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京城收到的音讯是假的,赵国接收的消息也谬误得离谱,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四皇兄顺顺利利把赵国拿下,二皇兄也理所当然以为四皇兄客死异乡,然后肆无忌惮地作起当皇帝的春秋大梦,唉,有这样的哥哥真累心。
「如果你没让她做菜给贤妃贺生辰,会有这档子事?」
呃,这个……是受四皇兄所托,他能说不吗?做人难呀。「好好好,算我错,要杀要刚以后再说,玖儿冒险来找我们肯定有事,你打算东拉西扯不说重点?」
赞!就是这句,她朝他比个大拇指,夸奖他上道。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怎么离京几年,她跟谁都感情深厚,独独和他离了心?
见裴翊恩闭了嘴,她连忙把一只羊皮卷丢给他。
裴翊恩接过手后打开,越看眼神越凝重,原本一派轻松的卫梓青见状也赶紧凑过去,两人肩并肩,瞬间严肃起来。「这是……」
卫梓青没说完,裴翊恩立刻接话,「就是。不会错。」
「我猜对了?真是前朝留下的秘道图?」邵玖眼睛亮亮的,她以为那种党争篡位的大事距离自己三千五百里,永生都碰不上,没想到……太神了,随便买幢宅子,就买到……穿越光环是吗?
「对。」两人异口同声。
「献图的人有没有功劳?」
「有,天大地大的功劳。」卫梓青细看地图,还以为只有四条地道,没想到居然整整有七条,前朝帝王有多怕死啊?
裴翊恩捋眉低语,「如果卫梓易和前太子联手……」回过神后,他又接着说:「玖儿,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这是处民宅,里面住着一对中年夫妻,邵玖不确定他们的身分,但发现他们面对裴翊恩时无比恭谨。
「等事情过后,我亲自来接你,你乖乖的,不要出门。」他又使出摸头杀,杀得她的心脏化成一滩水。
「你会危险吗?」
「这些年我待的地方,什么时候不危险?」
是啊,冷兵器时代,打仗烧银子,又哪里不是在烧人命?
乍然重逢,平安的喜悦尚未尝够,转眼他又要置身危险,实在让人无比抑郁。
嘴巴翘那么高,在担心他吗?念头飘过,突然间感到无比快乐,他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有那张秘道图,我们的胜利筹码更多,你安心在这里等我,等事情结束,我立刻上门求亲。」
她直觉想说我不要嫁你,但这个时机说这种话……他虽然刻意沉稳,但革命这种事往往是成王败寇,谁晓得他走出这扇门后,会不会平安归来?他该得到鼓励,而不是浇冷水。
邵玖垂眉不语,忧虑在眼底成形。
他想逗她开心,低声在她耳边说:「今晚你睡我的房间,给你的礼物放在床上的楠木箱子里,你慢慢把玩,等玩够我就差不多回来了。」
爱财的她没被礼物勾出快乐,眼神闪了闪道:「我已经不是爱玩的年纪。」
「我知道,你长大了,是可以嫁人的年纪。」
「我不喜欢等待,如果那人让我等太久,我就会想要和他切八段。」
这是在叮嘱他尽早归来?会的会的,有她的等待,他会归心似箭。「我知道了,一定个会让你等太久。」
他捧住她的脸,无预警地亲下去,亲出她满脸错愕,并且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俐落转身、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手指抚上他亲吻过的地方,麻麻的、电电的,没有心脏病的她却出现心悸感。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份亲昵。
不对,怎么可以?绝绝对对不行!
没错,她不可以被他的行为紊乱心绪,等他平安回来,再好好地跟他把道理一一掰扯捋顺,她必须坚持、坚定,必须固执到底,她是有未婚夫的女人,必须为秦佑哲心如磐石……
木箱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红红绿绿的宝石、翡翠、珍珠,什么东西贵就装什么,让邵玖怀疑,这些年他不是去打仗,而是满天下去搜集财富了。
邵玖想起他们在信里的对话——
他问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又不拿来花?
