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蒋三闲开渠引水、建水车,鼓励百姓开荒,第一年种子全部免费,县衙的五百头牛允许外借,一户最多借一头牛,每户以十五日为限,过后必须归还,再外借给其他人。
县衙对借牛的人只有一种要求,那就是善待牛只,不能太劳累,给牛吃饱,不能有任何损伤。
不可宰杀耕牛,若非人为意外可以原谅,反之伤害牛只必受重罚。
到了第二年,百姓的生活明显有了改善,于是借牛要付钱,一头一天十文钱,蒋三闲用这笔银子修路,使得县内的道路都成了石板路,不仅往来方便又不必担心一下雨便满是泥泞和积水。
第三年起改租一天二十文,若手上有银子的人也可以将牛买回去,一头十二两的壮牛只卖七两银子。
很快的,五百头牛卖得只剩七十多头,蒋县令也不卖了,他将莱阳县内的村长、里正全都叫来,以村里鳏寡孤独、贫困家庭多寡来分牛,牛是村里共用的,但这些人可以优先用牛,其他人不得有异议。
这个德政造福了不少农家,莱阳县内处处可见水车日夜灌溉,原本的贫地、荒地也肥沃了起来,除了玉米还能种稻米、小麦、高粱、花生……
原是黄土的荒凉地长满各种粮食,还有人发现山上能种药材,最穷的莱阳县正在富裕中。
“因为你那时刚有孕,还在养胎中,总要等稳定了再说。”看着妻子圆滚滚的大肚,蒋三闲是既忧心又欢喜,把这颗大西瓜当易碎的鸡蛋,不在他眼前盯着就无法安心。
抚着肚子,陆青瑄慢慢地走着。“那你跟我说说平远侯府是怎么倒的,树倒猢孙散又是什么情形?”
“你呀,都当娘了还像个小姑娘,也不怕孩子笑话你。”他小心的扶着,不敢快,也不敢太慢。
“都是你宠出来的,孩子笑我就由你去教,不乖就打。”她要当个好娘亲,只陪孩子玩就成。
“是,娘子说的是,我把你宠得快爬上我头上撒野了。”他甘之如饴。
“哪有,我最听话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什么都听你的。”走累了,她揉揉腿肚,但肚子太大蹲不下去。
见状的蒋三闲让她坐在横倒的树干上,轻轻替她揉按腿儿。
“县令大人好。”过路的百姓高声一喊。
“好。”他一颔首。
“县令夫人好,你肚子好大,快生了吧?”
“大家都好,我是吃多了才看着大,刚满七个月。”她也是怕难生才出来走动走动。
九月九,重阳日,插茱萸,煮菊花茶,登高望远,想跟着应应景的陆青瑄磨着丈夫好些日,他才勉为其难带她上莱阳县外五十里的麒麟山走走,此山不高,山上有座麒麟寺,拜的是麒麟圣兽,听说此寺的麒麟是保佑孕妇和小孩,因此有孕的妇人来祈求必得护佑,顺利生产。
“哎呀!夫人得禁口,少吃点,孩子太大会生不出来……”哇!真的只怀一个吗?好像双胎。
“嗯,我晓得了,多谢诸位的关心。”她点了点头,美丽的容颜不因汗流满面而失色,反而更娇艳动人。
“……县令夫人真美……”某妇人发出惊叹。
县令大人吃醋了,抱起妻子继续往上走。
“啊!县令大人真疼夫人,瞧他们感情多好……”真叫人羡慕,她家那口子能对她有一半好就好了。
“因为县令夫人是美人……”
呵呵呵的笑声逐渐远去,但五感强的陆青瑄还是能听见妇人们的交谈,她喜孜孜的把靠头在丈夫肩上,在他耳边说话。“我是美人耶!”长得美就是吃香。
“是,草包美人。”他取笑。
“哼!你嫉妒我。”她噘着嘴佯怒。
“还要不要听平远侯府的事?”她最难能可贵的是很好哄,从不为了一点小事耿耿于怀。
“要。”她连忙两手抱住他肩颈,聚精会神。
蒋三闲不自在的清清喉咙,第一回当说书先生。“话说太皇太后生辰那日收了一尊白玉观音,她越看越欢喜,时时勤拂拭,有一天她发现这尊白玉观音有点眼熟,很像大长公主陪嫁的那一尊……”
接着太皇太后果真在底座见到刻有隶书的两字“御制”,一查下去是庆国公府拿出来的寿礼,庆国公府老太君被传到宫里,再一问,是媳妇的嫁妆,于是又传唤陆青黛进宫。
“……从陆青黛到谢氏,又由谢氏到平远侯府的长房媳妇,宫里派人去查,亭安郡主当年的嫁妆全都没有了,那可是大长公主的陪嫁,然后又查出平远侯府的人竟把御赐之物贱价抛售,不识货的将价值黄金万两的古鼎卖一百两银子……”
“啊!那是蔑视皇权,其罪当诛。”难怪倒得那么快。
“没错,不过太皇太后仁慈,也不重罚平远侯府,只要他们把亭安郡主的嫁妆悉数归还,这事就算过了。”给了表面的面子,可私底下都阴了他们一大把。
“怎么可能,都过了几年,谢家的人一向大手大脚,挥霍成性,倾其家产能还回一半已是普天同庆了。”陆青瑄根本不相信平远侯府有这能耐,他们的家底已掏得差不多了,不然她的白莲花姊姊出嫁时不会嫁妆才七十二抬,而这有一半是她爹给的,娘又补了十抬。
