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樊很熳很慢的吸气,然后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笑。”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表情也像毛虫般扭了一下。
“笑一个给我看。”
“什么?”两人的表情扭得更厉害。
“哪有人说笑就有办法——啊?哇哈哈哈哈……”
钟少樊一人一只手,毫无预警的往他们的胳肢窝搔去,两人立刻大笑出声,却是难受又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法。
“三……三当家,你这是做什么啊?”两人慌忙退离钟少樊的“魔爪”。
“唉!”他又很长、很慢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很无奈似的说:“好丑。”
“什么?”
“你们笑起来好丑!”
“什么?”两人的脸已经扭曲到像是两只毛虫打结在一起了。
“唉!”他又摇了摇头,“糟糕,真是糟糕!”然后不理会两颗被他打碎的脆弱男人心,毫无意义的边走边自言自语,“糟糕啊!真是……该怎么办呢?”转身走远了。
可怜的啸天堡两大总管,生平第一次,就这样被他们心目中认定最老实,最不会欺负人的三当家给耍着玩了。
在啸天堡堡主的专属书房里,厉竞骁与花离两人对桌而坐,看似不动如山,但其实就像是两名按剑相眄的剑客,正用眼神相互厮杀着,紧绷的空气隐隐可以看见嘶嘶作响的刀光剑影。
慕容秉睿坐在两人中间,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这两人碰面不斗个嘴、吵个架,那才叫奇怪。
“你到底……答不答应?”花离终于开口,冰珠似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射向厉竞骁。
厉竞骁口气极差,恶狠狠的回道:“你竟敢要我答应这种麻烦事?”
“你们要我帮的忙哪一件不是麻烦事?”
“这件事不只麻烦,还很欠缺道义。”
她的表情一敛,以更冰寒的语气道:“那又怎样?帮不帮,一句话,不要像个姑娘家拖拖拉拉的。”
“你这样是要人家帮忙的态度吗?”
“你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你一言、她一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脸色都很难看,语气也愈来愈差,看来只差没愤而翻桌、大打出手了。
而慕容秉睿只是噙着惯常的优雅浅笑,静静的隔山观虎斗,并不准备加入战局——他总是等他们吵过瘾后,才帮两人拉回正题。
“我天生就是这种恶霸样。”
“难怪惹人厌。”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人垫底总比那个没人垫底的还要好。”
“光会在这里耍嘴皮子,既然你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不会自己去对少樊说个清楚,非要来麻烦我?”
她先是看他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哼!现在这种激将法对我已经无效了,你还是换个方法吧!这么久了还是老用同一种招式,说出去挺丢人的。”
跟厉竞骁吵架一路吵到现在,早已练就她一身不会轻易被言语所激的功力——
管他怎么出招,她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情绪极易受到波动。
当然,在钟少樊那个大笨蛋面前除外——他就算只是站在她面前不动也不开口,仍然可以轻易教她整个人的心思与情绪都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唉!怎么他就是有那等能耐呢?明明他只是个大笨蛋呀!
厉竞骁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大笑的样子让他看来更像个无恶不作的恶霸,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错。“你总算是有长进了。”他爽快的答应,“这忙,我帮!”
这样的厉竞骁倒是教她一时为之错愕——他怎么了?是哪根筋突然接不对了吗?
那种笑脸、那种语气……是她看错了吧?一个大恶霸怎么可能会散发出某种近似慈爱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个兄长在看着妹妹那样,在在都古怪得让她浑身觉得不对劲!
因为不自在、不适应,以致她艳丽的脸蛋霎时揪了起来,嫌恶道:“要帮就帮,别用那种口气说话,现在还不到七月份,别乱出来吓人!”
厉竞骁愣了一下,然后火气乍起,重重拍桌吼道:“只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起了染房!”
“这样就生气,看来容易被激的人其实是你嘛!”嗯,还是这样的厉竞骁看起来让人习惯些。
他的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凶恶道:“别以为你打赢了三弟,我就不敢动你了。”
她则是回以绝艳的冷笑,“那你想试试看吗?”
他也咧嘴笑了,笑得更像个大恶人,“哼哼!来就来。”
“干脆一次彻底分个高下,输的人从此听命于赢的那个。”
“哼!就怕你不敢赌。”
“怕的人是你吧!”
