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是小厮广福,若儿、茶花和两个婆子坐后面一辆马车,几人并无护卫随行。
“牛……”“牛?”
“好多的牛……”天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牛,一望无际,实在太可怕了。
“什么,赶走不就得了。”人还被牛拦路,太无稽了。
“少爷,赶不走呀丨”广福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他真的做不到。
“怎么可能赶不走,一群畜生而已……”蒋三闲不耐烦的探出头一看,顿时傻眼。
一群牛。
一群数量极为庞大的牛,头头壮实膘肥。
他吸了口气,再吸、三吸……
“轩辕萧,你在搞什么鬼,快给我出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还乐此不疲。
风中传来怒吼的回声,一阵阵。
风停声歇,哞哞声也一阵一阵。
过了一会儿,由远而近的狂笑声张扬而不羁。
“蒋三闲,还喜欢本殿下送你的大礼吗?本殿下可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想到要送你什么才合宜。”看蒋三闲一脸嫌弃,他心甚喜。
“你确定不是报复?”他脸黑了一半。
一身红衣的轩辕萧坐在凉榻上被八名军汉抬出。“本殿下是这种人吗?我怎么会因为你弃本殿下而走,把我留下来面对腥风血雨而迁怒你呢!本殿下可是十分欣赏你勇于逃走的行径呢。”
说不迁怒,这句句怨言从何而来。
事实上,轩辕萧快气炸了,气得想将蒋三闲大卸八块,丢入恶龙潭喂鱼,再把他的眼珠子当灯笼烧,看他多有眼无珠,居然敢一声不吭的离京。
“我说了你会让我走?”这人向来蛮横,从不跟人讲道理,只用权势压人……以及拳头。
“不会。”他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放人。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会放人,我何必告诉你,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他又不傻,干么往傻字上撞。
“本殿下是麻烦?”轩辕萧双眸一眯,露出犀利冷光。
“有自知之明就好,省得别人说了实话又大发雷霆。”他实在脾气太差,但人还好,可以深交。
“你……”好,他忍。“你为什么要走?”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走就走,有什么原因。”人生两条腿便是用于行走,不多走走又不是废的。
听到让人暴怒的回答,轩辕萧骤地握紧的手臂青筋债起。“本殿下以为你要留在京中帮我。”
“有能力的人不在乎距离远近,越是离得远,对你的助益越多。”京城日后的动向他了若指掌。
“知不知道本殿下现在很想杀人。”尤其是笑得像狐狸的这个人,他真该一片片削下他的肉,涮来吃。
“晓得我外放的地方吗?”他问。
他一哼。“谁知道在什么地方,荒凉得叫不出名号,你的脑袋准是被驴踢了。”
“莱阳。”多年后非常富饶的地方,占全国三分之一的税收,但此时还是默默无闻的小穷县。
“哼!地广人稀、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得几乎无法耕种,百姓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一年只靠一次的玉米收成才勉强果腹,年年都要朝廷拨款救助方能活得下来。”这是一个快要完蛋的小县,人口外流相当严重,不出三年便会完全荒废了。
“看来五皇子也十分关心百姓疾苦,这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天策帝是史上少见的明君,可惜太过忧国忧民,凡事亲力亲为,以致天寿不长。
“得了得了,少说些风凉话,去个狗不拉屎、寸草不生的穷地方,你想怎么养活妻小,打算让他们一个个饿死不成?”他忍不住讽刺,除非是遭贬,否则朝中官员没一人肯去莱阳,就他一个蠢货。
“回五皇子,臣妇不怕吃苦,也很好养,啃草根也能活得比五皇子长寿。”瞧!她真是贤妇佳媳,愿与夫君同甘共苦,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贤慧的人了。
