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说的话句句在理,想必师父是个有福的人,有夫人这么大度的妻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准是不少,姨娘抬了一房又一房吧?」夫君,你可不能怪我把你师父拿来当枪子使,我也是被逼的。西太瀞心想。
这非要把女儿塞给别人为妾,没脸没面的师母是怎么回事?开枝散叶的事情就真的不劳她们费心了。
「你这个目无尊长、污言秽语的女人,夫君就得我一个正妻,谁也别想来分一杯羹!」唐夫人气炸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卸下,只差没成了母夜叉。
「唐夫人可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还是可以抬为平妻的。」唐夫人心虚的说,就连嗓门气势都短了一大截。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大奶奶。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天动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平妻?那还是抬举了你,你要嘛干脆答应,要嘛,自己下堂求去,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唐嫣再也坐不住,拧着快被她绞成咸菜干的帕子,也顾不得什么淑女风度、礼法名声,只想上前去抓花那个抢了她位置女人的脸。
那女人看着脸嫩手细,身边瞧瞧有多少个丫头嬷嬷伺候着,这些本来都该她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吃不好睡不好,反观这个大大方方坐在首位上的女人,夫婿是南方水粮河霸主,单独府邸而住,没有公婆妯娌罗唆,府邸随她布置,银钱随她花用,还没有一个人管得了她,她凭什么?!
更气人的是她嘴角那抹仿佛明了一切的笑,让自己觉得难堪,无所遁形。
西太瀞文瀞的把左手贴着右手摆在大腿上,腕上的绞金环滑了下来,金光灿烂,花了人的眼。
胆子很肥啊,跟她公然叫板!泼妇的真面目遮盖不住了?
「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爱慕虚荣又贪慕富贵的女人,「纳妾,他如果点头,我就让位;他若不离,我便不弃。」她厌倦了和这对豺狼似的母女多费唇舌,把话说完,便想端茶送客,不想两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还缓缓的帮她按捏。
「……夫君?」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都听见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不离不弃,相依到老。
唐家母女两张脸顿时如涂了锅灰。不会她们之间的对话都叫他给听了吧?
瞧那对夫妻蜜里调油的样子,唐夫人心里像泡泡般破灭的声音越来越多。
「天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无声无息,怪骇人的……」湛天动回来,听见小妻子有客,也不让人通传,便寻到这里,恰恰好西太瀞的那铿雏有力的宣言落入他耳中。
他心里说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虽然面露疲惫,精神上却十分亢奋。
这会儿只见她搂着自己的胳臂,晕红着小脸,又憨又娇的模样,看得他直想把她扛进房里去。
「这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往后师母若是无事,多费心在师妹身上吧,她这样的性子,只怕山上的大熊见了她都跑。」西太瀞瞪着眼,掐着湛天动胳膊坚硬的肌肉,不敢喷笑出来。
哇哈哈,连大熊都要退避三舍,她都不知道自己夫婿这挖苦人的功力如此深厚,然而,手里的黏腻感教她忽然一怔。
第十一章 英雌重出江湖(2)
唐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唐夫人拖走了。
男人都给冷脸子瞧了,这对母女不管知不知羞,她能确定的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用再见到她们了。
她没看错人,这男人是会为她挡风遮雨的,但是……西太瀞一把将湛天动按进太师椅,动手便去脱他的衣服。
「娘子,这于礼不合。」他笑得很是开心。
「不许动!」她的眼凝了,神情哪还有方才的柔情万种,手下坚持的剥了他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一道狰狞肉绽的伤口出现。
湛天动显然已经点穴止了血,可是那伤痕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十九和鳞囊原先是想避开的,却在西太瀞脱下湛天动外衣的时候就看见中衣染上的血色,两人眼色交换,也不吩咐小丫头们便出去了,很快,水盆和巾子、金创药、替换的衣服就放在桌案上,然后退到一旁垂手等候。
西太瀞也没问伤口是哪来的,两眼眨也没眨的看着那伤处,把整瓶合创药都撒在伤口上,再用长白巾仔仔细细的里了,最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物,布料连沾上皮肤都没沾,那小心劲,就好像他是最上等的瓷器那般值重。
