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只要易大夫想要走,我绝不强留,并送上白银千两,感谢易大夫挺身相救。」古昊沉稳而笃定的保证。
阎焰冷哼一声,对于他的慷慨没有多置一语,他只想见到她,尽快、马上的见到她!
他大刺刺的走进闸门,往水荷休憩的房里前进,一路上能见到许多病患在地上躺的躺、昏的昏,看来门内的情况,远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阎焰不明白为何水荷还要在里面搅和,今晚无论她同不同意,他都要架走她,叫她远离这一团混乱。
轻轻推开房门,阎焰心想如果水荷正在休息那就好,他可以直接抱着她,不需要经她的同意,他们便可以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只可惜他的算盘虽然打得极好,但是老天并不配合。
水荷没在睡,她正支着下颚,望着窗外在发怔,他的轻手轻脚没有吵到她,却让他借着月光,看清她瘦削许多的背影。
「水荷?」阎焰迟疑的开口,见窗边的身影倏地一震,像是被他吓着。
缓缓的,她转过了身,背着月光,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她全身的僵凝,像是无法相信他的出现。
「你、你怎么来了?」水荷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里,露出讶异与欣喜,见到他,她矛盾的感到快乐,却也无可避免的想到这些日子的痛楚。
「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病人这么多,药材又不够,你迟早会出问题,我可不希望再惹上麻烦。」阎焰用冷漠言语包裹他的关心,用尖锐的言辞遮掩他就要绷出胸口的心跳。
他的话像针,一针一针的刺在她的心口上,挑起这阵子她极欲忽略的伤痛。
麻烦……在他的眼里,她始终就是个麻烦。
胸口有点痛,连眼睛也感觉迷蒙,她知道那是瘟疫在骚扰她,她愈来愈看不清楚,今晚甚至无法下针。
她借口要休息,让城里的大夫接手其他的工作,其实她心里有数,她的时间已经不多,甚至开始在倒数,她只想找个房间躲起来,让自己在发病的时候,不要再去传染给其他人。
而阎焰在这个时候却突地出现,说希望她不要再带给他任何的麻烦……「你快走吧!我不会离开。」水荷柔声说道,仍是背着光,清楚的看清他好看的眉、好看的眼,想要把他的长相清楚的记在心中,好陪伴她剩下的日子。
他走了,也好,至少他是安全的。
「你快走吧,不用理我这个麻烦。」水荷催促道,这闸门内的疫情一直无法得到控制,她倍觉无力,这一次她真的想撒手了。
「易水荷,你马上跟我走,要不然我就直接劈昏你。」阎焰不想再花时间说服她,想索性直接付诸行动。
「我不想走,我也不会走,你马上离开,我不会阻止你。」水荷同样很坚持。
阎焰微眯着眼,似是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做。
「不想改变主意?」他的声音平静,把话说得像是风雨前的宁静,一张薄唇抿得极紧,摆明脾气已濒临崩溃边缘。
「不,我绝不改变主意。」水荷只是摇头。
她不能走,因为她患病了;她不能走,因为她不想再这样跟他继续相处下去,为的只是他的任务;她不能走,因为她不够坚强,她不能这样下去。
她的一再拒绝,终于激怒了他,怒气陡然爆发。
「我不会接受你的拒绝,我说过,就算把你劈昏,我也要带你走……」阎焰像是受够了,对着她大吼一声,并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当真想一掌劈昏她,直接结束这样的对峙。
「因为「屠血戒」吗?」水荷拔出手中的戒指,双眼含泪的瞪视着他。
那双美丽的眼里,有着不安、有着倔强、有着不认输的勉强,只是他看不到,背光的他,除了她愤怒的声音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是!那是我的任务,我说过,为复师命,我必须带你拿到「医典」,完成我的……」阎焰的话还没说完,那枚「屠血戒」就被她用力的掷了过来,直冲着他的脸,毫不留情的丢在他的脸上。
当然,他接隹了那枚戒指,阻止了她的突袭,也同时听到她猛然吸气的……啜泣声?
她在哭?是吗?那是她在哭的声音吗?
「走!」她对着他大吼,愤怒而疼痛的喊道,再也受不了他恁地无情言语,那些疼痛的啃噬,已经教她无法忍受。「带着你的屠血戒回去复命吧!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医典」了,我也不要你的陪伴了……走!你走!」
他的话,像刀、像剑,全部砍在她的身上,那枚留住他的屠血戒,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烙着她的指、烙进她的心,她再也无法忍受。
握着该是渴望已久的屠血戒,阎焰难得的愣住。
她叫他走?她连屠血戒都不要了,就是叫他走……为什么?