听到妻子的回应,蒋三闲面色柔和,嘴角微微一扬。
“蠢妇,你是咒本殿下早死吗?就你那破身子在那破地方能待多久,还咒本殿下没你长寿,是希望我早死不成!”可恶、可恨,这对夫妻简直是来克他的,一个太精明、一个太蠢笨,可说出去的话同样膈应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臣妇不破,身子好得很……”她先是据理力争,表示她能适应穷乡僻壤的生活,随即又小声的自我怀疑。“难道说实话也不成,以后要说假话,皇亲贵胄太难伺候了。”
她的话如风轻送,飘入蒋三闲和轩辕萧耳中,两人都是习武的人,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前者会心一笑,眼露宠溺;后者咬牙切齿,牙快咬崩了,两眼快将马车瞪穿了。
“咳!咳!小妇人言当不得真,莱阳虽贫,还是养得起吃草根的妻子。”他边说边掩唇轻咳,嘴边那抹笑意很难藏得住。
一听到“吃草根”三个字,轩辕萧的眉头一抽一抽的,横眉怒目。“蒋三闲,你教出的好妻子。”
他说的是反话,但是……
“的确是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好妻子,一品诰命都无法彰显她的品德。”他要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让她得享尊荣。
“你、你……你要不要脸呀!一次又一次让本殿下对你的厚脸皮刮目相看。”他都不敢肯定自己日后会不会登上那个位置,这家伙居然为他妻子讨起封诰了,简直是……宠妻宠得无边,没眼看了。
“你知道你目前最欠缺的是什么吗?”蒋三闲目光清冷的看着远方,彷佛日头落下的山边有座金色宫殿。
他迟疑了一下。“人脉吧。”
有人才能为他办事,他需要的是心思敏捷的人才。
轩辕萧将炙热目光落在蒋三闲身上。
“不,是银子。”
“银子?”也对,他更缺。
“利所趋,心之所向。有了银子就不愁收买人心,一切备齐,自然水到渠成。”
他占了重生的便宜,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你是说……”他心里有了怀疑。
“莱阳县内产煤,而且有一条足以开采百年的银矿,以及绵延数百里的铁矿,甚至是你说的那条恶水,上游也产一种极为稀少的水玉,它是玉,质地坚硬,往墙上一甩不会破,以手触之会有水波纹,说是美玉当之无愧。”比翡翠还要美上三分的玉石。
“那用石头敲呢?”扯后腿的女声一扬。
没错,他正要问,这妇人还挺有慧根,轩辕萧往停在路边的马车瞄了一眼。
蒋三闲先笑着埋怨。“娘子呀!那是玉,用来赚钱的,怎么能俗气的拿石头敲,不雅,不雅。”
“是你说质地坚硬,咱们是不是得试试够不够硬,不然人家买去了不是说我们造假。”做买卖要实诚,不能造假,一分钱一分货,货真价实。
“没错,要做水玉买卖前先验货,本殿下可以帮你们砸……”轩辕萧兴致勃勃,搞破坏他最拿手。
“你们要不要赚钱?”蒋三闲一句话就堵住两人的嘴。
“要——”
异口同声。
“那就听我的。”只有他知道水玉的产地和如何开采。
“……好。”两人都蔫了。
“还有这些牛……”
一提到牛,轩辕萧自鸣得意的扬眉。“本殿下送的,如何,莱阳太贫瘠,有几头牛耕田也省事不少。”
“这是几头牛吗?”他眼睛瞎了。
轩辕萧哈哈大笑,神色狂肆。“区区五百头牛,本殿下还给得起,你不用太感激我,年送个三、五百万银两就够了。”
煤矿、银矿、铁矿、玉石矿,这些都是银子呀!
三、五百万两,他胃口真大。蒋三闲不快的横眉一睇。“问题是我们要怎样把牛赶到莱阳,这可要一个多月的路程。”
人手、草料、运送,以及半路上若牛只生了病,医治都是问题。
“这……”顿时,轩辕萧笑不出来了。
第十二章 莱阳无限风光(1)
“听说福安公主的公主府被烧了。”
“真的吗?”
“是呀!烧得可严重了,整个都没了,只剩下外面一层土墙了,都焦黑一片,还有烟味。”
“那岂不是死了很多人?公主府服侍的下人们有好几百人呢!肯定死伤惨重……”那倒没有,听说火烧起的那一夜大家都睡死了,等一觉醒来居然躺在水池边,除了几个人有轻微呛伤外,其他人都安然无事。”不幸中的大幸。
“这么古怪,莫非有人纵火?”
这话一出,还真没人敢接口,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胡乱臆测。
“不过公主死了。”
“什么?”
