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他是我同学,他母亲是我的老师耶!他家里头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
「是吗?」她顿了顿,准备强迫自己下定决心。「那么,也许我该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瞧她转身要走,他赶紧拉住她的手。
她微愣。「……我要把报表放到桌上。」
「哦哦哦。」上官迅干笑着放开她的手,却蓦然发现在距离十公尺外射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穿越人阵杀向他的后脑勺,他回头一看——
砰!命中红心。
「前辈,你怎么了?」
看见上官迅倒在地上,一干设计师赶忙将他拉起,发觉他的额头有一个红。
「他应该改行当投手吧。」靠,隔了一堆人,他居然也丢得中?痛死了!
上官迅不悦地瞪去,只是一对上连伯凯森寒如零下三十度的冷峻眸光,随即很孬很孬地别开眼。
不对,他不是孬,只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而已……
啐,明明就很在意嘛,干么还在那边装酷啊?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过是抓着书雅的手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莫名其妙!
他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不常发作而已,千万别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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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么那么生气?」金倪妮酥软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他冷哼,坐在候客区的椅子上,看着很低调行事的翁书雅。
「不然你干么乱丢东西?」金倪妮只觉得他别扭得好笑。
「手痒。」他回得漫不经心,从头到尾,眼光都没有离开那抹忙碌的身影。
金倪妮睇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翁书雅,描绘精致的眉不由得微微挑起,似乎在暗忖什么。
「既然喜欢她,就跟她和好啊,反正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连伯凯不悦地回头瞪她。他当然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道歉的先机一旦错失,想要道歉可是比登天还难。
突地,柜台电话响起,他慵懒起身接电话。「喂,美乐帝你好……沈伯伯?她?她好得很。」顿了下,脸色微变。「你晚上要过来?欢迎、欢迎,你什么时候要来都可以。」
挂断电话,他倚在柜台边暗想。沈伯伯要来,他可以顺便跟他探问书雅的背景。
正忖着,柜台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一声响过一声,似乎没人打算接电话。
「谁的手机?」连伯凯不悦地吼。
「那是仲衍的手机。」上官迅远远地从角落回答。
「搞什么!人出去也不知道要把手机带着吗?」连伯凯暗咒着走到柜台内,才刚要接起,铃声却突地中断,回头要走,铃声却又再度传来,他踅回,瞪着该死的手机,咒骂了一顿后才接起。「喂?」
「连先生,你今天没打算要过来拿这份报告吗?」电话那头的人问,「已经超过三点了。」
「什么报告?」他眉头微蹙。
「不就是翁小姐的案子?」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发觉找错对象。
「翁小姐?」浓眉攒得很紧。
「是啊,你不是……欸?」声音突然离得很远。「连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这个……」
喀的一声,手机断讯。
连伯凯瞪着断讯的手机一阵,随即走回候客区。
这小子最近早出晚归的,以为他是故意避不见自己,但现在听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要是他没猜错,仲衍应该是请人调查书雅吧。
调查她做什么?
他不懂。
「发生什么事了吗?」金倪妮温柔地替他按摩着颈项。
连伯凯这才想起她在这里。
「看来,我在你的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气还是该笑。「你让我觉得好挫败。」
「我让你产生什么错觉了吗?」
金倪妮闻言,潋滟的水眸无奈地看向他处,拿起包包。「不好意思,为了让我的脑袋清醒一点,我先走了。」
「嗯。」他看也不看一眼。
连伯凯面对着大门陷入沉思,压根没发现天色缓缓暗了下来。
「伯凯,七点了,你要不要吃饭?」
连伯凯徐缓抬眼。「七点?」他想了这么久了吗?
「你要是不吃饭,书雅也不吃,麻烦你就委屈一点,跟我们一起吃便当喽。」上官迅对后头的助理点点头,助理立即拨出电话订便当。
「书雅?」他微眯起眼。
「翁书雅。」上官迅立即更正。
他跟她一点都不熟,叫她都是连名带姓的。
连伯凯不甚满意地瞪了好友一眼才回头看去,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她呢?」
「她去楼上帮帝诺准备吃的。」
「晚上准备挂急诊吧!」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次,要她别再进厨房的,但要是煮鳗鱼稀饭的话则另当别论。
蓦地,他突地顿住。
鳗鱼稀饭?有些事情要是不特别注意,是不会发现任何异状的,但相反的,只要回头仔细看,便会发现处处破绽。
正忖着,瞥见弟弟的身影自玻璃门外走过。
「仲衍。」连伯凯立即推开玻璃门,追到外头。
「大哥。」连仲衍看他的反应,就猜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调查书雅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也许有一天她会变成我的嫂子,当然得要了解一下她的身家背景。」连仲衍一派轻松地缓步往楼上走。
「问她不是最直接的?」这种事情还需要调查吗?
