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不想想你这么会吃,我家的东西全被吃光了,当然要补货。”推开了门,她将墙上的电灯开关打开,黑漆漆的空间瞬时灯火通明。
冷月韵的家摆设很简单,六坪大的客厅有一组舒适的沙发和一大张波斯厚地毯及电视外,就只有一些盆栽。
安赫绪把东西提进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温牛奶。“喏。”他将一杯递给她,见她一怔,他大方的说:“不必客气。”
“你这个人真的是……脸皮够厚的了。”他还真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了!一进门不必知会主人一下,就自行打开冰箱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我这人其实是很客气的。”除非是到像池熙这样熟的朋友家,否则他不会轻易去动别人的东西。
可冷月韵的住处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才来这里骚扰了十多天,对于这个空间就像是熟到不能再熟了一样,很习惯的打开电视、很习惯的打开冰箱自己找东西吃、很习惯的在她做菜时将椅背反转过来,跨坐在椅子上看她忙碌着……
他甚至有一天,看到有颗百香果在餐桌上滚来滚去时还问她,这颗百香果是要加入义大利面的吗?
也不知是惊讶于她的独门配方被他一语道破还是怎么,他的话一出口,就看到她拿在手上的空锅砸到了地上,一脸打击的回头看他。
总之一看到百香果,他就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好像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至于是谁告诉他的……
他想了很久,就是想不起来。
“我只看到你的全自动,感觉不到你口中的客气。”手上端着他递来的温热牛奶,她的心也给熏暖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就是客气不起来。”安赫绪啜了口牛奶,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样不是很好吗?在现代的社会中,只怕很难得找到什么对你不必客气的朋友了,每个人待人都是保持距离的有礼,根本感觉不到真心。”
她突然发觉,这个男人其实……很寂寞。
他所处的位置既高又复杂,在山上时的那位“李道梅”先生,也许是他最渴望拥有的状态吧?单纯、天真、愿意相信别人、温柔善良……
“咱们孤男寡女的,你又有妻室,常往我这里跑不太好。下次你想来,约了池学长或他女友一块来,我会欢迎你。”说这些话状似为他好,其实她是为自己好。
她还爱着这个男人,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她很怕,很怕自己会忘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这样是不行的!
感情这种事并不是只要告知自己不要陷下去就好了,真的爱了,一切都会失序、会变得疯狂,她不要自己变成这样。
成为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光是想她背脊就凉了一半。
“你……很讨厌我吗?”
“这无关讨不讨厌。”她有些无力的摇摇头,“就好像你也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出现在这里的,你只是……”
“喜欢啊!我是喜欢你。”安赫绪大方承认。
冷月韵杏眼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去拒绝承认。”
这样的话他怎能讲得这么理所当然?“你很任性。”
“我很纵容自己的任性。”因为身为鹏瀚集团的总裁,他一向只能顾全大局,根本没有任性的机会。
“你只是……只是以为我就是你失去的那段记忆,这算是一种移情作用吧?”冷月韵叹了口气,“其实没有想起那段记忆,你不也过得很好,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不也挺好的吗?”
“我的爱情见识过活在阳光下的温暖美好,你还要我回去当瞎子吗?”
“所有的美好都只是你的想象,已经一年多了,至今你还是没想起什么,不是吗?”
“没想起不表示不存在。”
‘这样的你让我……很困扰。”
安赫绪犀利的眸子直盯着她。“说是困扰不如说你在害怕。”打从他出现在这里的第一天,就感觉到她的不自在。
一开始他注意到她的眼睛总是跟着池熙跑,他以为她喜欢池熙,后来才发现,她之所以会把视线黏在池熙身上的原因,是因为避免和他四目交集。
她怕他。
之后他密集的出现,他发现她对自己的一些习惯很清楚,而他则对于她的某些小动作了如指掌。
他们俩单独相处时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意料之外的合。
“……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自由。”
“所以你只要配合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她只要配合就好了?
“冷月韵小姐,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将和我的那段空白记忆撇得一干二净,我想你也有你的考量和不便之处,可是我很在意那段记忆,所以,我想想起那一切。”
“有些事想起来又如何?”
“你果然是知道什么的。”安赫绪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突然想起决定送他回去的那夜,她和“李道梅”说的话。
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忘了我也没关系,那就由我来记住你。
那时的他又是怎么回答她的?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那你也不要记住我,要你去记住一个已经忘记你的人太寂寞了。
“看来丧失记忆的人不只是我。”
“那样才好,不是吗?”如果真的能忘了,现在的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比起一段也许永远寻不回来的记忆,你不觉得往后的日子更重要?”