谁都没事,独独死了个皇家娇女,要说没个猫腻谁会相信,铁定内情不简单,被人寻仇来了。
福安公主平时的性情骄纵,为人阴狠又毒辣,府里每年抬出的尸体没有上百至少也有四、五十具,有活活打胎致死的,甚至是容貌清秀的小倌,全都死状可怖,体无完肤。
这些人都有家人,只要是有那么几个心有不平的,仇恨就结下了。
所以公主的死一点也不意外,她自找的,仗着皇室中人的身分作恶多端,早晚会被仇家找上门。
这是蒋三闲和陆青瑄离京半年后发生的事,公主身亡之事怎么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只是福安公主死后,“失踪”已久的墨炎忽然在莱阳县出现,由暗转明成了蒋三闲的护卫。
“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皇家丑闻,公主死时身边有三个全身赤裸的男子,听说是公主的面首,皇上大怒,下令严办……”办什么办,还能查出公主生前做了什么丑事吗?那不是更丢脸。
“皇甫世清呢?”绿云罩顶的可怜男人。
“他住在左相府里,和公主早就各过各的日子。可公主善妒,皇甫世清身边稍有姿色的侍女全被她杀了,因此她一死,皇甫世清也不肯收尸,扬言早已和公主恩断义绝,家族祖坟不得葬败德的淫荡女子……”
皇上不忍,便建了公主陵墓,只是公主棺木一入内,陵墓就垮了,这也算是土葬吧。
不过皇上再也管不了公主的事,因为他病了,不管吃什么药都好不了,每日头痛欲裂,原本的每日一朝改成五日一朝,而且坐不到半个时辰就退朝,面容因病而憔悴不已,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于是朝廷又开始乱了,有人建议让皇上好好养病,并推举一位皇子为太子,由太子监国。
皇上还没死呢,大皇子和三皇子便明目张胆的争起来了,为了从龙之功,朝廷开始分党分派,各自站队,今天你推我一把,明日我踩你一脚,闹得文武百官都成仇人了。
唯有轩辕萧按兵不动,他照样我行我素的吃喝玩乐,呼朋引伴的走街串巷,他不怕事大,就怕事儿不够有趣,今天打打敬贤侯府的世子,明天踹踹卫国公的孙子,再把护国将军府的嫡子扁成猪头……
看到他的纨裤行径,没人认为他有本事和大皇子、三皇子争位,用皇家米粮养着也就是了,只要不冒头,谁管他死活,不过在口呼万岁时还能凑一脚,给上位者一个面子。
殊不知他早就暗中行动了,挨他拳头的那几人都成了他的人,他在西山养兵,为数七万,有银、有粮、有装备,武器齐全,还有上万匹的战马,随时都能起兵应战。
春来秋去,寒梅绽放。
又是一年。
这一年,皇上病重,再无法理事,太子监国一事再度被提出,大皇子身边的幕僚被杀,三皇子母族皇甫家多人中毒而亡,朝廷官员人人自危,自请外放的居然不在少数。
此时的陆府两边都不加入,成为清流一派,亦有不少想明哲保身的世家大族投向清流派,陆敬之渐成清流派之首。
又过了一年,皇上宾天,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争更为激烈,谁知就在争得你死我活之际,一支奇兵横空出现,横扫了两位皇子的皇子府,府里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捉,宝库内的奇珍异宝、金银首饰全被清空。
连一粒米都没留下的皇子还争什么争,被八名军汉抬着的轩辕萧现身金銮殿,他身后跟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拥立他为王,成为天策帝。
“咦!平远侯府没了?”
陆青瑄一脸讶色,她以为平远侯府如万年老龟般的存在,有着坚硬的外壳,怎么打也打不破,只能等它寿终正寝,这会儿活着的人恐怕没它长寿,还得再等下辈子。
哪晓得大树一朝倒下就是连根拔起,竟然毫无喘息的余地,叫人措手不及,不信、挫败、怒吼、哭嚎……一夕间,什么都没留下,只有残破的平远侯府牌匾被人踩成两半,被某个乞儿拾去当柴烧。
“娘子,你小心点,别一下子情绪起伏太大,为夫的这颗心禁不起惊吓。”唉!虚汗呀!吓出一手。
“我哪有大惊小怪,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我去年收到娘的信里还说谢氏又在出么蛾子,联合她娘家兄长想把我娘赶出陆府,是爹用了一纸休书压住她才消停一些时日。”不作死不会死,要不是看在两个哥哥的分上,谢皎月早就被休了。
“今年三月发生的事,那时雨水正好丰足,替他们哭上一哭。”原本他是不打算插手的,毕竟再怎么也是他外祖父家,可惜打蛇不死又在蹦跶了,既然他们学不到教训,现在的生活,他只好动用留在京城的暗线一举拔除。看着妻子盈盈带笑的神情,蒋三闲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似乎又被她坑了,每回她只要眼带愁色的说起心中的不顺,他便会心生不舍,不由自主的想为她解决所有烦心事。
草包美人吗?
不,她绝对是极聪慧的女子。
男人在前面打天下,女人只要在后面坐享其成,谁说一定要动刀动剑才能使人臣服,纤纤素手,浅浅一笑,男人就醉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还担心娘受欺负,叫她带着逸哥儿来莱阳。”她养得起他们。如今的莱阳县可不是往日的穷县,出了煤矿和玉石矿,出走的百姓都回来了,投入采煤和挖矿的行列,日子过得与以往那真是天壤之别,人人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当然银矿和铁矿是秘而不宣的事,另有一批人在挖掘,这些是见不得光的,专供轩辕萧所用。
直到轩辕萧已成了天策帝,这两个矿场就能见光了,收归国有,增加国库的收入。
只是蒋三闲真甘心做白工,将县里矿产全往上头送?
才不,其实真正值钱的在他手中,他拥有两座矿山,产金的,每年的产值是两年的岁收,只有他和妻子知晓挖出的金子藏在哪里。
不过有煤、有玉石也带动周边的商机,煤炭铺子、玉石铺子应运而起,一间间形成一条商业街,赌石的风潮也渐渐兴起,吸引更多的外乡人前来落户开店、买卖玉石和煤炭,客栈、酒楼、饭馆,乃至于青楼艳窟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