第8章(2)
两人吵得兴起,开始摩拳擦掌,像是想要打上一架似的;慕容秉睿见状,知道是该他出马平定战乱的时候了,正打算开口,忽见一道劲风疾至,一道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大叫——
“慢!你们别吵架,也别真的打起架来啊!”钟少樊赶忙大叫。
花离一看见是他,当下火大道:“你这个手下败将来乱搅什么局?”
“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吵架呀!”他才正眼看了花离一眼,双眼就忍不住开始四处搜寻桌巾、布帘等可以用来遮盖她身子的东西,脸色揪得就像是闻到臭掉的酸酱菜似的!
已很了解他那种眼神、那种脸色所代表的意涵与即将做出来的动作,她立即站起身打算离开——反正她这次来啸天堡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待下去不是真的和厉竞骁打架,就是再次打昏那个大笨蛋!
“你要去哪里?”钟少樊忙急叫。
“关你什么事?”她冷冰冰的回道。
“你不要去百花楼啦!”他好不哀怨的说着,已经扯下一片布帘,做出预备动作打算将她的人给包裹起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她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看着他,表情有抹异样的柔媚。
见到她的眼神,他倒吸一口气,像是见到什么灵异幽魂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将布帘紧紧捏握在胸前,像是这样就可以护住自己似的,整个人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微昂着头,莲步轻移,款款生姿的向他踏近一步。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还不时往左、往右的摆晃着头,显然是做她吓得下轻。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之间上演的这样的戏码,虽然猜测得到花离一定是对三弟做了什么事才能顺利打畋他,但确实的原因他们也无法确定,所以此刻能够亲眼目睹三弟即将被打昏的整个过程——他们当然得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继续向钟少樊走去,浓密如扇的睫毛掩瞅竹她如黑玉般的眼珠,晶莹透亮又灵动逼人,像是藏有某种意图。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钟少樊用力挥手,往后退退退——他太熟悉她这种表情了,哇!不要这样对他啊!不然他肯定又要头晕了。
她当然不会乖乖听他的话,继续朝他走去,然后媚眼一抛,桃红唇角柔柔往两颊扬起。
“啊!”他忽然大叫一声,双手立刻牢牢的捂住眼睛,“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笑啦!我会头晕的呀——呜啊!”
嗯,只有一种人会在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面前,自己将眼睛捂住,那种人就是——笨蛋!
所以那个笨蛋就这样很干脆的被花离一击命中,然后不省人事。
“真是个笨蛋!”花离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钟少樊,轻声微嗔,笑得无比柔美。
他怎会这么笨呢?以为遮住眼睛看不见她的笑脸,他就不会感剑晕眩吗?他怎么没想到,不论晕眩还是遮住眼睛,都同样会被她打昏啊!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直到此刻终于恍悟——原来三弟会轻易被打昏,是因为他承受不了花离的笑容啊!
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视线,花离的脸蛋一红,立刻变回原来冰冷的声调与表情,对着厉竞骁道:“别忘记我们约定好的事。”
说完,红着一张俏脸匆匆离开,看来简直就是“畏罪潜逃”!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这两人再这样下去,怕是八百年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她以为她用的那个方法,会对三弟有用。”
“她太低估三弟的老实了。”
“所以这时候就得由我们来帮他们一把了。”
“现在就是三弟那不为人知的弱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不过……用那招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慕容秉睿优雅的笑了,“总该先把花离给先订下来呀!三弟这辈子可能只会动这么一次心,我们先帮他把鸭于煮熟,这样鸭子就飞不了;更何况只要是事关自家兄弟的事,心狠手辣本来就是应该的。”
厉竞骁点点头,“嗯,这的确是你擅长的事。”
“呵,知我者莫若大哥呀!”
“对了。”他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空岩老人终于改变心意了吗?”
“自从三弟回来之后。”
“果然还是需要三弟出马啦!”
两人都笑了——
十个月之前,当花离一入住百花楼,他们所派出去的探子马上回报说,空岩老人终于出现,但似乎不想让花离得知他的存在!
他们暗中观察了几个月都没任何动静,依照空岩老人的武功,想必也很清楚他们的部署与动向,但却依然不动声色:于是他们在五个月前暗中采访了空岩老人,因而得知时家被灭门的前因后果!
空岩老人原本想把花离给带走,但不知为何又打消了念头:
只是他的心意一直不定,又不肯明说,他们也无法确定空岩老人真正的想法。
直到三弟回来后不久,空岩老人突然捎来讯息,表示他要离开泉苍城了,而花离,就让她留在啸天堡中吧!
