷嬷白她一眼。“不过,王爷是不是该正式将你收房啦?不然花飞那几个丫鬟又要欺负你了。”
寄芙叹了口气。这也正是她烦恼的,因为皇甫戎不是说要将她收房,而是说要娶她,要明媒正娶,要她做他的王妃,还让她到飞骋轩他的寝房里住下,不许她离开。
她做王妃?这可能吗?她很怕他偏要硬着来啊……
“对了,丫头,石砚说你给皇上治那肚子里的啥病的有功,皇上封了你做太医院八品太医,如今你有品阶了,给王爷做妃不成吗?”
若是以前的寄芙,听见这种话非吓得魂飞魄散不可,可在知道自己前世的事之后便有些不同了,她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是百草堂的二小姐,是她爹娘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半点不输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嬷嬷,虽然我有了品阶,可要做王妃身分还是不够格的,须得公侯权贵之家的嫡女才能与王爷匹配。”
“那么丫头,以后呢?你可是要住到太医院里去?”常嬷嬷新的烦恼又来了,若是她去了太医院,跟王爷岂不是要分隔两地了?
寄芙轻笑道:“嬷嬷不用担心,不是每个太医都要住到太医院,也可以每日进宫当差。”
事实上,她一回来,周大总管就已经跟她恭喜兼传话了,说是孟太医知道她回来了,已派人来过了,让她得空去一趟太医院,她在太医院里要做些什么,万事有他安排,她不必担心。
掌灯时分,皇甫戎总算回来了,他足足进宫了一天,寄芙都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皇上心情极好。”皇甫戎笑着将她拉进怀里。
“真的吗?”她以为皇上会动怒,毕竟打了胜仗不带兵回京面圣复命,他可是古今第一人。
他笑道:“原来耶律怀早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结盟的书信,说他初登帝位,还有许多不明白之事,想向皇上讨教治国心得,并请皇上答应让燕秦两国成为兄弟之邦,大秦将永远对大燕称弟,你说,接到如此密函,皇上能不龙心大悦吗?”
“原来如此。”寄芙也将自己并非寄氏夫妻亲生女儿一事告诉他。
“那你究竟是哪家的女儿?”皇甫戎摸了摸她的脸,突然把她抱上床。“我可要来好好看个仔细了。”
她愣愣的看着在自己上方的他,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堵住了她的唇,他滑润的舌头探进她口中,尽情的掠夺她的甜蜜。
寄芙被他勾得身子发热,情不自禁的搂住他的颈项。
帷帐落下,房里的烛火忽明忽灭,她迷醉间,就听得皇甫戎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芙儿,今夜定要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冬来,寄芙时时困倦,又想吃酸的东西,这些异常是皇甫戎先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