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公子同意让我上山?」水荷支着下颚,一双水灵清亮的眸子闪啊闪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所谓的「同意」,指的是「所有人」才能权利说出的字眼。
这表示,这个小丫头在探试他的身分?
阎焰的黑眸揉进一抹深意,猜测她可是为寻仇而来?
他仔细梭巡着脑中的记忆,不记得师父说过曾与这样的小女娃儿有什么过节。
「龙虎山不是谁的,姑娘若欲上山,自是没人能阻止。」阎焰神情泰然自若,说起话来从容不迫。
只不过,他的自律可让水荷不满极了,像他这样平静无波,哪有什么乐趣。
不行,她得加把劲儿,闹得他情绪失控,想一把掐死她时,她再把「护身符」拿出来……哇!光是想象这张冷脸青白的模样,她就有满心压不下的愉快。
「所以,我可以去打扰欧阳老前辈,可以去找他下下棋,找他练练功,要不然带几壶酒上山,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水荷一张小嘴说个没完,存心绷断他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阎焰脸色一变,如冰似箭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射上那张带着甜笑的小脸。
「公子觉得好不好?这主意是不是棒极了?」水荷好听的声音未停,不知死活的继续嚼着舌根,软软甜甜的,像是刚酿好的蜜。
有生以来,始终冷静自持的阎焰,头一次知晓,气到眼前发黑、头顶冒火,到底是什么滋味。
要不是顾及茶棚里闲人太多,又不愿暴露身分,沾惹莫须有的麻烦,他真该甩出银鞭,直接勒毙这碎嘴的女人——
突地,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跟我走!」心绪才起,阎焰随即下了决定。
「走?」水荷唇边的甜笑僵了僵,话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眼前这男人也是不遑多让,不过,她仍是临危不乱。「咱们才初识,公子就想带着我上哪里去?」
她的问题,让阎焰笑了。
他勾着唇,保持他好看的微笑,笑意却没有到达那双黑眸里。
这个小女人,绝对有磨光男人耐性的能耐!
不过,他阎焰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会让人净把他当猴子耍呢?
既然,他封不了她的嘴,那——他就折断她的颈!
起先,水荷一愣,因为他突来的笑容,让她无法正确的做出反应。
这男人极好看,这是她第一眼就知道的事实,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笑起来,竟然还有让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珍贵而鲜少见的羞涩,突地浮上心尖,望着他的笑,一股热烫的红潮涌上粉颊,水荷的俏脸,不受控制的晕红一片。
只是,那红晕才上,她的眸光也因为他乍然改变的气息,而看出了端倪。
冰冷的黑眸露出笑意,直直冲着水荷而来,那笑意,仍旧迷人,却充满杀气。
一时之间,水荷颈上的寒毛全给竖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妙。
糟!有人翻脸了。
意识到情况突变,她正打算拿出袖中的「保命符」时,纤细的手腕却被他擒个正着,清亮澄眸对上他的阴冷黑眼。
「走!」
阎焰当机立断站起身来,扯紧她的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迅速再反手一转,将她转进他的怀里。
火热的温度,顿时包围她的周身,让她心跳有些失序。
「你最好不要动我,要不然你会后悔的!」她试图推开他,心知大难临头,只得放声威胁兼提醒。
「后悔?」阎焰冷哼一声,黑眸跳燃着火焰。「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后悔。」
水荷还未站稳,阎焰随即飞身往外纵去,几个飞点,两人消失在众人眼前。
原本热闹的木桌上,徒留酒菜钱匡啷匡啷地在桌上打转,还有空气里那一声残留的尖叫声。
「救命啊……」原来甜美的嗓音转为惊慌,尾音隐隐在空气里飘荡,大家面面相觑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英雄,每个人都想当,但是……保住小命最重要。
于是,茶棚的角落里,某人轻声发言。
「来,我们喝……」
「好好好……大家干吧。」众人皆举杯同饮,茶棚恢复原来的热络。
世风日下,人人自扫门前雪,撩了虎须的水荷,只得自己面对这一切了。
「啊……」水荷的惊人肺活量,在此时发挥作用,从茶棚纵出到林里,她的惊叫声始终没停过。
阎焰耳中嗡嗡作响,耐心已达临界点,却仍忍住了直接将她丢下的冲动,只因还没问出她的来意,无法妄下杀手。
凭着对此地的了解,阎焰以高深的内力,轻而易举的捉着她,施展轻功直往另一边林间飞奔,直到再也见不到人迹时,他才在空旷处落下。
原该踉跄的脚步,没有发生在水荷的身上,她跟着轻巧的落下。
阎焰将她轻巧落势看在眼里,显然她也懂得一些功夫……这样就不用对她太客气了!
