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不知道莫宏宇莫大侠吧?”洛宁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不知道。”他摇摇头。
“那青岚大侠刘青狄刘大侠、金甲神卞堂堂卞大侠呢……”洛宁一连说出十几个名气响当当的大侠,见他仍一脸懵懂的表情,有些惊讶的问道:“莫非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嗯。”海明承点点头。
虽然他不是所谓的江湖人,但是对江湖上的事情有一定的关注。他记的很清楚,探子送上来的情报中并没有宁儿所说的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侠。
莫非是探子的情报不够缜密,情报搜罗得不够详尽?海明承暗暗决定,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
等他知道洛宁所谓的“大侠”,其实只是一些传奇小说里虚构出来的人物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他手下那些探子们也早就被磨得脱了一层皮,不过功夫也因此更加突飞猛进。
“你在江湖上是不是没什么名气呀?”洛宁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要否认自己是大侠了。
“确实没什么名气,你很介意吗?”严格说来他的大侠生涯尚未开始,确实谈不上有什么名气。
“没关系,再有名气的大侠都是从籍籍无名开始的,我很看好你!”这回换洛宁捏捏他的大手了,“一定不要灰心喔!”
“好。”大侠就大侠吧!大不了他从现在开始。海明承点点头。
“我会和你一起把名气给经营起来。”身为月海首富的女儿,洛宁本人其实也挺有经营头脑的,只是因为身体太弱,很多想法不能付诸行动。
嗯,一定得好好谋画一下,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实现“和你一起”的愿望……洛宁的小脑袋瓜转啊转的,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让他成为有名的大侠。
“好,先睡觉!”海明承看出她其实已经有些倦了。
“嗯。”洛宁毕竟大病初愈,说了这么多话也觉得有些疲倦了,只是仍舍不得他。
“乖乖睡觉,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他将她的两只手放进被窝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等着她入睡。
她点点头,乖乖闭上眼。
只这么看着她的睡颜,他的心灵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那些争权夺利、那些尔虞我诈、那些……都被抛得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即他眼前一暗,原来是桌上那枝蜡烛燃到了尽头。
“大侠?”海明承以为洛宁已经睡着,正要悄悄起身离开时,耳边忽然响起她还挺清醒的声音。
“叫我名字。”听到她以崇拜的口吻说了那么多大侠的名字后,海明承忽然很讨厌自己也被冠之以“大侠”的称呼,还是没名的那种。
“明、明承。”虽然她酡红了脸,还有些结巴,但总算喊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用鼻音回答。
“明承,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行侠仗义呀?”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洛宁喊得再顺口不过。
“只要你乖乖养好病就行。”
“那——我们一言为定啰!”她的双眸都变成星星眼了。
“好。”这回洛宁乖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蜡烛已经熄灭了,从屋顶漏下来的月光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海明承练过武,视力远比常人好,仅靠月光就能看清屋里的一切。
“宁儿,我喜欢你。”她恬静的睡颜让他心生欢喜,海明承情不自禁俯下身,在那仍略嫌苍白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宁静与平和,每次和她在一起,他总会觉得很轻松、很有趣,也很有意义。
海明承告诉自己只是稍微歇一会儿就离开,可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洛宁生病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由贴身丫鬟管珠负责陪夜。起初洛夫人也在一起陪夜,只是她的身体比较羸弱,勉强陪了两天之后,身体就有些不太顶得住。
洛老爷生怕妻子也跟着生病,好说歹说才劝服她回房休息,于是陪夜的事就由懂事且贴心的管珠全权负责了。
管珠与洛宁名义上虽是主仆,实际上两人的感情就像姐妹般,在洛宁生病的这些日子,管珠几乎是不沾床,只坐着打个盹就算睡过了。即使是在打盹的时候,只要洛宁有什么动静,她都会立刻惊醒过来。
可这一夜管珠睡得分外香甜,睡到天亮了才睁开眼睛。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居然睡在外间的小床上!
