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怂恿陛下千里迢迢和自己来到这里证婚,岂能轻易就让对方反将一军。
思忖片刻,他立刻做出决定,不疾不徐地将这个难题反掷回去——
“元将军说得有理,我也的确不希望无双过着太清苦的日子。只是我每天诸事繁忙,这强国富民的事情该是陛下的责任,身为老百姓的我,实在没有插手过问的权力。但既然陛下和将军都开了口,我也不好置身事外。
这样吧,我拨五百万两银子,算是无双的嫁妆,将军可以随意调配这笔钱,倘若能让泉城百姓就此富裕,那算是我古家的荣耀,若是不能……唉,就算我古家和元将军没有这个缘分,我会带着无双回家,婚姻之事再也不提。你看可好?”
虽不曾交手过,但元非傲知道古连城是个厉害角色,只是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迅速,眨眼间就四两拨千斤的把问题丢回来给他。
古连城的计谋真是刁钻,钱,他给,事,他不管。若是他没本事把附近的县城变得富强,他甚至还要把双儿带走!
见对方用挑衅的眼光斜睨着自己,一肚子气的元非傲冲动的提高嗓门大喝,“行,我们就立个一年之约!这五百万两银子算是我和你们古家借的,一年之后如数归还,倘若一年内我不能让这五百万两变成泉城百姓的救命钱,我元非傲宁可挂冠归隐!”
古连城微微提起嘴角。“好啊,那我们击掌为誓。”
他伸出一手,元非傲刚要伸手去拍,门外忽然冲进一人,将他拉到一边,然后与古连城重重地击了一掌。
“哥,这事算是我们俩一起应允你的,但一年之后倘若我们真的做到了,你要怎么办?”陡然出现的是古无双,原来她放心不下,已经在门口偷听了好一阵子。
听到哥哥给元非傲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她深知只会带兵打仗的元非傲并无经商头脑,贸然答应,只会给自己陷入困境,所以忍不住冲出来帮情郎一把。
古连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要做他的人了?”
“起码我不会让他被你算计!”古无双红着脸叉着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一旁看好戏的朱雍不禁笑道:“既然是一对有情人,连城你就成全他们吧。无双,朕但愿你今日出头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你真的能帮子剑治国有功,朕封你一品诰命,到时候连你哥见了你都要鞠躬低头,喊你一声‘将军夫人’。”
古无双喜形于色,立刻跪倒说:“民女先谢恩了。”
“谢得太快,只怕摔得更惨。”古连城在旁边冷嘲热讽。
她趾高气扬的甩过头不去看他,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元非傲。站着的元非傲,能将周围的人看得清楚,此时眼角余光,他好像看到古连城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待他转头去看,那笑意已经换成了清冷的漠然。
难道是他眼花吗?
由于朱雍是隐秘前来,又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元非傲并没有向其他人解释他是谁,即使是肖典,因为没有入宫面圣过,也不认得,所以全将军府的人都以为他是古连城的朋友。
但是古连城的突然出现,让元非傲的手下大为诧异。因为他还没有和他们提过自己与古无双将被赐婚的事。
“将军,咱们向来和这种奸商没有交情,古连城怎么会来找您?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肖典很不满地问。
从军的人,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眼中除了自家将军之外,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见得有多尊敬。看到古连城在将军府作威作福,肖典就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他是来帮我们的。”元非傲说,“他答应出资帮泉城周边的百姓致富。”
肖典一愣,立刻兴奋起来,“真的?那就太好了,那西北防线也不会一天到晚哭穷,这下连邓澜将军也不用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地哭穷了。咦,可是古连城为什么要给我们钱?”
“是陛下的意思。”元非傲自认这句话不算谎言。
“还是陛下面子大。古连城答应给多少钱?”
“五百万两。”
肖典惊喜得一下子蹦得老高,“五百万两?我的老天爷,够打一场大战了!”
元非傲四下张望,“双儿呢?怎么不见她?”