他旋过身,一样冷漠的脸、一样冷情的眼,一样狂放的一头黑发,大掌才松了她的腕,竟然直接掐住她的脖子,截断她所有的空气,将她整个人吊在半空中。
「你怎么……呃呃……」水荷揪着他的衣襟,突地被掐得头昏眼花,半天无法开口,一双小脚在空中踹啊踹的,他仍纹风不动。
这男人……怎么连一点让人解释的时间都不给啊?
虽然说,杀人灭口最为简单利落,但他总得弄清整个事情的原由吧。
「放、放……」水荷一张小脸被掐得通红,但阎焰仍视若无睹,不停收拢手中的力道,垂眼,冷冷的看着她,手劲不松反紧。
「你所为何来?」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水荷一张水嫩的唇,像是被迫离水的鱼儿一样,红唇张了又张,连试了几次,还是发不出声音。她的小手指着被掐住的脖子,用翻白的眼神示意他松手,再不放她就死定了。
明白她的意思,阎焰好心的让她的小脚落了地,但是他的掌心还是扣着她的颈项,只要一使力,她还是能马上魂归九天。
水荷急喘,努力补足肺中急缺的空气,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直直瞪视着他,像是想把他的脸瞪出几个大洞来。
怒火咕噜咕噜的往喉咙上涌,水荷差点没气坏。
「你这个人怎么翻脸跟……」出口的咒骂才开了头,又没了尾,只因为他又没良心的掐紧了她的颈项,截断她的话尾。
「我再问一次,你所为何来?」他压低声音,眸中杀气迸射,暂且饶她一命,可不是来听她聊天说鬼话的。
水荷瞧着他那利箭般的目光,知道他的确狠得下心杀她。
此事开不得玩笑,她还是别拿自己的小命来玩好了。她小手往袖里伸,却被他拦住,以为她要使出什么暗器。
「别跟我耍诡计,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阎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提醒着彷佛要掐死一个人,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无谓。
水荷勉为其难的点头,都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谁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耍诡计呢?
要嘛,也得等她拿出保命符才行。
阎焰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明了他话里的真实性之后,才又放松手劲,提防的盯视她,看到她从袖中慢慢拿出某个物品——
阎焰的眸,眯得更紧了,俊脸上难得的出现怔愣与错愕。
屠血戒!他遍寻数年的屠血戒,竟然在她的手中?
冰冷的视线从她掌中里的物品,缓慢的移到那张泛红却又带着怒气的小脸。
阎焰终于抬起头看她,用最冷静的声音、最认真的态度,沉着脸,问出早就应该问出口的问题。
「你、是、谁?」
第2章(1)
夕阳隐没在山的那一边,秋月高挂枝头,淡淡月光撒落一地,四周蓦地静谧,徒剩两人的呼吸声。
他手还掐着她的脖子,黑眸紧紧地眯起,像是正思考挣扎着,那样的力劲虽不至于让她无法呼吸,但是也称不上舒服。
「呃……大侠,可以先松开我吗?」水荷把掌心里的戒指,往大拇指上一戴,扬得更高一些,深怕他没注意到。
「你究竟是谁?」阎焰自然认得从小师父戴在尾指的屠血戒,只是……师父明明交代,屠血戒给了易神医,眼前的小女娃又是谁?
「我爹明明说了,只要我拿着这戒指,直接进到龙虎山,不但有人能保护我,还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怎么爹爹说的事,跟眼前完全不同呢?
「你爹是谁?」阎焰不想一下子暴露了身分,浓眉依旧没有松开。
这恩要报,但是,可也不能胡来。
「易天宏,人称「神医」,我是他女儿,我叫易水荷。」一条小命被他「掐」在手上,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开玩笑。
「易神医他人呢?」阎焰做事谨慎,不轻易被唬弄,眼前女娃看来灵秀,却仍是娃儿,神医怎会放任她一人游走江湖。
此话一问出,他轻易发现那双水亮的眸一黯,很快的垂下了眼。
「我爹上上个月染病,老手一挥,就把我撇下了。」水荷拾回笑容,不爱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模样。
「神医也会生病?」阎焰的黑眸揉进疑惑,只不过这句话教水荷的柳眉紧紧拧了起来。
「难道当了神医的人就不会死?」这是什么论调?
