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回来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回来。」朱胤然扬起笑,不顾身旁正为扬帆、启航做最后准备的船工,在众目睽睽下轻啄着她秀白的额道:「等我!」
他的眼神温柔而优雅,令她不由得怦然心动。「好,我会等你,速去速回,别误了时辰。」
水蕴星轻扯唇瓣,笑容却牵强地让他感到刺眼。
为什么她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朱胤然强压着重新折回船上的冲动,猛地转身大步走开。
此次进灵珠岛,他已经不确定是否会再回到中原,该面对、该解决的,他得一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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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人送了口信,朱胤然与容千袭约在客栈的茶阁见面。
他一到茶阁便直接往雅轩走去,一推开门,容千袭那神色悠然饮茶的模样触动了他紧绷的心弦。
「胤然大哥,你来了!」没料到朱胤然会主动找她,容千袭露出娇美的笑容,双手亲密地勾住他手臂甜甜地道。
「你怎么会来海甯港?」他瞥着她,语气有说不出的漠然。
她眨了眨眸,一脸无辜地嗔道:「这么久不见胤然大哥,想见你不成吗?」
朱胤然敛着眉,掏出怀中的信。「我不能久留,你要回武肃时帮我带封家书回去吧!」
「家书?」容千袭挑了挑眉,不解地问。
他点了点头,硬是压下心头浮动的心绪。「长辈们看了这封信,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为难?信里写了什么?」
「解除婚约之事。」沉吟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亲事的事,长辈们没为难你吧!」
容千袭露出讶然的神情,嘲讽地叹道:「千袭还以为大哥早忘了这件事呢!」
「那你想通了吗?」朱胤然陡地一窒,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责难。
她微微颔首,眉目含笑地道:「想通了。」
听到她的答案,朱胤然松了口气。「想通就好,今天我就要离开泉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
「你要离开泉州?你不要王位了?」容千袭扬声,冷静的面容倏地蒙上冷凝的气息。
「权势对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的人生还有更值得追求的目标。」一思及此,他的瞳眸闪着慑人的光采。
容千袭冷冷觑着他,想起水蕴星当初让她狼狈不堪的话——
显然姑娘十分不了解你的胤然大哥!
现下她终于彻底明了水蕴星话里的意思了,一股蚀心的嫉妒在胸口漫开,她扬眉怒道:「我不准、我不准,假若胤然大哥不娶我,我也不想活了!」
朱胤然怔了怔,为她的反应大感不解。「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我所谓的想通是无论如何也要追随大哥的脚步!」
朱胤然愠怒地拧眉,难以置信瞪着她。「千袭,不许耍性子,要真追究,我们的婚约只成立在长辈的认知里!」
「我同意了!」
「但我没答应过。」他眉心微拢,语气严峻地点清了事实。
面对他无情的模样,容千袭心寒至极地呢喃着。「你非得要对我这么残忍?非得要把爱全给那个平凡的卖珠姑娘?」
朱胤然眯起眼,几近严厉地觑着她。「你为难星儿了?」
「对,我的人甚至还打了她一巴掌,谁让她不知羞耻硬巴着大哥不放!」她气闲神定地开口,傲然的眸光没有半点悔意。
他大受打击地震了震,终于知晓水蕴星会不安地失去原有率性的真正原因。
原来一切的一切全因她而起!
朱胤然冷着脸,俊逸的脸庞透着完全不属于他的阴鸷。「你真的是千袭吗?那个和我一块长大的可爱姑娘?」
他的质疑像把刀,毫不留情地狠狠插入她的心口。
「是你逼我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而你却一再的逃避,最后甚至逃到别的姑娘怀里?你要我做何感受?」
「你还不懂吗?感情不是一厢情愿——」
她打断他的话,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冷冷地抵着自己的咽喉。「既然大哥不要我,那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朱胤然原本阴郁的脸色因为她的无理取闹更加沉了几分,他紧握着拳,忍耐已被逼至底限。
「我不准你走,你听到了吗?只要你踏出这个门槛一步,这把匕首便会插进我的咽喉!」
留人成败与否,皆靠这步险棋,思及此,容千袭毅然绝然地让刀尖划过她的肌肤,那一瞬间,一道殷红顺着她光滑的雪颈滑下——
「你的生死我无能无力。」冷冷地掀唇,朱胤然不带半点感情地重申。
匡一声,匕首落地,容千袭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你就真的这么绝情?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一思及朱胤然说到心爱女子时温柔的眼神,容千袭嫉妒地就要发狂!
「是我够了解你。」她下了重注,他只有赌她未泯的心性。他知道,容千袭虽对他誓在必得,却还不至于为了爱他、留他而赔上性命。
朱胤然的一句话逼得容千袭的泪水直窜,她不明白,为何上天要这么不公平!
