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孔雀胆点点头,“我们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又买了这么多礼物,现在身上带的银票真的不多了。”
玉珑只好答应,“那好吧,不过你要先说个数,我明天派人带银票过来买。”
老掌柜沉吟片刻,伸手指稳稳地比出一个“七”。
断肠草怔怔地道:“七……七万两?”
鹤顶红立刻奚落她,“笨蛋!这尊是上好的和阗玉,怎会这么便宜?我猜是七十万两。”
老掌柜不发一语,只收回了手,赞许地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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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玉珑沐浴过后,想起玉雕上那些风雅的画面,忽然也想要画一幅,于是刚在软榻上躺下又兴匆匆地起来,叫进两个小丫头帮她研墨、调色,自己仅披了一件外衫,握笔等在画纸前。
她作画一向不讲章法,随心所欲,不出片刻就画了满纸的层层叠叠,全是荷叶。
大概是想画出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境吧。
不过绿叶太多,也总需一朵红花来点睛,玉珑看了又看,却找不出一处好地方来添荷花。
正踌躇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楚少爷来了。”是断肠草和鹤顶红。
楚昀阡的两手上捧了一个锦盒,进门便微笑着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不用你们伺候。”
眼看着小丫头关上门,卧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满室寂寂,玉珑不自觉先红了脸,故意瞪大眼看他,“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哦,我拿一样东西送来给你。”他的口吻倒随意得很。
玉珑不理他,迳自拿着笔继续思索。
那锦盒看来份量颇重,楚昀阡将它放在一旁的木凳上,绕到她身旁看了看,笑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有闲情作画,嗯?”
小丫头噘嘴儿,“不用你管!”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眉目如画的小佳人身上,“这幅画画完了吗?”
唉!她苦恼地放下湖笔,“我想在万绿丛中再加上一点红,可是左看右看都无处下笔。”
“这个并不难。”楚昀阡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后,轻轻拢她于怀中,握着柔荑一笔一划地教她添加,“其实画往往如其人,你的天性既然无拘无束,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枝荷花呢?”
他教她添的是一枝尚未绽开的花蕾,小荷才露了尖角。
画完了,怀中的娇躯却有些僵住,更深夜寂,两个人这般实在靠得太近。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早忘了管那朵该死的荷花添的是不是恰到好处。
“玉珑,”瞧着她娇羞无措的模样,他在心里失笑,既有得意更有怜爱,瞧了几眼,忍不住伸指轻敲书案,柔声问:“你呆呆地想什么?我替你添的花蕾还合心意吗?”
他退离开她身边,玉珑这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红绿相映,一幅画果然变得更佳。
她观画,楚昀阡却在观她,其实他画花蕾欲绽未绽之际,只是为了借喻她,小丫头耽于玩乐,既不懂处世为人的艰辛,更不懂男女情爱、人伦大欲,正如花蕾叶芽一般。
李商隐有诗云:“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喜爱渐渐加深,心,也已醉了。
玉珑抬起眼,目光扫到那只锦盒,好奇地问:“对了,这里面……你要送我的是什么?”
踱到近旁的椅上坐下,他故意卖关子,“你若想知道,自己打开看看。”
她只得搁下笔,自己绕过书案去打开那盒盖,这一打开,她又惊又喜,连说话都一时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买这尊玉雕送给我?”唔,不对呀!她一思索又犯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尊玉雕的?难道……哦,对了!难道那是你们楚家的买卖?你就是少东家?!”
“碧华轩”的确是楚家的产业。
楚昀阡含笑点头,“你猜得没有错,那正是楚家的买卖。”
不过这事说来倒也有趣,他并未想到玉珑会跑去他们楚家的店铺里逛。
她想起老掌柜说过这尊可是镇店之宝,起码值七十万两,她可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何况他们沈家也有的是钱,她大可以自己买。
这么想着,她便把盒盖盖上,“我不要。”
“怎么了?”他笑了笑,“你白日里不是还很喜欢这尊玉雕吗?”
“我跟老掌柜约好,明天会派人带足银票过去买,我不要你白送的礼物。”玉珑嘟囔。
“哦?”他的笑意更浓,站起身来,“我听说你打算明天让你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对吗?”他向她踱近,话语亦随之更温柔,“玉珑,只要你喜欢,价钱我并不在乎。”
他的心意在话中半藏半露,她有些察觉,但又不能全然明白,只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愿意白白送给我?”
