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大夫人不是这么容易见着的。”
大夫人—一是谁?月半香微愕。
女门生赶紧解释道:“少夫人,月凌桦夫人是现任门主之妻,我们都尊称她为大夫人。”
另外一位女门生也讨好的道:“少夫人很久没见大夫人了吧?我们会帮您问问的,少夫人这趟路舟车劳顿,我们先伺候您休息。”
月半香没有答话,女门生们就当她是答应了,殷勤的伺候着她。
虽然月半香大半时间都像是哑巴一样的无言,任由她们摆布,反正她们只要能做个样子给二少爷看就可以了,女门生们也乐得伺候不刁难的女主人。
接近傍晚时刻,月半香被通知可以去见自己的母亲。
穿着一袭幽暗披上夜色的纺纱衣,月半香入了主阁楼。
“大夫人在里面等您,少夫人。”脸上戴着图腾面具的男仆道,指向有着三扇门扉的雕花大门。
奴仆恭敬地退下,留给她们母女俩私人的时间,月半香对着雕花门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才伸手推开门。
娘亲就在里面!
对娘亲的记忆,虽然被时间给洗退得差不多,但血液的牵挂让她一眼就知道,不会错的,那人就是她的娘亲。
堂座上,一名病弱女子正趴坐在上头,她软若无骨,病恹恹的直打量着月半香,女子美若天仙肤似雪,但那头发却已是银丝满布。
说不上来的,这会面让月半香有点害怕,她低着头,用面无表情来掩盖自己复杂的心思。
“我的女儿—一你是我的女儿吗?”女子用月半香久违的声音,虚弱的朝她缓缓伸出手,那枯槁如柴的手朝月半香的方向激动的颤抖着。
纵然女子己经无力从床榻上起身,却仍想缩短与月半香的距离而奋力伸出手,这让月半香莫名的红了眼眶。
这是她的娘亲吗?这真的是她的娘亲吗?月半香捂住口鼻,不发出一点声响。
娘亲,记忆中的她好高大,是令月半香仰头才能望见的身影:娘亲的个性是敢爱又敢恨的潇洒,面对爱与不爱的男人从不犹豫。
她爱娘亲曾经不放弃的努力想抚样她,也恨娘亲将她丢在柳家自生自灭,虽然娘亲自以为已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给了她,让她不受到毒月派的控制,但娘亲不会知道小时候的她,要的足与娘亲一起共生死,而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活下来。
不论是柳家的事,或是任何事,娘亲从来不问她的意愿—一
现在的娘亲像是随时都会撑不下去似的,月半香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脆弱的女子
娘亲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她很明白——娘亲让她不相信男女情爱,不相信自己的寿命可以看尽人间百态,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这些影响在她的心里堆成高高的魔障,是一道推不倒的高墙。
可是娘亲在她心里的高大影子,在这一瞬间就像被击垮了一角,发出碎裂的声音。
“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一”女子朝月半香招手。
月半香无法抗拒,不为什么,只为那是与她有着唯一血缘的娘亲,只要娘亲的一个举动、一句话,就能深深撼动着她。
提起裙摆,月半香踏着地毯走向堂座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娘亲。
每走一步,都让她的紧张多一分!
当月半香在月凌桦面前站定,月凌桦摸摸她的脸,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像是在复习——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重叠。
“你长得这么大了。“月凌桦将月半香仔细看过一遍。”你—一这几年过得好吗?”
月半香低头,口气很轻淡,“还可以,那娘—一你呢?”
月凌桦笑了,那笑花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是一抹樱血。”很好,我过得很好,被捉回毒月派后,我才知道无夜山这个地方才是我们唯一能活着的地方,所以我找你回来,你一定也可以过着跟我一样的好日子。”
“我不懂娘的意思。”月半香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狠狠陷入肉里。
“我总是找不到对的人来爱,以致流浪了好久:但毒月派门主居然开口说要娶我,完全不介意我的过去,还说只要我能为毒月派完全的付出,他就会用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做我最好的丈夫,这是药人一生最大的奢求!