「胤然大哥……」她泪流满面地瞅着他,做出了放手一搏的决定。「至少把这杯道别茶喝了,再走,成吗?」
朱胤然脚步略顿,目光深邃难测地望着她。
「求你!」她悲怆地任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方才的娇横不复见,只流露着一股楚楚可怜。
「你这又是何苦呢?」朱胤然无法不为她的执着心疼,他们自小一块长大,见她深陷情关难免有点不舍,也对自己严苛的态度感到内疚万分。
暗叹了口气,他一口饮尽她递来的茶。
他的视线落在杯中隐残的不明物上,隐隐觉得不妥却为时已晚,一股莫名的无力与疲惫已沁入五脏六腑,将他的气力抽尽。
正当他欲出声质问时,容千袭已张臂将他揽住。
「胤然大哥……你别这样……」容千袭眼角瞥见半掩门扇外的那一道人影,刻意扬发出了让人误解的话语。
水蕴星杵在门口,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在港口等了好久,在启航时间一再延宕时,她愈想愈觉得坐立难安,便亲自走了这一趟。
一进客栈,得到店小二的指示,她上了二楼的雅阁准备寻人之际,便瞧见容千袭的侍女在阁外候着。
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绪,正要上前叩门时,侍女冷冷地制止了她的举动。
「你不能进去!」侍女张臂挡在门前不让她进门。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水蕴星又急又气,不甘自己身处劣势。
「我这可是为你着想,让你瞧见爷和我家小姐相好,怕是你会眼红的好些天吃不下、睡不着!」
她话才一落,门板就这么应声而开——
朱胤然背对着她,颀长的身躯亲密地贴在容千袭身上……
霍地,一股说不出的思心涌上心头。
「唉呀!奴婢该死,不小心推开了门。」她连忙拉上门,准备掩尽屋内的一切。
水蕴星扬手,制止她的动作,冷冷地踏进门,眼前的情景已让她心中泛着无比酸楚。
无论如何,她都要看清一切!
「水姑娘何必那么执着呢?世子爷和我家小姐都已经打算成亲了,你也别妄想……」侍女耸肩无奈道。
水蕴星懒得听她说什么挑拨的话,脑中却一片紊乱,她不断努力回想朱胤然昨夜与她的谈话、回想他坚定的眸光来支撑自己对他的信任。
但朱胤然如果真的如此薄情寡意……她绝不饶他!
朱胤然听到声音,强撑最后一股理智正打算回身,岂料容千袭识破他的意图,抢先一步扬声对着水蕴星说:「胤然大哥不和你回灵珠岛了,你走吧!」
水蕴星敛眉寒声道:「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怕是不成了,胤然大哥有些醉。」素荑落在他的肩臂,她有些懊恼地嚷。
「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她再次重申,却因为朱胤然突倾身吻住容千袭的唇而僵愣在原地。
「胤然大哥,你怎么……」容千袭娇呼,雪颊生晕。
「千袭……」你太过分了!
朱胤然的低语因为突袭的晕眩而消逝,与陌生唇瓣的相贴,让他的心倏地凉了半截。
来不及叹息,朱胤然眼前一黑地失去意识,整个身子顺势贴向容千袭,加深了彼此的亲密。
水蕴星猛地一震,僵在原地,朱胤然口中喊出的名字、眼前的一切都已说明他的选择,她找不到半点足以说服自己相信他的理由。
或许他真的醉了,唯有醉了才会吐出清醒时不愿面对的真心话。
水蕴星抿唇不语,任由紊乱的思绪将她紧紧包围,她猛然转身跑离。
容千袭凝着水蕴星远去的背影,冷冷地扬起笑。
若不是她的腿轻勾住朱胤然因为意识迷离而站不稳的脚,他怎么可能会倾身吻住她的唇?
这笨姑娘定是伤心难过地看不清事实,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容千袭纤指轻刮着朱胤然深邃俊逸的五官,笑喃着:「我早说过,我会不择手段得到你!」
第九章
劲风吹拂得人人衣袂翻飞,船泊在港口,随着风浪晃荡着不安的姿态。
水蕴星双手落在船身边缘,向来清亮的眸子蒙着薄薄的雾气,看着原本湛蓝的天空缓缓染上灿烂红霞,直至海甯港明炽的灯火取代了夜色,心也缓缓沉入海底。
「星儿……」水蕴月担心地握着妹妹的手,对朱胤然的突然离去大感错愕。
「我没事。」水蕴星轻扯唇,面无表情地强扯出一抹笑。
她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为何沉不住气跑到容千袭与朱胤然相约的客栈……
以致于撞见那让人心碎的一幕!
