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老宁国公防患未然的道:“不过,近日世子爷若是来找歆儿,就说歆儿身子不适,别让他们见面。”和亲王世子花名远扬,还真的不能不防他。
“是,儿媳会交代下去。”
“这事就此定了,你们约束奴才们的嘴巴,此事切莫从府里传出去,闹大了于我们总是不利。”
“儿子、儿媳明白。”
老宁国公无奈的叹了声气,原本想将歆儿的亲事赶紧定了,免得他老是挂心,没想到会杀出和亲王世子这个程咬金,坏了好好的一盘棋……等上两年,歆儿的良配就更少了。
他韩文仲可是和亲王世子,想要娶谁家的姑娘都不是问题,如今,他竟然被人家“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喻咏歆刚刚及笄,他们想多留两年。前些日子还急着为她相看对象,怎么这会儿改变心意多留两年?他很清楚,人家必定不喜他,问题在于谁不喜他?
喻咏歆因为挨了家法,还在养伤,他不方便找她,只能经由阿德天天去隔壁串门子打探消息,可是宁国公府下人这一次嘴巴很紧,一点风儿都透不出来,于是他改让韩夜透过舞儿查明白,终于得知老宁国公和国公爷夫妇对和亲王府和他都有意见,却不能明着拒绝,只好采用拖延之计。
等上两年也不是不行,可是夜长梦多,他必须想方设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第一招——收买人心。投其所好,人心不偏向他,至少也不会太有意见了。
老宁国公是战将,最爱的是良弓悍马;宁国公虽然是武将,却写了一手好字,因此最爱大秦书法家欧阳毅的字,此人作品少之又少,常人不容易得到他的墨迹,而他偏偏就有,收藏还不少;宁国公夫人就跟一般的女子一样,喜欢珠宝饰品,尤爱上等的和阗玉,一对玉镯子就可以软化她了。
第二招——争取佳人的支持。若是佳人完全倒向他这一边,关键时刻,佳人在祖父、父母面前帮他一把,他的用心就可以发挥更大的功效。
喻咏歆与一般的姑娘不同,除了习武之外,她最喜欢精致的点心。于是待她小腿肚的伤口好了,他开始天天为她准备宵夜——来自各个酒楼饭馆的精致点心。
“你想将我养成胖子吗?”喻咏歆一看到韩文仲递上来的食盒,里面有炸得金黄酥脆的点心,两眼就闪闪发亮。
“你就是变成胖子也很可爱。”他殷勤的拿了一块点心递到她嘴边,她很自然的张嘴咬了一口。
花生馅料的香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喻咏歆好满足的点点头,太好吃了!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馋虫,这些糕点真有那么好吃吗?”害他忍不住张开嘴巴将手上另外一半的点心吃了。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是我的点心!”
“你不会小气得连一口都不肯分我吧。”
“你……你……”她怎么好意思说他吃了她的口水?这句话太暧昧了。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个儿的举动有何不妥,微皱着眉。“我还是觉得太甜了,剩下的我不跟你抢了。”
半晌,喻咏歆总算回过神,随口道:“这些全进了我肚子,我真会变成胖子。”
“我说了,你变胖子也很可爱。”
“若我真的变成胖子,你还会想娶我吗?”
“娶啊,除了你,不娶别人。”
“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
“这是肺腑之言,我不赶紧将你娶回家,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即便是甜言蜜语,她还是很开心,这就是女儿家的心情吗?因为习武的关系,她的性子一直偏向阳刚,见到帅哥就会脸红心跳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听到男人的甜言蜜语就会喜孜孜的开心整天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现在这种感觉很奇妙。
第4章(2)
“我是真心的,想快一点将你迎娶进门。”
“这是肺腑之言,你早早进了和亲王府,夜里我才不会恶梦连连。”
“我听说世子爷夜里一向很忙。”
“我忙着帮你送宵夜。”
“送完宵夜之后,世子爷还要赶回去忙后院。”自从答应他,她就一直等着祖父向她提起和亲王府来说亲之事,可是等了又等,什么也没等到,还以为他不急,后来因为舞儿无意间听到延福苑的婆子们窃窃私语,方知和亲王府来说亲了,只是祖父采用拖延之计拒绝了。后来她让舞儿想法子打听清楚祖父为何拒绝?舞儿间不出什么,只得知世子爷的后院令人非常不满。
“我如今住在崇文居,哪有后院?”
如此说来,他的侍妾通房都还留在崇思居吗?她状似不在意的道:“你可以搬回崇思居,这就用不着担心夜里恶梦连连。”
“不要,我喜欢崇文居,想见你就可以见到你,不过,若是你能早一点嫁到和亲王府,那就更好了。”
“世子爷不是对自个儿信心满满吗?”
