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昭夕连忙摇头否决,“不好,这儿可是京城,一旦惊动了敬国公府,麻烦就大了,况且,如今还多了一个左孝佟——他是父皇为下一任帝王栽培的左右手,不但聪明,而且手段够狠,相当棘手,不可以轻易跟他对上。”
略微一顿,林夏提出自个儿的看法,“其实,就算有墨玉葫芦也不能证明什么,最重要的是荣月华无法指证当初大公主意图谋害。”
“没错,墨玉葫芦是本宫的又如何?本宫推说早就在宫里丢了,或者送给荣月华都成,可是,谁能保证荣月华不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
“有卑职盯着。”
“盯着又如何?真要想起来了,我想再出手杀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么简单了。”当时荣月华已经怀了八个多月的身孕,竟然还有能力与她交手……她太疏忽了,因为李政是个文弱书生,她完全忘了荣月华自幼与荣熙明一起习武,若非女儿身,敬国公府不会只有荣熙明这个武将。
“这么多年来,一点想起来的迹象也没有,只怕再也想不起来了。”
“应当如此,可是……”自从季霏倌出现,就有一股不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不过,季霏倌虽然容貌艳丽,却不引人注意,因此她渐渐放下了,万万没想到,季霏倌竟然不声不响
的找上李政和荣月华……总之,她就是觉得这个丫头很危险,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
“大公主,卑职以为不如先将陈姨娘杀了,留着总是麻烦。”
“本宫知道留着是个麻烦,但是若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要是不小心将宜津驿馆的窃盗案再一次扯出来,后患无穷。”
“想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处理掉她,不就好了吗?”
东方昭夕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再等上几日,若是她还坚持不肯说出实情,一把火烧了。”墨玉葫芦没有拿回来,她总觉得不踏实。
“是,卑职会尽力逼她说出实情。”
东方昭夕挥了挥手,示意林夏可以退下了,再度将目光落在几案上的棋盘,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还以为十五、六年前,她与荣月华已经分出胜负——她没赢,但也没输——
她没有得到李政,而荣月华今生今世只能当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们回京后,她也想过将林夏的人全撤回来,可是没想到战火再起……
荣月华,你就一直当个长不大的孩子,别逼我杀你。
为了讨好婆母,更为了得到婆母的允许在庄子住上一段日子,季霏倌很勤奋的动手做针线,给婆母缝抹额,不意此举竟然教婆母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她的针线惨遭婆母批评到一文不值。不过,也许正因为她的愚笨,反倒显出她的诚意,婆母才会越看她越顺眼,狐狸精的光环终于从她身上消退了。
上一次做抹额,这一次做鞋袜,季霏倌真的是越做越起劲,假以时日,她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绣娘……
“少夫人拿针线越来越有架式了。”如意赞许道。
“还有呢?”季霏倌满是期待的眨着眼睛。
“哦……还有什么?”
“譬如……难道没有什么吗?”她总不能挑明问:荷花是不是更有荷花的样子了?
如意实在不知所措,季霏倌终于接受残酷的事实,整个人蔫了,果然,她绣的花依然教人看不出是何种花,不过,好歹看得出是一朵花,她是不是应该觉得安慰了?
见状,如意已经猜出来季霏倌在期待什么。“少夫人又不是成日与针线打交道,如今不再扎得两手都是针孔,已经很不错了。”
“我知道,我期待太高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那边走水了”,季霏倌不由得眼皮一跳,随即将手上的针线活一丢,下了炕,“如意,我们去外头瞧瞧。”
如意正要取斗篷,箫儿已经冲进来,“少夫人,好像是福恩寺那边走水了。”
“福恩寺?”季霏倌整颗心沉了下来,姨娘在福恩寺……念头一转,她已经冲了出去,一路跑向庄子最高处——四方楼。天色已经暗了,可是透过四方楼悬挂的气死风灯照明,还是可以捕捉到黑烟升起之处,确实是福恩寺的方向,不过直觉告诉她,失火的地方应该是桃花庄。
“少夫人,别急,小心着凉。”如意已经拿着斗篷追过来,连忙为她披上。
“她真是太可恶了!”大公主竟然杀人灭口!
“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箫儿也追过来了。
“姨娘很可能在那儿。”
这是有人要烧死陈姨娘,还是陈姨娘恰巧被盗贼关在那儿?如意脸色一变,又觉得困惑不解,“姨娘不是被掳了,为何在福恩寺?”