安赫绪想了下,赞同的点了下头。“也对。”反正山不转,路转。
他爽快的回答倒令冷月韵讶异,因为感觉上他对那段记忆很不能放手。霎时间她也理不出个头绪,本是该松了口气,可现在反而又无法控制的感到气恼。
她呀她,原本是个最容易理解的人,如今却变得连自己都越来越不懂了。不,也许不是不懂,只是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很辛苦的拔河。
好一会儿她才闷闷的开口,“我们终于取得共识了。”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要放手也要放得漂亮。她在心中黯然一叹,高举装着牛奶的马克杯一笑,“来吧!就为了这难得的共识,干杯!”
安赫绪举起杯子碰上她的。
“为了庆祝达成协议,我们今天就由你作东,请我这免费劳工大吃一顿吧!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一起吃饭了,就开开心心的大吃一顿吧!
“正有此意。”
“好欸!陪你吃了十几天的义大利面,说真的,我活到现在,第一次发现义大利面放在我面前会让我感觉生不如死。”以前那可是她的最爱说。
安赫绪浓眉一扬。“有人陪着死的感觉真好。”
咦?“你说这什么话!有人煮给你吃就很好了,你还嫌!”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不这么好吃了!你的‘边际递减效应’还真好用。”
一想到两人初见面的情景,冷月韵噗哧一声笑开了,可大笑后又不免想到后来的发展……她有些怆然的在心中一叹。
及时行乐吧!明天会变成什么样谁又知道呢?起码在此刻、在当下要制造快乐的回忆,那么即使在明天会划下句点,她还拥有快乐的理由。
第八章
一家古色古香的包厢式茶馆,安赫绪和一名穿着唐装的年轻男子见面,男子剽悍的长相和魁梧的身材,在人群中很引人注目。
“英赫的情况如何?”安赫绪啜了口香茗后开门见山的问。他时间宝贵,唐仁的时间一样宝贵。
更何况一个是大企业老板,一个是征信业的龙头,两人见面会引起太多的揣测,为了今天的见面,两人还一前一后相隔近一个小时到此。
“相当不乐观。”唐仁将几只牛皮纸袋交给他。“打从你岳父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由,力排众议的把公司交到他儿子手上的这一年来,情况简直是雪上加霜。”
安赫绪点了点头,情况在他预料中,不讶异。“坏到什么地步?”
“跟各家银行超贷了近二十亿。”他挥了挥其中一只牛皮纸袋,“这里面有他向各家银行借贷的详细资料。”
安赫绪大略的看了一下那一张张有点夸张的资料,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一大笔烂摊子,各家银行对英赫还真有信心呐!”
“大老板,人家是对你鹏瀚有信心,不是对英赫有信心好吗?”狡诈现实如金融业者,怎会不清楚英赫的实际状况?
“我?难不成英赫出了问题,我还得代还吗?两家虽是姻亲,也各有各的运作体系,互不相干的。”除非值得或有必要,要不他不会伸援手。
当初他早对岳父说过,英赫的基本面不差,可人事迟早会有问题,其实那时他是在警告他,要小心他那问题很大的儿子会是个大祸害,也提过,要不让他儿子到鹏瀚待一段时间,由他亲自带他,可那不成材的家伙根本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你那个小舅子可不这样想。在向银行借贷时,你‘安赫绪’三个字可是比一堆动产、不动产更有用,而且其中有几份资抖,他是以尊夫人的名义去向银行借贷的,我想……这种情况很难不让银行认为你是幕后靠山吧?”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用,只要说出安赫绪三个字就可以借钱不还。”他嗤笑。
看得出来,有这样的小舅子让他十分不快。
“你打算怎么办?放任下去,问题会越来越大喔!”
