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好气又好笑,「应付你一个麻烦鬼就够忙了,哪有闲工夫找别人?」
楚恒居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完全不介意被叫做麻烦鬼。他微微笑了,严肃俊脸的线条导表情也放松了些。他好自然的说:「晚上跟我回去?」
颜雅淇迟疑了一下,咬住下唇。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你欠我一个解释。」他斩钉截铁地决定。
所以半小时之后,她第一次走进楚恒家。
她当然知道楚医师、楚老板是有钱人,不过,走进他住所时,还是稍微吃惊了一下。他的房子是某豪宅大厦的楼中楼,装潢完全就是可以上建筑杂志或电视节目被介绍,随时会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设计师,讲解各项设计精神,连墙角随意放的摆饰都有深厚意义的那种漂亮房子。而且,一尘不染。木头地板在卤素灯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尝,亮得好像穿袜子走上去马上会滑倒。
「拜托,不要说这是你亲自设计的。」颜雅淇忍不住喃喃说,「也不要告诉我一年到头这房子都干净成这样。太超现实了。」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楚恒嗤之以鼻。
「只是找到好设计师而已,我从头到尾都没插手。房子则是有请人打扫。我是很忙的,如果还要管这种项事的话,完全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是,在楚恒身上,时间真的就是金钱。不过……
「那,之前买给我的衣服跟鞋子、包包,也是托助理买的吧?」她恍然大悟之际,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失——但这是天经地义啊,他那么忙,小说或戏剧里的多金男主角,哪个没有得力的好助理帮忙处理女友事宜?
好吧,不只是小小失望而已,还有点酸酸……
「错,那些是我上网选的。」他讲得皇恩浩荡的样子,「现在很多名牌都可以网路订购,直接寄到台湾,根本不用出门。」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来到沙发落坐,长腿大刺刺的就搁上玻璃咖啡桌,舒舒服服的。还用那种含笑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她,又从脚看上来,看得她全身发热,心跳又加速了。
「你的尺寸,我非常熟。」沉沉的嗓音里,转隐约的笑意。
这个人!真是过分!
「坐吧。」他丢了一个抱枕过来给她,指着对面的单人沙发说:「坐下来好好的告诉我,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鬼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些来踢馆的流氓为什么会看你的面子,乖乖离开?」
颜雅淇抱着深红色的皮面抱枕——发神经了,抱枕用到这么柔软的小羊毛,大概有多昂贵,颜雅淇心里有底,还这样随便散落沙发上——她一面想着,一面呆呆地坐下。
事实上,她已经被一连串意料之外的犀利问题给震呆了。
「你到底是谁?」正对面,楚恒闲闲地问,眼神却无比锐利,如鹰般紧盯着她这个猎物。
不能……再逃避了。今晚,他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我的外公是流氓。」
几经考虑,百转千回之后,颜雅淇的开场白就是这么直接而简单。
「哦?」俊眉一挑。
「不是你想像的,飙个车,吃个槟榔,偶尔纠众打打架那种小角色,而是治平专案榜有名,去绿岛服过刑俗称大哥的那种流氓。他的女儿,也就是我妈妈,她——」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发现情绪还是慢慢上来了,只好再深呼吸一次,两次。
但纠结的情绪却理不出头绪,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好好叙述。
看她才开个头就停下来,楚恒也不去催她,迳自起身到开放式的大厨房去,用果然也一定有的胶囊咖啡机冲好两杯。
回到客厅,他把热腾腾的咖啡送到她手上,淡淡说:「喝吧。慢慢的喝,慢慢的说,不用急。」
颜雅淇在温暖香气,和霸道的温柔中,有种瞬间难言的酸楚。从小到大的委屈和惊恐,似乎就这么简单的被安抚了。
在咖啡香中,颜雅淇似平静多了。她再度开口。
「我妈高中还没毕业就怀孕,后来嫁给我爸——啊,对了,他是我妈的高中老师。这件事闹得很大,我爸差点被我外公派人打死。不是开玩笑的。」她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表情或神态。
「反正,这种婚姻也不会长久,我爸受不了外公那边一天到晚有人来关心,动不动生命就被威胁,老是有黑衣人在住家附近徘徊的日子。我还没上幼稚园他们就分居了。我妈带着我到处搬家,因为不想回去投靠外公,加上外公惹的事情多,仇家也多,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我妈和我被人带去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这段我可以跳过吗?」
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也是,猛然喝下一大口咖啡压惊。
楚恒非常安静,他只是点点头。
「当我阿姨也因为类似的事情跟姨丈离婚时,她们决定带着小孩——就是我和夏生——移民国外,逃得远远的。我妈还没来得及搭上飞机就死了。我跟着阿姨、表妹到澳洲去,直到我外公几年前死掉之后才回来。」
「令堂是怎么……」
「不要问,我不想说。」她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喘口气,继续说下去,「本来以为外公死后情况会好转,结果我舅舅完全是我外公的翻版。他用一样的手法接近、恐吓我前男友,最后我们只能抱头痛哭,然后分手。」
「你前男友应该本来就爱哭吧!」回想那个在酒吧谈心都谈到掏心掏肺、泪流满面的娘炮男,楚恒觉得牙根酸酸的,用力咬住,以至于字字都从牙缝里磨出来一样,「你眼光也真好,我是你舅舅也会逼走他。」
呼!一个抱枕凌空飞了过来,正砸在他脸上。如果不是怕见血,颜雅淇可能连咖啡杯都会摔过去!