“难道盗贼将陈姨娘关在福恩寺?”箫儿嘴巴笨了点,但是脑子还算灵活。
“不是福恩寺,而是附近的庄子。”
“走水的若是福恩寺,这是巧合,但若非福恩寺,而是附近的庄子……”如意已经猜想到怎么一回事了,不自觉抓住季霏倌,也不知道是担心季霏倌受不了,还是她自个儿承受不住。不同于箫儿,在如意眼中,陈姨娘一直是主子。
“箫儿,去问问左青,今日世子爷会回来吗?”虽然她相信左孝佟说到做到,可是这几日他实在太忙了,她想见上一面都难,更不可能问起姨娘的事。今年皇上考核百官,竟然教他伺候一旁,还不时问他意见,此事一传出去,便有不少人在他出宫时拦人,意图打探皇上手中的黑名单,或者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无法出城过来庄子陪她,又不想独自回府,索性请荣青云将他偷渡到敬国公府……总之,难保他不会忙到误了姨娘的事。
箫儿应声退下去。
“少夫人别担心,也许只是巧合。”如意也知道这样的安慰太过薄弱了,可是不说点什么,又觉得心很慌。
季霏倌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期待——这只是巧合,可是……“我们回去吧。”
第十五章 大公主的把柄(2)
回到房内,箫儿也回来了。
“左青说了,明日世子爷休沐,今日世子爷一定会回来。”
季霏倌稍稍心定了,接下来只能等人,索性继续做针线,可是天色黑了,她又心神不宁,实在没法子做最不擅长的针线,不如让如意备热水沐浴,再拿本书窝在炕上等人,不过还没等到人,就先等到瞌睡虫,脑袋瓜摇摇晃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向前,
一会儿向后,教人看了不免替她担心下一刻会不会从炕上摔下来?
左孝佟看了好笑又心疼,轻抚她的脸。“累了就上床歇着,何苦折腾自个儿?”
季霏倌惊醒过来,一看到左孝佟,眼眶立刻红了。“桃花庄走水了,姨娘……”
“没事,嘘,别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左孝佟扶她下炕,再拿了斗篷为她披上,
将房里的灯火吹熄,过了一会儿,带着她走向门边。
季霏倌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如意她们呢?”
“我让她们都去歇息了。”
季霏倌点头回应,便静待他开了房门,带着她往后门走。
出了后门,穿过一处竹林,他们来到一间农舍,推门而入,便见左玄守在一间房门口。
“世子爷、少夫人。”左玄行礼道。
“人醒了吗?”
“醒了,不过,情绪依然激动,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我请全嬷嬷守在一旁。”
季霏倌已经猜到屋内的人是谁了,担忧了一夜的心终于归位。
左玄为他们打开房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房间很简陋,可是很明亮,季霏倌一眼就看见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陈姨娘,看得出来她受
到极大的惊吓,教她不由得鼻酸,“姨娘!”
颤抖了一下,陈姨娘缓缓的抬起头,看见朝她走来的人真的是季霏倌,眼泪哗啦哗啦滚下来,像个孩子似的喊道:“霏儿……”
季霏倌快步走过去抱住她,“没事了。”
“好可怕……有好多蛇……”
“没事了,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了。”季霏倌强忍着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大公主竟然如此变态,放蛇威胁。
“柚心和柚彩为了保护我……是我害了她们……”陈姨娘的眼泪落得更凶了,这些天犹如一场噩梦,两个伺候多年的丫鬟挡在她前面,被盗贼一刀杀了,还有那个狭小的房间,她被绯在桌上,桌子底下仿佛蛇谷……陈姨娘连忙闭上眼睛,恨不得将那可怕的景象忘得一干二净。
“我会照顾她们的家人。”
过了好一会儿,陈姨娘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终于主动道出当年的事。
“我真的不是有意偷人家的女儿,那位夫人深夜偷偷抱着孩子来找我,跪在地上求我救她孩子一命,还再三交代,除了她本人,我不可以将孩子交给别人。后来我在驿馆等了她一个月,侯爷派人催我赶紧进京,我只能先进京,反正她知道我的身分,若是她平安无事,她自然会找我要孩子。”
“姨娘不知道我亲生母亲是谁吗?”
陈姨娘摇了摇头,“她说,我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不过,我见她的侍卫比侯府的侍卫还要训练有素、强悍精干,不难猜出她是出身权贵。”
“即使姨娘不是生下我的亲娘,我也不会不管姨娘。”
“我怕,我不能失去你。”陈姨娘不自觉的抓紧季霏倌,生怕她丢下她跑了。
“不会的。”季霏倌安抚的轻拍陈姨娘的手,第一次深深的感觉到姨娘不过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一个没有孩子傍身的妾与奴婢并没有两样。“那些掳走姨娘的人是不是在找墨玉葫芦?”
“是,你怎么知道?”
“这个不重要,为何不告诉他们,东西在我身上?”
“不行,若是你落到他们手上怎么办?你从小就怕虫子,何况是蛇。”
季霏倌觉得心都融化了,这就是母爱,即使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那又如何?她真的很幸福,她拥有两个爱她的母亲。
“墨玉葫芦是我亲生母亲交给姨娘的吗?”
