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安看到这情景,捂着胸口深深的感动了。
她一直以为那男人不近人情,是个冷血的人,却没想到他即使负伤发烧也要慰问士兵,还吩咐要让他们吃好的养伤,他是真的关心他的士兵。
她也看到士兵们对他的关心、忠心,还有为了他凝聚、团结的军心,她在今天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赵宁安耳边响起大盛说过的话,他曾以洪校尉的名义送钱给小龙母亲治病,又想起他明明也受了伤,却让士兵们先接受诊疗……
赵宁安望着封靳言挺拔昂藏的身躯,眸底充满着感动,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不久,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赶紧让大盛劝他回去,幸好他也没逞强,踏出了医室,回程中大盛想搀扶他,却被他拒绝了,他坚持自己走回帐里,一路上也遇上许多将官、士兵,他都是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往前踏,终于回到了他的帐子。
“调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他朝洪恩和李承云交代,眼神很是阴森。
在操兵演练的途中遭到暗算,对封靳言可说是天大的耻辱,他一定要查出这起事件是不是与土鲁国有关,军营里是不是出了奸细,他绝对要捉出背后阴险的主谋者,加倍的还以颜色!
“是”洪恩和李承云原想询问他的伤势,最后什么都没问,退出了帐子。
大盛也机灵的道:“那我去端晚饭给王爷吃,我请厨房熬的肉粥应该好了,王爷得吃点营养的,伤口才好愈合!”他朝赵宁安眨眨眼,要她照顾王爷,接着也跑了出去。
赵宁安明白,他们知道封靳言撑不住了,想让他保有颜面。
当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赵宁安赶紧扶他到床上坐下。
封靳言体力早透支了,并没有拒绝,也任她脱下他的衣服,检查裹在伤处的白布。
“果然裂开了,你真是太乱来了!”赵宁安忍不住骂道。
封靳言低头看到她蹙起的秀眉,听着她充满关心的斥责口吻,困惑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要……”
赵宁安抬起头看他要说什么。
封靳言顿住,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看到好几个她,接着,他闿上眼,朝她的方向倒去。
“等、等一下……”
赵宁安完全来不及防备,纤瘦的身躯一下子就被他的重量压垮,支撑不住的往后躺上床,成为他的肉垫。
好重!赵宁安真觉得她快被压死了,男人健硕的身躯密密实实的贴着她,太过暧昧的姿势让她瞠着一双大眼无所适从,他的脸还贴着她的颈子,每一次呼吸都喷洒在她颈间,惹得她发痒,她鼻间也充满男性灼热的气息,忍不住全身发烫。
不,她在害羞什么!他还在发烧啊,当然会全身发热了!
赵宁安死都不要被人看见这一幕,她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推开他脱开。
这男人真的是……
赵宁安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顿,却在对上他那张睡脸时,心里流泄过一股复杂的滋味。
她原本是不甘愿照顾他的,是基于一个医师的医德才答应大盛他们的拜托,可在知道他并没那么冷血,在看到这男人的另一面后,她的心思变了,变成想认真照顾他。
此时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他,让她想起死去的男友。
那是在一个极冷的夜里,绍臣心肌梗塞而死,当时她就在他身边,她是个医师,却救不了他,所以现在在面对他这张相仿的脸时,她真的想救他,看到他的伤好起来,她心里的遗憾才能弥补。
赵宁安深深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后,解开他腹部的纱布,重新替他上药。
赵宁安这一照顾就是好几天,这期间金医长为了避免让人对封靳言的伤势起疑,前后只来看过两次,加上他见识过赵宁安的缝合术,对她的医术很钦佩,也放心将封靳言交给她。
除了照顾封靳言,赵宁安也得帮忙照顾其它伤员,名义上她是个药童,做的却是医士的工作,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这日,赵宁安忙完医室的事,端了煎好的汤药来到封靳言的帐子。
一踏入帐里,她被眼前的画面吓坏了,赶紧将手上的汤药搁在桌上,前去制止。“停下!王爷,你不能练剑!”
封靳言刚好用力一挥剑,长剑比着她的喉咙,差点就贯穿她的脖子。
赵宁安盯着那锐利的刀身,咽了咽口水。
不,她才不怕他!她瞠大眼瞪他。
两人对峙了会儿,封靳言终于收起剑,语气淡得像是她大惊小怪,“紧张什么,只是练个剑。”
赵宁安双手叉着腰,“王爷,我说过不能做剧烈动作,伤口会裂开的!”
