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他先在客厅里坐,我待会就下来。」对于意外的访客,疑惑的当然不是只有李嫂,连罗浥薇心中都闪现好大的一个问号。
这时候会是谁啊?自从她嫁到这里,都还没有人来找过她呢。
等她换好衣服,稍稍上了点妆遮掩她过于苍白的容颜与泛黑的眼眶后,她走出房间,沿阶而下看见访客的脸时,谜底终于揭晓,但也让她诧异得不得了。
「佳郁,怎么会是你?真是没想到!」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没想到!」陈佳郁泛起一抹苦笑。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必须偷偷摸摸地到倪家来找罗浥薇,还担心被阿均知道。
如果阿均知道自己背着他来找他老婆,他铁定很惨,就像那天只不过多说了几句,他就已经差点在阿均的怒气中「罹难」,更别提像现在登堂入室来找她,若阿均知道,他这条小命真可以宣告「报销」,因为绝对活不了。
只是,他不来行吗?
为了拯救公司上上下下犹如在炼狱中求生存的苦命同仁,他不得不秉持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情操亲自到阿均家查探「军情」。
了解让他们阎罗王总裁变得比以往更恐怖、更残暴的真正原因为何,以便对症下药,寻求解决之道。
否则他们个个都想把辞职信一递,到外头重新找头路,那还得了?
那天阿均还责怪他混水摸鱼想把公司搞垮,眼前的情势分明是他想把公司搞垮。
所谓带人带心,阿均平日为人虽然严苛、跋扈、喜怒无常,但行事上却十分公平、公正、讲道理,因此公司的员工虽然经常认为在恒阳工作太过辛苦,偶有埋怨,却对他服气得很,无不推崇他是一个优秀的老板。
但近来他这个活火山三不五时有事没事就给它爆发一下,且霸道、自以为是、独断独行、暴躁易怒的毛病变本加厉、更甚以往,搞得几乎人人自危、动辄得咎,每一个人每天被他吼得灰头土脸、骂得狗血淋头的机会往往不下数次,怎会不叫苦连天、不想另寻发展?
他们个个就宛若生活在暴政统治下的人民,祈求得到拯救,这便是他被「拱」
出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最主要的原因,谁教他是和老板关系最密切的人,他也只得责无旁贷地来了。
据他大胆假设的结果,阿均的遽变是在婚礼举行后的隔天,阿均没和罗浥薇去度蜜月,反而到公司来凶他那日开始,所以关键就在于婚礼当晚发生了什么事?
在婚礼筹备期间,阿均就像每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男子一样,不时会露出白痴般的傻笑,彷佛拥有他心爱的女人就等于得到全世界似的满足、快乐。
一直到阿均不让他们这一群伴郎闹洞房而赶走他们为止,都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全身洋溢着幸福的气味。
只是一个晚上,他就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比他爸妈刚死之时更阴郁,可见他的改变和罗浥薇有着很重大的关连,所以他必须从肇事者的口中问出点蛛丝马迹,他也好运筹帷幄,解开阿均心中的结,解救无数陷于水深火热中的苦难同仁。
天啊!他现在才深感责任重大,宛若一位上面有着光环的救世主。
问题是——
当救世主好像很难,该从什么地方问起,他现在完全莫宰羊。
「你突然来是不是倪均在公司发生什么事了?」罗浥薇忐忑不安地问道。
该不会他发生了意外,所以陈佳郁特地来告知她?
「你别担心,他好得很,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好得可以扯开嗓门骂人,怎么可能会有事?
「若不是他发生事情,你怎会突然跑来找我?」他虽然对她不理不睬,她却仍然对他的一举一动十分关心,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因为心病要心药医、解铃仍须系铃人。」陈佳郁意有所指地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阿均的心药,也是他的解铃人!」他非常肯定,尤其在看到罗浥薇憔悴失神的容颜之后,他更加肯定他的假设没有错。
虽然她上了妆,但她的苍白与疲倦是粉底掩饰不了的,因此他确信倪均的烦躁和罗浥薇的落寞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不懂!」他越说她越胡涂了。
「阿均变了,你没发觉吗?」他紧盯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有吗?」他的话让罗浥薇微微一颤,但她却迅速地低垂下眼睫,掩藏她的悸动。
她怎会没发觉,她是第一个发现他变的人啊!