“他?那小子一早就出府了,我问他干什么,他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元非傲立刻紧张了起来。该不会古连城又和双儿说了写什么吧?昨晚他要向皇上讲述秦王派刺客冒充秋蓟国人刺杀他的事情,所以先让双儿回房。
还有很多话他都没来得及和她说,关于她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接近自己?为何要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关于两个人与古连城的协定具体该怎么实行?以及日后她在公众面前的身份是否也该公开了……等事。
种种事情还未谈及,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将军要找他,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
元非傲本想亲自去找,但因为还要陪皇上去巡视军营,实在脱不了身,只好吩咐他,“找到她,带她到校场来找我。你不要又和她为点小事争执,别忘了她与古家关系匪浅,如果我们真要借助古连城的财力帮助百姓,可不能得罪她。”
这一番叮咛,是怕自己不在,双儿会被他欺负。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肖典对双儿的看法已和以前大有不同。虽然心中依然怀疑双儿的来历,但也对双儿有些好感,尤其是他奋不顾身救了将军之后,他已将他视为自家兄弟,再听到古连城肯出资救助附近的贫困百姓,他将双儿及最讨厌的古家奸商都视作大善人。
所以当将军郑重地提醒时,他呵呵一笑,拍着胸脯保证,“将军放心,我保证将那小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要是元非傲知道古无双现在去了哪里,只怕丢下皇上也要亲自赶来找她。
他一夜陪着皇上谈公事,古无双也一夜没睡。
她一直在思考,到底该怎样支配哥哥给的这五百万两银子,才可以在一年之内帮助周边的城镇脱离贫困。这可不是发放赈灾善款,一家分上百十两银子就行,吃白食的下场就是坐吃山空。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不能办砸,这不仅仅是为了元非傲的名誉,更是为了两人的未来,还有这是她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和哥哥交手,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至少十年。
泉城她不了解,她想找个明白一切的当地人问问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能从哪里下手,但是府内唯一一个在她眼中适合询问的人,却又是她不想去问的——赵冬菊。
她总觉得赵冬菊有些古怪,而且好像能洞悉她的秘密,让她打从心底想和她保持距离。
可不问赵冬菊,又能问谁?
一早她在府里四处溜达,遇到了一个扫地的老兵,好奇地上前打听,“泉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老兵笑答,“好玩的?咱们泉城比不了那些富裕的大城,更比不了皇城的繁华,谈不上有什么好玩的。”
古无双想了想,又道:“那,有什么地方是大家都爱去的?”
老兵听了,笑得古怪。“爱去的?那就要算是西城的红营了。”
“红营?那有什么好玩的?”她被勾起了兴趣。
“你刚来泉城?竟然连红营都不知道?”老兵用手一指,“喏,你啊,出了府门,往西走,拐过两条街,看到几棵大柳树和一排红砖房,就到红营了。”
“多谢大叔,我这就去。”她也没告知元非傲,自个蹦蹦跳跳地就跑出门。
第7章(2)
按照老兵的说法,古无双很快就找到了那几颗大柳树和一排红砖房。
远远的,就看到有些士兵说说笑笑的往红砖房走去。
她快走几步追上,和其中一人搭讪,“老哥,是要去红营吗?”
“是啊,小兄弟年纪这么小,也去那边找乐子?”那士兵笑问。
“我是刚到泉城,想找点有趣的地方,听说红营不错,所以过来看看。”
“嗯,要是男人,不去红营可真是白活一世。”那士兵说着,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低声笑道:“到了那里,你才知道什么叫人间极乐。”
她的兴致更加高涨,“真的那么好玩?到底那里有些什么宝贝?”
“去了不就知道了?”士兵几乎是拉着她走到红营门口。
才刚迈进,就见两个人影向他们扑过来,一边一个,将他两人拽住。
“哎呦,我的兵哥哥,多久没来这里玩了?”
古无双只觉得鼻子前香风阵阵,自己本就瘦小的身上忽然挂上一个很沉的东西,哦不,不是东西,是人,是一个打扮艳丽,浓妆艳抹的女人。而和她一起来的那位士兵身边也多了一个女人。
“我这不是来了。阿兰呢?让她出来见我。”瞧那士兵说的话,似乎和这里的人很是熟稔。
他身边的女子娇嗔着,“怎么?我就不能伺候你?阿兰那边正忙着。”
“你?你的功夫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士兵说得露骨,拉着那女子就往里面走,一边还和古无双摆手,“兄弟,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玩吧。”
古无双已经吓得愣住,要不是脸上戴着面具,只怕她现在的脸色早已红到不能见人。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这就是之前听元非傲说的军妓营,也就是口中的极乐之地?
而她身边那名女子还娇滴滴地说:“兵哥哥年纪不大吧?是第一次来吗?让奴家伺候您,奴家的功夫可比她们都好呢。”
她侧目看了那女子一眼,虽然是涂了厚厚的妆,但看上去对方的年纪大不了自己几岁。
“姐姐,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同为女子,她忽然理解赵冬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是从何而来的了,她在几乎要陷入这种倚门卖笑过日子的时候,心中必然是万般苦痛吧?
