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赖皮了!崇贤笑了,处在一群言行举止都谨慎过头的儿女、还有恭敬慎言的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间,只有她最像一个家人,不用繁文缛节,一派悠闲,虽然这样的个性是在产子后显露出来,但他喜欢这个改变。
“老实说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靖王爷自己谢绝朕的赏赐,只要朕允他一件事。”见她开口就要问,崇贤摇摇头,“朕不知道,他很神秘,只说绝不危国伤民。”
好点点头,“好吧,这事我问他去,但皇帝舅舅还是要赏赐。”
“一功两赏,朕岂不吃亏了……好好好,”瞧她又要抗议,他连忙妥协,“朕想想,就找一个闲差,日后有机会再带兵,直接当个军事参谋——”
“不行!如今是太平盛世,皇帝舅舅有许多政务要忙,相较之下,休兵凯旋的夫君除了来这里弄个回忆录,是无所事事,再找闲差那还不是一样?”
“这……”棘手了。
“我的丈夫是驰骋沙场的人,早已习惯作主,是个傲气威武的大男人,皇帝舅舅不让他带兵,也没意义,所以不只封官,一定还要有实权。”
一而再的讨价还价下,无奈的皇帝跟开心的郡主终于达成共识。
第二天,皇帝立即下诏公告天下,先是一串赘言说明先前是保留靖王爷的功勋为了做最好的安排等等,如今,步军统领年事已高,奏请告老还乡,此一空缺,就由靖王爷朱汉钧接任,手握三万士兵,全权负责京城的治安与防务……
此诏一下,举国沸腾,因有传言指出,这可是梁宁郡主亲赴皇宫跟皇上讨来属于丈夫的荣耀。
为此,朱家仍在京城接受招待的远亲更自认他们舌功了得,才逼得郡主不得不走这一步,而在这一窝峰的返回王府道贺后,一帮人就急着南下到宥城见老王爷夫妇邀功去。
毕竟朱家虽登王侯之门,但一代代被打压下来,就是无实权的王公贵族而已,而现在朱汉钧就着辉煌战功,受皇帝封赐表扬,重新受皇室器重,可是一吐过去的窝囊气。
朱家声势再次凌驾文武百官之上,道贺的王公贵族一波波的涌进了靖王府,贺礼更是堆栈的像座小山。
每个道贺的都会送上一段狗腿的话,“娶妻当娶梁宁郡主,好福气啊!”
尽管如此,但这又好似朱家得靠她才能光耀门楣似的,让远在宥城的朱宗达夫妇在接受邻里百姓道贺之余,仍是不太开心。
所有的功劳全成了媳妇的,仗是她打胜的吗?二老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应和,“是啊,有郡主这样的妻子,的确是我儿的福气。”
两人更在众人的起哄下,准备启程前往京城,好好享受荣耀。
其实,就朱汉钧而言,除了皇上外,要他听任何人的指挥或摆布皆不可能,但站上步军统领这一职位,只谨守本分就能发挥所长,也不必无所事事的等着老死当废物,因而,这样的封赐,他是打心底喜欢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成了握有实权的步军统领,也成了许多人拉拢的对象,尤其好几名皇子更三天两头私下邀宴,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在新旧官员交接时,他亦从中得知在各宫中、各重要将领、高级官昂的身边其实都设有暗桩,长期监督朝臣有无结党、煽动皇族、抢夺储位或对权势觊觎的异心。
因而,他更清楚一旦结党营私,就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唯一要做好的事就是维持京城治安。
这日,书房内,灯火下,他审阅下属送过来的信件,再拟写奏折,好送交给皇上批阅,有事忙,他自是开心,但一想到某件事,心又沉甸甸了。
他吐了口长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傍晚前才收到的信。
有个问题即将浮现,他应该向梁宁坦白,可是他很清楚,一旦出口,绝对会破坏两人现阶段的情感。
自他发现自己对妻子的情感,他即写信派快马送到蓟金王穆莎公主手上,却晚了一步,穆莎公主提早出发,早就在路上。
然,齐人这福,他一点也不想要了!
当时他会允诺娶穆莎公主,纯粹是以为梁宁就是一个以夫为天、温婉传统的女子,他身为一个王爷有三妻四妾,她肯定不会有任何意见,即使是皇上,在得知他的安排后就算有异议,也不能不认账,只有点头的分!
但情况与他设想的已截然不同,他对梁宁动了心,而依她的个性,要她接受穆莎公主绝对不可能!不过短短几个月,精心安排的事竟成了棘手的烫手山芋,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时,梁宁巧笑倩兮的走进来,“很晚了,还不睡?”