“空岩老人应该也看出来,依花离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涉足江湖。”
“毕竟时家与陆译坤间的恩怨并非在灭门的那一刻才开始,事实上,反而是在灭门的那一刻彻底的结束,把花离领入江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花离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去过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她不必去背负时家的仇恨,也不须无端去膛江湖那淌浑水。”
“就看花离自己看不看得开了。”
“反正有三弟在。”
“哈哈哈……没错,她光是怨他、气他,就得耗去所有精力了,哪还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想其他事?”
“这两人真可说是天生一对。”
“是冤家吧!”
“总算是个‘家’呀!”
历竟骁会意点头,“是啊!总算是个‘家’。”
两人再度笑了。
在百花楼,花离摆了整桌酒菜与厉竞骁对桌而坐。
两人只是默默喝着酒,不发一语,菜肴动也没动,他俩难得没有针锋相对的争吵;然而这种情况才是让人感到诡异,仿佛在平静的表象下隐含着某种山雨欲来的汹涌暗潮。
时间就在两人的静默中,以缓慢的姿态无声的流动着。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厉竞骁打了个大呵欠,“真无聊。”只是坐在这里等人还真是浪费时间,他可没多少耐性。
“所以要来吵架吗?”花离冷道。
“今天可不是我不想吵架。”
她轻轻皱眉,“你真的有告诉他,你要过来这里吗?”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她难得的没有回嘴,垂下眼,神情流露出些许的焦躁与不安,过了半晌,她又忍不住问:“你真的有让他知道传闻中我跟你的关系吗?”
这件事整个大北方人尽皆知,就算我不告诉他,他肯定也会从别的地方得知。”
“别跟我打马虎眼,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看她一眼,“在整个大北方,大概就只有你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我了。”
她给他一个“那又怎样”的眼神,“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没必要质疑你。”
“只要你相信我,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问题出现。”
她一恍神,蓦地想起娘亲那一晚对她说过的话——相信啊……
其实她并非不相信厉竞骁,相反的,她非常相信他们——即使是那个心机深沉又总是故意算计人的慕容秉睿,她还是相信他;她只是因为焦躁才会说出一些情绪性的言词……
而更好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他们?
时家被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给灭门后,照常理来说,她应该会变成一个对任何人都无法信任的人才对,然而她却是打心底相信着啸天堡里的每一个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竟会如此信任着他们,为什么?
答案如此明显,而直到此时,她才蓦然发现——
第9章(1)
“看吧!人来了。”
厉竞骁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凝神细听,果然是钟少樊急切的足音。
她立刻起身坐到厉竞骁身旁,拿起酒壶替他斟酒;他做了一个浑身古怪的表情,而她硬挤出来的笑脸也是僵硬如蜡——没办法,要跟死对头演出情侣戏码,实在不是他们擅长的。
钟少樊推门走进房里,“大哥,你来这里——”
他的话与脚步全都定住在看到花离的那一瞬间,之后立刻放声哀叫,“啊啊啊!你你你……你怎么又穿得更……更……更……”更暴露啊?
原本她所穿的长罩都是不透明的质料,但她今天竟穿了件莹白的薄纱外罩,映衬着内里的绣金线朱红色胸衣,更显得引人遐思、诱人心魂;一头乌黑发丝高高绾起,露出她纤长细白的颈项,精巧的耳坠子随着动作在她的颈边摇摆;而她绝艳的脸蛋擦了些粉妆,只能说……任何男人见了她,肯定会为她神魂颠啰!
她十分满意钟少樊的反应,媚眼一勾,轻轻一笑,又向厉竞骁靠过去一点点——当然是很适当的控制着距离,柔声道:“厉大哥赏脸来我这里,我当然得好好款待他呀!”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我就是故意要穿给你看的!怎样?”
她向厉竞骁他们要求的事,就是要钟少樊亲眼见到“花离是历竟骁专宠的名妓”这个传闻,因为——没错,她就是打算要活活气死那个大笨蛋!
谁教他老是有办法把她气得半死,她一定要借这件事扳回一城!
嗯,当然,如果可以借此让他发现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的话……那当然很好,虽然不是必要,但如果可以那样,也算是一举两得。
嗯,真的只是顺便而已,她是抱持着报复的心态,绝不是因为想要借此让他明白他对她的心情,真的不是,真的……
“那也没必要穿得这么暴露啊!”钟少樊大踏步走向两人,又开始四处搜寻可以包裹住她身子的对象。“大哥,你也帮我说说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