让小脑袋更疑惑,他听完这话却又摇头,“不算白送,我不收你银子,但另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生了新的疑心。
静室之中,烛影摇曳,楚昀阡含着笑、一派俊逸的模样反而让她更觉得不可靠。
果然,他向她招手,“玉珑,你过来,等凑近了我才告诉你。”待她走近后,他伸手一揽,毫无预警地将娇躯揽入怀中,然后才笑咪咪地说:“你让我吻一下,吻过了便抵消七十万两。”
玉珑羞得粉颊上立刻飞上两抹红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开口拒绝,“我、我才不要被别人吻!”
他稍稍加大力道,让娇躯在怀中贴得更紧密,“那不成,捧出‘碧华轩’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故意转向她的耳畔,让温热的气息喷拂,撩得她心慌意乱。
她想反驳,却已在迷糊间被他趁势吻住。
她惊得睁大眼,脚下一软,整个人只能偎进他怀里藉以支撑。
楚昀阡抱稳她,温柔体贴,不让她有一丝跌倒的机会,俊美而温热的薄唇耐心地教她缠绵,直至她意乱情迷,乖乖回应。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彼此都有些儿喘。
楚昀阡牵着她走至近旁的一张椅边,扶她坐下,“再过几日,我把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陪你逛扬州,也算尽地主之谊。”他边说,边看着她被吻后红润的娇唇和水润的大眼睛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不乐意留在这里,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不必等一个月,等逛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玉珑迷迷糊糊的,勉强听懂了他说的话,“真的?”
他颔首,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
这小丫头不懂得看人,他若真打算随她的心意,从一开始便不会动她分毫,那一晚她派三朵花来色诱他,继而又亲自试探,他把她抱进怀里,其实已表明他心里的盘算。
他不是喜欢捻花惹草的人,正是心意已定,才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欺负”她。
至于陪她逛扬州,自然不会白逛的,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嫁进楚家,留在他身边。
第六章
几日之后,楚昀阡本打算抽空陪玉珑逛扬州,不料临时又生了事。
楚家在福建泉州的商号里有一桩大买卖出了些岔子,需要他亲自赶过去处理。
他离开去福建后,楚夫人怕玉珑受了冷落不开心,便让人为她裁制新衣裳,又因为时节越来越冷,怕小丫头夜里冻着,又差人赶做一床新的被褥,为了早些完工,她还将一个绣匠接进楚府。
不过那本是楚家的一门远房亲戚。
那一家爹娘早逝,只留下兄妹两人,哥哥叫吴轩,平日里全靠和楚家做些小买卖为生,妹妹叫吴婉儿,人如其名,不仅温婉甜美,绣艺更出众。她绣的东西针线细密、繁复华美,楚夫人看到了也常要啧啧称赞,这一次为了玉珑,又顾念在本是亲戚,便用几倍的工钱将婉儿接进楚府里赶工。
婉儿一住进楚府里,玉珑听说她绣出的花鸟鱼兽都像活的一样,好奇的性子又起了。
她和四个毒丫头巴巴地跑去人家住的小院,不到半日工夫,大家便混熟了。
玉珑趴在桌前看婉儿一针一针细细地绣,忽然叹了口气,“唉,婉儿姊姊生得模样好看,绣工又好,要是嫁去我们沈家当我的嫂子就好了,可惜我的两个哥哥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是呀,唉!”断肠草跟在小姐后面也学着叹口气。
砒霜的小嘴里总是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那也没什么可惜,小姐还忘了一个人,楚……楚少爷呀,呃!”她好不容易才把整块酥糖咽下。
鹤顶红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对呀!我们干么不撮合婉儿和楚少爷呢?”
玉珑听到后却猛然直起身,粉颊上浮起两朵隐隐的红云,神情古怪。
她想起了几日前那一晚,为了那尊和阗玉雕,那个坏家伙对她……
但四个毒丫头没留意她们家小姐一反常态的神情,自顾自兴致勃勃地开始商量。
孔雀胆凑到婉儿跟前,笑嘻嘻地问:“婉儿姊姊,你管楚少爷叫‘表哥’吧?那楚家的两位少爷,你喜欢哪一个?”
“哎呀!”针尖刺破了手指,惹来一声轻呼,婉儿吸吮指尖的血滴,脸上陡然漾起红晕。
“啧啧啧——脸红啦!”孔雀胆摆出一副老色狼的模样,“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不用猜啦!”鹤顶红豪迈地一挥手,“三少爷还嫩了点儿,婉儿柹姊若喜欢,那准是二少爷!”
她的话让婉儿的脸更红了,眉眼之间一片羞怯之意。
“二表哥出门去了,小孔雀你们下要胡说!”
“你的脸都红成这样了,我哪有胡说?!”孔雀胆故意和她辩驳。
婉儿为了转移话题,随口说:“对了,夫人让我为三小姐绣一床被面,过四、五日便能绣好,不过……三小姐既然不想留在表哥家里,怎么不去和夫人说,请她派人送三小姐回家呢?”
