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当了临王,真正的临王怎么办?」
「他在一个月前死了,此后,我正式取代他成为齐沐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临王得遇神医,几帖药后恶疾除尽,他励精图治、鼓励农桑,欢迎商人进驻,某年某日玉玺再现天下,握有玉玺的齐沐儇是天命所归,比起齐沐瑱更有资格成为齐国帝君。你不是想当某人的报应?不是想把温良恭俭、睿智无边的仁厚太后给拉成巫婆吗?」
「对,善恶终要有回报,才能警醒世间百姓扬善抑恶。」
「去做吧,以向萸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做。」
「真的可以吗?万一兴起战争呢?」
「放心,接下来我会让他忙到焦头烂额,无暇战争。」
「你这个皇帝当得那么轻松,他有什么可忙?」
「首先,乖巧听话本就不是齐沐瑱的性格,当上皇帝之后,他自然不可能任由杨丞相驱使,再加上他很快就会发现国库虚空。」
「国库虚空还不是因为你大盖行宫,别人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的。」
「两点错误——第一,正确说法是算在『先帝』头上,我现在是齐沐儇。第二,国库虚空的重要关键在杨家,杨相一党陆续跟国库借钱,却从没有还过。」
「所以……」
「所以没钱寸步难行,新皇帝必须展现他要债的坚强实力。」
向拱自己上位之人要债?齐沐瑱怕是要众叛亲离了吧?
看着「齐沐儇」帅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五官,看他说着奸险的话却笑出满脸的无辜灿烂,向萸笑了,从现在起柳暗花明,得到自由的他要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了。
第九章 自此都是真实(2)
「怎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夸你高明吗?需要我配合做点什么吗?比方被齐沐瑱找到,被他收进后宫,今天闹着穿金缕衣,明天吵着买稀世头面,后天逼他送水晶鞋,竭尽全力当散财童子,让他的恶名比『先帝』有过之无不及?」
她的想像力让他大笑,这丫头的脑子真的与众不同。
「不必,就写你最擅长的话本。」
「行,就从向萸为父报仇、死里逃生的故事说起。」她握紧双拳、斗志满满。
「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得文字的。」齐沐谦提醒。
「那就画成图册,再请几个说书人把故事到处讲。」
「想得很清楚嘛,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他斜眼看她,口气怪异。
「我本打算离开后更名改姓,开始画漫画,画出一本本《后宫见闻录》。」向萸兴奋又得意,尖锐的内容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
所以她也想为他报仇,像为父亲做的那样?很开心自己在她心中那么重要,不过该教的还是得教。
「莽撞,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画册传进宫里,杨家会不会放过你?当然最可能的状况是你的画册根本没人敢付梓,万一碰到人心险恶的,表面上应承你,转头直接把东西送到杨家人手上,你很可能莫名其妙就成为阶下囚。」
会这样吗?她真没想过,对上他灼灼目光,突然很感慨,怎地天下全是聪明人,看来看去只有她最笨。是因为3C产品泛滥,她已经习惯用直觉去做反应,反而丧失深思琢磨反覆推敲的原始能力?
骄傲被踩了,她决定耍赖。「反正杨家又没打算放过我,顶多跑给他追。」
「跑?想得美。你会易容、会武功、有身帖无数份,或者你很有钱?你什么都没有,在种情况下是你跑得快,还是他们追得快?」
向萸垮了肩,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死得更快,连齐沐、齐谦都来不及领养,就被辗成肉泥。「追上就追上吧,反正我痛骂过她,已经回本了。」
痛骂?现在想起来,齐沐谦还是心惊胆颤,她骂得很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却吓得冷汗直流,就怕疯狂的杨玉琼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弄死她,到时再找个人扮演孝女向萸。
当然,后来杨玉琼也真的这么做了。
「要是真被逮回去,就是十八般刑具轮番上阵,连死都死不出全屍。」
「那你又让我写?就不怕我被十八般刑具轮流招呼?」
「做这种事需要个有钱有势的人做后盾,比方手中握有玉矿、长期和周国行商的临王。这样才能抢在杨家察觉之前让故事传遍天下,甚至鼓动文人士子为『先帝』翻案。」
向萸鼓起腮帮子,叹道:「有钱有势很重要吗?」
「对,这样的人拥有自己的书铺、茶楼,书爱怎么印就怎么印,故事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他说得全对,对到让她无法反驳,窝进他怀里,蹭蹭他的胸口,她追求的安全感已经回来。「知道了,但以后别再说我莽撞行不?」
「为什么?」
「因为你的口气和我爹很像。」她想爹了,很想很想。
见她沮丧模样,心疼地将下巴顶在她的头上,齐沐谦浅浅笑开。「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你爹没有死。」
向萸瞬间表情凝结、脑浆沸腾,爹没死?