两个丫头收拾了一切,把厅堂留给小俩口。
「只是小伤,怎么就哭了?水护卫比我还惨,他的腿肚子可结实的中了一箭。」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小妻子搂过来,放大腿上。
「哪有!」只是泪水在眼眶打转,那不算。
「明明这么稀罕我,我擦破皮都要心疼个半天,还对外喽喽着你不稀罕我?以后不可以苒动不动就说让位,我湛天动的婆娘可不是谁都可以当,谁都当得起的。」她这拉着他的柚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让他不把心融化成春泥都不行。
「瞧妾身这不是自保嘛,花都花你的银子,把私房、铺子都拢着,以后你要变心了,妾身还有后路,可以自己过日子花用。」湛天动被她逗笑,心里的阴霾去了不少。
「跟妾身说说吧,这是遇上了什么事?」
「是朱紫。」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京里头那一位的老三?」
「几个月前他遣人来,对我既是威胁又是示好,恩威并施,我把人请出去,今日他就亲自来投帖子。」碰了钉子,然后就动刀了。
这个喜欢剑走偏锋的皇子怕是早就计画好,他若从了,大家还是留着好看的脸面,他要拒绝,便杀之。
不为他所用,也不给别人用。
湛天动没有男主外,国家大事不可对女子言的士大夫习惯,只要西太瀞问,他就会说,不过,对于血腥的场面,他很自然的跳过去,如果可以,这些外面的风雨最好都与她无关。
他烂在肚子里的还有那朱紫下了重手派来剌杀的皆是死士,要是他反应慢上一点,武功差一点,她今天就别想再见着他,或者要去给他收尸了。
不只朱紫,几位皇子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对旁人来说这或许是天大的荣宠,对他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都看上漕运这个钱袋子了,还有她……人人都想觊觎。
觊觎她赚钱的本事。
要问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无非五样:盐务、开矿、漕运、边贸、海运,这些大宗买卖,他们夫妻俩运气不好就占了两项。
可她不成,他不会让她出去顶这些风霜雨雪的。
他太清楚这些个自幼活在尔虞我诈里的皇子最是狡猾,没一个吃素的,手下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去当替死鬼,无处喊冤。
他不可惜自己的命,如今却不能不顾及眼前这小女人,他想和她牵手到老,她要有个万一,他圣心无欲死。
朱紫这人杀伐决断,一旦觉得这人不能为他所用,或是失去他的信任,下一刻人头就会落地。
这等心胸狭窄之人,要是坐上那把椅子,天下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这些想做大事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择手段。
而那些还不敢动湛天动的人,忌惮的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江湖绿林势力,若因他会得罪江湖帮派,也需要三思而后行。
武林,卧虎藏龙,多少奇人异士,真正有脑子的皇家人绝对不会和下九流的江湖人对着干,不过被利益熏坏了脑子的也大有人在就是了。
「炙手可热远比乏人问津要好,对不对夫君?」看湛天动难得的皱起双眉,眼中隐含凌厉,她乐观的宽慰他。
虽然湛天动少跟她说朝廷事,她也是嫁人的妇人了,却不是门一关起来,什么都不知情的深闺女子。她是商人,以前得过她好处的那些商户夫人,一有宴会就来相请,什么秋菊宴、桂香宴,谁家孩子满月、周岁,谁家抬妾等,故做贤德的主母就会宴上一宴,一个月里总有那几张帖子。
而她没少过这些交际应酬的。
她和这些商户夫人周旋过,对如今的态势很是明白,加上她还有铺子,对外消息只多不夫婿都让人砍了,她还能闷声不响吗?
她心中不由得发沉。
「别发愁,我不爱看你皱眉头,这事我心中自有盘算,你就好好在家让我安心就好了。」夫妻做了有那么一段日子,虽然说他还不能将小妻子的情绪猜出个八、九分,七、八分一定不远。
他也不是那种让自己处于挨打不还手的人,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嘴里说着喜欢却无法给对方幸福,这算什么?
至于朝廷这笔烂帐,他自有他的想法。
他不想理这些为了利益闹得乌烟瘴气的皇子,却不代表他没有能力。
他将最爱的小女人搂在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然而,他神色冰冷,眼中锋芒一闪,唇瓣抿成直线。
停了好几天的雨又成线,从云里密密的筛下来。
他们成亲还没满一年的深秋季节,湛天动借口要押粮赴京,留下三大暗卫,只带水和一应人手上船去了。
西太瀞急得跳脚,她一个妇人要这么些个身手不凡、高来高去的高手做什么?帮她上梁拿腊肉吗?他才是该注意自己安全的那个人哪!
还有他想骗谁?漕帮里随便数过去的堂主、分舵主轮得到牌号的有一箩箧这么多,不行的话,还有二当家张渤,李卫日前也提拔成为三当家,没道理他堂堂一个帮主还干这种苦差她这下子会意过来了,这个男人是早早计画好的。
她没忘记他要出发那晚,在她的耳边吹气低语说要是有天他不再是漕帮帮主,身上穷得一毛钱也没有,她还愿不愿意跟着他?
