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忙碌,这半年的冲刺,她是他心底最后那抹温柔,只要等大权在握,慢慢把股份买下,他就可以空闲下来,或计画小旅行,或计画生孩子,总之跟她在一起什么都好,就是没想过她要离婚。
可柳如珊十分坚决,后来他也想开了,要离就离,他可以追她一次,为什么不能追第二次?只是没想到会出那种事情。
他在赵左熙的身体中醒来时十分错愕又惊慌,一开始也怀疑过是恶作剧,但实在不像,历经几次昏睡醒来,总算接受了。
接下来又是另一串的考验,所幸原主是被砸到头,所以他这个赵左熙就算有什么不对也很好糊弄,在确切知道自己将以这个身分活下来后,他便开始收买人心,赵宅的大小事情由小厮家安,家华去打听。
跟原主的记忆重合后,他知道二房很麻烦,赵义虽然是亲叔叔,却什么都由婶婶罗氏掌控,罗氏看他自然十分不顺眼——赵仁早逝,赵家绣庄将来却不给同为儿子的二房,而是要给大房的长孙继承,对罗氏来说,恨不得那尊玉石花瓶能砸死他,家产全部给自己的儿子赵左齐,这才叫公平。
此外赵义有个姨娘陈氏,生有一庶子赵左丰,十五岁,十分谨慎从事,跟喜欢说大话的嫡子赵左齐完全不同,可惜再如何也只是庶出,因此并不得赵老太爷看重。
赵左齐本身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但罗氏跟小罗氏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这种母亲跟妻子有时候会为他做出什么事情很难说,得派人看着。
身为大房嫡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有钱好办事,家安透过罗氏的奶娘,把吟风院跟和盛院的下人都买通了几个。
至于翔云院中的书信,当然命人拿去别庄了,记忆重合归重合,但也不是事事清楚,能多知道一点赵左熙的事情是一点。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了解这时代,所以他想了最简便的方式——听说书。
每隔三五天他就会找不同的说书先生,让他们说说大东朝的趣事跟轶事,而且什么故事都听,上至朝堂大事,下至后宅斗宠,如此过了一年多,套路大抵都清楚了,反正基本道理是一样的。
譬如说一样是赵家的孙子,他的地位有多高,赵左丰的地位有多低,都能透过各种故事明白,嫡长孙是无可取代的存在,也是家族正统,而庶孙不过就是开枝散叶的功能而已,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差,毕竟大房跟二房都有嫡子,赵左丰这庶子就显得不是那样重要了。
也是因为把套路摸熟,下人也收买得差不多,他这才愿意回到赵家。说来他跟原主有一点很像,都是必须夺得家产才行,前生为母亲复仇,这生则是父亲的遗愿。
赵老太爷从赵左熙年幼时就告诉他,他是赵家绣庄往后的当家,得好好努力。
既然承了赵家的恩,他就想尽他所能的回报。
如果这是赵仁的遗愿,是赵左熙一直努力的目标,那么,他会替他完成。
第3章(1)
安静不过一会,两人的心思却是已经绕了几绕。
春分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却没想到赵左熙先说话了,“既然已经来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从此你是柳春分,我是赵左熙。”
春分点头,那是自然,她还不想被当成怪物游街。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春分心想,我是个丫头,还能怎么办?
原本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在翔云院当个小透明,吃喝一辈子,跟夏至见过面后,隐隐有些盼头,想着说不定将来大爷善心大发,也给了一百两放她出去呢,她有现代技能,又没有古代女人绑手绑脚的性格,还不大发利市?
但赵左熙这么一问,她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流过。
他虽然不是好丈夫,但却不是坏人,说不定跟他提一下,他就放她出去了,毕竟是同乡人啊,如果他们是穿成小姐跟小厮,她也会帮他的。
“你之前不是让夏至除奴籍了吗?让我也除奴籍吧。”
他露出想笑又怀疑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也收买了别庄的人吧?可是,她会想到这么多吗?她很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觉得人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听跟收买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夏至来跟我说的。”
“春分跟她这样好?”他让家安查了二房,倒是没怎么打听大房,毕竟翔云院以他为尊,不需要太费心。
“我感觉挺好的,和气又暖心的一个姑娘,明明已经有了良籍纸,不用再给人磕头,却为了见我,又进了赵家最后一次,去给老太太谢恩。”她记得,夏至进房时自己是很高兴的,那肯定不是她的情感,是原主的。
不顾她一脸的期盼,赵左熙直接打碎她的梦想,“良籍的事情以后再说。”
“为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预备离婚的夫妻,“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算好聚好散啊。
对夏至都这么大方了,没道理对她这准前妻这么苛刻,他们以前可是连架都不吵的呢。
“那个,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小伙伴很寂寞?没关系,你有空可以来找我聊天,我会学好古筝,用古筝帮你伴奏泰勒斯。”春分豪气万千的许诺。
赵左熙却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一颗菜瓜多少钱吗?”“不知道。”她干么要知道菜瓜多少钱啊。“菜瓜京城一颗十二文,江南一颗一文,北方一颗要六十文。”
“所以江南盛产菜瓜?”