“太后一道懿旨,我就可以迎你进门,可是这样就无法让你见到我的真心。”
母妃总是说,他的名声已经坏了,若没有皇上赐婚,聪慧机敏的姑娘绝不会嫁给他,如今他真的是尝到苦头了。
对哦,他说过太后很疼他,下一道懿旨,命令她嫁给他,这很容易。
“祖父和我父母很疼爱我,若你能拿出诚意,他们一定会同意。”
“如何才能展现我的诚意?”
“我怎么知道世子爷要如何展现诚意?”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讨厌麻烦,不想浪费太多心思,当然是开诚布公的摊开来说,人家有什么疑问,我一一解答,至于人家要不要相信,那就听天由命了。”
“这未免太消极了!”
“我倒不认为,人的心若是论诈,他的言词就会诡诈;人的心若是真诚,他的言词就会真诚。一个人是真?是假?是实?是虚?都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韩文仲向来善于伪装,无论在何人面前都在伪装,这是他的生存法则,除了在她面前,他偶尔会流露几分真实……她的论点对他来说太稀奇了。
“是吗?一个人的真假实虚,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若是不信,不妨想想身边的人,你如何评断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如何评断身边的人是真情还是假意?用眼睛观察、用耳朵聆听……这与她所言的意思是相同的。
“我明白了,明日我就找老宁国公开诚布公的摊开来说,展现我最大的诚意来感动他,可是你必须答应我,除了我,你谁都不会嫁。”
他傻了吗?她语带戏谑的说:“和亲王府来说亲了,还有谁敢娶我?”
“暂时是如此,可是时日久了,就很难说了,所以你必须帮我一把,向老宁国公明确的表明心迹,你就是想嫁给我。”
“若是祖父询问我的意思,我会明确表达。”
“我们打勾勾。”韩文仲伸出右手,喻咏歆见了一笑,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打勾勾是什么意思,她伸出右手跟他打勾勾。
隔天一早,韩文仲就上宁国公府递帖子,正式拜会老宁国公。
老宁国公原本想避而不见,可是避过今日,明日再来,他还能避着不见吗?所以他见了,席设春水楼。
茶香袅袅,精致的点心布满石桌,可是他们谁也无心享用茶点。
“老国公爷,我是真心求娶喻小姐,请老国公爷成全。”韩文仲开门见山说,只因为他向喻咏歆承诺会展现诚意,那就不该拐弯抹角。
老宁国公可没想到这位世子爷如此直截了当,怔愣了下,还是和儿子说好的那一套。“世子爷,歆儿就如同老夫的心头肉,老夫真的舍不得她那么早嫁人。”
“老国公爷不相信我的真心,我能够明白,我的名声不好,我也不想为自个儿辩解,可是,请求老国公爷给我机会,证明我对喻小姐是真心的。”
人家都已经将话摊开来了,老国公爷也不好再遮遮掩掩。“请恕老夫直言了,世子爷是个浪荡子,实在难以取信于人。今日,歆儿讨世子爷欢心,世子爷就迎娶她回去当世子妃,可是过些日子,世子爷又喜欢上哪家姑娘,便将人家纳为妾。世子爷的心太容易改变了,歆儿嫁给世子爷太辛苦了。”
韩文仲真的觉得好无辜,纳那些侍妾完全不是出于他自愿,人家硬塞给他,碍于浪荡子的名声,他也只能将人塞进后院,可惜如今他有苦难言,这些话他说不得。
“我向老国公爷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纳妾。”他举起手准备发誓。
老宁国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阻止,“世子爷别急,世子爷最好三思而行。”若是皇上突然送上一个美姬,世子爷还能拒绝吗?以世子爷的身分,不再纳妾是不可能的事。
“不用了,以后我再也不纳妾,绝对不会让喻小姐受了委屈,若是有违誓言,天打雷劈!”
这个小子干啥动作这么快呢?不过,这会儿老宁国公终于正眼看韩文仲了,可是韩文仲的名声臭不可闻,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今日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对天发誓,再毒的誓言也说得出口,可是过些日子就忘了,这就是男人。”
韩文仲垂下手。“我一向信守承诺。”
“老夫倒不曾听过世子爷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我可以写下字据。”
老国公爷又是一怔,这位世子爷今日怎么老是给他意外?
“口说无凭,我就写下字据,以证明我的真心。”这是喻咏歆教他的,每次她与他打赌,总是要求写下字据。
其实,写下字据又如何?若是世子爷真要纳妾,宁国公府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若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名声,这字据倒还是有那么一点价值。老宁国公念头一转,故作推辞的道:“怎么可以让世子爷写下这样的字据呢?”
