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在下好看。”他语气中透露点酸味,他的小姑娘只能看他,其他男人的裸胸一概不准看。
蒋三闲脸色阴沉的上药,把血止住了再用白布从后背缠向前胸,如此来回数次,在胸口上方打了个结固定。
因要包扎,两个大男人靠得很近,近到要碰触彼此的鼻,从蒋三闲的后背看来,呃……很容易产生误解。
“啊!断袖之癖?”终于偷看到一眼的陆青瑄低呼。
不会吧!她为什么这么倒楣,重生前、重生后都遇到兔儿爷,断袖何其多,都被她遇上。
难怪一直到她死之前,首辅大人未有妻室,连妾也没有,孤身一人不近女色,原来他好这一味。
呜……呜……好伤心,她好不容易才对他有一点好感,以为老天终于怜惜她了,赐她一段好姻缘,原来是晴天里打雷,不下雨,让人空欢喜一场。
“谁是断袖?”
“我不是断袖。”
两个男人同时面上一滞,又不约而同地发出声音,一个怒吼、一个无奈,一同看向满脸震惊的小女子。
“你……你……”陆青瑄见鬼似的两眼圆睁。
“本殿下怎样?”敢再说他是断袖,他掐死她。
“五皇子……”她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倏地,一股冷然之气笼罩整辆马车,本来就穿得少的陆青瑄顿时感觉冷气飕飕,白藕般的皓腕泛起一粒粒疙瘩。
她不晓得自己说错什么,秋水般的眸子睁得又大又圆,不自觉往蒋三闲身侧靠,似乎他那边少了点寒意。
但是令人不解的,明明是阵阵寒气迫人,她却隐约冒着冷汗,一丝一丝从雪嫩的玉肌透出,让人不寒而栗。
“瑄儿,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你认识本殿下?”
一冷一沉的两道男声箭般的射出,微微一怔的陆青瑄打了个激灵,一回神,她心虚的不敢看向任何一人。
本能地,她知晓谁能护住她,小耗子似的一点一点往蒋三闲身后移,两手微颤的捉紧他衣服。
“我……我在梦游,我没见过你们,我要回屋睡觉,好困,外面好黑……”要命,她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么重,她该听娘亲的话,乖一点,不要惹事,安心绣嫁衣备嫁。
“杀了她——”
蒋三闲看着脸一白的小姑娘,搂她入怀,又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身上有伤的男子。“不要吓坏她。”
“本殿下吓她?你的眼睛瞎了不成。”他的行踪不能被人知晓,唯有死人才不会走漏风声。
“她的事我会处理。”意思是你休想对她出手,我的人我负责,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轩辕萧冷眸眯起。“一只毛没长齐的小雏鸟也值得你费心,你还真不挑剔。”
“各花入各眼,各有所爱。”她就是他心上的一块肉怎样,龙有逆鳞,碰触不得。
“看好她,若是她管不住那张嘴,别怪本殿下无情。”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他眼微沉。“说了别再吓她,听不懂人话?”感觉怀里轻颤的身子,手一搂紧的蒋三闲面有愠色。
“你敢命令本殿下?”他哪来的胆子。
“只是在讲理。”人之所以有别于畜生是会思考。
“本殿下像会讲道理的人吗?”他冷笑。
“我离开一下,一会儿再和你说道说道。”说完,他抱起怀中的人儿下马车,倏地消失在黑夜中。
“哼!多情郎。”轩辕萧蔑然冷嗤。
第七章 举家返京城(1)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把人送回房中,蒋三闲倏地问道。
乍然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头顶扔下,星眸迷蒙的陆青瑄有些迷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她一副神魂云游在外的娇憨样,蒋三闲好笑又无奈地又问了一遍,低头在她唇上一啄。
“啊!你干什么,登徒子。”她倏地脸红,纤柔小手飞快的捂嘴,美目倩兮的瞪人。“登徒子是你的未婚夫。”他眼泛柔意,笑着轻抚她桃腮,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还没成亲前不许动手动脚,我娘说了,男女有别,你得离我远一点。”她挣扎地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反而感觉他身体传来的热气,使得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发烫。
“姨娘。”他纠正。
“你怎么跟我娘一样死板,她和我爹订亲在先,她才是元配。”是谢皎月抢在前头,夺了正室之位。
“你怎么晓得你爹娘订亲在先,这件事知情的人并不多。”他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查出两人的关系,一直以来,没人知晓顾九娘是谁,她在抵京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看过婚书。”她脱口而出。
“有婚书?”蒋三闲讶异。
“嗯!放在我爹的书房,有一回我回府省……呃!看我爹时,无意间在两本书的夹缝间看见一张发黄的婚书,上面是我爹娘的名字和他们的生辰八字,以及双方立具的父母……”猛然乍见时,她愕然不已。