「可是……你不要「医典」,你还希望我替你完成什么任务?」阎焰一颗心几乎要停止,隐约知道她把屠血戒丢给他,代表着某种意义,一向沉稳的性格,因为她的举动完全无法反应。
「我什么都不要了。」水荷只是摇头,心痛到极点的摇头。「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
而她,也什么都要不起了。
「你走,我只要你走。」水荷柔柔的开口,她的身体愈来愈不舒服,她的膝盖也几乎撑不住她的重量,这是个危险的地方,再怎么身强体壮的人,都不该在这里停留太久,他必须走,马上就走。
「我使用我对于屠血戒的权利,命令你马上离开。」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怕目送他离开,会让她心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今晚来这一趟,阎焰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这是两全其美,真是太好了,好到教人拍手叫绝,好到令人瞠目结舌,他轻易的完成了任务,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回屠血戒,他能复师命了,他能离开了……
只是,为何他的一颗心却无法轻松?
他可以走了,为伺他却突然脚步沉重?
「水荷……」他不由自主的朝她又走近一步。
「别过来。」她试图向后贴,只是后面已经是窗棂,她无路可退。
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他会有危险,他会被传染的……
人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刻,才能知道什么是最在乎的。
而在这个时刻,水荷知道,他的安全是她唯一的顾虑,她知道就算自己会心痛而死,她也不愿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宁愿看着他转身离开,走出她的生命。
而她的态度,终于让他感觉出不对劲。
他不容拒绝的朝她走进,在月光下将她转了身子,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水、水荷?」阎焰的轻呼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心疼。
她的唇白、颊白,几乎没有血色,双眼泛红,纤细得像是瘦了一圈……她是怎么了?
「走!你快走!」水荷试图用力的推开他,但虚弱的她又怎么能推开他有力的双掌,气急败坏。「我都说了,我要你走,走得愈远愈好,你听不懂吗?」
「你病了?」这不纯粹只是过累,她摆明是被传染了瘟疫。「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弄成这样,为什么不自己想些办法?」
「你走……你快走,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水荷试图垂下脸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也不愿这样极近的距离,提高他被感染的可能。
阎焰牵握着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停留在他的胸前,托起她的下颚,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总是能招惹一堆麻烦?」先是那些来求诊的人,后来是古昊,接着是李斯明,现在又有新花招。
水荷无奈苦笑,他的指责总是没有尽头。
「是啊,那你快走,走得愈远愈好……只要远离这里,远离我,一切都会回归原点,你可以自由了,还不快走?」她心里感到更加挫败,泪水一滴滴的落下。她承诺过自己,不哭,可是只要一牵扯上阎焰,她的眼泪就止不了。
「怕麻烦的话,现耷就走,我快死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放心吧,我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她索性直接把话说明,用尽力道咬紧下唇,才能克制不去发抖。
阎焰看着她,沉默似是认真的考虑着她的提议。
这样的反应教水荷好伤心,她用力咬住唇,直到尝到口中血腥的滋味。她宁愿疼,也不愿在他的面前掉泪,所有的情绪往脑门里冲去,汹涌到无法抑制,就在阎焰的怀里,她昏了过去。
「水荷!」阎焰的心跳停了,在她软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与害怕,怎么也没想到,她真有可能会在下一秒死去……光是想像这个画面,就让他无法喘息。
「来人啊!来人啊!」阎焰朝着门外大喊。
他不准她死!他不准!
如果她死了,那他该怎么办?如果她死了……
不!她不能死!无论如何,她不能死!一向镇定的他,发现他的手在发抖,他也发现那痛到几乎无法喘息的心痛一一
那是因为她,那只是因为他有可能就要失去她。
该死,在他还来不及反抗的时候,他已经爱上了她,已经……深深的爱上她!
第10章(1)
床榻上,苍白的水荷虚弱的闭着眼,只是她并不是躺在床榻上,而是躺在阎焰的大腿上,被他的双手紧紧抱着,仿佛若抱得不够用力,她就会颓然死去。
她不停的呕血,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喘气,除了大夫之外,所有的人都被赶出房里,怕病情再度传染,唯有阎焰无论如何不肯松手,他要陪着她,再怎么样都要陪着她。
「我好累……走吧,让我好好的走……」水荷虚弱的说着,为什么连要求死,他都不肯,都要这么折磨她。
「你不能死!你不准死!」阎焰抱着她狂吼,拼命的摇晃,深怕她再度昏厥。
他的脸因为恐惧慌乱而苍白,像是生病的人是他,殊不知,他只是怕,他只是怕她会死在他的怀里,心里涌上可怕的疼痛,握住她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水荷痛苦的闭上眼,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产生幻觉,竟会在他冷静漠然的脸上,看到着急慌乱的神情。
他不会在乎她,他在乎的只是那个该死的戒指,那个该死的任务!
