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快要暗了,生怕遇到毒蛇猛兽,就找一个山洞过一夜,直到天亮,再出来寻路,后来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我请他带路,给他银子当酬劳,他才送我们下山。”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无心之过。老宁国公不由得后悔刚刚太急于下手,完全回复平日宠爱的口气,“疼吗?”
“怎么会不疼呢?祖父没尝过这种滋味吗?”没看见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怕见了之后,会觉得更疼。
“我一刻也没忘了宁国公府的规矩。”
“歆儿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若非你一个人偷溜出府,今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心情闷,出去透透气嘛。”
“府里可没人管得了你,不能透气吗?”
“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怎么知道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喻咏歆娇滴滴的噘着嘴。“祖父,小腿肚好疼,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
“府里的金创药可是最好的,不会让你留下伤疤。”老宁国公转头交代退到一旁的李嬷嬷。“让人去准备小轿,还有,叫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进来。”
“是。”李嬷嬷将手上的家法收好,出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进来了,见到小姐小腿肚上血肉模糊,个个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你们听好了,以后绝对不可以让小姐落单,若是再有相同的事发生,不会只罚你们三个月的月钱,而是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不是要人命吗?喻咏歆不悦的嘟嘴,祖父不是在警告丫鬟婆子,而是在警告她,祖父知道她很率性却很保护奴才们,尤其是自个儿底下的丫鬟婆子。可是话说回来,宁国公府对奴才们已经很好了,这种事若发生在其他高门大户,奴才们不是只有挨板子,有的甚至直接交给牙婆子卖了。
“听清楚了吗?”老宁国公的目光却落在喻咏歆身上。
“是。”丫鬟婆子们同声道。
“你们护送小姐回芳馨院,好好照顾小姐,小姐若是身子有哪儿不适,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这话很显然还是冲着她来的,喻咏歆很识相的代众人回答,“祖父放心,我会好好养病,直到伤好了之前,绝不会踏出芳馨院一步。”
第4章(1)
回到芳馨院,喻咏歆趴在软榻上,以便平儿替她上药,可是,她没有唉唉叫的喊痛,乐儿倒是哭得好悲惨,好像受了折磨的人是她,害得更想哇哇大叫喊痛的人反过来要安慰人。
“别哭了,我知道少了三个月的月钱,你很心疼,放心,我会补给你们的。”
这副身躯的原主因为娇柔软弱,成日窝在芳馨院,月钱都存下来,所以即便她平日喜欢到处吃吃喝喝,至今还是个小富婆。
用手绢抹去泪水,乐儿懊恼的说:“人家是担心小姐,才不是为了月钱。”
“你真的不在意短少三个月的月钱?可是,我明明记得芳馨院最爱钱的人是你啊。”
“小姐……”
“好好好,你不爱钱,总之,不要再哭了,你知道我的小腿肚有多痛吗?就好像火在烧……啊……”喻咏歆的哀号声任谁听了都觉得作戏成分居多,没法子,习武之人,皮比别人厚,再痛也会忍住,现在她大呼小叫的,总觉得假惺惺。
“小姐知道奴婢们一个晚上没睡觉吗?”小姐夜不归,她们吓得两脚都软了,还被罚站在延福苑的院子里,庆幸是夏日,要不,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病倒了。
“我也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啊。”窝在山洞里,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跑进来,还要照顾一个胆小的青楼姑娘,当然不敢睡觉。
“小姐昨儿个究竟发生什么事?”
“过去了,总之,就是阴错阳差,然后又在山里迷了路,只好在山洞过一夜,待天亮了,再付银子拜托上山砍柴的樵夫解围。”
“小姐,以后别再吓奴婢们了。”
“不会,我怎么舍得你们挨板子呢?”她很庆幸宁国公府不会因为主子们犯错,奴才们必须连坐受罚,否则她一定自责死了。
喻咏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有一点昏昏欲睡,此时突然想到一事,“对了,和亲王世子爷怎么会在宁府里?”
没有人回答她,她不由得皱眉。“你们都变哑巴了吗?”
“她们都出去了。”韩文仲的声音突然响起。
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的跳起来,因此撞到了小腿肚,痛得她真的叫出声。
“你不要乱动。”韩文仲心急的想按住她,可是手一伸又缩回来。
“你先出去。”她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人了,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引发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她真的会怕。
“好好好,我出去外面等你,你慢慢来,小心别撞到伤口。”韩文仲实在放心不下,可是也知道自个儿在这里于礼不合,终究是安分的退出去了。
喻咏歆唤来两位大丫鬟,请平儿招呼韩文仲上花园的凉亭喝茶吃点心,而乐儿伺候她进套间更衣。
约莫一刻钟,喻咏歆慢吞吞来到凉亭,一坐下,两个大丫鬟随即退到凉亭外。
“你怎么可以擅闯姑娘的闺房?”喻咏歆没好气的一瞪。
“我很担心你,你挨了家法,行动不便,我又不能站在门外与你说话,只好闯进去了。”他的目光忍不住移向她的小腿肚,想到刚刚见到的伤痕,就好心疼。
“是不是很痛?”