“唉!别提了。”鹤顶红一听便苦着一张小脸,“二少爷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呀!”
“二表哥是三小姐的未婚夫?!”婉儿脸上的红晕霎时退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未婚夫?那方才这些小丫头怎么还笑说想撮合她和……
“对呀。”砒霜点点头,“不然小姐干么要过来扬州住一个月?我家夫人说了,要是这一个月里小姐和楚二少爷相处得好,便会让他们成婚,唉,不过小姐和我们都不乐意这样的安排。”
“怎么,三小姐难道不喜欢表哥?”婉儿看向玉珑,眼神有些复杂。
玉珑的心思犹陷在那一晚的旖旎中,听到问话忙嘟起俏甜的嘴角,逞强地脱口而出,“那个坏蛋老是欺负我,我干么要喜欢他?”
“就是嘛!”四个毒丫头愤愤不平地帮腔,“二少爷总爱欺负我们家小姐。”
为人还狡诈多端,害她们屡战屡败,呼呼,想来就可恨!
“那、那这桩婚约……”婉儿听她们说出“欺负”,微蹙起眉头,心有所虑,原本沉静温婉的脸色竟变得有一丝苍白。
砒霜又咽下一颗松子糖,“婚约是我家夫人和二少爷定下来的。”
婉儿几乎要脱口说出“我不相信”三个字。
“听说二表哥不是没有主见的人,那这桩婚约,他……”她蓦而咬了咬唇,垂下眼,“他要是不喜欢三小姐,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桩婚约的,他既然答应了,那一定是对三小姐……”
她幽幽的再也说不下去。
几个看似伶俐的笨拙小丫头终于发现了她的古怪。
“婉儿姊姊,你怎么啦?”断肠草紧瞅着她,傻傻地间:“怎么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婉儿忙抬起眼,重新挤出笑容,“我、我只是想到三小姐不喜欢表哥,替表哥感到难过。”
“哼,干么要替他难过?”玉珑不以为意,硬着头皮逞强到底。
婉儿却放下针线,直直地看向她,“三小姐,你真的……不喜欢表哥吗?他——”
玉珑最怕别人追问她和那个坏家伙之间的事,当下吓得站起来,故意装傻。
“我肚子饿了,我要去找阮妈,让她给我做香喷喷的奶羹。”说完就一溜烟跑出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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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的傍晚,楚昀阡从福建赶回来了,婉儿的那一床被面却还没绣好。
吴家跟楚家的亲戚关系隔了好几代,中间枝权散乱,其实早已跟路人一般疏远,婉儿虽然管楚昀阡叫“表哥”,但她眼下借住在楚府,也不过是一个绣匠的身分。
楚昀阡回来向双亲请过安后,便直奔桂苑,根本也没有人向他提及过婉儿的存在。
谁也没有想到,当他留在桂苑的时候,墙外却有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痴望着桂苑的灯光咬唇。
婉儿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时,脸上似有泪痕,可是并没有人关心。
她关了门,点亮灯,又开始埋首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夜露滴醒了她,她才抬起眼,捶捶酸痛的后背。
一床被面终于绣完了。
她将那幅月白底七彩线的“鱼戏莲花”铺在灯下,细细地看了又看,越看,脸上的神情便越多一分怨毒,一双手抓着造价昂贵的丝缎止不住地颤抖。她不甘心,不甘心命运如此的厚此薄彼!
她忽然扔下丝缎,拿起一面雕花铜镜,挨近灯光细细地看。
镜中的那张脸一样眉目如画,一样如春花般甜美,可是为什么,沈家的那位三小姐整日游手好闲却什么都能拥有,而她日日劳作、磨到双手都有了老茧也不能换来一个快活的人生?
怨毒的目光又转向铺在桌上的丝缎被面。这是她辛苦几昼夜才绣完的,过不了多久,却要盖在那位三小姐的身上……而且,最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她居然还是二表哥的未婚妻!
二表哥一回来不顾旅途的奔波,反而急着先去桂苑哄她。
他日,在她辛苦绣成的被面下,他说下定还会跟那位三小姐……她脸色阴郁,紧咬着下唇,一幻想到那种画面,便再也遏制不了内心的妒火,拿起剪刀疯狂地把丝缎剪碎成一条条。
剪完后,她心中的护火才平息了下去。
等第二天午后,玉珑拉着楚昀阡来看婉儿的精美绣作时,只见到一堆灰。
婉儿哭得梨花带泪,伤心欲绝,“真对不起,三小姐,昨晚我好不容易才将被面绣完,后来因为太累便进房去睡,可是没想到,丝缎铺在桌上却被蜡烛烧了,等我察觉冲出房,已经都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