古无双的问话让那女子眼眸一垂,有些黯然,但紧接着又堆出笑容,“你对奴家的事情感兴趣?那到里面来,奴家慢慢告诉你。”
被女子扯着往里走,古无双本想拒绝,可是心头一动,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有不少疑问,或许可以从这女子身上得到答案,于是跟着对方进到其中一间房。
那女子名叫金莲,将她拉进房间后,就急着将她扑倒在床上要脱她的衣服,古无双急忙阻止。
“好姐姐,我们俩先聊聊不好吗?”
“聊什么啊?”金莲大概是怕她跑了,将红唇凑过来,“我们俩一边做一边聊不好吗?”
“我昨晚给元将军守夜站岗,累得腰酸背痛的,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力气。”
她编着瞎话,并将一锭银子放到金莲手中,“姐姐,我初到泉城,有好多事情不明白,还想请教你呢。”
金莲收了银子,也放了心,就不再勉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是在泉城生,泉城长的,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既然姐姐是泉城人,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她实在不解。
金莲不禁叹气。“家里穷啊!我哥哥弟弟要成亲,都拿不出彩礼钱,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为他们分忧,还有谁能呢?”
她听了义愤填膺,“怎么,我们女孩儿就不如男孩子值钱吗?凭什么要你牺牲自己去给他们成亲?”
“我们女孩儿?”金莲疑惑地打量她。
古无双立刻笑道:“我是心疼姐姐,和姐姐站在一起的嘛。”
“唉!亏你这么懂女孩儿的心思。是啊,我们女孩儿天生就是命贱,泉城这里若是生了男孩儿,邻里之间会用铜钱化成一个铜锁,若是有钱人便会送一个金锁以示庆祝。若生了女孩儿,就是用草编个竹篮,采上鲜花放在篮子里,虽然中看,却不中用啊。”
古无双自幼就受重男轻女的大亏,听到金莲这番话,心中更是不服气。“女人哪里比男人差?要是没有女人生育,哪儿来的男人?若说挑水做饭、下地种菜,女人也没有一点比男人差的。只不过当权的都是男人,他们怕女人爬到他们头上去,才拼命贬低女人。”
金莲讶异地瞪着古无双,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男人为女人如此慷慨陈词,心中虽然感动,又不免更加酸楚,不知不觉,连称呼都变了。“小兄弟,有你这番话,我们姐妹听了都觉得宽慰。只是谁让我们生为女儿身,这都是命啊!”
“哼!我才不信命。”古无双一手捶在床栏上,“要是我是泉城的城守,就先改了你们重男轻女的烂规矩!”
金莲苦笑道,“可惜你不是。小兄弟,多谢你有这份心,小心隔墙有耳,还是算了吧,要是万一被人听去,平白惹上麻烦可就不好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乒乒乓乓地砸门,接着有人喊道:“今天姑娘们都躲去哪了?金莲呢?阿兰呢?都出来伺候着!”
金莲闻声,立刻变了脸色。“糟糕!是那位爷来了。”
“谁啊?”古无双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不禁追问:“来人是什么人物?”
“是元将军手下的一个千总。据说立下不少战功,连元将军都会给他几分面子,脾气特别大,每次来,钱给得不多,倒是把我们姐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金莲将古无双刚刚塞给她的银子递回,“小兄弟,今天是不能伺候你了,改天你再来吧。”
“你不出去他能怎样?”她一听说金莲一会儿要被那种人欺负,就更不肯放她出去了。
金莲哀求,“好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位爷的厉害,他叫人,谁敢不去?我要是再晚点出去,只怕要挨一顿好打,快放了姐姐吧,姐姐保证下次让你开心,好不好?”
古无双却拼死抓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那个千总竟然一脚踢开房门,叉着腰痛骂,“好个赚钱不要脸的臭娘儿们,爷叫你,你还敢在这里拖拖拉拉的,敢情又另结新欢了。怎么?人家比爷给得起钱,还是比爷长得好看,让你这样舍不得出来?”说着那人已经逼近,一巴掌就甩向金莲的脸。
她吓得急忙闭上眼睛,也不敢避开,但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巴掌打在她脸上,只听到千总暴怒地喝道——
“你小子是什么人?”
她睁开眼一看,只见身边这个瘦小的男孩,竟然用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千总熊一样粗壮的手臂,并冷冷地盯着对方,那种气势,令她震惊。
古无双最痛恨恃强凌弱的人,尤其还是欺负女人,她自然看不过去的出手救人。此时她将对方的手臂一推,冷笑道:“就算你是千总大人,也不能平白无故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