“很痛,又能如何?”
看着她,想着这些天的思念,他更确定自个儿的决定。
“你……干么盯着我看?”不过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他看起来不一样?是眼神的关系吗?还是因为……
“你不要嫁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嗄?”
“我不要你嫁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怔愣了下,她觉得他很搞笑。“你叫我不要嫁,我就不嫁吗?”
“对,不准你嫁给别人。”
哇哇哇!这唱的是哪出戏?他是哪儿出了差错?若她拿根棍子敲他的脑袋瓜,他会不会恢复正常?唇角一抽,她开玩笑的道:“不嫁给别人,难道嫁给你吗?”
“对,你要嫁给我。”
这会儿她真的呆住了,他这是在求婚吗?
“我喜欢与你坐在墙头上赏月说话,我不能想像再也见不到你的日子。若你非要嫁人,你就嫁给我。”
这应该可以称之为求婚,只是这种求婚的理由很烂……她不能过于苛求,这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刻他的举动算得上很先进了。
“我为何要嫁给你?”好吧,她必须承认,往后的日子若是不能与他往来,她会难过……是啊,不只是失落,而是难过,因为有他,生活多了欢笑;因为有他,生活多了乐趣,是他让她在这个时代不会太孤单。
“因为你想女扮男装溜出去,我也会由着你。”
她忍不住两眼一亮,他抛出来的诱饵可真是令人心动。庞彦修美其名是好掌控,但也意谓着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绝对不可能容许她女扮男装,而定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肯定也不喜欢儿媳妇特立独行。
两方比较起来,和亲王府当然是自由多了,而且就在隔壁,受到欺负时,回娘家告状也很方便,只是有一个问题——“和亲王府由你说了算数吗?”
“我父王母妃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而我又是唯一的嫡长子,和亲王府还有我说话不算数的吗?”
“若是有人闲言闲言,你受得了吗?”
“我岂是会在乎别人闲言闲语的人?”
“成亲之前是一回事,成亲之后又是一回事,我怎么知道你今日的承诺会不会转眼间就忘了?”
“你可曾见过我出尔反尔?”
“不曾见过并不表示你不会出尔反尔。”
“我可以对天发誓。”韩文仲随即举起手。
“没有这个必要。”
他一脸殷切,“你答应了?”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数,这要祖父、父亲同意。”祖父同意她挑选夫君,却并非表示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此人还是要经过祖父与父亲的认同。
韩文仲开心的咧嘴笑,这不是等于同意了吗?他们成亲,以世人的眼光来看,是她高攀他,宁国公府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言下之意,他势在必得,怎么可以没有信心?
喻咏歆甜甜的一笑,真的没想到绕上这么一圈,她竟然要嫁给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一波三折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喻咏歆错了,韩文仲也完全错估情势。
韩文仲好不容易征得长辈的同意,满心欢喜的让母妃托人上门说亲,可是出乎意料,宁国公府并没有一口答应,甚至还为此将家人聚在一起,开起家庭会议。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和亲王府规矩繁复、人口多,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我们并不清楚。”老宁国公没有女儿,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对喻咏歆免不了有着父亲般的心思。
老宁国公并非杞人忧天。和亲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因此在几位兄长的夺嫡之争中,可以置身事外。他与当今皇上自幼感情甚笃,有拥护之功,皇上对他相当器重,不过,他不爱权力,就爱吟诗喝酒,故有“风流王爷”之名。
皇上不能重用和亲王爷,当然要重用和亲王爷唯一的嫡长子,可是这位世子爷浪荡不羁,根本无法大用,皇上除了让他承袭和亲王之位,只帮在他吏部安排了一个闲职。
按理,和亲王爷父子在朝中毫无影响力,不该有人惦记,可是,宗室王爵减等承爵,而皇上竟格外恩待韩文仲,允将来承爵不减等,不少权贵从其中看出皇上对他们父子的恩宠,便争相送女人给他们父子俩,而有一群侍妾争风吃醋,和亲王府的水还能不浊吗?