“……我会处理。”他该知会众银行一声了。
“另外还有件事,是我在处理你交付的事情时的意外发现。”唐仁把放在腿上的最后一只牛皮纸袋递给他,“算我多事吧!可这种事基于好友的立场,我觉得我该告诉你。”
收下东西后,安赫绪不急着打开,里头是什么,他也猜到七八分了。
唐仁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晚李老的八十寿宴我不过去了,代我问候一声。”
“喂,那是你外公耶!”真好笑,这小子还是习惯叫他外公李老。
李忠是企业大老,明天的生日宴设在五星级大饭店,想必届时一定是政商界名人齐聚。
安赫绪打趣的说:“生日宴会李老可是指名要见我妹妹裘莉,而不是我,为了推她去,我还诓她说我明天有事呢!可既然你这么说,我晚一点还是去露个面吧!”裘莉这回对于去参加宴会的事倒是答应得挺快的,一向低调到极点的她肯出席这种场合,倒令他有些讶异。
“我家那位老先生呐,一看到我就会变得特别的杂念,他生日该让他心平气和些。”一见到他,外公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兔崽子”,受不了!唐仁看了下表,“我待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
待他走后,安赫绪才将他最后递给他的牛皮纸袋打开。
拉开线绳,里头滑出了一叠亲密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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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安赫绪到达饭店参加李老的生日宴已经近十点了,打过招呼和朋友寒暄一下,宴会都快结束了。
他的车并没有停在饭店的停车场,因此必须步行到较远的地方取车,可现在却天公不作美的下起雨来。
反正也不赶时间,他就站着大门外一角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雨停。
饭店另一个宴会厅的宾客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来,其中有不少人喝得醉醺醺的。
“下雨了呢!”一个步履有点不稳的中年男子,站在距安赫绪约莫五步的距离,对他旁边的男子说。
“是啊,怎么办没带伞?”
“那就等雨停吧。刚才我来的时候车位满了,我停在别处。”
陆陆续续又有人走了出来,无不惊讶外头的雨势。
一群人聚在外头没事做,也就聊了起来。
“啊,今天才发觉,咱们医院里这个月出生的医护人员还不少哩!”每个月中医院总会为当月的寿星统一举行生日庆祝会。
这个月是院长的生日,因此才在这种大饭店庆生。
“是啊,我也是寿星。”
“好像共有三十几个寿星呐!有院长、内科张主任、神经内科的赵医生、刘医生……妇科有邵蔷、林敏泉,我记得外科的冷月韵好像也是。”
“啊!你说到邵蔷,她今天好像有点醉,讲话超大嗓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还会开黄腔!哈哈……我看韩医生气死了。”那对未婚夫妻档一向很有趣。
“我看冷医生也喝了不少,一张脸红通通的,不过她酒品比邵蔷好多了,只是一路傻笑。真好啊,小月韵喝醉了,还是有护花使者呢!”在医院里的医生年纪都比冷月韵大了许多,大伙常常跟着邵蔷戏称她“小月韵”。
他兴致一来话说得大声,浑然不觉旁边有人的身子僵了僵,脸色变得很臭,还哼了两声。
“护花使者?谁啊?”
“那个空降的童靖轩呐!”
“童……童主任?”不会吧?他记得他好像才新婚,不是?
“是啊!啊!来了来了,他们出来了!看到没看到没,你看他对小月韵多体贴,手还扶着她的腰哩!”也许是多喝了几杯,平常不会说的话也溜出口了,“该不会……嘻嘻,今天晚上就鸳鸯帐里效于飞了吧?”
“嘘,小声点!”这人眼尖的看到一部认识的护士开的车,急忙拦下,请她载他们到停车处。
两人的位置空出,童靖轩旁边约十步距离,就是某个脸色很不好看的男人。
“下雨了呢!”童靖轩的手还是扶着冷月韵,见她没什么反应,他偏过头看她。“你还好吗?”
“嗯,还……还好。”她觉得身体好热,一颗心跳得好快。
她第一次喝那么多,其实她酒量并不好,而且外科医生一向被告诫要远杯中物,因此她几乎不喝酒的,可……她最近心情真的真的很不好!
从家里来这里之前,她才挨了杨羽真一巴掌。没想到从外国回来后都搬了一次家了,她还是找得到她,想必自己这诱拐她失忆丈夫的女人,在她心里一直是根拔不去的长刺吧!
前阵子安赫绪一下了班就往她那里跑,她就担心会被杨羽真发现,果然……
她找上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狠狠的警告她,说要是她再继续勾引她老公,就要闹到医院去,让她连工作也没了。
勾引她老公?呵呵……杨羽真为什么不说是她老公勾引她!
真的好累,为了躲安赫绪的魅力,她躲得好痛苦!
冷月韵的香腮微红,一双美眸迷蒙如同勾魂般,童靖轩看得心动不已,只可惜他结婚了,不能再有非分之想,可是越看越是按捺不住。
“月韵,你好美!”他心荡神驰,忍不住倾诉爱慕,“我……我从很久以前就……就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