「有!而且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似的,和结婚前的他简直有南辕北辙的差别。」
「有吗?我没发现耶。」她含混地说道。
「浥薇,如果你当我是你们夫妻俩的好朋友的话,你就别瞒我了,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们才会反常的没去度蜜月,对不对?」陈佳郁不放松地逼问她。
「佳郁,你多心了,我们真的没事!我们没去度蜜月是因为倪均放不下工作,才会临时取消,并没有其他的原因,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呵呵……呵呵……」罗浥薇装胡涂地干笑几声。
「浥薇,有事说出来大家好商量,你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和阿均都没有好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出你们忽视掉的问题症结,不让事态再恶化、严重下去,不是很好吗?」他一定要说服她才行,否则这对夫妻的婚姻就完了。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的问题超乎他想像得严重。
「我们真的没事!」罗浥薇努力扯出笑容向他保证,甚至还揶揄他:「佳郁,你是不是太闲了,要不然干嘛吃饱饭没事做,跑到我们家来干涉我们的家务事?」
她话说得逗趣快活,但她笑容里头的勉强与痛苦却苦涩得令人心酸。
「浥薇,就算你不为自己好,那可不可以请你为了曾经身为你的好同事的我们,帮帮忙?」陈佳郁见原来的问法根本问不出什么,索性穷则变、变则通地改采哀兵政策。
「我们的家务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要我帮什么忙?」她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关系可大了!」他夸张地提高声调。
「怎么说?」她扬了扬眉梢。
「因为你们之间的问题导致公司快『倒』了,我们都快回家吃自己了,你说关系大不大?」能说得有多严重他就必须说得有多严重,能加油添醋的地方他也绝对不可以省,她的心最柔软了,他看准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为什么会这样?」罗浥薇果然上钩了,急忙问道。
「你有所不知,自从阿均在婚礼隔天来公司上班后,就像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似的,情绪不定、脾气古怪,不管做对做错,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他炸得满头包,现在公司里头个个人心浮动,有的想跳槽,有的想辞职。你说这样下去,公司会不倒吗?」陈佳郁说得口沫横飞,当他发现罗浥薇整个注意力都已被吸引到这上头时,不由得内心暗自窃喜,咽了一口口水又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阿均一向把公司看得比他生命还重要,可是他现在根本无心工作,不但是非不分地炮轰部属,而且还意气用事地得罪客户,眼看公司股票一天一天地跌,我们能不忧心忡忡吗?到时候即使我们没跳槽、没辞职,也得被迫回家吃自己了,你说惨不惨?」
「他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虽然倪均误会她的清白,不愿相信她说的话,对她残忍又无情,但她不可否认地……他的心性大变,她要负很大的责任。
她真的不该接受他的感情,不该嫁给他的!
她是一个没有资格拥有幸福的女人,她却没有自知之明的选择这个婚姻,才会害自己成了囚鸟,还剥夺原本属于倪均的幸福婚姻,她实在错得离谱、错得太不可原谅了。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的失序恢复正常,才能不让这场悲剧再继续伤害彼此及周遭无辜被牵连的人呢?
「浥薇,你先别激动,你慢慢跟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说他变了是你害的呢?」陈佳郁终于问出端倪,可是罗浥薇自责的情绪又令他有些不忍揭开她的疮疤。
「佳郁,你还记得我在结婚前曾经跟你说过『我很烦、很想把当倪夫人的机会让给别人』的话吗?」罗浥薇语气幽幽。
「我记得。」那时,他虽然认为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地开导她。
「你说要我不能伤了他的心,我跟你说『我希望我不会「,你还担心我是不是不爱他呢。」讨厌!她的眼眶怎么又发热了?
「对啊!结果你说你爱他,我才放下一颗心来,真把我吓死了。」陈佳郁心有余悸地猛拍胸脯。
「我当然爱倪均,但也就是因为爱他,我才害怕我们的婚姻会伤了他的心,所以当时我跟你说那句话时,我的心情是既沉重又惶恐的!害怕自己担心的事会成真,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意如此,我终究躲避不了,我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苦涩的滋味漫过所有的知觉,她心痛得不能自己。
「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懂为什么你们的婚姻会伤了倪均的心?」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残忍,但他非打破砂锅问个清楚不可。
罗浥薇勉强把即将滚落的晶莹泪珠硬吸了回去,再次活生生地剥开她结痂的伤口,把故事的真相钜细靡遗地对陈佳郁重述一遍,包括她未对倪均坦承的部分——要不要去做「处女膜整型手术」的挣扎都说了。
第8章(2)
罗浥薇曲折离奇的故事娓娓道来,陈佳郁除了目瞪口呆外,简直做不出其他的表情来。
他一直以为这种故事只会发生在小说或电影里头,没想到他眼前就有一个真人实证。
而且「处女膜崇拜」的时代不是已经过去了?这年头还有像阿均这么古板的大男人,真拿他没辙!
