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玥的大眼瞬间泪光满盈,“林熙……”
“对不起,来不及了。”林熙低语,轻轻一叹。
“来不及了?”
“丁国群有权利知道他当了多少年的傻瓜,并为他错待了你感到后悔。”
“林熙,别这样……”
“难道你希望丁国群一辈子像个傻瓜,养了别人的儿子还沾沾自喜?你希望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最后落到根本与丁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上?”
丁玥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会……”
“杨洁安的外遇对象,不是最近才认识,他们是青梅竹马,她成为丁国群的秘书前,两人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你不觉得你的弟弟们,跟你、跟丁国群不像吗?我答应杨洁安给她的照片没有备份,但当天下午我把手边其他资料让人送给丁国群,还有媒体。
“我无法坐视你遭受欺侮而不反击。很抱歉,我是小人。”林熙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下开关,转到新闻台。
“丁国群拿到资料当天,带孩子做了亲子监定,结果前天出来了,你迟早会知道,过阵子,丁国群会找你,因为你是他唯一的亲生子女。你看一下电视,晚餐好了,我再叫你。”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秘密,只要有心寻找推敲,真相通常就在眼前。你被带走后,我找了徵信社查杨洁安、丁国群的所有资料,我看到你弟弟们的照片,对比了杨洁安情夫的照片,不难猜到,他们十分相像。”
丁玥混乱了,这些年来……那么多的痛苦,就为了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人生太荒谬……
“你可以趁这段时间想想,要怎么面对你父亲的忏悔,他必定很后悔。”林熙说完,往蔚房去忙了。
丁玥思绪混乱,忽然新闻画面跳转,主播正面带微笑的指着几张照片。
“上周群亿金控执行长被妻子指控家暴后,日前有知情人士透露,家暴原因为其妻外遇,并疑似与外遇对象生下两子。”
主播流利的播报,不停转换的画面,断断续续传入丁玥耳里、映入她眼中,她忽然想哭又想笑,她经历过的痛苦真实深刻,如今却出现肥皂剧一般的转折,将成为别人荼余饭后的谈资,多好笑又多可悲……
丁玥酸楚地叹息了一声,关掉电视,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
她回房间,拉开衣柜,拿出一件轻透的白色薄纱睡衣,挑了件粉色内裤,走进浴室仔仔细细洗了澡,擦干身体,穿上轻薄的衣物。
她走出房间,来到厨房,看见林熙站在瓦斯炉前,正准备将洗切好的蔬菜放进锅子里炒,她站在他身后,一手环抱林熙的腰,一手关了瓦斯炉,抽油烟机还在运作,她也顺手关了,然后,她双手紧紧抱住他,头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背上。
“林熙,我现在还不饿。”
他闻到她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
“我刚洗好澡了。”
他身体瞬间紧绷。
“你背我回来时,我跟你说,想快点好起来、想跟你做爱。医生说我好了……”
“丁玥,不要这样……”林熙困难地说。
“你听我说完,刚才你问我,不觉得很傻、很不值得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生气,因为你在乎我。这世上,大概只剩你是真正在乎我的人了。”
“你父亲也在乎你。”林熙说。
“嗯。大概从知道令他骄傲的儿子们不是他亲儿子那一刻,他会在乎我吧。”丁玥苦涩笑了一笑,“我知道立志当小三,用这个方法气丁国群确实很傻、很不值得,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忘不掉小时候他对我的疼爱,他曾经很爱很爱我,我生病不吃药,可是他哄我、求我吃药,在我床边讲故事给我听,带我去儿童乐园玩,陪我一次又一次坐云霄飞车、海盗船……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可我也记得他对我跟妈妈的不好,在他有了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后,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小时候充满爱,他不再说,小玥,你是爸爸的小公主、心肝宝贝。
“他离开我们后,妈妈每天喝酒,有时候喝得疯了,会大喊她不想活了,我去拜托过他,希望他回来看看妈妈,可是他置之不理,后来,我妈病了,我拜托他,每个月多给我们一些钱,让妈妈好好养病,结果他说,每个月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我记得他的好,也记得他的狠心绝情。我除了拿自己当筹码,我还能怎么样?他毕竟爱过我、也养大我……”
第11章(2)
丁玥抱他抱得好紧,她声音温柔又低沉,回忆如矛又似盾,痛苦的如矛刺在心间,曾经拥有的温暖幸福却似盾护卫她心中一方良善,让她没往最坏的方向走去。
“林熙,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明白你在乎我才生气,但你对我生气,我很难过……你问我不觉得很傻、很不值得?确实很傻、很不值得,被关在天母那几天我也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傻?