“这是我自愿的。虽然我认为真心只能用时间证明,但白纸黑字不无小补。”
“这事若传出去,对世子爷不好。”
“我不介意传出去,可是相信老国公爷比我更不愿意此事传出去,免得喻小姐落下悍名。”
老宁国公不得不同意这是事实。
“我是真心的,还请老国公爷答应。”
虽然看这个小子还是不满意,但是也必须承认,他的心动摇了。老宁国公苦恼的摇摇头。“老夫真的不明白,歆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只会像武夫一样耍刀舞剑,世子爷怎么会喜欢她?”
“她开朗直率,与她在一起总是特别开心。”
“她是开朗直率,却也粗鲁不懂礼貌,想必常常得罪世子爷。”
“老国公爷错了,她是大剌剌,可是绝对不会粗鲁不懂礼貌。她确实老是忘了我是个亲王世子,在我面前也总是不管不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这正是她可爱之处。”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只会惹人生气,怎么会可爱?”
“我觉得很可爱啊。”
“她老是气得我头疼死了,怎么会可爱?”
韩文仲忍不住皱眉,老国公爷是故意与他唱反调吗?“我就是觉得她可爱,惹人生气也很可爱。”
“世子爷真的了解她吗?她啊,不是女扮男装上街管起人家的闲事,说是行侠仗义,不然就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从街头的店家一路吃到街尾。京城的人说到宁国公府的小姐,只会觉得伤脑筋,不会说她可爱。”老宁国公所言皆是事实,喻咏歆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是个教人又哭又笑的人物。
“她确实教人伤脑筋,但还是很可爱。”
不错,无论他如何反驳,这个小子皆不为所动。“也许世子爷真的认为她可爱,可是和亲王府其他人呢?世子爷必须承认歆儿不同于一般女子,在世子爷眼中讨人欢喜,在他人眼就不见得欢喜。”
“我不会让和亲王府任何一个人伤害她。”
略微一顿,老宁国公好似下定决心的道:“世子爷的心意,老夫知道了,不过,这事还得告知儿子儿媳,他们比老夫更担心歆儿进了和亲王府会吃苦受罪。”
吃苦受罪?老国公爷是在暗示他,和亲王府的水很深吗?其实,比起其他的宗室亲王,和亲王府简单多了,顶多只有一些小贪的人。小贪的人不可怕,就怕明面上是好人,骨子里却恶毒至极。“我父王母妃都是好相处的人,喻小姐是世子妃,和亲王府又有谁敢让她受罪吃苦?”
“是吗?”
“一个男人若连保护妻子的本事都没有,就不配称为男人。”这是有一回喻咏歆行侠仗义时说出来的话,当时只觉得有趣,如今终于可以体会其意。
“老夫沽且信之,不过儿子儿媳那儿,老夫只能尽力而为。”虽然这个小子变顺眼了,可是也不能轻易的让他过关。
老宁国公虽是武将,却是狡猾之人,如今他终于见识到了。韩文仲站起身,恭敬的拱手一拜。“还望老国公爷在国公爷和国公爷夫人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若是他们给世子爷出了难题,世子爷就多担待一些。”
“无论他们提出何种要求,我都会做到。”
老宁国公露出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点点头。“全总管,送世子爷。”
韩文仲再一次拱手一拜,告辞离开。
老宁国公起身走到凭栏处,看向一楼,目送韩文仲与两位近卫步出春水楼。
真的要将歆儿嫁给他吗?他不是不明白,名门庶女嫁得再好,最多是亲王世子的侧妃,韩文仲愿意迎娶歆儿为世子妃,这份心意就难得了,可是如此一来,宁国公府不免与和亲王府牵扯在一起。和亲王府若能一如现今远离朝堂,倒也还好,就怕……说来说去,他就是对韩文仲不放心,总觉得这个小子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阿福,请国公爷夫妇到大书房。”老宁国公对着身后的贴身仆役道。
阿福领命退下。
老宁国公赏了一会儿湖边的夏日风光,这才转身步下春水楼。
穿来这个时代,喻咏歆第一个喜欢的人是老国公爷,看起来明明刚硬强悍,却带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也许是让她想起前世的爷爷,外刚内柔,不觉得害泊,反倒有一种亲切感。
可是,当祖父唤她来大书房,她就会特别有压迫感,因为在这里,她书画方面的不足会完全显现出来,这是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这身体原主之处,彷佛在提醒她是个冒牌货,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感充斥心间。
老宁国公听到脚步就知道是她来了,没有抬头,继续专注的画着寒梅鸳鸯图,只道:“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