只不过,爹爹的确是因为她学艺不精,来不及救他一命,再加上他病深无力自救,才丢了一条命,她……难辞其咎。
这一点愧疚,她始终放在心里,爹爹已离开她一年的时间,她从未或忘要弥补这一切。
而这,也是她来到此地的目的。
想到父亲的遗愿,她再也没有嬉笑的心情,小脸一沉,直直的瞪视着他。
「爹爹说了,见戒如见人,我手中有了「屠血戒」,你们这些人就得把我当成欧阳老前辈一样尊敬……」她丝毫不客气的用小手戳戳他的胸口。「你是这样尊敬欧阳老前辈的?」
阎焰神色一动,随即又恢复冷漠,这次倒是把她的话确实听进他的耳里,于是大手一松,终于让她恢复自由。
「易姑娘,失礼了。」阎焰微拱手,收敛眼中的杀气,但一句话虽说得礼貌,眼中可没半点歉意。
看出他的口不由心,水荷不想跟他计较,但也不想让他太好过。
「亏了我爹说,武狂一诺千金,早允了见戒如见人,不只是他,连他的弟子都使唤得动……」水荷眼睛滴溜溜的朝他看了看。「谁晓得,我拿了这屠血戒,什么请求都还没开口,自己一条命倒差点被他的弟子给「屠」了。」
水荷凝他一眼,骂人不带脏字的酸他。
阎焰双手负在身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还是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不过,倒是对她刚才的某句话有兴趣。
「你知道我是谁?」阎焰一双眸内敛沉稳地看着她,刚才带着她飞奔数里,对他来说似乎轻而易举,连呼吸都不见急促。
「武林上传闻,武狂收了三个入门弟子,一个专使斩魄刀,高大威猛,一头黑色乱发披肩……」她瞧了他一眼,还装模作样的在他的身边绕了绕。「我没看到斩魄刀,我也没看见你一头乱发,所以,你不是东方御。」
阎焰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瞧着她,有些明白,她其实正在磨练他的耐性。
「再来呢,有个使软剑的司徒胤,听说他冷情冷性,一张脸没什么表情……这一点,倒是跟你有点像。」水荷继续冷嘲热讽着。
阎焰敛眉,表情淡漠。
「练武者,自该心平气和,摒除杂念才能练好功夫……」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些,但他就是开了口。
「那不是杂念,那是情绪。」水荷突兀的打断他,亮亮的澄眸,瞅着他冷漠却好看的脸。「只要是人,就该有情绪,绝情绝性的,非人也。」
阎焰沉默,只是看着她,不与她继续争辩。
只不过,水荷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她不争则已,要嘛,就得争个输赢,于是,她又开口了。
「好,你说要绝情冷性才能练好功夫,那我倒是问你,难不成你对欧阳老前辈没感情?不把他当一回事?所以才试图对持有「屠血戒」的我痛下杀手?因为你也想杀了欧阳老前辈?」
水荷双手环抱胸口,撇着红唇,既嚣张又蛮横的瞪视着他,一副指鹿为马的模样。
「胡说八道。」阎焰俯看着她,从她的咄咄逼人里发现她的好辩,此刻除非他能说出个理由,要不然那张红唇怕是闭不上了。
「首先,师父对我有恩,为徒弟人者理当知恩图报……」他破天荒的解释自己的行为,一方面是因为她拥有屠血戒,也算是师父的救命恩人之女;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心知肚明,对于这个话题,她不会善罢罢休。
「那就是情绪……」水荷再度抢白,不过这一次,阎焰没打算让她专美于前。
「那是原则。」他肃然道。「跟情绪无关。」
「嗟!还说我?看看现在是谁在强词夺理了。」水荷冷哼一声,一脸不认同。
阎焰看着她不停的叹气摇头,像是他真在无理取闹似地……他有些不解。
一般的女儿家,不是该温良恭俭让吗?
而眼前相处不到一刻钟的她,既不温柔,也不良善,谈不上谦恭,更别说谈到这个「让」字,她简直是得理不饶人了……
唯独还未能得到证实的,也只不过是一个「俭」字,不过,这倒也是无妨,横竖他的冷情冷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要怎么解释就随她了。
「言归正传。」阎焰把话题拉回来,视线由她的脸庞下滑至她的纤指上……此刻她的大拇指上,正套着师父的尾戒。
那杀气腾腾的「屠血戒」,戴在这么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上,刹时敛去血腥的光芒,倒添了几分的稚气与可爱。
「师父的确交代过,见戒如见人,无论你是谁,你都有权能要求我帮你完成一件事。」阎焰主动开口,希望能早些了结这份工作。
「你承认我的身分了?」闻言,水荷微微挑起了眉。
「说吧,你需要我帮忙完成什么事?」阎焰不答反问。「你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是什么非杀不可的仇家?我都能替你了结……」
「够了够了。」水荷挥挥手,忍住把手捂住耳朵的冲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别开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教人听了不舒服。」
阎焰的眉蹙了起来,因为她脸上的嫌恶而闭上了嘴。
「你不要我杀人?」不杀人,他还能做什么?
「当然不要!」水荷想也不想的摇头。「你没听过医者父母心吗?我救人都来不及了,还杀人?」
「你是大夫?」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她横着看、直的看,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哪来的能力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