“当二继子月浪刍告诉我,他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而他也愿意跟他父亲,也就是门主大人一样,以婚姻的方式来对你完全的付出,我想我终于找到可以让我们母女俩都得到幸福的方法了。”
“娘,你用你的身体健康而交换来的婚姻—一幸福吗?”用试药的方式换取爱情,这只是利益交换。
“幸福啊!就算是虚假的也足够了,人跟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你无法保证你能够被那个人爱多久,如果可以用条件来牢牢的套住对方,让对方无法没有你,这种必须互相从对方身上取得想要的条件,才不必担心等着心碎的来临,因为对方就算再虚假,都必须要迎合你,因为你身上有着他必须得到的利益。”
月半香深深的看着月凌桦。
月凌桦的口气仍是那种敢爱敢恨的跋扈感觉,但却也夹杂着对人世间的疲惫感。
爱很难追求不是吗?娘亲终究也老了,竟然想用这种方式来得到感情的温暖,这是过去的娘亲所不屑去做的方式。
月半香不放弃的想从月凌桦的脸上找到曾经年轻的证明。”娘—一你知道吗?我害开柳家后,拥有了一段快乐的日子,我—一喜欢上一名男子,一名高攀不上的男子。“
这是月半香离开邢龙山庄后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喜欢上他了,因为他的好太过难忘,就像呼吸一样,已经控制了她的每一次脉动。
月凌桦握住她的手。”那—一不一定是真的爱情,我已经切身体会过了:相信我,我替你安排的才是最适合你的,你不要走到跟我一样的地步时才后悔。”
“可是娘,你曾经—一”曾经那么努力去争取想要的,曾经那么费心的逃离毒月派,甚至带着她去流浪,那些呢?那些勇气呢?
“那是年轻时的荒唐岁月。“月凌桦用这句话封死了过去试图做过的努力与挣扎。
月半香的心冷了,她知道娘亲把自己投射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挽回过去似的——娘亲想要阻止她踏上错的路
可是她不是娘亲,不是—一
松开娘亲握住她的手,月半香垂着颈,轻轻道:“娘,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年轻过。”
没有娘亲的年轻,她是不会害开柳府,不会遇到龙倚天,更不会拥有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没想到月半香会说出这句话,像是回避什么似的,月凌桦别过脸、闭上眼。“嫁给月浪刍吧!他是不会辜负你的。”
娘亲的模样好陌生,那种沧桑,那种想要把愿望加诅她身上的强硬,让月半香感到好失望。
“退下吧!我想休息了。”月凌桦气虚道。
“嗯。”月半香躬身退下,离开前,她又道:“娘,我不是你的影子。”
“退下。”带着不耐烦,月凌桦拒绝再听进半个字。
“是。”关上雕花门,月半香背着门掉下一滴清泪。
什么是身不由己,她终于体会到了,原来过去的她还是够自由的。
第10章(1)
四杯毒药—一呈放在月半香的面前!
十位毒月派的长老捻着花白的长胡须,朝她到眯眼散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毒月派的二门主之妻,但你必须要接受考验。”
长老指着月半香面前的四杯毒药。”这四杯毒药皆是未试验过的新毒,要是你熬得过毒性,凝成毒药的抗体,为毒月派的毒带来新的研究进展,那么,你今日就能正式成为毒月派的人。”
讲白一点,就是毒月派的长老们并不相信月半香的药人资质,想要试探试探。
月半香并没伸手取过,她很害怕饮下这一杯杯的毒药,就会失去再次见到龙倚天的机会。
心里有着期盼,所以想苟且活着,想再次遇见好事—一例如—一能遇见龙倚天,就算是只能看着他也行,她就是想活在有他的地方。
“你娘,也就是月凌桦夫人,也曾经历过这套试验后,才嫁给我爹的。”
房外,一直在观察他们的月浪刍出声,表情冷漠。
“二少。”长老们朝月浪刍道:“我们是经过门主同意的。”
“我有阻止你们吗?“月浪刍用嘲讽的表情嗤笑着。”继续啊!”他并没有不同意他们试验月半香。
只是此事没先问过他,这未免也大无礼了。
月半香呆呆的看着毒药。“娘—一也做过这种事?“她以为娘亲在这里要风有风、要雨得雨—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花白的发—一病弱得不能行走的残躯—一原来这就是代价!
她不想变成那样—一她不是娘亲,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如同娘亲的下场!她还有奢侈的愿望,她想离开这里去找龙倚天,就算她配他不上!
下颚被粗鲁的勾起,月半香吃痛的与月浪刍四目相接。
“你在想谁?“月浪刍用一种看穿她的眼神,阴骛的低问。
月浪刍那双凶狠的眼神令月半香恐惧的收敛起心神,她二话不说的捧起毒药,一杯杯的全数灌下。
她要保护龙倚天,只有一小份力量也好,她不要让月浪刍找龙倚天的麻烦,没有了她的倚天,是无法再次好运的避开毒月派的毒,她要获得月浪刍的信任。
月浪刍面无表情的盯着月半香将毒药全部吞入腹中,毒酒顺着她的颈项婉蜒而下,他伸手拿布巾拭去。
喝下毒药的月半香眼睛瞪大,眼瞳透着血丝,她艰辛的拉住月浪刍的衣袖。”我—一我嫁—一嫁你。”
“嗯,好。“月浪刍颔首,大掌盖上月半香的眼。
松下心神的月半香张口将黑血吐在月浪刍身上,顿时昏倒过去。
月浪刍即时抱住月半香的身子,手指抹过她嘴角的黑血。”她第一次试药就给她这么猛的毒药?是想要她死吗?“
“呃—一”长老们我看你、你看我,支吾其词。”我们也只是想看看她的能耐罢了。”
其中一个长老笑说:“事实证明,她的能耐挺高的不是吗?资质超越她的娘亲呢!”