唉,说也没用,这几天她说了好多少次了,这男人就是闲不下来,还在发烧就强撑着身体骑马巡营,好不容易退了烧,他一得知火药库里刚好遗失的火药和现场遗留的火药残留物是一致的,证实军营真有内贼,居然坚持要亲自审问捉到的嫌疑犯,这就算了,现在他还夸张的练起剑来,一点都不怕伤口会好不了。
虽然她对这男人冷血的印象是彻底改观了,但当医师的最讨厌他这种任性又我行我素的病人了,她发觉她跟他还是不合!
赵宁安在心里抱怨着,但仍是认分的帮他检查伤口,她向前脱起他的衣服,这动作她现在做的可顺手了,完全不会再有之前害羞别扭的反应。
封靳言知道她是想检查伤口,也没有阻止她。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他,每次醒来都能见到她,她会为他倒水,会帮他敷药,帮他擦拭身上的汗,非常用心。
只是她也靠太近了吧,一张脸几乎快贴着他赤裸的上身。
封靳言微蹙着眉,意识到她似乎不把他当男人看。
每当她靠近他时,他都会闻到她身上的药味,觉得好闻,他不自觉地往前倾近,贴着她的发顶,这才发现她极为娇小,只到他的胸口。
“幸好没出血……”赵宁安抬起头,赫然发现两人靠得很近,感觉像快亲到了,她吓一跳,赶忙往后一退。
封靳言看她跳得老远的动作突然有点不高兴,他很可怕吗?
赵宁安拍拍胸脯回魂后,才起身端着汤药来到他面前,“王爷,喝药了。”
“还要喝?”封靳言不太乐意,他都喝了多少药了。
“如果喝一次就有用,那么就是仙丹灵药了,可惜世上没有那种东西。”赵宁安无惧他的冷脸。
封靳言黑眸危险的闪了闪,“你真是愈来愈不怕我了。”
“因为我是大夫,你是病人,病人要听大夫的,我何必怕你。”赵宁安说的理直气壮,再次朝他递出汤药,要他喝下。
封靳言并没有接过。
赵宁安在心里叹息,怎么觉得她在哄小孩?“王爷,你快喝,很多人都很关心你呢,你要快点把伤养好才行。”还不接,难不成要她喂?
“你的伤若不快点好,你就会每天都看到我,每天被我催着喝药,你会烦死的。”赵宁安连这种要挟都说出口了。
封靳言望着她许久,将她啰唆又不失关怀的神情收入眸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明明骂我冷血的,为什么还要留在军营里照顾我的伤?”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一天,他想去探望受伤的士兵,她帮他在伤处裹了几层白布,用坚定的眼神鼓励他撑下去,那一眼深深烙在他心底,他一回到帐里,她更担心的急着帮他检查伤口,她的反应让他感到很迷惑。
被这么一问,她灵活的眸转了转,扬起甜美的笑容,“这个嘛,其实我是发现王爷你没那么冷血,对士兵很好,更默默的在行善,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才决定留下来的。”
封靳言听了,黑眸震惊的瞠大。
赵宁安看他吓成这样,乐得掩嘴偷笑,看来她知道他的小秘密让他紧张了。
封靳言看她偷笑得像是捉到他什么把柄,不悦的眯起眸,要是一般人,他早就命人拖出去罚了,但是她……看着赵宁安甜美、活泼的脸庞,在她失去记忆后,她就像换了个人,变得生气勃勃。
属下敬仰他,畏惧他的威严,女人们看到他也怕,就连他死去的三个王妃都对他相当敬重,只有她敢嚣张的跑到他面前替别人求情,大骂他冷血;她也敢威胁他,拿起针线替他缝合皮肉,敢与他作对,不把他的命令当一回事,这几天她看顾着他的伤势,满口医者的对他管东管西,现在,一句他是个善良的大好人,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封靳言从没有见过这种女人,那么的令人生气,却勇敢、机智的令他钦佩,只要一和她对峙,他的胸腔处就会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亢奋,她让他感到新奇。
她更是个有仁心的女人,他看得出这几天她是真心照顾他的,就像那天她用着坚定的眼神对他说撑下去,让他撑着走完了全程。
就连她啰唆的催着他喝药,也不会让他觉得厌烦,反而很安心、很温暖。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或许,金医长的提议很不错。
赵宁安以为他会生气,却见到他若有所思,那神情好诡异,好像在算计什么,她赶紧搁下汤药道:“王爷,我没时间等你喝完,我得去医室忙了,晚点再来收碗。”说完,她转身要溜。
“军营里医士不足,金医长夸你医术好,帮上他不少忙,既然你有这么一点用处,我就让你暂时待在医室当医士吧。”
封靳言低沉醇厚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赵宁安立刻停下脚步,傻了。
她没听错吧,他要她留在军营当医士?
她缓缓转过身看他,露出非常狐疑的表情,“王爷,你在开玩笑吧?”因为她刚才恶搞他,所以故意整她?