眼泪不断往下掉,激动令她全身发抖,她死命捂住嘴巴,狂抑心中波涛,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好到她只能感激老天爷。
但是爹爹那么瘦,那么虚弱憔悴,他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巴巴地望着自己。
「爹!」她扑倒在向文聪身上。
「让你担心了。」
「不是担心,是伤心,伤得心都碎了。」
「爹知道,你伤心得不管不顾,跑去击鼓鸣冤……」为了自己,她连命都不要,真傻。向文聪看着女儿,满脸心疼,他的小棉袄啊,不亲手护着哪行?「让你委屈了。」
「嗯,超委屈。我煮好大餐等你回家庆生,却只等到汪伯伯把你的屍体送回来,你让我情何以堪。」
向文聪不知此事,疑惑地望向齐沐谦。
「当时为保住你,不得已对外公布你的死讯。因为下毒的虽是梁贵妃,但杨玉琼不见得没那个意思,否则梁氏心思浅薄、行事粗糙,根本无法成事。」
「太后为什么要害我?」
「杨玉琼需要一个『向青天』来证明皇帝残暴不仁,需要你的死,引发百姓对我的仇恨。」
「她成功了?」
「是。」向萸自招。「我狠狠帮了太后一把。」
向文聪皱眉。「你做了什么?」
一五一十、实话实说,她从不对父亲说谎。
「你可真是帮大忙啊。」向文聪苦笑。
回想当时,本以为要撤査案子,没想到皇帝却是开门见山与他彻夜长谈。
他方才明白,皇帝并非外头传得那样不堪,可惜朝廷被奸佞把持,皇帝有志难伸,当时他就打定主意,要助皇帝一臂之力,准备离宫后就辞官,举家迁往临州,却没想到一碗汤喝下去,阻断了所有计画。
「别怪小萸,若非太后推波助澜,书无法卖出洛阳纸贵的盛况。」齐沐谦替她说话。
「你啊……让我怎么说才好?」向文聪既心疼又无奈,当时女儿也是没办法了吧,没人可以依靠,她像只无头苍蝇,只能到处横冲直撞。
「我知道冲动是魔鬼,可汪伯母亲口证实,是皇帝杀了爹爹。」
「关汪家什么事?」
向萸欲言又止,齐沐谦把话接下。「是我的主意,汪家公子勤学上进堪称良配,便给汪宜禾下旨,让汪家好生照料小萸,但小萸拒绝了。」
「你这孩子,汪哥哥不好吗?」他必须承认,这在当时确实是相当好的安排,何况比起眼前这位,他更看好汪嘉毓。
「在那种状况下,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向萸闷声道。
「都过去了,向大人尽快把身子养好,我需要你鼎力相助,不光临州百姓,我期盼每个大齐子民都能过上同样的日子。」齐沐谦把话题转开。
「我会的。」
安抚过亲爹,向萸脚步轻松地走出房门,阳光笼罩,暖了身子暖了心,仰起头,望着万里无云、蓝得耀眼的天空——所有事情从现在起都会开始好转的,对吧?
大掌悄悄握住小小手心,她转头看他笑容不变,正是秋后算帐的好时机,她要把温馨偶像剧演成《七侠五义》。
抽出手,小拳头捶上他胸口。「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爹还活着?」
他没回答,反问:「相信亲缘的力量吗?」
她斜眉。「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在这之前,没有人能确定你父亲活得下来。」
「什么意思?」
「你父亲确实中毒了,和薛紫嫣中相同的毒,幸好即时发现,被救下的时候他还有些微弱气息,我当下决定,从死牢里捞了个身材相近的男子换下你父亲,易容后送回你家里。周承擅医,从那之后向大人一直待在瑾王府里,只不过那毒太少见,连周承都没把握能将你父亲救活,情况一度危急,若是换成别的大夫,肯定要放弃了,但周承在医理这方面很有几分傲气,越是不行的事、越是非要做到底,因此回周国时也把向大人带上。」
「你父亲始终昏迷,直到我们一行人抵达临州当天,他竟奇蹟似的清醒,只是卧床太久身体虚弱,本该在周国多待一点时间好好调养,然他醒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听说你到了临州,他便再三央求周承,想要与你团聚。」
临州离周国皇宫不远,短短三天路程,快马加鞭的话还可以再缩短时间。
「之前不告诉你实情,是担心给了希望又让你失望,对不起瞒了你。」
耳廓微红,握紧的拳头松开,垂下手,从小指、无名指……一根根扣上他的指头,他处处为她设想周到,该感激、该说抱歉的人是自己才对。
「对不起。」她很小声,但他听见了。
「你父亲是个人才,日后我需要他鼎力相助。」想起未来,他扬唇一笑,瞬间繁花盛绽。
他笑得龙姿凤章、芝兰玉树,害她看得痴了,口水差点没锁紧,沿着嘴角下起毛毛雨。
一个男人怎能长得这么好,是想教天底下女子集体去跳楼吗?她又想拉着他到杨磬跟前炫耀了,又想说在美貌面前,能力是个屁了。
看着处处符合自己审美观的男人,真好……爱上他,真好!