「你说什么鬼话?!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他是谁?他算老几?」咖啡加上情绪,颜雅淇整个抓狂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过正常平静的生活?不能放过我们?」
楚恒起身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温暖的大掌紧紧包握住她激动到颤抖的双手。
他的眼眸与她的平视,坚定的眼神直透入心。
「你想保护我,对吧?」她扭起嘴角,苦笑,「其实,我父亲、我姨丈、我前男友……一开始都是这样想。但到后来,都受不了压力而放弃。你也不会是例外的。」
楚恒眉一挑,「可是,你已经会保护你自己,还把你表妹照顾得很好了,还会帮我把小混混赶跑,不是吗?」
是啊。被他这么一说,颜雅淇才突然醒悟——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助的,只能不断逃避的小孩了。
「我——」
「那些人,是你舅舅的手下吧?所以才对你有所忌惮。」要不然,怎么可能被凶两句、拼几杯酒就落荒而逃?现在的流氓没这么孬吧。
「上次去看房子时,遇到的,也是同一批人?里面还有你表哥?」
她点头,脸色越发沉重。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说:「那房子,据说是外公留给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我也不感激。问题是,我舅舅似乎想要开发那块土地,所以想把产权拿回去,目前还在胶着中。你如果坚持要买,会遇到很多更麻烦的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她之前才要他放弃。线索都连起来了。
「跟我扯上关系,就是会遇到很多压力、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会烦到超过你能想像的程度,甚至影响到工作、生活。我真的不想——」
「好,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声,起身也顺便拉起她,「今晚就讲到这里,我们去睡觉吧。」
颜雅淇被这样的打断弄到傻眼。她挣脱他的手,不可置信,「你……你的脑子到底装什么,听了这么多之后,你现在想到的就是要跟我上床?」
被她悲愤的表情逗笑,楚恒的神情无比轻松,充满了男性魅力,俊美得令人屏息。
「虽然我很想做你在想的那件事,不过,我说睡觉是真的指睡觉。」他指指墙上的钟,「现在都这么晚了,你晚上情绪又这么激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可以等明天以后再说。」
她目瞪口呆,傻在当场。
「当然了,如果休息之后有足够体力,我不反对你的提议。」他压低嗓音,无比性感地暗示。
粉脸突然一阵热,又羞又怒,「我、我才没有提议什么!」
他笑着楼过她的肩,带着她往阶梯走,「既然没有,那就听我的吧。好好睡一觉再说。」
又是这样,没有征询她的意见。但此刻颜雅淇是真的累了,精神跟身体都完全松懈下来,刚刚喝的咖啡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她像被催眠一样打了个呵欠,小小声嘀咕:「我最讨厌什么都帮我决定好的男人。我要不要睡觉,要穿什么衣服搭什么鞋子,我自己会决定,不用你多嘴。」
啊,又一块拼图落回原位。楚恒心里默默记下。
侧眼看看,她正在揉眼晴,睡意慢慢爬上她粉嫩的小脸。果然刚刚选择无咖啡因的咖啡是正确的。小姐应该会有一晚好睡。
「这些,我们明天再讨论。」
第7章(1)
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楚恒已经醒了,伸长手臂过去按掉床头的音乐。
迟疑了一下,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马上起床,而是翻过身,决定再给自己几分钟的时间。
因为,身旁有个温暖柔软的人儿。
她应该也醒了,迷迷糊糊中,往他的怀里钻。找到最适合的角度跟姿势,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继续甜睡。
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低低嗓音在她头顶,「该起床了。」
「不要。」回答黏糊糊的。
楚恒又等了几分钟,发现小姐她真的打算就这样继续睡,忍不住叹气,「那让我起来。我要去冲个澡。」被她这样手脚并用的缠住,他没办法动弹啊。
「也不要。」一样的回答。
「在床上我只做两件事。其中一件是睡觉,你是要我对你做另一件吗?」
语带警告。
警告有效。这次她倒是很干脆,放开了人形大抱枕,自动自发翻滚到床的另一侧,埋头继续睡。
怀着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楚恒起身去冲澡盥洗。他从来不赖床;也是有这种精神力,才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等他头发还微湿,一身清爽,端着一杯要给小姐喝的温水回到卧室时,一走近房门,就差点把玻璃杯失手掉在地板上。
她大概是刚起床,跪坐在大床中央。头发乱乱的,衬着一张刚睡醒染着红晕的俏脸,眼神迷蒙看着他。非常无辜,也非常挑逗。
这些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她身上居然是一件嫩黄色的,亮缎面滚着宽蕾丝花边,连肩带都是宽蕾丝的,很暴露的……睡衣?衬裙?到底是什么?