“可是,我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认识了你。
“虽然我们大学同窗四年,但我不曾真正认识你,不知道你其实是心软的人,因为我不值得的愚蠢复仇,我才有机会真正认识你。林熙,我不笨吧,对不对?”
“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很笨。”他沙哑低语。
“嗯,对,想当小三让丁国群生气丢脸,的确很笨,但其他时候,我认为自己是有点小聪明的,所以,我能看见你的好、看见你心软、看见你不求回报的付出。
“林熙,你只是在龙园听见我说的话就决定帮我,被人骂负心汉也无所谓,明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却承担了背叛婚姻的罪名,我猜,你是喜欢我的吧?”
“丁玥,我……”丁玥打电话说要去掉手上旧疤那天,他本来想告诉她全部实情,不料她被人带走,错过了时机。
“林熙,你让我说完,”她打断他,“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我这个人,我能给你、回报你的不多,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林熙,我也喜欢你。有人说,你最脆弱的时候想着谁,那个谁就是你爱着的人。关在天母那三天,我最想的人,是你。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我大概是爱上你了,我只是想把自己给你,不会跟你要求更多,好不好?你可不可以要我?”
林熙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想跟丁玥说清楚,这刹那才望见她身着一袭轻透白纱性感睡衣,玲珑身躯若隐若现,她美丽饱满的胸,撞进他眼帘,他眸色瞬间深暗。
“天,你……”
他没能说完话,丁玥踮起脚,吻去他想说的话……
林熙的所有冷静理智,以光速冲往九霄云外,飞逝无踪,他狂热回吻,双臂锁紧纤弱的她,她的味道如此甜美,让人疯狂。
会后悔的,他拚命想拉回早已无影无踪的理智,可她如此热情,好似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的热情里有丝难以察觉的哀伤绝望,他根本无法违逆她。
林熙一把抱起她,回到卧室,将她放在大床上,深暗的眸色除了欲望,还有浓浓的爱意与怜惜。
“你不要后悔……”
“不会后悔。”她说,宛如誓言,接着伸手勾住他的颈项,将方才被吻得红肿的唇,再次奉上。
林熙握住她的手腕,目光跟着指节来回轻抚她手腕上已显得浅淡的半月形伤疤,一会儿他的唇贴上那半月形皱折,轻轻熨烫,在那缓慢的几秒里,林熙温柔的吻,彷佛也抚平了光阴堆叠在她心口的伤。
丁玥撑起上半身,轻吻林熙下颚与颈间热烫的肌肤,她一手解他胸前的衬衫衣扣,微微的颤抖,泄漏了她的紧张。
林熙挪开了唇,抓住她在胸前作乱的手,快速在她粉嫩唇瓣上印下一个浅吻,沙哑地说:“我自己来。”
他飞快解开所有衬衫扣子,将她按回床上,俯身低头,从她仅有一条睡衣细丝带的右肩,撒下一串细碎绵密的吻,他的拇指拨去她肩上的白丝带,让她隐在白纱下的美好显露出来。
……
林熙伏在她身上低低地喘息,理智一丝一丝地回来,他后悔了,却也知道后悔已晚。
许久,他们喘息渐缓,林熙摸着她冰凉的发丝,问:“你要离开,对吗?”
沉默,是她给的唯一答案。
林熙翻身下了床,穿回衣服,走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回到床上帮她擦拭身体,他看着床单上I抹殷红血迹,走神一霎……
为她擦拭干净后,林熙从衣柜为她拿来一套家居服,替她穿妥,说:“你先去客厅,看书或看电视都好,我把床单换下来。”
“林熙……”丁玥欲言又止,挣扎片刻后,说:“过几天我会搬走。”
“嗯。”林熙平静地应了声,“你把自己当成礼物,回报我的付出。我拆开礼物,使用了,你就能毫无亏欠地离开。”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
“那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林熙说。
“我不能,林熙,你知道我不能……一旦我留在你身边,我会变成杨洁安,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你永远不是杨洁安。”林熙扬高声音,“我跟俐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的婚姻关系——”已经结束了!