思绪翻腾的他一见到她,满满的歉然陡起,他突然伸臂将她拥入怀里。
她一愣,讶异于他这突来的举动。
“我似乎忘了说谢谢,还有,这阵子忽略你了。”
原来……她微微一笑,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我也忙,没关系的。”
不过,她心里还藏着一件事,就不知该不该问,谁叫他这阵子超忙的,连女儿都在抗议,其实她也是受害者,短短几日,在书房熬夜的人已换人了,“在想什么?”他注意她微拧的眉头。
“我在想……”她将皇帝舅舅跟她说的他以所有的赏赐换一个请求之事告知,“你想求什么?”在她看来,他什么也不缺呀。
他心里一惊,她从宫中回来时未曾提这件事,他以为皇上并未提及,遂也没主动问,该怎么答?“我——只是有备无患,也叫未雨绸缪。”
所以还没想到就是了,她点点头,“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你放心,你那个请求仍在,与这次的赏赐没有抵触。”
他怎么放心?凝睇着笑容迷人的妻子,他的心一沉,在这个请求背后所酝酿的风暴,肯定会摧毁眼前这张笑颜!
然而,事情来得比朱汉钧预期的还要快,让措手不及。
这一日,在他刚进宫不久,两名外族人士就来到靖王府大门前,奇装异服立即引起附近百姓的注意,就见两人与门前小厮说些话后,即被迎进府内。
厅堂内,梁宁在小厮的通报下,已端坐在高椅上,接见两名民族人士。
两名大汉看来就豪迈不羁,在看到粉雕玉琢的梁宁时,先是瞪大了眼,接着就脱口而出,“好漂亮的女人。”
“她是郡主,是王爷的妻子。”老总管略有不悦的指正。
但梁宁倒是不在意,朝他摇摇头,再看着两个又直说抱歉的男子,示意两人坐下后,一名丫鬟即上前奉茶,梁宁见两人又是端起茶杯,待他们大口咕噜灌下后,才开口,“你们自称是来自蓟金王国的特使,所为何来?”
其中一名特使立即站起来,拱手道:“禀郡主,我们是来送拜贴的,也要请靖王爷安排成亲事宜,因为再过几天,穆莎公主就要到了。”
“成亲?”她脸色刷地一白,厅堂内的老总管、丫鬟,小厮脸色个个骤变。
“是,穆莎公主跟靖王爷要成亲了,郡主不知道吗?咱们公主可是千娇百媚,在靖王爷还是领兵驻守边关时,就接受咱们公主的追求,两人早有情愫。”
梁宁愈听心愈寒,在打仗时就已私定终身?所以,朱汉钧从头到尾就没将她放在眼底,早有享齐人之福的安排?!
“咱们的王还让穆莎公主带来许多礼物要献给北棠王朝的皇帝。”
北方人生性豪迈,神经也粗,没察觉到异样氛围,大汉扯开嗓门又道:“就是,咱们的王疼极了穆莎公主,怕婚事太简单了,早派了正式的密使大人带亲笔信函来甄见北棠皇帝,再怎么说,咱们蓟金王国可是掌控西北陶瓷丝路的主要国家,穆莎公主嫁难靖王爷,一点都不高攀。”
“别说了!”另一名壮汗就显然比较谨慎,注意到厅内不少奴仆的目光都极为严肃,再看看美丽的郡主,她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偌大的厅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凝结。
梁宁眉头紧锁,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握紧,力道之大,都让指甲挤压到柔软的掌心了,但她却没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更痛。
她深吸口气,看向老总管,“请你先替他们安排吃住,再派人进宫送消息给王爷,我有些不适。”她朝两名大汉点个头,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里走,贴身丫鬟立即跟上前,她摇摇头,“不必跟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但一个人独处在房里,反而更焦躁,蓦地,蓟金特使的一段话在脑海里响起——早派了正式的密使带亲笔信函来觐见北棠皇帝,她立即开房门,“来人,备马车,我要进宫!”
第7章(1)
皇宫内。
崇紧亲口证实蓟金一辆的密使早在三日前进宫递上密函,但因为是朱汉钧与穆莎公主的喜事,他没找朱汉钧,也迟迟没有宣梁宁入宫,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没想到,今天她自己进宫来,还刻意避开人也在皇宫的朱汉钧。
知悉这一切,梁宁颓然落坐,表情一黯,鼻头不由自主的酸楚起来。
崇贤心疼的拍拍外甥女的肩膀,“我国与蓟金交往密切,最主要是因那条陶瓷丝路,那是通往最重要的驿路,蓟金王国把持看权,这桩婚事结了,我国的商旅通过自然不成问题,但若是——”
他叹息一声,“若是婚事没结成,梁子一结,他们关闭驿路,所有往返的我国商旅都得绕路而过,费时又费力,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她看着他,“还不是最严重的?”
