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诚追得气喘吁吁,眼见一楼都快到了,几乎想放弃。
突然,脚步声停止。
他一喜,以为她改变主意,加快脚步狂追,没想到绕过两段弯,赫然发现她紧抓着扶手蹲坐在地。
“你怎么了?”他赶紧上前,看到她脸色白得像纸,吓都吓死了。
姜霁月摇摇头,晕眩得说不出话来。
她可能是下楼下得太急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好一些,攀住扶手站起,就要离开,但才下了一个阶梯,晕眩又整个袭来,她眼前一黑,毫无抵抗能力地朝前倒去。
杨明诚及时拉住她,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惊喊:“霁月?你还好吧?霁月!”
失去意识的她,已无法回应,双目紧闭的小脸毫无血色。
没遇过这种状况,杨明诚不知所措,抬头看已到了二楼,牙一咬,将她背起,继续往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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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霁月醒来时,四周刺鼻的药水味和嘈杂的人声,让她蹙起了眉。
这是哪里?她怎么完全没印象?她眨着眼,努力回想,乍醒的神智却很恍惚,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这两天她像行尸走肉,只是规律地上下班,封闭的心神,把她跟这个世界全都隔绝。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想起他,想起一切,蚀心的苦,会让她痛得无法自已。很简单的,定下心,什么都不要想,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你醒啦?”杨明诚就站在床边,笑得很尴尬。
“学长?”她困惑低喊,撑坐起身。“这是哪里?”
一看到她动,杨明诚睁大眼急喊:“危险!你别动、别动,求求你!”
姜霁月撑到一半的动作僵住,更疑惑了,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过来探视状况的护士听到,翻了个白眼。“先生,她只是怀孕一时贫血昏倒,没那么夸张好不好?医生有开一些铁剂和维他命,如果不晕的话,待会儿去批价领药就可以走了。”护士话说得又急又快,把一张单据交给她后离开。
姜霁月如遭雷殛,护士后面说了什么,全都没听进去。她转头望向杨明诚,看到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刹那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怀孕?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墙上白板的字,说明了她现在置身急诊室。视线落回手上的单据,焦距却模糊了。
她失神的模样,让杨明诚好害怕。“要不要……要不要我通知协理?”
那两个字,触动了她强迫深埋的痛。“我不准你告诉他!”她立刻翻开被子下床,她只想逃,躲到让他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说我不说!你别这样!”杨明诚急嚷,又不敢伸手拉她。“你动作这么猛,对宝宝和你都很危险啊!”
姜霁月一顿,激烈的动作停了下来。宝宝……她竟怀了他的孩子……她不知如何是好,头一低,眼泪夺眶而出。
除了第一次发生得太突然之外,之后她都有吃避孕药,她没想到,就那么一次,她就中奖了。多讽刺?她要报复他的遗弃,却连自己也怀上他的孩子。
杨明诚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自己回去。”姜霁月抹去泪水,四下找她的包包,现在的她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间里,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
“这、哎哟……”杨明诚急得直搔头,不晓得该怎么办,见她走出急诊室,只好远远地跟在后头。
姜霁月领到药,正要走出医院,从玻璃窗的倒影看到杨明诚一脸担心的表情,她脚步一顿,觉得内疚。
她记起下班时的事,要不是学长在场,还把她送到医院,可能……她的宝宝也会没了……她按着平坦的小腹,一股温柔悄悄而生,让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即使不希望他的来临,但当发生了,本能的母爱立刻就将他们紧紧联系。她心头的不安,缓缓地稳定下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朝他说道:“学长,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真的?”杨明诚觉得不妥,瞄她一眼,她脸上的神情说服了他。那是这几天来,他看到她最平静的模样。“那……你再好好想想,别……别轻举妄动。”
那不伦不类的安慰,让她啼笑皆非,又觉得感激。
“我会的。”她点头,而后坐上门口排班的计程车离开。
说了地址,看着窗外,闪烁的街灯在眼前不住掠过,她怔忡出神,突然,包包里传来震动,她愣了下,才意识到是手机,等她翻出时,震动已经停止。
未接来电 18
家
上面夸张的通数,让她吓白了脸,赶紧回拨,心脏狂跳不已。
一接通,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急道:“妈?怎么了?”