向文聪自清醒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得遇明主、满腔抱负能够实现,他心急着痊癒,药喝得勤、饭吃得下,没事还在院子走几圈,因为女儿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父亲的健康让向萸化解哀伤,心情重新明媚,惬意地投入写作。
很快地《洗冤录》完稿,那是《青天蒙冤记》的第二部。
《青天蒙冤记》的男主角是向文聪,写他奉令进宫却找不出真凶,被昏庸帝君下令斩杀,故事尾端是女儿为父报仇决定击鼓鸣冤、状告帝君。
下场如何?没写,但读者可以自行推论。
《青天蒙冤记》在杨家的推波助澜之下卖量惊人,许多百姓看完后心中不胜唏嘘,痛恨皇帝的无能昏庸。
《洗冤录》更精彩,故事峰回路转,所有人都以为向文聪被皇帝杀死,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皇帝不但救下他,并且趁着瑾王返国,偷偷将人送往临州医治。
《洗冤录》的主角不再是向文聪,而是人人口中荒诞不经的皇帝。
皇帝幼年进宫,长到晓事年纪朝廷已被杨家把持,杨家一手遮天,所有政令全出自杨丞相与太后。
皇帝很清楚一旦杨家做好篡国准备,自己死期将至,他的手中无兵无权,不求能幸免于难,但仍坚持身为帝君该为百姓做点事。
皇帝不好男风,盖行宫是为了掩饰行踪,为了暗暗收容被杨党排挤陷害的好官及其家眷,之后悄悄送往临州,他也在各地盖善堂,收留被杨党所冤,导致家破人亡的孩子们。
因为皇帝得知临王身子虽然羸弱,却有满腹才华,一心造福百姓。
小说是从向萸的视角出发,写她状告皇帝,却被皇帝救下,入宫査明真相的过程。最终皇帝被太后毒死,却将责任推到她身上,而犯下弑君大罪、本该被砍头的向萸,在皇帝的安排下悄然到达临州,向临王阐述皇帝的死亡真相。
故事完成后,她再三阅读,非常满意。
但齐沐谦不满意,说:「你没有写向萸对昏迷中的皇帝告白。」
「你听见多少啊?」
温柔地为她顺顺碎发,齐沐谦道:「全部,每一句,紫金蛊能控制我的呼吸心跳,却不能控制我的脑子,小萸,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很高兴被你喜欢。」
她甜甜笑开,晃晃手上的翡翠蠲子。「我也很高兴能当你的媳妇儿。」
「嗯,我们还要生很多孩子,就生……」
她想也不想,比出五根手指头。
「五个。」两人同步。
齐沐谦看着她目光炽热,太有默契了。
她怎会知道那幅名为幸福的画里,他左右手各抱一个,两腿各挂一个,后面再背上一个?他们每个都可爱、漂亮,每个都古灵精怪,和他们娘一样。
她大笑。「五个耶,那得赚多少钱才养得起?」
「放心,回头我把库房钥匙给你,你尽量用,钱没了我再补进去。」
「听起来,我的相公家产殷实?」
「过谦了,你家相公是富可敌国,安心花、尽情花,没事就撒撒银票,叠叠银两,心情不好就尽情败家,你想怎样就怎样。」
看来,她替自己挑选了支绩优股,运气可真好啊,她终于戴上女主光环,终于有了穿越者的无敌运气。
愉快地钻进他怀里,突然觉得两辈子不够用,她贪心了,想要拥有他的十辈子、百辈子,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向萸喜欢画墙,因为画墙能释放压力,前世她用这种方式纡解,今生亦同。
画完最后一笔,她爬下梯子往后退几步,双手横胸,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新作品,喜欢、满意,她的手艺更上一层楼。
这幅画,画在书房墙壁上——应他要求。
于是齐沐谦推开门时,看见一个嘴角轻勾、眼底带媚,笑得让人感觉惬意的女孩。
墙壁画着一丛丛盛开玫瑰,蜂蝶纷飞,很热闹的画面。
他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肩膀。「你在画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不是他要的,他说要「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画作,这么明显的提示,他不信她没听懂。
向萸往后靠进他怀里,他则顺势环着她的腰,「错,画的是你和我。」
再看一遍,哪有?花丛间半个人都没有,哪来的你、哪来的我?
齐沐谦狐疑地把她推到墙边,目光四下搜寻,她不会随笔点两个小黑点,就代表他和她吧?这样就敷衍得太超过罗。
他看得很仔细,整幅画从东看到西,从上看到下,并没有,没有任意黑点A和B。「你在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