“对,连同墨玉铃铛一起交给我,因此,我以为两样东西都是你亲生母亲留给你的信物,也想过成亲之前全交给你,可是又害怕我们母女的关系跟着断得一干二净,后来还是私心留下墨玉铃铛,没想到那些盗贼竟然冲着墨玉葫芦来的。”
“姨娘可有将墨玉铃铛带在身上?”
“我怕弄丢了,从来不敢带在身上。那日我收到信件去福恩寺赴约时,觉得放在匣子里面恐怕不妥,便系在高高的床柱上,若不仔细看,应该察觉不出来。”
“我会派人将墨玉铃铛拿出来。”
陈姨娘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霏儿好像全知道了,神情不由得转为紧张。“你……找到亲生母亲了吗?”
“是,可是,我不会不管姨娘,不过,姨娘如今只怕回不了永宁侯府了。”撇开混淆血统一事不说,姨娘遭到盗贼掳走等于失了清白,即使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侯爷有找我吗?”见季霏倌摇了摇头,陈姨娘自嘲的冷笑,“我早该看清楚了,侯爷就是个薄情郎。王婆子出卖我,侯爷甚至连问都不问我,自始至终躲在夫人身后,如今我被盗贼掳走,他只怕也会认定我清白毁了。”
“知道就好,以后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
“我能去哪儿?”
“我帮姨娘安排一处庄子,若是姨娘想找点事情做,譬如做生意,我也可以安排……要不,姨娘跟苏嬷嬷和如叶她们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顾,如何?”
陈姨娘没意见的点点头,能有个栖身之处就好了,倒是霏儿……“你怪姨娘吗?”
“我明白,比起来路不明的孩子,当姨娘的孩子更有资格在永宁侯府住下来。”
“我的孩子一死,你就来到我身边,你们又同是早产儿,我总会不自觉将你当成她,奶嬷嬷说这是天意,我就相信了。”
“若非姨娘,我不可能活下来,姨娘与我亲生母亲一样重要。”是啊,她的生命是她们一起携手护住的,她的生命缺了她们一个都不行。
陈姨娘的眼泪再一次哗啦哗啦滚下来。“我真是个傻子,一直担心你不要我。”
季霏倌取出帕子为她擦去眼泪。“过几日我先送你到苏嬷嬷那儿,不过,无论接下来有何计划,你必须耐着性子等我解决永宁侯府那边的事情。”
“我什么都听你的……霏儿,我肚子饿了。”陈姨娘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放松下来,终于感觉到饥饿。
“少夫人,我媳妇早就备了一锅粥在厨房,我这就去端过来。”全嬷嬷连忙上前道。
季霏倌点头道:“有劳嬷嬷了。”
待全嬷嬷提了食盒回来,伺候陈姨娘吃了一碗粥和几样小菜,歇下来,季霏倌方才跟着左孝佟回到庄子。
季霏倌无法言语的紧紧抱着左孝佟。
“如今确认自个儿是李大人的女儿,不是应该开心吗?”
“我觉得姨娘很可怜,若不是身为妾,她今日也不必受这样的罪。”
左孝佟觉得今日之事与她是否为妾没有关系,可是娇妻情绪低落,他不会跟她唱反调,只是安慰她道:“跟着你,以后她就有好日子过了。”
季霏倌娇嗔的撅着嘴,“我还不是看你过日子。”
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过日子还差不多,你开心,我就开心,你不开心,我就有罪受了。”
是啊,他真的对她很好。季霏倌踮起脚尖亲吻他的下巴。“我会对你很好。”
“你多为我生几个孩子比较实在。”
“好,你要几个孩子,我就生几个。”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们这会儿就来努力吧。”
“左孝佟,你不累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某人很快就证明,他非但不累,还精神百倍,而房门外的丫鬟只能摇头叹气,两位主子越来越不知道节制,还好如今在庄子,要不,夫人又要大骂狐狸精了。
有了陈姨娘和墨玉铃铛,季霏倌终于认祖归宗了,不过,这件事并未公开,一来荣月华还未恢复记忆,二来大公主的事也未解决,季霏倌觉得暂时别公开身世比较妥当。这教满心欢喜的荣老夫人郁闷极了,外孙女失而复得,她恨不得热热闹闹一场,可是如今竟然连府内都不能张扬。
“难道只能等到华儿恢复记忆,我们才能告御状吗?”荣老夫人得知让女儿遭受如此灾难的人是大公主,真是气急败坏,不敢相信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公主,抢不了别人的夫君,索性痛下杀手,如今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知会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简直就是疯子!
“我们面对的是皇上视如珠宝的女儿,若拿不出明明白白的证据,不问皇上是否愿意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也无法向皇上开口讨公道。”敬国公说得很实在,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他还不是不准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