“白日……”母亲才喊出名字,电话立刻就被抢走——
“你居然给我改名字?!你马上给我滚回来!要是今天没看到你,管你叫什么名字,都别给我姓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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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霁月搭火车、再改搭计程车回到家门时,已经快十二点,从里头透出的灯光,说明了这时候早该就寝的父母,还在客厅等着。
今天下午警察来查户口,他说你改名字,你爸不相信,又找不到户口名簿正本,直接跑去户政事务所才发现你真的改名!白日!连我都要说你了,你好端端的改什么名字?你明知道你爸很在乎这个的,打你手机又都没人接,你爸气死了,你赶快回来……
被老爸摔电话后,隔了一阵子,老妈才又打来,听得出是躲起来偷偷打的。
姜霁月叹了口气,觉得很懊恼。怀孕的震惊还来不及消化,另一波麻烦又来。
老爸的个性很小心,会将证件正本都藏在隐密的地方,只放影本在房间抽屉方便办理东西时,随时可以拿取,被紧密保管的,也包括户口名簿。而,在妹妹满红结婚前,距离上次动到户口名簿正本,是三年前全家更换新版身分证的时候。
于是,她利用这一点,大胆地偷出户口名簿,拿去申请改名,想说这件事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等结束后恢复原名,再把户口名簿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发现。
结果居然让她连查户口都遇上了!她在台北住了那么久,从来就没被查过,她以为那都只是主管机关做做书面资料而已,并不会实地走访,哪里想得到会在这里出了大纰漏?
站在家门前,姜霁月叹了口气,伸手按了电铃。
里头传出拖鞋噼哩啪啦跑来的声音,门一拉开,母亲焦急的脸出现眼前。
“快点、快点,我真怕你爸他气到晕倒!”姜母不由分说,立刻拉着她进屋。
姜钧脸色难看地坐在客厅里,见她进门,从下午开始累积的怒气立刻爆发——
“说!为什么改名?”他重重拍着茶几,把原本放在上头的一张纸震飞了。“我帮你们取的名字那么漂亮,结果你给我改什么烂名字?月什么月,见不得光啊!”
那张纸飘到跟前,姜白日低头,看到那是户籍誊本,清楚记载她更名的记录。
“那是……是因为……”她嗫嚅着,试着在父亲的怒气下解释。“因为有人说……我原来的名字笔划算起来不太好……”
“怎么可能不好?”听到有人诬蠛他的骄傲,姜钧更火大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正气浩然、五福临门,全中华民国都在照看着你们,把那个说不好的猴崽子叫来,我跟他对质!”
哪有那个人啊?姜霁月赶紧用眼神跟一旁的老妈求救,一边低声道:“爸……对不起啦……”
“好啦,别气了。”姜母出来打圆场。“现在的人都很流行改名字,白日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让她把名字改回来就好,这么晚,别骂了。”
“当然要改!”姜钧气消了点,只是口气还是很硬。“我明天就陪你到户政事务所改回来,不改好你不准给我回台北!”
姜霁月面有豫色。她当初会改名,除了怕关泽认出会有防备外,事情传开的后果也是她考虑的因素之一。等关泽被打入冷宫,她就会离开,只要别说出她在宙威待过,没有人会把她和那件事联想在一起。
但如果现在名字一改,势必连公司的保险资料都要去做更动,她并不想让姜白日这个名字出现在宙威的人事档案里。
“我没带证件,下次再改好不好?”她开始借口拖延。天晓得,健忘的她和老爸的习惯不同,她必须把证件带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我明天陪你回去拿,在台北改,改完后我再回来。”不盯着她把名字改掉,他一刻都不能安心。
“爸,不用这么麻烦,我一定会改,给我一点时间……”姜霁月试图说服他。
“你还要什么时间?!”听出她的推拖,姜钧整个冒火。不就改个名字嘛!