“奇怪,我怎么睡到这里来了?”管珠一脸迷惑的坐起身。
难道是她在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居然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
“对了,小姐!”一想起小姐没人看顾,管珠就坐不住了。
她赶紧跳下床,跑到内屋去查看小姐的情况。为了不影响到小姐的休息,她刻意放轻脚步走进去。
天哪!她家小姐居然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起!这一看管珠差点没喊出声来。
该不会看错了吧?管珠的第一个反应是柔眼睛,柔啊柔,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眼前那男人也没有消失。
得赶紧找人来!管珠有些慌乱的想,可阻止她脚步的是小姐那张在睡梦中露出甜笑的脸。
她家小姐从小就是药罐子,喝下的药比她吃下的饭都多,那些药又苦又涩,别说是喝下去了,就连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喉咙里难受呢!可是比她娇弱得多的小姐,却喝得面不改色。
虽然小姐总在老爷夫人面前表现出很快乐的样子,但管珠知道其实小姐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快乐,也曾不只一次瞥见小姐在人后露出忧郁的眼神。
这时洛宁忽然动了几下,眉头也皱了起来,而男人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洛宁嘤咛一声,眉头舒展了,很快就恢复平静。
两人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气息也很平稳,看得出根本就没有醒来!
他们一个剑眉朗目、鼻如悬胆;一个美如春花、我见犹怜,当这两张年轻的脸靠在一起时,显得如此的和谐、如此的动人、如此的……让人舍不得破坏这幅美丽的画面。
管珠没有惊动他们,而是踮起脚尖,悄悄的退到外间。
“小姐,一定要幸福啊!”管珠喃喃的说。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打扫的声音。管珠算着要不了多久,老爷和夫人就要来探望小姐了,于是她故意在外间弄出声响以提醒他们。
果然等她再次回到内屋时,刚才睡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带屋顶上的大洞也消失了,若不是被子上仍残留着有人睡过的痕迹,管珠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了。
“管珠,早啊!”正想着,洛宁已经睁开明媚大眼,微笑的向她打招呼。
也许是因为有他陪伴吧!这一觉醒来洛宁的精神好多了。
其实她早已醒来,一睁眼发现海明承居然躺在自己身边。
透入窗棂的晨曦为他周身镶上一圈金边,俊朗的五官因为明暗对比而越发深刻鲜明。
而不同于他如刀削斧劈般的脸庞,他略厚的嘴唇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
直到外间传来管珠起身走动的声音,洛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
她如触电般的躺回去,闭紧双眸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早啊!小姐。”管珠回应道,开始伺候她晨走梳洗,“你今天的脸色好多了。”
“是、是吗?”洛宁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有些烫。
就在她装睡的时候,唇上忽然传来疑似嘴唇的触感,她还没来得及确认那究竟是什么,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已经消失。她睁开眼一看,果然身边的海明承已经不见踪影……
回想起先前的情景,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唇上似乎又感觉到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脸上也不由得漾起笑。
“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管珠明知故问。
“这是秘密,才不告诉你呢!”洛宁眼珠子转了转,伸出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以示封缄。
“我也有一个小秘密,也不告诉小姐。”管珠促狭的眨眨眼,望了一眼窗外道,“今天天气真好,一会儿去花园里坐坐吧!”
“嗯,天气真的很好呢!”洛宁望向窗外,果然是个大晴天,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在洛宁看来,任何一个籍籍无名的武林人士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侠,基本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找有名的大侠挑战,二是直接去行侠仗义啰!
江湖中的成名大侠都是一些武功不俗的高手,动不动就隔山打牛、生裂虎豹之类的。洛宁偷偷的拿海明承跟《江湖群侠谱》里收录的那些大侠比较了下,觉得海明承无论身体条件还是武功,都无法跟这些身高丈余、臂长过膝的奇人们抗衡。再说,挑战的危险性也太大,她可不想见他受到任何伤害,还不如走第二条路较为妥当。
再说,所谓“侠之大者仁也”,可见大侠名头的大小跟武功高低没有绝对的关系,就算海明承武功低些,也不妨碍他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侠。何况他们洛家别的不敢说,就是银子多。
第7章(2)
说干就干,这一个多月来,洛宁就带着海明承到处行侠仗义。起初他们的足迹只局限于玲珑镇上,后来洛宁见装睡的招数很管用,胆子就渐渐的变大了,再加上海明承又弄了匹叫作照夜狮子的好马,他们的足迹也因此从玲珑镇向周围的乡镇延伸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不,正是大侠出来行侠仗义的好时候。现下,海明承和洛宁正双双趴在人家墙头,朝人家的院子里窥看。
破败的大杂院里挤了十来户人家,院子里到处堆满杂物,让人几乎没有立足的空间,唯一的那处空地上架着好些竹杆,上面晾着一些衣物,大多数都是打过补丁的。
“左边第一家住的就是刑寡妇,一直靠给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维生。”海明承指了指杂院里门面最破落的那户人家。
“里面坐的那个就是刑寡妇吗?”洛宁指了指窗户道。
透过残破的窗纸,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瘦小的人,正在昏暗的油灯下进行缝补的工作。
“不,这是邢寡妇的儿子,叫邢盛懋。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之前在县城里的秋阳书院读书,据说成绩相当不错。”海明承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书院现在就放假了吗?”洛宁不解的问道。
“几个月前邢寡妇得了眼病,精细一点的活儿都没法做了,一家几乎没了生活来源,邢盛懋只好从书院休学回家了。瞧这样子大概是他想帮他娘做些活儿吧!也算是个孝子了。”只是瞧他的动作还真够笨拙,想也知道做出的活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太好了!”洛宁兴奋的拍了一下手,随即意识到这举动可能会暴露他们的存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你呀!”海明承宠溺的捏捏她的小脸。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呢!当然啦!他是知道她的兴奋只因为找到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讨厌啦!”洛宁“瞪”他一眼,将一个锦囊塞到他的手里,催促道:“喂,你还不快丢呀?”
