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我可是个大人!”她怎能被老弟看扁?问题是一口答应之后,又很想偷偷落跑,这种矛盾心情谁人知呀?
“你自己决定。”江俊勇不表赞同或反对,女儿都二十三岁了,再不独立怎么行?
“我没问题的!”江逸洁对老爸说,也对自己信心喊话,拜托,又不是没失恋过,谁怕谁?更何况根本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就这样,在老爸和老弟的目送下,她骑车来到“擎宇集团”,望着那高耸大楼、气派建筑,再想到自己家的“祖传豆花店”,除了天壤之别,更觉渺小卑微。
不管了,反正她是为工作而来,就像这里的每个人一样,就算内容差很多,也没啥好在乎的!
高高地抬起头,她走向柜台,清清楚楚地说:“你好,我是外送豆花的,订货人是资讯部萧宇盛。”
“好的,请您稍等。”柜台小姐拨了通电话,态度不算亲切或冷漠,只是那完美的妆容、典雅的气质,让江逸洁自我感觉非常不良好!
原本她自认算是美女,但比起眼前这几位柜台小姐,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儿,难怪可以做公司的门面,她们简直可以去选美了!海盗男在这种地方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必随身携带她的丁字裤?难道就像小琳所说的,他对她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真有点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在乎她……
“请你搭电梯上去,十楼。”柜台小姐挂上电话后说。
“喔~~”还得搭电梯上去?江逸洁不是很愿意,但也懒得多说,既然来都来了,还怕这点小事?
电梯里,提着两袋豆花、身穿小可爱和迷彩短裤的她,跟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这里的员工似乎有志一同,男的必穿西装,女的必穿套装,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哼!有什么了不起,她还是喜欢自己的打扮,这就是她的调调,没必要为谁而改变。
一到十楼,她认出那天来吃豆花的客人,正站在她眼前嘻嘻笑着,这位萧先生是常客,她以前总看他带老婆小孩来光顾,谁知昨天会带来一个让她心烦的“大人物”。
“多谢、多谢!”萧宇盛付了钱,接过两袋豆花。“你们店里的豆花真是一级棒,我非要让同事尝尝看,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味。”
“谢啦!”江逸洁收下钱,转身就要离开。“那我走了。”
“等等!”萧宇盛赶紧挽留道:“别急嘛~~你跟我们经理不是情侣吗?至少也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她转身走向电梯,幸好里面没人,她懒得再跟这里的人打交道了。尤其是那个叫民生的家伙,他似乎无所不在,即使看不到他人,也躲在她心中某处,真烦耶,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这么黏。
电梯门即将关上,一双阻挡的大手出现了,还有一个急迫的声音喊道:“wait please!”
“啊?”她愣住了,搞不懂对方说啥,只见傅至诚快步冲进来,就跟她同在一台电梯内,然后按上关门钮!这下好极,电梯里就他们俩,想躲也躲不掉。
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看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派青年才俊的模样,似乎离她很遥远,那晚的海盗男变得文质彬彬,甚至有点高不可攀。
“Hello~~”他喘了几口气,微笑招呼。
“Hi~~”他老讲英文,害她忍不住也跟进一句。
密闭的空间内,两人各据一角,表面上保持安全距离,但那一夜的记忆不断膨胀开来,仿佛可以感觉到肌肤相贴的电流,让彼此背脊都一阵颤抖。
老天!她今天的打扮实在让人口干舌燥,傅至诚原本自认还算绅士,此刻却在脑中幻想着,要是剥掉她那件露腰小可爱,不知会是怎样的美景?平常看惯了穿名牌洋装的女性,他发觉自己对这类辣妹毫无招架之力。
“咳!”他先开口打破沉默。“豆花是我的助理订的,他可能想撮合我们。”
“喔……”原来他的助理这么热心,但他自己没有半点意思吗?
两人的视线交会,忽然又转开去,仿佛少男少女般羞涩,其实轰趴那晚他们又亲又抱,甚至脱光了衣服睡在一起,早就不算“陌生”了,到底是哪儿来的心跳脸红?
“对了,我还没向你道谢,那天幸好有你帮我找洗手间,后来我睡着了,你还留下来照顾我,我真的很感动。”他深深一鞠躬,心头满满的都是暖意。
“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瞧他如此诚意道谢,害她耳根都发热了。
“周末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好吗?”天时地利都具备了,再不行动的话,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终于进攻了!好客气的说法,没有半点轻浮,那双眼中只写着期盼和热切,她一时却回答不出来,很逊地摸摸头发说:“呃……这个……”
拜托,又不是没被人约过,害羞个什么劲啊!她在心底狂喊,正港台妹的名誉都被她毁了,要就说要,不要就拉倒,别这么扭扭捏捏的,蠢毙了!