水蕴星沉痛地闭起眼,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早有预感,在容千袭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知晓,朱胤然随时会离开她,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耳畔传来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连带的也吹乱了她明朗的思绪。
果不其然朱胤然爽约了,直接投入足以与他匹配的「未婚妻子」怀里,而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在患难中产生的情愫,亦只是南柯一梦。
两人经历的一切,在梦醒后便回归原点。
当他回到现实,就这么屈就在未婚妻娇美的缱绻柔情之下,而忘了原本追逐的自由?
彩云漫天,转眼天就要黑了,王海不得不上前打断姊妹的谈话。「四小姐,再不走会误了时辰。」
水蕴星蓦地回过神,语重心长道:「三姊你赶紧回去吧!入夜后港边风大,可别受了风寒才是。」
「你别想太多,自己千万要小心,知道吗?」水蕴月抚着她的发,柔声地交代着。
「成了、成了,别当了娘就当真成了婆婆妈妈,莫怪净儿总要嫌你唠叨!」既抛不开心头千丝万缕的情绪,她只得狠下心割舍。
水蕴月无奈地苦笑,戳了戳妹妹的额角,才转身对王海道:「王师父,万事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王海胸有成竹地朝她打了个手势,另一头指挥着船工做启航前的准备。
水蕴月拧着眉,因担心妹妹而频频回头。
「你也要保重,乖乖的回家,小柱子别再带着姊姊四处兜转了,知道吗?」心情再怎么低落,水蕴星还是不忘吩咐着。
「知道了、知道了!」小柱子扶着水蕴月,有些好笑又好气地朝她挥手喃着。「我瞧你和蕴月姊姊是半斤八两,一样唠叨。」
水蕴星当然没听见小柱子的咕哝,看着他们下了船后,她敛去笑意,收回涣散的目光,语气喑哑地对着王海道:「王师父拔锚启航吧!辛苦你们了。」
「启航!」王海大声吆喝着,直至船工们整理完缆绳才分神看着她。
他自几年前领过柏永韬进灵珠岛并吃了闭门羹后,才摸清灵珠岛附近的海域与气候,遂成了头一个不是岛民、却能顺利进入岛的人。
所以大家直接就称他为航海奇人。
而认识水家豪气飒爽的四姑娘更非一两日,见她如此沮丧倒是头一回。
感受到王海关切的目光,水蕴星淡淡地掀唇。「王师父,我没事。」
他点了点头,安慰地拍拍她的纤肩,眸光不变地道:「王师父知道你没事。」
「那你做啥猛盯着我瞧?」她的语气有难掩的恼。
「瞧你苦巴巴的一张脸,瞧得我的心都跟着苦了。」王海搔了搔头,表情十分苦恼。
水蕴星努起唇,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根本掩饰不了心底的落寞。
「傻姑娘,船都已经启航了,来!让王师父教你唱歌。」
「我不要。」她别开脸,眼眶蓄着泪、喉间哽着酸,哪还有心情唱歌呢!
王海揉了揉她的发,不理会她的低落。「来、来,唱歌、唱歌!」
水蕴星摇摇头,勉强地振了振精神。「王师父,我真的不想唱歌。」
「傻话!」他不由分说地领着她走向船头,让开阔的视野、船头破浪前行的壮阔映入眼底。「不想说话就唱歌,开了口烦恼才会走,懂吗?」
水蕴星望着王海,眸中有酸涩也有感动,她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逗她开心。
就在此刻,王海语重心长地开口。「其实我信得过阿然,虽然没几天相处,但我瞧得出他是真心喜爱你。」
一听他提起朱胤然,水蕴星脸上血色褪尽,又红了眼眶。「别提他好吗?」
「怎么能不提!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仗着人高马大、武功好,硬是从我这里抢了条宝石手链,说是要送给心仪的姑娘……后来,也不知道送给谁了?」愈说他的语调愈是激亢地扬高着,根本就是故意在调侃水蕴星。
水蕴星愣了愣,想起了他送她的宝石链子,心更酸了。
是!宝石手链是在她这里,但朱胤然心爱的姑娘不是她呀!
她抿着唇不发一语,而王海的声音却像海浪滔滔不绝地在耳边绕。
「你也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他,自然打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去喽!唉呀呀!说好说歹那也是我要送给心仪姑娘的心意呀!你说,我能不郁闷吗?所以你得陪我唱歌!」
她还没点头,王海已扯开了嗓,拉着她的手唱了起来。「海上儿郎悠得悠得,水里浪里溜得溜得……我的姑娘朝思暮想,念哟念哟,泪儿哗啦、浪儿淘啦,随着风儿串着相思转啊转啊……」
听着他高亢的歌声,水蕴星愈想愈沮丧、愈想愈心酸,心里一紧,失了一向的勇气与坚强,说不出的委屈全都化成眼泪,哗啦啦地流出她的眼角,婉蜒成一道泪河,在盛夏的海风中悄悄蒸发了!
她真的是他心仪的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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