他试图解释,希望她能明白,但丁玥不愿给他机会。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林熙,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不会拋弃她们,我从来没有要求你离婚……”丁玥意识到他可能想离婚,满脸惊骇,“拜托你,不要这么残忍,若宇怎么办?她还小……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丁玥慌乱得一边说一边哭了,她跳下床,打开衣柜,把属于自己的衣服全丢到地上,“我走,我应该现在就走……”
“丁玥!”她失控的模样让林熙怔了一瞬,接着跟着跳下床,制止她,“你先停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不,我不想听你说!”丁玥拿了行李袋,蹲下来,抓起衣服,一件件往袋子里塞,双手颤抖不已。
前一刻他们在床上拥有彼此,她以为那是最后的美好,是她往后人生的甜美纪念,可她想得太天真……林熙把刚才的美好,变成她最痛恨的恶梦。
“丁玥,你别这样。”他叹气,明白确实是为时已晚。他没能管住自己,在爱面前,他放任欲望失控,此刻结成苦果。
“林熙……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可是再喜欢……你也不该为了我伤害孩子。”
林熙闭眼一瞬,深呼吸,他明白丁玥在若宇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他明白他说再多都说服不了她。
“我承诺杨洁安的事,哪怕我再厌恶她,我也信守承诺,更何况是对你的承诺,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丁玥,你冷静下来,我绝对不会抛弃她们。”
丁玥停住动作,哽咽开口,“真的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林熙妥协,不再试图解释,“过几天,等你身体再好一点,你想走,我会让你走。先去客厅吧,这里我收拾,等会儿我煮好晚餐再叫你。”
“谢谢你。”丁玥抹了抹眼泪,坐在地上,微笑起来,笑容里有抹哀伤。
“我希望你快乐。”林熙摸摸她的脸颊,回想她不在那三天,他的心有多空、多慌,可往后都要那样了……“吃完晚餐我就回去,这几天我不会再过来。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多住一阵子也没关系,走之前把钥匙交给忆涵。”
林熙迅速收拾了她的衣服,将床单换过,丁玥始终坐在原处,动也不动,直到林熙拿着东西往房间外走,她才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这个拥抱,是她沉默的告别。
林熙太懂她,由着她,在她松手那瞬,他背对她说:“晚餐我煮的都是你爱吃的,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等会儿,我不说再见。现在先说,丁玥,再见,请保重自己。”
“我会的,你也保重。”
第12章(1)
林熙深夜十一点多回到家,一室黑暗寂寥。他打开客厅的灯,从冰箱拿瓶黑啤酒,喝了两大口,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放任思绪游走……
那年他十六岁,参加建北附中等五校辩论社联合迎新,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辩论题目是“两性能否达到真正平权”,当时反方是建中,正方是北一女,丁玥是正方辩士与结辩。
辩论时,反方辩士提出一个有趣的论点,论证男女天生不平等,曾有一名为先生争取监护权的律师,比喻女人生孩子好比贩卖机,如果男人没有拿十元硬币投进贩卖机,贩卖机不会掉出飮料,法官同意律师的论点,将孩子监护权判给先生。可见男女天生无法平等,既然天生无法平等,就无法达到真正的平权……洋洋洒洒说足了三分钟。
轮到丁玥质询反方,她一双大眼熠熠烁亮,笑意桀粲,慧黠灵巧地反问:“请问反方辩士,引用法院的判例,当时承审法官是男性吗?”
“是。”反方辩士答,“但法官的性别……”
“谢谢反方辩士。”她强势截断反方进一步的论述。
正方结辩时,丁玥毫不留情攻击反方论点的画面,他至今印象深刻。
她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模样,用清亮悦耳的声音说:“……反方辩士所举的例子非常有趣,确实,若是没有男人拿出十元硬币投进贩卖机,贩卖机不会掉出饮料,但法官难道想不到,万一贩卖机故障了呢?男人投进的十元,可能有去无回,不会有飮料掉出来。我们也可以进一步假设,如果贩卖机只有样品陈列,机器里面根本没有饮料呢?那么男人投再多十元,也不会有饮料掉出来。经由刚才反方辩士提供的资讯,我们都知道当时承审法官是男性……”
当时台下评审观众莫不笑出声音来,他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完全无法挪开,那个自信、耀眼、聪慧又从容的女孩,像个发光体紧紧抓住每个人的目光。
他记忆中的丁玥,是那副动人的模样,当时的他彷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激昂、失速……
北一女赢了那场友谊辩论赛,她因精彩的表现被许多人包围,他们笑着、交谈着,他始终只能隔着人群远远地望她。
两年过后,他们大学同系,丁玥曾散发的光芒像蒙上了一层灰,他没来得及了解,哥哥意外过世,他决定将丁玥推出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