“所以被夺爵了,家产充公,在朝廷任职的男丁一律革职,待内务府统计尚缺多少,谢家人得在三年内一一补足,否则男的送去挖矿,女的没入江南织造厂,日日纺纱织布,直到偿清为止。”自此世上再无平远侯府。
听完之后的陆青瑄好不震惊,抱着丈夫不放手。“还不完吧,我曾见过母亲用过一只祖母绿镯子,原本我以为不值钱,后来她不小心打碎了,那时我的月银被大姊、三妹拿走了,就捡起一小块拿去玉铺子买,小指大的碎玉而已,掌柜的给我五两银子,他说若是完整的镯子最少值一万五千两……”
“这样不是很好,穷途潦倒的谢家人再也不能仗势欺人,你和岳母以前所受的委屈也不会再发生。”眼高于顶的姨母也该低头做人了,她再也没盛气凌人的本钱。
“嗯!我这辈子做过最上进的事便是抱对金大腿,有了你之后我什么都不用愁。”说得好不得意的陆青瑄笑眯了眼,窝在丈夫怀里的神态像一只餍足的小猫,慵懒而带了点令人好笑的娇气。
“这么点出息就是上进?”面对她满足的神情,蒋三闲觉得为她做什么都值得,与子携手,白首到老,坐看云卷云舒,这不是他一直渴求却求不到的吗?
夫妻三年,每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枕在臂窝的恬静桥颜,他都会忍不住想着,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永远不会醒,有她的日子才有欢喜,她是他梦里最美的羁绊。
刚成亲时,他们俩没想过要孩子,那时候莱阳县真的太贫穷了,穷到这儿的百姓可以一家人轮流同穿一件裤子,一个窝窝头吃上三天。
为此,妻子难过到落泪,坚持用开采的银子买上几万石粮食,强民富县前得先让人吃饱,否则饿着肚子能做什么。
因此两人致力在改善百姓的生活上,轩辕萧给的五百头耕牛的确派上用场,常施肥、勤灌溉,千顷劣地变良田,县民们愁苦的脸上终于添了光彩,满街都是笑着玩耍的孩子。
当他们认为莱阳县救起来之际,妻子有孕了,两人第一个孩子也来了,顿时他的心圆满了,不再有遗憾。
陆青瑄这小猪似的哼两声。“对我而言已经很长进了,想我重生前的畏畏缩缩,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如今我都敢对首辅大人大呼小叫,还让他给我当坐骑,你说我上不上进?”
“坐骑”呵呵低笑,笑声传遍山岭。“我不是首辅大人,我只是你陆青瑄的金大腿。”
一说到“金大腿”,陆青瑄也笑了,她当初只想找座靠山改变自己凄凉的一生,没想到真成了她这一世的依靠。
两人说得正起劲时,山下一小黑点逐渐变大,到了面前时,是一身黑衣的墨炎,他眼中的漠然淡了,多了暖意。
“圣旨到。”
看到墨炎随便从怀里掏出的明黄圣旨,蒋三闲夫妇都有些傻眼,这不是太监干的活吗?怎么换人了?
看见两人往他下身一瞄的疑色,墨炎恼得快把圣旨捏扁了,他一点问题也没有,还是完整的男人。
哼!扮猪吃老虎的夫妻,就数他俩最阴险,把人耍得团团转还甘愿为他们卖命,简直是擅长谋人心的高人。
“接不接?”别只看着他,他不是木头。
“墨炎呀,你没见大老爷没手吗?他正抱着我呢。你替他看看皇上写了什么,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挺闹腾的。”仗着大肚子的县令夫人颐指气使,都被娇惯成废人了。
翻了翻白眼,他冷哼一声。“我看过了,皇上召你回京,封你个大官,废左、右两相,任命你为首辅大人。”
皇甫世清在蒋三闲的“建议”下并未被抄家灭族,而是成了太子太傅,先是看到这四个字,蒋三闲就乐到不行,连吃三碗饭,吃到胃撑了还在笑,被妻子笑他是幸灾乐祸。
因为皇甫世清最厌恶的正是作育英才,也不喜问题一大堆的小孩,更没法困在某一处动弹不得,他想要的是想策略、动脑子阴人,掌握权势登高一呼,在他眼中,那些不及他腰高的小鬼头根本是牛头马面,来索命的。
所以蒋三闲这招着实狠毒,杀人不用刀,还留了个美名。
“咦!有圣旨吗?最近耳朵有点重,老是听不清楚。”装傻的蒋三闲抱着妻子继续往上走,信步而行。
“墨炎,传旨公公被你怎么了?”以他油盐不进的破性子,只怕宫里来人有个三长两短。
陆青瑄一说完,墨炎冷峻的面容一沉。
“没什么,他尖着嗓子叫县衙的人跪下接旨,趾高气扬用鼻孔哼人,还要好酒好菜奉上,把自己当太上皇让人伺候,我看他皮痒,一脚踹出衙门。”
两夫妻一顿,同时又露出赞许笑脸。
“干得好,加你薪饷。”到了别人地盘还得瑟,该教训。
“圣旨呢?”不予理会?