「快走吧,再不走,你也会死的。」水荷轻推了他,却使不出太多的力气,手臂就颓然落下。
死!死!死!
这个字不停的从她的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刺耳,他的惊慌被愤怒取代,冲着她就是几句大吼。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准你死,别想赶我走,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走!」他像是受伤的大熊放声咆哮,再也没有冷静的模样,只剩下纯粹的疯狂。
「你又何必?」水荷闭上了眼,脸色是可怕的惨白。「我都已经把戒指还你,为何又要这么执着?」
「如果不是因为你病了,我一定不会这样放过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竟然有着这么绝望的眼神?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那声音听在他的耳里,他的心都要碎了。
大夫用着仅存的备用药材,煨了药送到阎焰的面前,他赶忙接过木碗,凑到她的唇边,连忙就要喂她喝下。
「留着吧,把这些药留给其他人,我不要……我不喝。」水荷摇头,至今还拒绝救助。
「喝下去!」阎焰声音低哑,充满命令,甚至还带着一丝祈求,一心要将汤药喂入她的口中,不愿她放弃。
「阎焰,你走吧,带着你的戒指离开这里,走得愈远愈好……」水荷拉住他的衣襟,要他快点离开,她胸口燃着疼,像是有火在烧。
这里很危险,再强壮的身子,耗久了还是会生病,她不要他染病,她要他好好的,就算他不爱她,她也希望他好好的……
生无可恋,纵使是自己的命已经不保,她的心还是记挂着他。
「我不走。」阎焰仍是端着木碗,执意的要将药喂进她的口中。「喝下去!」
水荷只是摇头。
「大家都无药可医,凭什么我能享有这般特权,将最后的药物饮尽,不……我不!」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拒生的原因是为了他,她已经够狼狈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婢带着满心笑容冲进房里,对着水荷高兴的大喊。
「大夫,药材到了,大批药材全到了。」小婢指着身后,脸色顿时有些奇怪与不安。「是一位……「大侠」送来的。」
阎焰扬眸往她的身后看,果然看到司徒胤出现在小婢身后,他收到讯息,十万火急的赶到了。
水荷在疼痛中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一头银发的男人,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
一股至寒的杀气,加上这一头传说中的银发……水荷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随即认出了他的身份,就是武狂的第三个人门弟子,绝情剑司徒胤。
「她就是神医的女儿?」司徒胤深刻的五官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打量着她。
阎焰没有开口,只是点头,他的心思还在水荷身上,还记挂着她求死的意志。
「药材到了,你没有理由再能拒绝,喝下去!并且活下来!」阎焰狠狠的瞪着她,目光严厉到极点。
「她不想活了。」司徒胤觑了水荷一眼,冷冷迸出一句。「没必要浪费药材,就算喝了,她也活不下来。」
阎焰瞪了司徒胤一眼。
「你到底怎么了?」阎焰完全失了冷静,只是看着她,多想用力的摇醒她,弄清她的小脑袋,是不是病糊涂了。
「你还想怎样?」水荷虚弱的急喘。「戒指你拿到了,为什么不走?」
「你为什么总是提那个该死的戒指?」阎焰脸上的神情很可怕,高大的身躯僵硬,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那是你要的!」水荷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接着是一阵猛咳。
「别吼……」阎焰的大掌不停的轻拍着她的背,既心疼又生气,几乎想撬开她的牙关,直接把药灌进去。
「自始至终那都是你要的东西,拿了就快走吧!别留下来折磨我。」水荷好不容易平复呼吸,但她开口还是要他离开。
「我不能走。」阎焰捧起她的小脸,感觉她的气若游丝,心里又慌又乱。「我也走不开。」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在他的心里,她有多重要!
「你不能出事,你得活下来,你得留在我的身边。」阎焰焦躁而愤怒,被不安折磨着。
「你不要我……你说过,你并不要我,为什么又突然要我留下来了?这岂不可笑?」水荷虚弱一叹,仿佛以为他正在可怜她,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水荷过了半晌才幽幽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