月浪刍采了采月半香的鼻息,她开始从杂乱无章调回到正常的呼吸步调,身体也从冰冷逐渐回温。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药人。”月浪刍不否认道。
“二少,要把握一个女人最有效的方法只有一个,你应该知道吧?“长老们纷纷发出难听的笑声。”不打扰你们了,二少,好好把握啊!”
房门被关上,而月浪刍并没有离开房间。
她听见天空被烟火迸裂的声音。
“该死!”
而她的上方传来月浪刍的低咒声,他睁开眼,夜盲的她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月浪刍正从她的身上跨下床。
月浪刍身上仅有单衣,他捞起地上的外友,从容的套上。
房门外的人很紧张。“二少、二少!不好了!”
“别再嚷嚷!我这就出来!”系上腰带,月浪刍套上黑靴,下了床。
月浪刍在她的房间?月半香睁着眼,忘了自己从何时就屏息着,她颤抖着冰冷的手,眼睛不敢往下着,慢慢的接上自己的身子。
只剩一件肚兜—一
脑际只觉一片空白,她感到天昏地暗,差一点就哽咽出声;她咬紧下唇,直到尝到唇上的血液,才制止住自己发出痛哭声。
月浪刍头也没有回。“我们省过拜堂的仪式,洞房晚点再补全。“
月半香蜷曲着身子,持自己埋闷在被子里,不发出声音。
月浪刍半侧着身,对她嗤了一声。”要不是你不像你娘亲那么好槁定,我也不必这么卑鄙。”
一位心里已经有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除了让她认命外,再也没有其他更有效而快速的法子了。
月半香把被子抓得死紧,指尖一阵白;月浪刍依稀听见被子里有着颤抖的哽咽声。
门外又传来催促的声音,月浪刍丢下一句”你好好认清自己的处境”后,就推门出去
门外的人不断的道歉,还将眼睛望进喜房里,其中好奇的成分多于愧疚。
月浪刍关上门,堵住那些人的目光,低斥了几句,便走人了。
房里只剩下清冷与黑暗,月半香经过打击后,已经没有力气离开这深深伤害了她的密闭空间,只能无神的维持着缩在床上的动作,让漆黑的空间蚕食着她赢弱的心神。
她还是不够坚强,这点牺牲算什么?
她不会想再看到龙倚天倒下的,她该接受承纳这一切的委屈,为什么还要难过?
她不要自己这么脆弱!
揪住胸口,月半香命令自己吞下痛苦,强逼自己不再流泪。
外面,烟火炸裂天空的声音再次震惊她的神经。
烟火像是序幕,炸出喧闹声,而杂沓的声音里则是有着凶狠的粗骂声与哭号声,甚至还有兵器交会的锵然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房里的她觉得那些声响像是隔着帘幕,听来好不切实际,她全然不知外面的借况。
“香儿,快跟我走!”
房间被人闯入,她认得那是娘亲的声音——月凌桦是费了大半的力气才走进房间,拉住床上的女儿。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来灭毒月派,你快跟我走!”月凌桦将地上的衣物套上月半香的身子,拉着她就要走。
烟火的声音又在天空炸开!
月半香记得,烟火一是邢龙山庄的信号—一是邢龙山庄的人来了吗?是为了她吗?
“娘,我不跟你走,我有想去的地方,是邢龙山庄。”月半香笑了,那笑容让月凌桦感到嫉妒,因为那笑容是她这辈子都笑不出来的!是已经找到心之所在的笑容。
“不!你要跟我走,我是你的娘亲,为什么你不陪我?“
月半香从月凌桦凄厉的声调中听见了浓浓的孤独味,娘亲像极了小时候的她!!那个强拉着龙倚天渴求陪伴的无赖样。
“我已经老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失去任何东西了,没有人真正的关怀我、爱我: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为什么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你剥夺我的自由,要我嫁给月浪刍—一就是为了要我留在你身边吗?娘!”月半香轻轻的问。
在这一刻,月凌桦不得不承认。”是,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我的掌控下活着—一我—一只是因为爱你—一才—一这是我想出最好的办法啊!”
月半香垂眼,沉默的松开扶持月凌桦的手。
岁月改变了娘———以前的娘亲,是那么竭力的想改变命运:现在的娘亲,却是屈服于命运,还死抓着能留住的温暖与陪伴,就只为了填补她找不到真心的人的孤寂。
月半香泪流了。”娘,你想自私,我也想,可你不要决定我的人生,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决定!不管好坏,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再替我做决定!”娘亲的爱只会让她感到一种无法挣扎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