「……是啊。」上了二楼,连仲衍再转上三楼。
「调查了什么?」连伯凯早他一步挡在楼梯口。
「没什么。」
「是吗?」他眯起黑眸。
无端端去调查她,而后却又三缄其口,说没什么,骗谁啊?
「嗯。」连仲衍撒起谎来不慌不忙。
「把报告给我。」他看向弟弟手中的牛皮纸袋。
「这不是那份报告。」
「拿来。」他脸色一沉。
不安在心底形成漩涡,搅乱着他的心神,几乎快要将他吞噬,他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连仲衍直视着他。「大哥,这一份真的不是你想看的报告。」
「无所谓,你不给我看,待会沈伯伯来,我问他也一样。」他板着脸,作势往回走。
「大哥……」
突地,连伯凯趁他不备,回头一把抢下他手中的牛皮纸袋,动作俐落地抽出里头的报告。
「大哥!」连仲衍要阻止已来不及。
连伯凯震愕不已地瞪着上头的文字,总觉得文字迳自移动着,扭曲成了狰狞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他暴吼,想要将淤塞在胸口,撕心裂魂般的痛楚宣泄出,踉跄的挺拔身形得倚靠着墙才能撑起。
「发生什么事了?」听见声响,翁书雅开门一探,发现他一脸苍白,「怎么了?」
她担忧的粉颜在连伯凯的眼前放大特写,他无神的大眼缓缓凝聚出焦距,突地吃吃低笑。
「伯凯?」她一脸不解。
连伯凯失声笑着,俊脸爬满悲伤和错愕,突地停住笑,却又是噙着生人勿近的寒冽。
他用力扣着翁书雅的手腕,抓她便往二楼的住所走去。
「大哥!」连仲衍想下楼阻止。
「不关你的事,不准过来!」连伯凯阴鸷的警告,随即关上门。
「到底是怎么了?」翁书稚不安地追问。
感觉他的情绪透过指尖蔓延到她身上,一股难受的窒息感倏地攫住她的呼吸。
「帝诺呢?」他一手拿着报告,一手拉着她走进客厅里坐下。
「在房里。」
「叫他出来。」语气中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颤栗。
翁书雅看着他诡谲的脸色,乖乖地走进房里,连伯凯则着拿出报告,更加仔细地看着每个细节,就怕自己看得不够仔细而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可,没变,还是没变!
「爹地,你跟妈咪和好了吗?」帝诺走到外头,快步扑进他的怀里。
连伯凯审视着恍若自己缩小版的男孩,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根本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尤其当他拿着剪刀替维多剪毛时,那神情简直就和自己如出一辙,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
他紧紧地将帝诺拥进怀里。
「爹地,你怎么了?」帝诺被搂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深呼口气,将混乱的情绪往心里搁,他略微拉开些许距离,柔声问着,「帝诺,你知不知道谁是翁道升?」
「爹地,你知道外公?」帝诺无城府的回答替他证实了报告上的真伪。
他回答得太快,让翁书雅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怎么了?」帝诺不解问着,尽管感觉到吊诡的气氛,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想问,却已被人轻轻抱起。「妈咪?」
「你先回房睡觉,妈咪有话要跟爹地说。」翁书雅抱着他回房,将他反锁在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又走到客厅。
该来的终究要来。
看着不发一语的连伯凯,她的心慌乱跳拍地狂颤着。
她在等待审判。
「我问你,你是为了什么接近我?」良久,他突道。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还想要装蒜吗?」他无预警地暴喝。
她吓得整个人颤了下。
「迪尔皮欧生化公司是翁道升在十几年前历经丧妻之痛后,移民意大刊所创立的。」连伯凯拿着报告照本宣科地念着,「每年他的独生女翁书雅放寒暑假时,他总是会带着她回台探视老友,但六年前的暑假,翁道升先行回意大利,而他的独生女则在台逗留两个月,回意大利后,隔年便产下一子。」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翁书雅眼眶滑下泪,粉颜蓄满悲伤。
「还要我继续往下念吗?」他哂笑着,突地将手上一叠报告丢向她。
纸张在打上她之前,如乱叶飞舞地掉落一地,她沉痛地闭上眼。「我在六年前的亚洲造型设计大赏上看到你便喜欢上你,而后跟踪你到夜店,发现你与人发生冲突,你被打昏,我和夜店的工作人员便把你送到医院。」
「然后呢?」他也疲惫地闭上眼。
「你在医院醒来时,我发现你丧失了记忆,所以我……」泪水掉得猖撅,让她说得支离破碎。
「所以你囚禁我!」连伯凯蓦地瞪大眼。
囚禁他两个月,时间一到,便把他丢回家中,她是把他当什么了?