陆青瑄想说的是回府省亲,那时她已嫁做人妇了,因发现丈夫心有所属的对象竟是男子,她悲愤不已的想找亲爹诉苦,陆敬之不在,她便在书房等他,一边抽泣一边想着她的丈夫为何好男色,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骗她。
哭累了,她便站起来在书房内走动,看到书柜上有本她找了好久却没找到的书册正在触手可及之处,于是伸手抽书。
书塞得太紧,她抽了几回没抽出,不甘心地用椅子垫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书取出,谁知此时一张折得四方的纸从头顶飘落,她也没多想的打开一看,泛黄的纸张竟是婚书。
其实乍见“顾九娘”三个字的时候,她根本不晓得那是她娘的名字,事隔多年,她对娘亲的面容早就淡忘,记名在谢皎月名下她就是嫡女,哪还记得庶女的出身。
她一直认贼作母,把害死亲娘的谢皎月当母亲看待。
后来她爹回来了,她顺口一问,两鬓已斑白的爹亲竟然红了眼眶,悲伤而怀念的说着:“顾九娘是你娘,爹自幼定了亲的青梅竹马。”
闻言,她震惊得不能动弹。
错了、都错了,原来她喊的顾姨娘不应该是姨娘,而是爹的元配,只是尚未拜堂便成为别的女人的夫君。
那一段日子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用什么心态来接受这个事实,加上婚姻的不顺遂,有了厌世的念头。
也许是忽然觉得身边最亲的人都在骗她,没一个可以信任,因此她对活下去感到怀疑,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益发严厉的公婆,不足以依赖终身的丈夫,以及需索无度又落井下石的姊妹,她越来越痛苦,感觉生不如死。
不过在她死后的那几年,她以鬼魂的形态在人间游荡,很多以前她不明白的事一下子了然了,大姊令人作呕的白莲花嘴脸,三妹见不得人好、恶毒的心性,还有谢皎月做了婊子还要牌坊的伪善。
她的娘亲是被人害死的,而凶手始终逍遥法外,背地里嘲笑母女俩都傻,傻得犹不自知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当鬼的她想报复,如同话本上的索命,可是她发现自己办不到,即使少了身躯的她还是有着良善之心,她没法置人于死地,为自己和娘亲报仇。
只是她重生前的最后两年,她恨着的几个人都得到报应,谢皎月病魔缠身、面容枯槁,一被新纳的姨娘折磨得死去活来,那名姨娘竟与顾九娘长得十分神似,对谢皎月的加害不遗余力。
一瞬间,她都要以为是她娘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大姊陆青黛被小妾毁容,主母之位也被取代,所生的一对儿女抱养在婆婆屋里,始终与她不亲,另一朵比她更会作的白莲花成为她孩子的娘,她被关在小屋子里不见天日。
陆青瑾倒是好一点,腿断了,成了残疾,不过有一对孝顺的双生女,在她不快的破口大骂时还愿意照顾她,帮她喂饭、擦身翻身,一人一头用着竹椅抬她到外面晒太阳。
只是等两女都嫁了,她的下场又会是如何……
陆青瑄没再看下去,因为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后拉,再有知觉时已经重生了。
“我娘不是姨娘,她只是被抢去丈夫的女人。”所以她坚持不喊姨娘,因为她娘才是最受委屈的那个人。
面色一柔的蒋三闲轻揉她头顶。“即便如此,你还是得依照世俗的规矩走,在世人的认同下,谢皎月才是你的嫡母,毕竟你爹和你姨娘并未拜过天地,也没拜祭过祖先。”
名分取决于明媒正娶,一纸婚书做不得数,最多是陆父背信忘义,有了新人忘旧人,是名负心人。
闻言的陆青瑄有些难过。“难道我娘的一生就这样了吗?为了我爹只能屈居为妾。”
看她面有惆怅,他失笑地一弹她白玉耳垂。“也不尽然。”
她骤然抬头。“什么意思?”
他笑道:“嫁个好相公,日后官居高位,给你姨娘请个诰命,到时便能与你嫡母平起平坐,甚至她品级一高,谢皎月还得起身向她行礼,以前受的罪都能讨得回来。”
“是你吗?”陆青瑄两眼发亮。
“你说呢?”他但笑不语。
“一定可以的,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天下事不就你一句话。”她太兴奋了,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首辅大人吗?”目光一闪的蒋三闲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是的,首辅大……呃!呵呵……我是说以三闲表哥的才智,要爬上高位并不难。”发觉说错话的陆青瑄一连忙改口,脸色微微白了些,想笑却笑得十分艰涩。
“瑄儿。”他语气一轻。
“嗯。”她一应。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冷不防一问,话中却带着笃定。
她一怔,眼神有些迷惑。“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我哪儿也没去呀。”
“我是指……”他顿了顿,盯着巴掌大的小脸目不转睛。“重生。”
陆青瑄先是困惑,继而僵住,而后全身发冷,接着是……“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不想被活活烧死。
“我也是。”重生之人。
“咦?”她惊讶的睁大双眼。
“三年多前。”
“什么?”怎么可能比她早。
她死时他还活着,虽不知他几时死的,可是在她重生前他还在朝廷中翻云覆雨,权势滔天。
“你大概在落水后回来的吧。”一向畏畏缩缩的人忽然变得胆大,敢直言对人,若无一番遭遇哪说的通。
她讶然。“你怎么晓得?”