「啊,水要给我喝的吗?谢谢,我口好干哦。」见他回来,她露出一个甜蜜至极的笑脸,伸长了手,身子也前倾要拿水杯。不过,这个姿势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让她深深的乳沟清楚呈现,圆润饱满的雪嫩双峰几手要迸出低低的领口。
楚恒的心也差点迸出来。他闭了闭眼睛,逼自己冷静。
「这是怎么回事!你昨晚不是穿这样上床的。」
「对呀。我醒来发现全身衣服穿得好好的,有点讶异你居然没趁火打劫。」她带点鼻音地说着,「穿牛仔裤睡好累哦。」
趁她讲话时他赶快把水递过去,然后他退速退后,压抑到手都微微发抖。
「趁火打劫是很没有格调的一件事。」他楚恒才不屑做。
「我知道,格调对你来说很重要。」她一面喝水一面说。一个不小心,水有点溢出,滑落她下巴,沾湿了她的前胸。她低头看看,「我这件睡衣很没品味,很俗气吧?」
水痕在雪嫩的肌肤微微闪亮,无比诱人。在这种对候,男人还会想到品味之类的问题的话,那还真是有问题。
楚恒还在最后挣扎,被神智与欲望从两边拉扯。
「你到底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样的衣服?」
她瞄一眼丢在床边的巨大包包,「我说过啦,以防万一嘛。从小就不知道出门会发生什么事,能不能回家,所以养成了习惯,所有需要跟不需要的东西都带着就对了。」
听她这样说,楚恒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从昨晚开始发酵的心疼,越发强烈。她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任性别扭的青少年时期,都在奔波或异乡度过。除了坚强,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我也忘记是何时把这件睡衣丢进去的,刚要找衣服换时刚好看到,想说来穿穿看而已。你不喜欢,那我去换掉啰。」
只见她下了床,走过他面前,那件睡衣下摆只刚刚好盖过臀部,一双雪白美腿就这样完完全全、大大方方露给他看。一面走还一面打呵欠,「那我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哎呀!」
被逼到极限的男人,在活色生香的诱惑下,闪电出手,一把勾住她的纤腰。
「你打算上哪去?穿成这样在我床上出现,还以为能全身而退?你当我是死人还是石雕?」他搂近她,在她耳根低低地说,一面开始亲吻她裸露的颈、肩。
「你不是最痛恨没品味的打扮,要我穿你选的、高级的衣服吗?那我就去换掉啊,免得惹你讨厌——」
「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以后不会强迫你接受我的品味,可以了吗?别再折磨人了。这件睡衣,我帮你脱就好。」他细细亲吻着她,甚至轻咬她细嫩肌肤。他全身发烫,呼吸也不稳了,沙哑着嗓音问:「今天几点要上班?」
她回头,赏给这位可教的孺子一个勾魂的甜笑。
「今天我请特休,所以昨晚才跟夏生约吃饭呀,本来打算要——」
他没让她说完。一听到她不用赶上班,就已经弯腰抱起她,回头走向那张两人已经共度过一夜的大床。
嗯,该是到床上做「另一件事」的时候了。
已经好几天没有亲热,对彼此的渴望又掺进好多其他情绪,如疼惜、怜爱、恋慕……种种种种,都交缠在一起。
…………
满室阳光中,激烈的相爱交缠,还正火辣辣上演——
知道了这么多之后,那些黑衣人再度上门时,楚恒的心情又不同了。当然,表面上还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端倪。
这次他们选了诊所上门。窗明几净、阳光普照的候诊室中,突然出现几个全身黑衣,流里流气,还口嚼槟榔的可疑男人,等着看诊的男女老少都有点坐立不安,不停地偷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