赵左熙伸出食指往她额头一戳,“不是盛产,是产。”
好吧,就跟越南出产各式布料,可越南经济主力不是在布料一样,她懂。然后呢?大东朝又不是菜瓜立国,干么这么执着。
“那我再问你,人参一枝多少钱?”
这简单,人参产于北边,肯定北边最贵,她病中吃过,有印象,“京城一枝五十两,北边一枝……四两,南边一枝两百五十两。”
这是按照菜瓜的京城价,产地价,远方价,这三者的比例推算出来的。“错,药品是整个大东朝均价,人参按照大小四十到六十两。”
春分怒了,“我又不是采买,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人吃五谷生百病,你连菜价药价都搞不清楚就要出去,一百两银子只怕没几天就要给人骗光,你跟夏至或大雪不同,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一百两对她们来说很好过,也能够过,你呢,不会买菜,不会起灶,还自己住,你知不知道自己住还得买婆子守门?”
春分默然,自己住也这么难?
但她真不想待在赵家,不伺候主人的丫头得做粗活,伺候主人的大丫头嘛,她又没那本事,刚刚奉了茶,以后就是柳姨娘,但是姨娘也得去尽孝,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去茂林院听老太太说教,想着就很烦。
赵左熙正色道:“你还是乖乖待在赵家,别的不说,没学会生火煮饭前可别想出去住,一百两银子过日子是够,但若你想要做生意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够。”
“一百两不够?根据我打听的结果应该是够啊,铺子租金五两,押金三个月,这样二十两,装潢一下什么的大概十两,进货五十两,工人工资一个月五百文,明明够。”
赵左熙一条一条数给她听,“下人一个月五百文,那指的是月银,买身钱呢?来路不明的人你敢用?让一个陌生人管着你的铺子管着你的货,人家要是卷款潜逃,你去报案都没人理。
“买来的下人至少得有来历,他敢逃,牙行自然会负起责任,还有进货,你们公司以前做成衣,你大概想走这条,可是在大东朝不管什么行业都是一条龙的,就拿赵家绣庄来说,有自己的染布坊,有自己的棉田,桑田,跟几个染石产出地也都有往来,这才做得起生意,一个外人不管是想买布还是买成衣,那都是不可能的。”
春分无法反驳,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唉,吃人参没有补到人生,穿越很艰苦,穿到小婢身上更艰苦,证据就是自己跟他。
自己光是想着存活就不容易了,打听事情也只能套话,收买谁,让谁办事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前主留下的那些碎银她后来数过了,不过四两多,给那些人精嬷嬷塞牙缝都不够。
至于他嘛,居然连菜瓜产价都知道,可见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出去旅行时从来不曾发生要在哪里租车,要去某某地方应该在哪里转车这种问题,他一定准备周全。
他曾说过不调查仔细就出门,那就要有败游兴的打算,而为了让旅游没有瑕疵,他几乎是病态般的调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每次跟他出门一定很尽兴,很好玩,跟其他朋友出去自助,多少就会出现阿里不达的状况,他们还遇过年初施工,车站搬家这种事情,四人找不到地方上车,语言又不通,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要去哪里搭车。
这回他在玉佛山养神一年,别说赵家,肯定连大东朝都摸清了。
唉,看来她暂时得在赵家待着,别的不说,至少先会煮饭呗。
春分觉得赵家真的很好笑,在大事上没规矩——赵左熙还没娶妻,就让弟媳妇先过门,赵左齐才新婚几日,就把通房抬成姨娘。
但在小事上规矩又很多,例如直到她给赵左熙奉过茶,她才能从下人房搬到姨娘的跨院。
居然给了她一个小跨院,喔耶!
一样是在翔云院中,但有一个自己的小小院子,房间不用公家,睡的是自己的绣床而不是通铺,精神上虽然受到压迫,但在物质上却有飞跃式的迈进。
而且赵老太太发了话,赵左熙刚刚回来,柳姨娘又要挪间什么的,这半个月就不用去茂林院尽孝了。
哈哈,不用尽孝万岁!