“遵命,我的活菩萨大侠。”海明承咧嘴一笑。
闻言,她有点困。
如果说在行侠仗义中有什么不满意的,莫过于“活菩萨”这个称呼了。别人的名号都是威风凛凛的,不是“一剑锁寒江”就是“兽面侠”、“金甲神”,换作她就变成了毫无气势的“活菩萨”。
洛宁在心里暗自嘀咕,海明承则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他做这个大侠最初只是为了让她开心,渐渐的就变成了希望能帮她积福添寿。
只见海明承一扬手,锦囊就画出了一道弧线,飞进了院子里,正好落在邢寡妇家的破门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谁呀?”屋里很快传来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破门被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探出头来。看样子应该就是邢寡妇的儿子邢盛懋。
“奇怪,怎么没人呢?”这个叫邢盛懋的少年嘀咕了一句,说着就要关门,不料门板却被什么东西卡住。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卡在门板与门坎之间的那只锦囊。
“咦,这是……”邢盛懋俯身捡起地上的锦囊,打开一看才发现锦囊里竟塞着两大锭银子。
“懋儿,是谁呀?”屋内先是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邢盛懋被眼前这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给闪花了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妈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这一锭银子恐怕够十两吧?两锭就是二十两,足够他们母子舒服的过上三四年了。
“懋儿,怎么了?”随着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屋里传来趿着鞋走动的声音,随后一个面容枯稿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洛宁的视线里。
“这就是邢寡妇了。”海明承凑到洛宁耳边道。
“哦!”他的呼吸热热的吹她的耳朵上,弄得她的耳朵有些痒,好想伸手去搔一搔。
只是此刻他们正置身于墙头,她又有些怕高,根本不敢空出手去搔,只能缩缩脖子让自己好过些。
她这样子还真可爱!呵呵呵……海明承忍不住咧开嘴。如果说之前他是无意的,那么后来就是故意在她耳上哈气了。
唔,好痒啊!她又缩了缩脖子。
他再吹。
她再缩。
……
就在这当儿,邢寡妇已经从儿子嘴里知道事情的始末。虽然她的眼睛不好,尤其夜里很难看清东西,不过做惯了针线活培养出的那分手感仍在。
邢寡妇从儿子手里拿过那只锦囊,仔仔细细地摸了摸,发现锦囊是用质地精良的湖丝做的,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她心中有数,恐怕单是做这只锦囊就得花上好几钱银子吧!
“懋儿,快给‘活菩萨’磕头。”联想到最近大伙议论纷纷的“活菩萨”,邢寡妇已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娘,懋儿没看见有什么菩萨呀?”刑盛懋虽然听话的跪下了,却是一脸困惑。
“这两锭银子就是‘活菩萨’赐给我们母子的。”邢寡妇也跟着跪下,合掌祈祷道:“老天有眼,谢谢‘活菩萨’赐银。”
“娘啊!我是不是又能回到书院读书了?”邢盛懋一脸憧憬的问道。
“别说是回到书院读书了,就连明年上京参加科考的盘缠也有了。”邢寡妇满是愁苦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这时月亮正好从云层里走出来,皎洁的月光落在邢寡妇的脸上。这是一张饱经岁月风霜的脸,青黄的脸色、浓重的黑眼圈、眼角的皱纹……让她远比实际年龄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