“歆儿大剌剌的,过于直率,确实不适合和亲王府。”如今儿子都在边关,宁国公夫人对唯一待在身边的庶女就特别疼爱,当然舍不得她搅进浑水之中。
“韩文仲这个人不似龚彦修简单,又有花名,我怎么看他都不是个良人。”
宁国公不像一般人只看韩文仲放荡不羁的一面,此人能文能武,虽然不清楚有几两重,但是不至于没出息的只在吏部行走,总觉得他身上大有文章。
“是啊,和亲王世子爷的后院可是个大麻烦,歆儿应付不来。”老宁国公虽然心意已定,可是偏偏这门亲事不是他们说不要就能不要的。“麻烦的是,若拒绝和亲王府这门亲事,只怕也没人敢娶歆儿,谁也不愿意得罪和亲王府。”
“这么说,我们只能将歆儿嫁过去吗?”宁国公夫人忧心的攒眉蹙额,说到后院的小妾,她还会不清楚吗?夫君过去镇守边关,侍妾不多,却已够心烦,除了歆儿的生母陈姨娘本性善良,又体弱多病,不爱争亦不爱闹,其他的没有一个安分。
歆儿善良直率,心眼不多,进了和亲王府,怎么可能不被那些侍妾吃干抹净?
“除非皇上另外赐婚。”
“定远侯深受皇上器重,若是他能求得皇上为小侯爷赐婚,这不就成了吗?”
宁国公就是喜欢龚彦修这样的女婿,安分守己,就不会和人牵扯太多,他的宝贝女儿就能过上太平日子。
老宁国公摇了摇头。“皇上不会随便赐婚,定远侯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惊动了皇上。”若非宗室亲王或者有功将领,皇上不太可能插手管人家的姻缘。
“而且我们也不可能瞒着和亲王世子爷求娶歆儿一事,只怕定远侯府一得知消息,连平日的往来都不敢了。”宁国公夫人了解定远侯夫人,比起个人的喜好,更在乎利害关系。
“我们就是不说,和亲王府只怕也传出去了。”老宁国公活了一把年纪,看过无数争斗,还不曾像此刻这般无措。
“父亲同意将歆儿嫁给和亲王世子?”宁国公不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怎么也舍不得将唯一的女儿嫁到和亲王府那种地方。
“当然不是,我对和亲王世子也不满意,但知道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老宁国公也认为韩文仲不似外面所言,只是一个喜欢在女人堆里混的浪荡子。当今皇上虽然只有三十,却心机极深,若非可用之人,绝对不会多看一眼,而皇上对韩文仲的放纵却是有目共睹,不能不教人深思,韩文仲在皇上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棋子?
宁国公夫人不清楚老宁国公和宁国公的心思,也没他们看得那么深入,唯一担心的就是和亲王世子爷的后院。“这事该怎么善了?”
“目前我们也只能先拖着。”基本上,男方托人来说亲,女方原本就会考虑再三才同意,而且,这还是在双方有默契的情况下。今日和亲王府托人来说亲,实在太突兀了,他们找理由拖着,也不会说不过去。接下来,当然要看和亲王府如何走下一步了,是不了了之,还是想方设法逼他们同意?
“这成吗?”
“歆儿刚刚及笄,我们想多留在身边两年再议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他就是用这个理由将此事拦下来。
“只怕和亲王府坚持先定下来,过两年再成亲,毕竟之前频频替歆儿相看对象的动作太明显。”
“和亲王世子今年二十一了,他愿意拖着,太后也不愿意。”和亲王妃出自太后娘家,与太后自幼相识,情若姊妹,太后也因此爱屋及乌,格外疼惜和亲王世子。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这么说,只要能拖着,这门亲事就会不了了之。”
老宁国公同意的点点头。“只要我们能够拖着,明年太后见世子爷还不成亲,自然会帮世子爷挑个名门闺女,请皇上赐婚,歆儿就可以嫁给其他世家子弟。”
“定远侯府小侯爷今年二十了,只怕今年就会将亲事定下来了。”龚彦修始终是宁国公心目中唯一的佳婿人选。
“如今只求歆儿能避开和亲王府这门亲事,其他的难以顾及了。”老宁国公也知道过两年再帮孙女儿找个良配就更难了,可是事有轻重缓急,顾此就会失彼。
是啊,如今他们还能求什么,最重要的是避开和亲王府这门亲事。
略微一顿,宁国公夫人说出心里的苦恼。“父亲,歆儿与和亲王世子经常玩在一起,歆儿会不会想嫁给他?”
喻咏歆和韩文仲有些交情是宁国公府众人皆知的事。同是习武之人,两家又只隔着一道墙,他们相交不足为奇,再说,他们谨守界线,并没有扯出闲言闲语,老宁国公也就没有刻意制止,毕竟与和亲王府这样的权贵结交不是坏事,只是没想到韩文仲会看上喻咏歆。
“歆儿是懂事的,她会明白。”
“父亲答应歆儿可以选择自个儿的夫君,歆儿的性子很倔,若她执意嫁给和亲王世子,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