尽孝简单来说就是赵老太爷,大房赵左熙,二房赵义,赵左齐,赵左丰祖孙三代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花厅则是由赵老太太领军,正房跟姨娘通房都要到,也是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前厅祖孙三代自然其乐融融,花厅一群没有关系的女人也要装出其乐融融,简直莫名其妙。
她还没正式去尽孝过,但光想就很麻烦,能省几天就是几天,更别说赵老太太大方,一次省了半个月。
满花笑嘻嘻的替她整理,“大爷对姨娘可真好,二房的陈姨娘虽然生了儿子,二老爷现在都只给一个小房间呢,哪像姨娘刚刚喝过茶就有跨院了,这要让陈姨娘知道,都不晓得要羡慕成什么样子。”
“来伺候我,倒是委屈你们姊妹了。”
满花连忙摇手,“不委屈的,姨娘这么好相处,这可是好差事呢。”
祖母让她们姊妹去照顾生病的春分时,是有点不甘愿,但春分实在好伺候,身体好了就什么都自己来,就算刚开始有什么抱怨也慢慢没了。
当然,跟着春分不比跟着正房奶奶,正房奶奶会打赏,春分家里就跟吸血虫一样,大抵拿不出赏银,但跟着一个性子好的主子,晚上能好好睡上一觉,倒也还行。娘说了,她们这年纪得吃好睡好才能把身子养好,不然以后嫁了人身子却不好,那又有什么用。
两人正在说话,外头却传来一阵喧闹声,还夹杂着哭嚎。
春分原本不想管,她的身分是半个下人,真不好多事,但满花却是脸色一僵。
“是遂花!姨娘,我去瞧瞧。”她焦急地说。
既然是遂花,春分也不能不管,连忙跟着提裙出了跨院,才刚刚跨出月门,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
“曾大娘,不是我不讲道理,是遂花这丫头太没眼色!”
曾大娘连忙陪笑脸,“冲撞了许姨娘,自然是这丫头不好,不知道祁嬷嬷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我带这丫头上和盛院认错。”她是遂花的娘,也是方嬷嬷的媳妇,夫家姓曾,大家都喊她曾大娘。
被称为一祁嬷嬷的婆子横眉竖眼的说:“许姨娘已经落水,怎么认错都没用,想要许姨娘消气,这板子就打下去吧,我怜惜遂花还小,五个板子就行。”
曾大娘大急,“五个板子可是会要了她半条命啊!她那身子怎么受得住!”
“曾大娘,我也知道您女儿娇贵,但许姨娘也不是粗养的,你的女儿藉口端药在花园中横冲直撞,把许姨娘撞入池塘,打五个板子算是很便宜了,明明应该重罚的事情,你却口口声声想要道歉了事,难不成许姨娘活该落水,你这宝贝丫头却是半根毛都伤不得?”
“我,我不是这意思,祁嬷嬷您帮我问问,我上门磕头。”曾大娘哀求。
祁嬷嬷冷笑,“曾大娘啊,姨娘也算半个主子,你一个下人给主人家磕头算得了什么大事,别委屈上了。”
春分听到这边大抵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实说,她对宅斗没兴趣,但她也明白,她既然是翔云院的人,就与里面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大房的下人被二房的姨娘给踩了,最丢脸的是赵左熙,接下来就是她。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什么事情在院子里吵吵闹闹?”
曾大娘见到她就像见到浮木,赶紧禀报,“柳姨娘,遂花这丫头没眼色冲撞了许姨娘,许姨娘要赏板子,婢子不敢说不,可遂花实在年幼,这板子落下将来可是会影响子嗣的,求柳姨娘去跟许姨娘说说,那板子就让婢子挨吧。”
春分心里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
前生,她的母亲早早就离开家,父亲很快再婚,继母对她始终客气,没饿过她一顿,没要她做家事,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客人,冷淡周到,总是对她说“你去读书吧,我来”,虽然没苛待她,但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疏离让她很难受,就像她只是来这里借住的亲戚小孩一样。
当时才念小学的她跟父亲说,希望继母对自己跟对妹妹一样,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不要这么生疏,她很难过。
结果父亲却不耐地认为她难伺候,“诗韵说你讨厌她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多心,你才几岁,哪懂讨厌什么人,现在看来,你跟你妈太像了,一点不如意就小题大作,非得要不顺自己的人得到处罚才开心。继母难为,诗韵已经很努力了,三餐都细心准备,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有什么东西没带就马上送去学校,你还想怎么样,希望所有人都做小伏低伺候你吗?你的个性要改改,不然到头来是自己吃亏。”
她愕然,原来继母在背后是这么说她的。
继母很高竿,用这种精神虐待让她在家里待不住,国中毕业后选了要住宿的高中,大学后只在过年回去,毕业后甚至不回去了,妹妹在脸书上贴了没有她的照片,说是完美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