种马?!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是那个将她遗弃的男人,她怎么能够给他扣上这么大的罪名?到底是谁遗弃了谁?
「不是囚禁,是因为我喜欢你!」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是囚禁是什么?!」他冷声控诉,「这是你上流世家爱玩的一种把戏吗?有兴致时,便把人囚禁起来,腻了之后随即丢开?」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送你回去,是因为你丧失了记忆!」翁书雅急着要替自己辩白。「我……」
「但你知道我是谁,可以送我回家的,不是吗?」他怒目欲眥地瞪着她。「你为了要一饱私欲将我囚住,让我的母亲为了寻找我的下落出车祸身亡,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他暴吼,悲伤、痛苦、不安……太多太多陌生的情绪在体内疾走流窜着,自双眼中找到出口,滑落满腮的温热。
双眼是恁地刺痛而难捱,湿濡着他干涩的灵魂。
不该是这样的,但事实偏是如此!
为什么等到他喜欢上她之后,才让他知道事实的真相?!
「我……」看着泪水自连伯凯眼角滑落,她的泪更加泛滥成灾。「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听你说过才知道的。」
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她就不会因为私心而将他留那么久。
是她的私心没错,说再多都是藉口。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如此轻易地抹杀一个人的生命?!」滚烫的泪水爬满了他俊美而挣狞的脸。「你也是母亲,你想要尝尝找不到孩子的恐惧和焦急吗?」
一想到母亲是为自己而死的,他就怎么也无法原谅她!
一想到母亲是如何不安地寻找着他、一想到母亲车祸的画面,他便心如刀割,像是要剖开他的血肉,撕裂他的灵魂般地椎心泣血。
「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翁书雅紧咬着唇,弯下腰跟他道歉。
「我听你说了太多的对不起,已经不想听了。」他托着额,怎么也阻止不了这股如滂沱雨势的泪水。
他总算明白第一次看见她时,她为何会掉泪,也明白了她为何会在半夜走进他的房里,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还有她身上熟悉的香气。
加盐巴的温开水、鳗鱼稀饭……若不是他亲自教导的事,她这个近似生活白痴的千金小姐又怎么可能学得会?
但知道她的心意又如何?
母亲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要他怎么原谅她?!
「为什么是你!」连伯凯吼得声嘶力竭,长腿踢翻眼前的茶几,却怎么也发泄不了在心底不断发酵的痛楚。「为什么偏偏是你?!」
原以为她该是要填补他的灵魂,圆满他生命的女人,岂料,她竟是当初撕碎他人生的元凶!
翁书雅吓得不敢动弹,泪如雨下。
只见他横过茶几,粗鲁地将她搂进怀里,像是要将她嵌入体内般的粗暴,一遍又一遍地以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嘶吼。
「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是这么爱她,想为她和帝诺打造属于他们的城堡,把他们纳进了他未来的蓝图里头,想要永远享受这份亲人间才有的甜美,为什么她却亲手毁掉这段美梦?
他是这么这么的爱她,为什么在等到自己投注了所有心力之后,她才用这种无法挽回的方式阻止他继续爱她?
天晓得当他拥抱着她时,内心是多么的满足,尽管是现在,仍然是不想松开紧拥着她的双手,她的存在,成就了他的想望,为什么却要逼他在这个时候放弃垂手可得的幸福?
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种抉择?
母亲的死,是他一辈子的痛,无法亲自送母亲最后一程,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而造成他的痛和遗憾的人竟是他爱恋至深的女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的人生充满这么多块的碎片,补了一块又裂了一块?
为什么不干脆瞒着他一辈子算了,一辈子都别让他发现,哪怕是活在谎言之中,也绝对好过眼前的心神俱碎!
他爱她啊!
翁书雅无言以对,尽管被他搂得难以呼吸,她也不挣扎,甚至也紧紧地反拥着他,好怕这是最后一次的拥抱,是最后一次可以感觉他体温的机会。
蓦地,他推开她。
她直瞅着连伯凯,突见他俯下身,张口封住她的唇,几近粗暴残酷地吮吻着,吮痛她的舌,隐痛她的唇,直到她在嘴里尝到了他咸涩的悲伤和深深的绝望,还有令人心酸的血腥味。
「对不起,是我错了……」苍白的粉脸横陈泪水,唇瓣淌着血,唇角噙满了折磨,不是他给的痛,是因为他给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