“白日,就改一下而已,听话……”姜母见场面又僵了,赶紧劝她。
“可是……”姜霁月有苦说不出,脸上写满了为难。
“你是我生的,名字当然也要我取,叫姜白日有那么丢脸吗?我就说不让你去台北,你当初怎么保证的?还说不会乱来,结果连名字都改了!背祖忘宗,你……你气死我了!”姜钧越骂越气,一怒之下,霍然起身,朝她扬起手。
以为他要打她,姜霁月大骇,无暇细想,下意识地护住腹部急往后退。
姜钧先是被她的闪躲愣了下,再看到她双手护住的部位,他全身一震,像被人用力甩了一巴掌,只能这样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要打青天时,她也是这样护住肚子……他颤着手,连唇都抖了。他只是……只是想拉她去拿证件而已……
姜霁月望向父亲,那盈满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已经说明他察觉到了什么。她虚软地往后靠着墙,脸色雪白,双手仍环着腹部,用力拧住衣角的指节,就像她慌乱缠绕的心绪。爸知道了……
“白日?”姜母也被她的动作和表情吓傻了,只喊得出她的名字。
那声呼唤叫回姜霁月的心神。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要保护自己的骨肉,不让他受到伤害!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地看向父亲。
“我怀孕了。”
怀孕了?姜钧耳旁被震得嗡嗡作响。三个女儿,被他放在比国家还重的位置,是他的骄傲,是他心头的宝,结果全都背弃了他……
那颓然垮下的肩头,让姜霁月好难过。虽然爸一直对姊姊的事表现得冷硬无情,但其实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因为他觉得姊姊会走到这步路,全是他对家人的关心和保护不够所造成的错误。
结果,她却给了他同样的打击。
“爸……对不起……”她哽咽道。她不想让爸这么失望的……
“……把他叫来见我。”姜钧揉着眉心,无力地开口。结果,等了半晌没听到回答,他抬头,看到一双泛泪的眼,睁大着,歉疚地望着他。
姜霁月紧紧咬唇,只能摇头,不断地摇头。
“你也不说?”姜钧倏地咆哮,眼眶都泛红了。他气女儿的未婚怀孕,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心疼!“你们都在搞什么?!”
“白日,跟妈讲是谁,快……”姜母劝道。白日几乎每个周末都回来,一点也不像交了男朋友的样子,他们完全预料不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如今,姜霁月总算明白当年姊姊的心情了。
她骗不了自己的,她爱他,这是他给她最深刻的纪念,即使她不允许自己保有对他的感情,她也要保护孩子,保护他们爱的结晶。
“我要一个人把孩子扶养长大。”一说出口,惶然不安的心定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力量支持着她,不管未来如何艰难,她都能勇敢面对。
再次听到这句话,姜钧多年累积的自责一涌而上,气得失去理智,拉住她的手,往楼上走去。“给我上去!你不是堕掉就是给我招出那个王八蛋,只有这两条路,在这之前,你不准给我离开!”
手腕被握得发疼,姜霁月没有挣扎。她不敢,爸年纪大了,她怕他抵挡不了,而且那铁青爆怒的脸,让她好心疼。
“你轻一点,别伤了白日!”姜母急得在后头直喊。
“那更好!最好小孩能就这么没了!”姜钧嘶吼,足下未停,手上的力道却放缓了。怕真伤了她,他爬到二楼,就没再往上走,他打开房间,拉她进去。
“你就给我待在这儿,别想离开这个家门!”说完,就砰地把门关上。
脚步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传来落锁的声音,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良久,那脚步才缓慢沉重地离开。
一步一步,像踏在她的心上。姜霁月咬唇,而后强忍难过,要自己振作。
一回头,看到那扇窗,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以前的房间,往事历历在目,却已人事全非。
她闭上眼,强抑的泪再止不住,悄悄地滑落脸庞。
第十章
关泽坐在办公室里,靠着椅背,从落地窗远眺外面的景致,陷入沉思。
她两天没来上班了。这样的状况反而让他比较安心,因为这样她就不需再去面对可畏的人言和眼神。
即使不用加油添醋,只要说明实情,合理的来龙去脉已可完全洗刷他的罪名,他却依然选择保持沉默。
要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将她陷入更加毁灭的世界里,他做不到。
她是爱着他的,从她看他的眼神他就察觉得到,她却漠视自己的心,说出那些话,那些话,都会反击回她的身上,造成伤害。
他在等,等她自己想通,发现她拒绝面对的感情,继而相信自己爱着他,否则再多的解释都会成了辩解。
“协理,人资部杨主任找您,要让他进去吗?”秘书用分机通知。
关泽转回座椅,面向前方,将所有表情敛得平静无波。“好,让他进来。”
片刻,杨明诚进来,走到办公桌前,有点手足无措。“协理,我有事要跟您说……”
若是公事,他不会这么欲言又止。“什么事?”关泽没把疑惑显露出来。
“那个、那个……姜霁月两天没到公司了……”
“我知道。”关泽看向他,用平和的口吻鼓励他说下去。
见他没生气,杨明诚比较镇定了点,才又继续说道:“我有试着联络她,但她住的地方电话没人接,手机也没开机……”
关泽略微拧起眉。逃避不像她的个性。“有打去她老家吗?”
“她没有留……”杨明诚摇摇头,迟疑了下,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姜霁月她怀孕又联络不到人我很担心她要我别说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让协理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