蒋三闲眼带笑意地吻吻她玉额。“我比你聪明。”
“哼!”反正她就是草包美人嘛。
“我回来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娘过世的第二天,那时我便知道有人要放火烧我娘的棺木,因此我提早一天将她下葬。”说到此,他目光一冷,隐约感觉到大火逼近的灼热。
那一天,他将值钱的细软收拾好,用油布一层一层包得死紧,事先将水缸的水装得半满。
大火一起时,他便跳进水缸里躲好,上面再用石盖子盖住,仅留一条透气的缝隙,他曲着身抱住油布,没发出半点声音,静静地等着火越烧越旺。
为了瞒过放火的人,正厅中央仍摆放一具装了一截树干的棺木,来者在棺木上泼油,火折子一丢便走人。
少年的蒋三闲一见人走了,于是赶紧从水缸里爬出来,从容指挥救火,最后才从后门离开,然后投奔身为刺史夫人的姨母。
虽然他有足够的银两自立,可以买屋置地,做个小地主重新开始,可他知道他没死的事一旦被指使放火的幕后之人知晓,他的小命有可能不保。
他想活着,查清楚爹娘与谁结仇,他们的死是否单纯,或是另有内情。
而剌史府是他最好的躲藏之地,一来有侍卫保护,想害他的人不易得手,二来他可以利用剌史府做为掩护,暗中探查父母的过往,以及可疑的仇家。
重生前的他一直不明白左相皇甫世清为何刻意刁难他,让他的升迁之路险阻重重,而福安公主又为什么一见到他的脸便神色大变,拔出发上的簪子想要划花他的脸孔。
斗了一世终于将人斗倒,他还是不解其中缘故,直到重生后他追查一番,这才查出端倪。
原来皇甫世清曾与他娘亲订亲,在成亲前生变,他因爱生妒而恨上父亲,不时地派人刺伤他泄恨,却没想到最后一次真的把人杀死了,这才引发山洪爆发掩埋所有证据。
而福安公主是因赐婚被拒而心生恼怒,她不见得对父亲有多深的情意、非君不嫁,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身为皇室中人必须讨回颜面,她的骄傲不容有一丝冒犯,所以有了烧棺一事。
“啊!失火不是烛台倒了的意外?”对外的说法是野猫跑进了灵堂,不小心踢倒了烛台,烛油滴在棺木上起火燃烧,等发现时已来不及了,火势蔓延极快,一下子笼罩整个宅子,逃生困难。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暗中使坏。
听到那些人连死人都不放过,鼻头一酸的陆青瑄眼眶热热的,他们两人是同病相怜,只不过她回来的正是时候,还能护住娘亲,而他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后仍不得安宁。
不过她心里有小小庆幸,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像他这般刚好错过救母时机,平白又难受一回,那才是遭罪。
还好还好,她娘还活得好好的,同胞弟弟有机会出生。
蒋三闲嘴角一勾,笑得极冷。“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意外,只不过未被揭露而已。”
也是他有心隐瞒,不让爹娘的敌人将目光转向他,连他一并除掉,一家子于黄泉团聚。
“三闲表哥,节哀顺变。”陆青喧双手一环,轻轻抱住他,她承认自己不聪明,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他很享受小丫头的投怀送抱,微微的体香令人心猿意马。“我早就不伤心了,我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了最初的棒动,直到死时才后悔自己太早放手。
“你什么时候死……啊!呸!呸!呸!我是说你死时几岁?”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比她还多。
“五十八。”发已白,满身沧桑。
“哇!你活得好长,是我的两倍多。”她一脸羡慕。
“活得长真的好吗?”他自问。
当一个人什么都有了,权势、财富、高不可攀的地位,手握大权呼风唤雨,他的确有着不可一世的得意。
可是在夜深人静时,漫天的孤寂一涌而上,拥有半边天下的他感到特别凄凉,无妻无子、无人关心,他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年过半百才惊觉自己是真的一无所有。
蓦地,他想起有张羞怯笑脸的小姑娘,她眼睛干净得如澄澈的湖水,闪着宝石光泽,一口贝齿轻露,非常爱笑,不知忧愁,不知背后人家如何笑话,她的心始终保持着孩子般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