看也不看一眼的蒋三闲手一挥。“天高皇帝远,有本事他把圣旨往我脸上扔,否则我还挺喜欢当莱阳县县令。”
第十二章 莱阳无限风光(2)
轩辕萧有没有本事估且不论,但看到回京覆旨的太监少了两颗门牙,哭哭啼啼地请求皇上重罚莱阳县令,说他太无礼了,敢蔑视皇权,皇上就该砍他的头,看谁还敢目中无人。
听到圣旨被抢,轩辕萧的反应出人意表,他拍着龙椅哈哈大笑,笑得群臣一阵莫名,而后又将泪流满面的太监推出宫外重打五十大板。
他的辅政大臣他都不敢腹诽,小小宫人也敢胆大包天,把人给得罪了。
看着血人似的太监,出气多、进气少,八成不行了,众臣们才蓦然惊觉自请外放的蒋三闲不简单,他抗旨不从反而龙心大悦,岳父大人升官,由三品侍郎升为二品尚书,其妻顾氏封一品诘命……
咦,一品诰命?
这不是比丈夫的品级更高吗?而且陆尚书还有一名正妻,皇上为何不一起封赐,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不过皇上有权任性,谁叫他是皇上呢!不服气的人就来死谏,轩辕萧还真不怕见死人,死的人越多,日后的异议声越少,毕竟没有人不怕死,敢以死相谏的酸儒并不多。
“你、你居然……”
“少来什么天高皇帝远这种瞎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土便是朕的,朕想上哪里不成,跟逛自家后花园没两样。”
“这里不是皇家后花园,你逛得太远了,臣请皇上回宫。”别来捣乱,你的龙椅还没坐热。
“你敢赶朕!”瞧瞧,这才是真正不怕死的人,人人对天子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唯有蒋三闲敢对他一脸不耐烦,冷眸一沉像见到万头攒动的虫子,没一掌拍死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国不可一日无君,你那些心怀天下的兄弟还活得堪比龟鹤长寿,若你想寿与天齐就好好的防天、防地、防后宫,别回去之后是皇后听政,养了十个、八个男宠让你提早驾鹤西归。”看到大摇大摆出现的轩辕萧,被雷打中似的蒋三闲是一脸黑,恨不得视若无睹。
这个我行我素的皇帝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他是直接敲县衙门口那面大鼓,让衙役给带进来的。
“朕一人待在宫里很无趣,你回去陪朕吧。”嗯,这是惊堂木,他敲敲看……
威——武——
“你可以再任性一点。”他咬着牙,想暴打皇上。
“天下是朕的,朕不能来看看吗?”哼!任蒋三闲再说,他巍然不动,犹如擎天大柱。蒋三闲寒意阵阵的冷视。“你确定你身边的人都很可信,不会在你不在的时候动手脚?”他有意无意的提醒,皇后野心不小。
如今的一国之母并非皇上自个儿中意的,而是先帝所赐,两人的关系冷淡,只维持表面的和谐,但事实上除了例行的初一、十五外,皇上从不留宿凤仪宫。
皇后无子,外家不安,因此想方设法的想藉由朝臣之力掌控皇上。
重生前,天策帝的早逝便是皇后所为,她在皇上的饮食中加入一种叫鬼草的汁液,这东西吃多了会上瘾,一日不可或缺,久而久之积累成毒,再无药可治。
他曾力劝皇上戒掉,但药石罔效的皇上只笑着托孤,后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住外戚,设两宫太后,并以此为借镜教育小皇帝,孝字虽大,在国字面前渺小如沙粒,先有国才能说孝道,无国如蝼蚁,任人践踏。
小皇帝是茹贵妃所生,今时的允昭容,未来的两宫太后之一。
轩辕萧目光一闪,一脚将县令踢下位子,他自个儿坐上。“这也怕、那也怕的,朕还做什么皇帝。”
蓦地,蒋三闲墨眸微眯。“你是故意的?”
放空城,让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自个儿跳出来。
“你留给朕的虎狼军很不错,尤其是那个叫单浑天的领头,朕准备让他做禁卫军统领。”有人才不用留着当柴火吗?谁晓得昔日的纨裤子弟竟能镇军一方,卫国公都哭了,说皇上慧眼独具。
提起单浑天,蒋三闲的脸色略微好一些,那是日后的忠臣名将。“虎狼军再好也要有人盯着,你把宁远调过去,他能镇得住这群痞子兵,不乖就打,打到他们服为止。”
“吃喝嫖赌样样精的宁远,把庶母搞大肚子的那一个?”轩辕萧一脸怀疑。
“你信?”蒋三闲反问。
“事实俱在,他自个儿也承认了。”事后那妇人滑胎了,又有一说是宁远下的手,他不想留下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