“周六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可以吗?”他进一步提出要求,尽管他以绅士自居,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很厚脸皮。
她很想说好,又很想说不好,他很明显是个高知识兼菁英份子,而她是只爱看漫画兼卖豆花的台妹,这样的两人真有发展的可能吗?她不是自卑、不是矜持,只是她还有点脑子!
“你不回答,我就当作你答应喽!到时见!”
他按下开门键,她才发觉原来他们还在十楼,他不给她拒绝机会,带着微笑立刻离开,就怕她会喊住他说不要。距离上次他约女性出游,似乎已有一千个日夜,他都快忘了这种紧张感,同时也觉飘飘欲仙,天啊,他是不是恋爱了?
江逸洁望着他的背影,说不上原因,有种即将陷入爱河的预感,而且是天旋地转的那种。
电梯抵达一楼,她缓缓走出大门、骑上机车,以时速三十前进,因为她全身发热又发软,好可怕的感觉,怎么办啊?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却更燃起她的火苗。
回到豆花店,她脚步仍轻飘飘的,把钱放进收银台,低低说了声:“我送完货回来了。”
江俊勇专心熬煮豆花没作声,江逸达看老姊像个游魂似的,开玩笑问:“你怎么一脸痴呆?心被偷走了不成?”
没想到,她瞪大眼,脸红得像番茄似的,立刻冲上楼去。
江逸达站在原地,呆了一下才笑出声。“哈,真被我说中了?”
爱神的箭射向何方?射向那少男少女的心坎上……不管是第几次恋爱,一旦爱上了,又回到那青春年少时,重温初恋无限憧憬……
转眼间已是周六,江逸洁从清晨五点忙到九点五十八分,慎重其事地洗头、吹发、选衣、化妆、挑鞋,花了几乎五个小时,终于大功告成。她不是要结婚、不是要拍沙龙照,只是要去跟可能是第五任男友的对象约会。
第五任!光是这三字就让她全身酥麻,不知是否能一扫之前四任的衰气冲天?五是个好数字,看“五五六六”那么红就知道了,但这团名有五也有六,难道还要熬到第六任,才会六六大顺、诸事大吉?
行了行了!她强迫自己停下来,这不是发神经的好时机,还是快对镜练习微笑,让那个讲ABC的海盗男一看到她就举白旗投降。
想到那天在电梯里,他诚恳的笑、柔情的眼,她就全身一颤,看来似乎是她会先投降,金害啊。
九点五十九分,她走下楼,她对工作中的老爸说:“爸,我今天要出去喔!”
江俊勇没应答,江逸达倒是冷笑了一声。“周末店里这么忙,你要去哪?约会?”他一看就知道,老姊今天特别打扮,艳光四射,简直像要去选美,而且要定了后冠。
江逸洁不直接回答问题,只淡淡说:“我已经拜托小琳,她会帮忙做我的工作。”
“小琳要来?”江逸达突发奇想。“那我干脆找雄哥来帮忙好了,我也想出去玩!”
“别闹了!你想让他们在店里吵起来?”她瞪了老弟一眼。
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大家都是大人了,难道不能理智点?”
“你最理智了行不行?交过二十几个女朋友,每个分手后都可以跟你一起工作吗?”江逸洁忍不住要跟这个老弟抬杠,两人从小吵闹到大,没别的方法可沟通。
“那当然!好聚好散,再聚不难,这就是老姊你不如我的地方了。”江逸达非常有信心,凡是经过他调教的女人,都会变得成熟、识大体,谁叫他是这么的有魅力呢?整条夜市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都会对他露出少女般羞涩笑容。
“聚你个屁啊!”她一点都不客气的吐槽老弟。
“你们俩抬杠抬完了没?”这时,一旁的江俊勇拿毛巾擦去汗珠,冷冷说了句:“要工作的就工作,要放假的就放假,当作没我这个老爸算了!”
眼看老爸发飙,江逸洁和江逸达这才收兵,不忘互相扮个鬼脸,哼!
上午十点,傅至诚准时开车来到豆花店门口,他带了一束花和一盒水果,先向江家人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上次来吃豆花的Vincent,这是我一点心意。”他事先请教过助理萧宇盛,对本地礼俗稍有了解,想要跟一个未婚女性正式交往,礼貌上得先征求女方家人的同意。
果然,江逸洁感觉到非常被尊重,就像一位真正的淑女,她值得绅士来接送,还对她家人亲切有礼,喔天啊,她都快飘上天了。
“哈啰~~民生~~”江逸达一边擦地板,一边呵呵笑,他要等着看老姊这次能撑多久。
江俊勇不发一言,继续煮他的豆花,儿女的交友情况他一概不过问,长这么大了该有自己的判断力。眼前这年轻人挺有礼貌的,但日久才能见人心,还得观察观察。
江逸洁接过花和水果,心底甜甜的,对傅至诚说:“民生,你别这么客气。”
要叫她正确说出Vincent,也是有相当程度的困难,天晓得她以前学的英文都溜到哪儿去了?事实上,她上英文课的时候似乎都在梦游。
“什么民生不民生的,没有一个好叫的名字吗?”江俊勇终于开了口,他认识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没这么难叫的称呼。
“呃……我叫傅至诚。”
“那就叫阿诚吧!”江逸达帮忙出了个主意,竖起大拇指说:“一听就是好名字,正所谓心诚则灵。”
“阿诚?”江逸洁喊了一声,又是一声。“阿诚!”