就算浥薇之前交过别的男朋友,和别人有过亲密关系也不奇怪。阿均比别人晚认识她,他早该有她可能已经不是处女的心理准备;再说她是因为意外事故才导致处女膜破裂,这在医学报导及两性关系的电视节目上经常被拿出来讨论,事实上因意外或剧烈运动引起处女膜破裂的机率,不可否认的,的确很大,为什么阿均就不能相信这一点呢?
不过这也难怪,阿均的思想一向拘谨、保守,再加上浥薇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他对她的保护欲、占有欲强度之高,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所以突然面临这种事情,他会反应过度,他会接受不了,都是正常的。
因为这对他的世界而言是荒谬的、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现在一切真相都已大白,他总算明了倪均天天在公司发飙的缘由了,他简直把心里头失衡的怒气都发泄在他们身上了嘛!
因此,只要阿均和浥薇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他们就一日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同情浥薇,但他更同情他的好朋友——倪均。他可以感受到阿均的痛苦与矛盾,他知道阿均想相信她,但燃烧旺盛的妒火与自以为被欺骗的复杂情绪,逼得他冷静不下来,逼得他不得不天天待在公司里不和她接触,只是两个人疏离不沟通的结果就是情况越来越糟,心越离越远。
他不能看他们再这样下去,他们是很适合也很相爱的一对,唯有解开彼此的心结,才能共谱美好的婚姻协奏曲。
至于这个和事老的工作,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
唉!头上的光环好像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了!
「浥薇,其实不只阿均在意你的处女膜,我想你也很在意,对吗?」陈佳郁的眼里有着了然。
他们两个其实在某部分是很像的,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严格,也都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法。
「我若不在意,这么多年来,我就不至于不敢交男朋友,不敢谈恋爱,不敢对婚姻抱任何期待了。」那是她最沉重的包袱与负担了。
她有时甚至会想她上一辈子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会给她这么一个惩罚,罚她得不到幸福。
「你自己都这么在意,你就不能怪阿均在意啦,是不是?」
「我就是知道他会在意,所以我才迟迟不肯对他表露我的感情,也不肯答应嫁给他,可是他却……他却……」因为这部分属限制级,所以罗浥薇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
她话是没说完,但她的表情已经做了最好的解释,所以尽管陈佳郁对求婚的内容有多——心知肚明得很,但碍于与本议题无关,加上这是别人家的闺房私密,没必要拿出来讨论,因此他就自然地帮她把话接下去。
「阿均爱惨了你,他当然想尽办法也要把你娶回家,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会因为爱我而不在意我有没有那一层膜,可是他还是在意!他在意我并不怪他,我无法忍受的是他污蔑我的纯洁,他把我看做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又不肯跟我离婚,漫漫人生,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起他侮辱她、冤枉她的种种轻贱、不屑的字眼,她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
「他不肯跟你离婚是因为他还爱着你,他污蔑你的那些话只是他一时妒火攻心、无法冷静思考下说出来的胡言乱语,不是真心的,你不要太难过!我相信只要他想通了,他会和你重修旧好的。」他安慰着她。
嫉妒果然可怕,使人疯狂啊!
「他不会再爱我,也不会再和我重修旧好了,我知道!他不和我离婚,只是怕丢他的脸而已。」罗浥薇惨淡的一笑,盈眶的泪水就像珍珠一颗一颗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落。
「浥薇,你别伤心,事情没像你想得那么糟,会有办法的!你再和他谈谈,把你的心情、你的痛苦都跟他说,或许他会相信你!」他建议道。
「没用的!他根本不和我见面,我如何跟他谈?」她心灰意冷地猛摇头。
「要不然我帮你跟他谈,朋友多年,或许我说的话他会多少听进去一点。」他对女人的眼泪最没办法了。
「真的,你愿意?」罗浥薇喜出望外地一把拉住他的手。
「为了你好,也为了公司上下好,唯有让他早日平复情绪,大家才有好日子过嘛!这也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呀。」她拉住他的手,陈佳郁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所以也没刻意地把她的手挪开,谁知这一幕就落入突然返家的倪均眼中,成了两人「偷情」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