她说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不当这捞什子帮主最好了,一起回安途县的老家去住,他打猎,她煮饭种菜养鸡,钱够用就好。
至于她的嫁妆,在炎成的打理下,直也经营得不错,有女儿就留给女儿当嫁妆,有儿子就让他人生一生顺遂,要是一个蛋也孵不出来,也够他们夫妻一辈子嚼用的了。
她不愁这个。
那晚,他抱着她睡了一晚都没松手。
其实她隐隐知道他在想什么,任他抱着而自己全身僵硬,红着眼眶,没有阻止,只是由他去。
两个月过去,眼看着年就近了,湛天动却没有一丝归家的消息。
「姐姐,眼看要过年了,再不把库房里的节庆物品搬出来清洗整理,怕是要赶不上新年了。」见她心情低落,少言少语,吃得比鸟还少,春水放下海靖,雷打不动的每日过来,就算没话说也捧着笸箩做女红,就是不让西太瀞一个人木着。
是啊,这是他们第一个年,要是他回来了,家里冷冷清清,也太不像话了。
她点头允了。
仆人得到口令,瞅着难得的天晴日,洗洗刷刷晒晒,总算给自从湛天动出门后瞬间就寂寥下来的宅子添了几许人气。
西太瀞可以下封口令不让几个丫头在她身边罗唆唠叨,对春水,总有着那几分一路走过来的情感,真要烦了,她便把门上锁。
春水也绝,也不知什么时候攀上的交情,约了张渤的七姨娘来她门口剪窗纸,什么吉祥如意福,什么竹报平安,什么财子聚宝盆……完全走大型创作路线,一摊出来,好看得不得了,两个人年纪约莫相近,叽叽唆唆,像两只雀鸟没一刻消停,也不知那七姨娘回去说了什么,隔个两日,正头娘子出现了,就连善针线的麟囊也凑上一脚,简直就像开起了姐妹会。
人家的正牌娘子出现,西太瀞说什么也得出来表示一下善意,把人请到偏厅,不得不说这位二奶奶年纪稍长,虽然不见了那明媚韶华,但别有风情,礼貌话说过一轮后,讲到自己的夫君,竹氏便叹了一口长气,倒豆子似的把心里的苦劈哩啪啦的倒出来。
这春水压根故意的。西太瀞看了眼贴在门外以为没人看到的两道剪影。
张渤那个人就是个爆炭性子,看起来却不像没心肝的。
她听完只是淡淡的说:「就冷他一冷吧。」
爱喝花酒,爱追什么花魁娘子,漂亮姑娘都往家里放,都随他,反正身为男子,从不需要费心去猜测女子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安心接受她们的伺候就好了,久而久之,很容易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竹氏可是知道自己丈夫的兄弟夫妻感情甚笃,两家院子就隔了条巷子,后门还对着后门,半信半疑的回去之后,后续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慢慢的,她不再天天守着那常常从白日等到天黑,又从黑夜等到天明,花径犹然空旷寂然的院子,偶尔还能听到她的惊世之语:「男人有什么好的……」西太瀞有些心虚,她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教坏了人家的老婆啊?
即便如此,一到夜里,仍是冷的丝被,冷的床,一灯如豆。她搬来自己江南的全部铺子帐册,埋头在里面,几天几夜过去,瞪着仿佛又黑了一大圈的眼眶,把全部的管事都招来,宣布她要在全国都开上牙行。
她让人把库房里有价值的金玉珠宝全部搬空,把自己的嫁妆全赌上,要是她的夫君还不回来,她不会有儿子女儿,留这些嫁妆做什么?
一干娘子军也贡献出自己多年的私房,她们没想过要回本,但是她们都无条件相信西太她穿回男装,把脸抹黑,准备带着炎成的弟弟和海靖出门去做她想做的事。
原先她人选里并没有海靖,是那孩子听到她要出门,自己跑来一一「我在学堂可以识字,但是跟随着大奶奶,我可以学到更多。」西太瀞拒绝。
「大奶奶曾经说过我是个有用的,海靖既然有用,就请大奶奶带着我,让我表现给大奶奶看!」西太瀞沉默很久,转身要进屋以前撂下这么句话:「出门吃不了苦我可不管你,还有,从明天改口称呼我「公子」。」
第十二章 重新相守的幸福(1)
腊月来临前,京里传来消息,看起来似乎要交棒退位的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除了即将要成型的外戚祸患,将皇后一族诛了个殆尽,看在皇后有生下嫡子的分上,将她送进了冷宫了度残生。
送进冷宫,这代表什么?也就是说,这一来,皇位这件事就没倒霉的二皇子什么事了。
这件事要追溯到皇帝还在潜龙当毫不起眼的皇子时代,他是宫女生的孩子,从小看着别人冷眼挣扎长到大,最后借了皇后家的势力起来的。
这王皇后是什么人?王家累代都是国公,可国公的名号很唬人,实际上就一个空壳,人家说富不过三代,何况像他们这种世族,纨绔子弟只多不少,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老鼠挖洞挖了两代也快要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