忽然间,ABC的咒语破解了,她跟他的距离拉近许多,反正都是地球人,人不亲土亲哪。
“好啊,我喜欢这称呼。”傅至诚觉得很新鲜,他有了个可爱的小名,而且深具本土气息,这是否表示双方又往前进了一步?
“阿诚,我女儿很天真,你不要让她掉眼泪。”江俊勇忽然有感而发,说完话就走向二楼,那背影有点苍老有点伤感。
傅至诚一愣,不知怎么回答,但他感觉得出来,江伯父想必很爱护女儿,就像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有好对象。同时他心中也做了个决定,他不能让他的公主掉眼泪,他有义务保护她纯真善良的心。
江逸洁眼角酸酸的,老爸说这种话真讨厌,害她都快哭起来了。不过这可是第一次约会,就算注定以后要哭,也还不用这么早吧?于是她拉住傅至诚的手往外走。“我们先走了!”
“慢走~~记得给我买土产回来,淡水阿给、新竹米粉、台中太阳饼,还有屏东的椰子水啊!”江逸达不忘继续搞笑,冲淡些许迷离气氛。
两人坐进车内,车子缓缓前行,十分钟内毫无对话,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就是不断往前开。
江逸洁瞄了车内几眼,立刻判断这是台百万名车,果然他是个黄金单身汉,但这并没有带给她好心情,如果是台国产中古车,她还可能会放松些。唉,对象条件太好也是种压力,做人可真难。
刚才一见面,傅至诚就浑身一阵颤抖,现在和她独处在车内,他的眼睛更不知该看哪儿好,瞧她穿着低胸小可爱、亮片短外套、格纹迷你裙和厚底高跟鞋,完全就是要谋杀男人的理智,而他仅剩的理智不多,情况变得很危险,太危险。
“你……你皮肤真好。”他想赞美她,却言不由衷。
“因为常吃豆花的关系吧!”她耸耸肩,仍想着老爸刚才那句话,讨厌,她也不想老是在情路上伤痕累累,但谁能告诉她,该怎么辨认一个好男人呢?
他点个头,继续找话题:“呃……你平常都这种打扮吗?”
“这种打扮?什么意思?”她心中警铃大作,要是他敢嫌弃她的审美观,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这么的……这么的危险……”他想不出更适当形容词,舌头几乎打结。
“哈哈~~”她爆笑出声,因为他脸红了,超可爱的啦!她再次确认,他是个纯情贵公子,不知以前怎么会没被污染过,居然还有种少年人的腼腆,多么稀有而珍贵。
仔细瞧瞧他的打扮,跟她以前交过的四任男友都不一样,在他身上看不到花衬衫、打褶裤、凉鞋或金项炼,反而是白衬衫、牛仔裤和亚麻外套,还有一顶灰色贝雷帽,口袋挂着一副名牌墨镜。
他看起来很舒适、很帅气,但是把他们放在一起,似乎就是有哪里怪怪的?她也说不上来。
她提出一个最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在美国长大的?”
回到台湾后,他经常回答这问题,立刻流利道:“嗯:我爸妈结婚后就移民到旧金山,我跟我妹都是在美国出生、长大,不过我爸在台湾做生意,常要往来两地,后来我妹在台北开精品店,我刚好也被公司派来工作,我妈一个人太寂寞,就跟着回来了。”
“喔~~这样啊。”他们家听起来就是有钱人,她却没有钓到凯子的快感,反而觉得他们来自不同世界,意外交会也很难停留太久。怪了,怎么心情起伏这么大?就像搭上铁达尼号,已有预感要沉船,所以要抓住仅剩的美好……靠腰咧,这种感伤一点都不适合她。
她陷入沉默,他则继续发问:“对了,你家只有你爸和你弟?我好像没看到伯母。”
“我妈六年前过世了,肝癌。”
她的母亲一辈子辛勤工作,没机会享福,临走前只担心他们姊弟俩,要他们保证绝对不可以学坏。当年十六岁的弟弟差点没加入飙车族,而十七岁的她原本想办休学,就因母亲这句话,她继续念下去,直到五专毕业,虽然这学历也不算什么,至少是她对母亲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