封靳言睨她一眼,“本王会跟你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可、可是我是女人,不能留在军营……”
“你现在是女人吗?”封靳言扫视她全身。
赵宁安立即意识到自己是女扮男装。
“这是金医长拜托的,至于能让你待多久,要看你的表现,做不好就要马上走。”封靳言语气严肃。
赵宁安还处于震惊中,天啊,她头好晕。
原本她打算在他的伤痊愈后离开,但其实她对去京城的未来很茫然,加上这几天照顾伤员,让她内心更渴望当医师,产生了想留在军营帮忙久一点的念头,现在他说要让她留下来当医士,她开心的都晕头转向了,怎会不愿意。
赵宁安忍着不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太开心,不想让他太得意,“王爷,其实你很欣赏我,很看好我的医术吧。”能被这个面瘫又高傲的男人肯定,她还挺高兴的。
这女人……封靳言眯起眸。“我说了,那是因为你有用处。”
是她有用处,他才留下她的。他这样告诉着自己,摒除了内心深处那一份私心。
“你的决定呢?”他问道。
“我愿意,我会努力工作的!”赵宁安终究忍不住绽放愉悦的笑容。
封靳言看到她又笑得那么甜美、那么灿烂,唇角微微一扬。
他笑了!赵宁安睁大眼,感觉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和绍臣和煦的微笑不同,她不禁看傻了。
要是他肯常笑,别老是面瘫就好了。赵宁安想着,突然间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古怪,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带有粉红气息……
不,那太奇怪了!赵宁安用力摇头。
“现在会这样跟我说话,才是你的本性吗?”封靳言看她笑完后又奇怪的摇头,忍不住好奇的问。
“什么?”赵宁安一愣。
封靳言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你以前都是装的吗?”
赵宁安总算听懂了,她倒抽了口气,装死道,“以前……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我要去忙了!”她赶紧遁逃。
封靳言盯着她逃走的背影,心情颇好的端起汤药,喝到一半,忍不住再次扬起唇角。这女人个性大变后,远比以前有意思多了,有她在,他的日子肯定能过得新鲜有趣。
封靳言从来就是个情绪不易外露的人,在第三任王妃死去后,他的心就变得更加封闭冰冷,没有任何事能吸引他,赵宁安的存在,像是在他死寂已久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涟漪,让他的心活络起来。
“王爷——”大盛刚好和赵宁安擦身而过,进了帐里想向封靳言禀报事情,却傻眼的顿住。
是他看错了吗?王爷竟然在笑?
第4章(1)
赵宁安在隔天正式升为医士,她心里终于安定下来,觉得总算有个可以包容她的地方。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地方会是她的栖身之地,这是封靳言赐给她的,她可以继续当医师,可以向金医长学习中医,和医士们切磋医术,她心里真的很感激他。
但她对他的态度可没有半点收敛,他不听医嘱她照常碎碎念,她这副没在怕的态度时常让旁人直冒冷汗,倒是封靳言本人没说什么,心情很不错,看在熟悉他个性的人眼里,都觉得惊奇。
今天,是赵宁安当上医士的第七天,平常她都是医室和封靳言的帐子两边跑,最晚会在傍晚回医室休息,今天李承云和洪恩两人来到封靳言帐里吃饭,说要庆祝她升上医士,要她也留下来吃饭,但她知道他们还要讨论爆炸案的进度,以为封靳言会反对,但他没有,想到有好料的吃,她当然不客气了,还负责斟起酒来,等回过神时已经很晚了,于是赶紧离开,准备回去休息。
在赵宁安踏出帐篷后,大盛随即跑了出来。
“宁安,我陪你回去吧。”毕竟那么晚了,她一个女人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走动很危险。“看来王爷今天心情好,才会多喝一些酒。”
“他不该喝酒的,都忘了自己是病人了。”赵宁安忍不住念道,因为李承云和洪恩都在,她不好削了封靳言的面子,仍是为他倒酒,只是会控制他的饮酒量,要他少喝点。
“宁安,你果然还是担心王爷的,没忘了以前喜欢王爷的心。”大盛听她说了这句话,笑嘻嘻的说。
“我喜欢他?”赵宁安僵硬的望向大盛,像是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是啊,要不然你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边关?我认识你那么久了,摸得出你那点心思的!”
赵宁安脸色古怪的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是现在,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是不知道原主怎会喜欢他,但她才不会将那男人当成恋爱对象,他脾气又冷又硬,又不温柔,做事又严厉,她只会将他当成顶头上司。
大盛耸了耸肩,以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宁安在失去记忆后变了个人,王爷的态度也产生了转变,还将她留在军营当医士,让他眼珠子都快掉了,而且王爷的表情也没以前阴沉了,还会笑,显示她是特别的,他相信他们两人肯定会有料想不到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