他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卷轴摊开后,就是北棠王朝的重要边防地图,他指着图,“蓟金也是北棠与西边各莽族重要屏障,他们若存心报复,与西边邻近莽族连成一气,将对我北棠极为不利,届时,又是烽烟四起。”
她的脸色霎时刷白,一口闷气噎在胸口。
朱汉钧不是笨蛋,一定早已考虑过这些事,所以,他是故意接受穆莎公主的追求,因为他要逼迫皇上答应,他不甘被摆布,不甘被硬塞一个妻子,于是干脆自己再找一个,所以,要皇上允他一个请求,其实也只是备案,这个男人早已算计得清清楚楚!更甭提,成了蓟金王国的附马爷,有了另一高山,势力又更大了。
这算什么?她给了他感情与信任,还想当个满分贤妻,成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好女人,结果?她简直是个宇宙超级大白痴!
她缓缓闭上眼睛,忍住想大哭的感觉,再徐徐张开眼时,泪水已经压在眼底,“皇帝舅舅,我不愿与别女人共事一夫,所以,我退!”这么做,也是一刀斩断两人的感情——不对,是她对朱汉钧的感情,从此,她要与他恩断义绝!
崇贤刚拿起茶杯,这一听,手上的瓷杯匡啷一声落到桌上,他瞪大了眼,迟疑的问:“退的意思是?”
她僵坐着,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请皇帝舅舅下旨结束我跟王爷的夫妻关系。”
崇贤大惊,“你不再考虑?”
“那是他要的女人,他是王爷,多讨一名妻,有罪大恶极吗?”她苦笑反问。
见外甥女神情黯然,崇贤也感到心疼不已,不过,他有后宫佳丽三千,要阻止一名王爷再娶,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而且……“宁儿,其实三妻四妾真的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凡事以和为贵,还是劝合不劝离,他忍不住对她晓以大义。
当然,古代女人或许都能容忍,但对穿越而来的她,实在无法接受,“皇室舅舅,我在这方面有洁癖,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一个女人共享丈夫。”
洁癖?多一个人用会脏吗?崇贤不懂,只好说:“其实共事一夫不怎么困难,还是朕请皇后或丽妃……”
“还是别麻烦了!”她勉强打起精神的摇头,“八年没丈夫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只要孩子归我就行,接下来,就全拜托皇帝舅舅了。”
看着她努力装坚强的模样,崇贤怎能不心软,他叹息一声,“怎么事情与朕想的不一样?朕以为终于把你的幸福还给你了,怎奈老天爷作弄,罢了,依你所愿吧!”
“还有,我想留在宫里几天,什么人也不见,除了佳萤外。”她又道。
“朕明日就下旨。”
“谢谢皇帝舅舅。”
翌日,圣旨一下,朱汉钧的世界为之翻转,天地变色。
前一日,蓟金王国派遣的使者到靖王府所说的一席话,竟在城里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而当日他一回府,得知梁宁进宫后就没回府,便已有不好预感,他再进宫求见皇上,皇上却不见,就连妻子也不肯见他,只愿见女儿。
他无功而返,已心急如焚,今日便接到皇上代梁宁休夫的圣旨。
梁宁虽然愿意见女儿,但女儿进宫后,也当不了他的说客。
“娘说她想静一静,还说如果我爱她,就别提爹的事儿。”朱佳萤也很抱歉,但她真的爱娘啊。
为了要见梁宁,朱汉钧一再进宫,但皇帝不只另外派了侍卫在她住的宫殿外站岗,还给予特权不必听步军统领的任何命令,让他又气又恼,更烦的是,不管是街头巷尾、客栈店铺,人人谈论的全是他的家务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一日,穆莎公主的车队一路浩浩荡荡的进到京城。
最中间的马车豪华气派,随行的男女骑士也个个出色,男的高大、女的妖娆,再加上开道的“蓟金”旗子随风飘扬,这一行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于是乎,百姓们呼朋引伴,争先恐后的齐聚街头,争看异族公主的风采,马车里的穆莎公主大方的拉开车帘,让大家欣赏她的美丽。
蓟金王国乃西北部族,不分男女都剽悍泼辣,而两年前,穆莎偶然看到带队练兵的朱汉钧时,就对他一见钟情。
中原男子外貌大都斯文,但他除面容俊美无俦外,也难得跟他们族里的男人一样高大魁梧,更重要的是,他英勇善战,甚至比她部族大多数男子还有男子气概,在间接得知他的妻子温婉娴淑后,她便开始努力改变自己,主动接近他,终于让铁汉动了心,相约在他返京半年,补偿八年未见的妻女后,她再进朱家门,才比较合宜。
好久不见,她好想他啊,终于要见面了,她的思念早已泛滥。
但对朱汉钧而言,想见不能见的痛完全让他将穆莎公主一事抛到脑后。
皇上不只火速下旨毁婚,女儿还给了梁宁,又指定一座名为芙园的宅第当她们的安家之所,有没有搞错!
他措手不及,但更令火大的是,该死的梁宁就躲在皇宫里,谁也不见!他只好下最后通牒,威胁她再不回府,这辈子绝不让她再见女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