是的,她的钱全藏在暗处,即便周氏对她再好,也没让周氏知道,自己不爱绫罗绸缎,舍不得买脂粉首饰,赚的钱就是攒着。
她回信说买安心。
她以为他会嘲笑她的,但是他没有,回信只表示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喜欢桂花,是因为六岁那年她和爷爷搬了家,搬到非常偏僻的乡下,她老爱四处玩、但方向感奇差,总是玩着玩着就迷了路。
那天,爷爷带着她沿着院墙种下一整排桂树,爷爷说以后迷路了,就顺着花香,便可以找到家。她的童年很贫乏,但是有爷爷和桂花,从此丰富了生活。
他不知道她需要钱来买安心,是因为贫穷带给她多少恐惧。
爸爸过世,爷爷背着她到处借钱办丧事,爷爷生病,他不但放弃花钱买标靶药,还从早忙到晚,连口气都舍不得喘,只想留给她更多。
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却为她种下一排桂树,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却为她蒐罗财富。
他对她的好,好得太过度,让她不知道怎么回报。
闭上眼,邵玖内心暗忖着,平安归来吧,她愿意一辈子珍视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只除了……爱情与婚姻。
她真的把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摆满了床,再一一收回去,全都把玩过了,但是他还没回来。
这天风平浪静,可整个晚上她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天亮时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下来,想冲到街上视察情况,却被叔叔婶婶挡下。
叔叔说:「外面太危险,姑娘还是听裴爷的话,乖乖待在家里。」
她难得地听话了。
为了不让脑子发挥过度想像,她把礼物再度拿出来玩赏,免得紧张得自律神经失调,全身火气上扬。
但整整一天,东西拿出来、收回去、再拿出来、再收回去……无所事事的她,觉得全身不得劲。趴着、站着、蹲着,她在不大的宅院里团团转,还找了张梯子架在墙边,时不时爬上去眺望。
白天过去迎来黑夜,洗过澡后,她趴在床上继续等待。
这个晚上天特别黑,月亮躲到乌云后面,天气陡然生变,夜风呼呼吹着,夜枭在树上不时鸣叫,诡异得让人不安,叔叔婶婶也没睡,大家都揪着心,等待事情发生。突然一阵爆炸声响炸醒了邵玖的知觉,她猛然跳下床冲进院子。
婶婶正守在门口,神情镇定双眼炯炯有光,她换上夜行衣,腰间系着一柄长剑。婶婶,不对,是侠女,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看着头发披散的邵玖,婶婶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定保姑娘无虞。」
「叔叔呢?」
「裴爷人手不够,当家的过去助一臂之力。」
人手不够?可以解释为——情况危急,坏蛋身处危机吗?
心脏陡然吊起,她问:「刚刚我听见……」
「是永安侯府。」
是裴翊恩家里?永安侯府离这里不远,她急急把梯子挪了面墙,然后爬上去。
侯府大门被炸开,黑烟在空中弥漫,不久两个女人和一个少年被叛军拉出来,吼叫声、尖锐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夜里分外清晰。
那是凤和长公主、裴曦恩和裴骏恩,他们要被带去哪里?不管哪里,肯定是用来威胁永安侯做某些事的,幸好母亲和祖母走得快,否则她们也会被挟持,成为祖父和兄长的弱点。
裴曦恩貌美德好、才华高,作诗写词无人能出其右,年方十四,媒婆已经踩破侯府门槛,但经过今晚,她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吧?
拜柳先生所赐,邵玖和裴曦恩交过几次手。
实在是邵玖「做的诗」太惊才绝艳,以致于柳先生到处宣扬自己的得意弟子,害得邵玖成为裴曦恩的眼中钉,每每遇见就要比试一番。
于是的于是,邵玖成了独孤求败,然后的然后,名声略降的裴曦恩把她当成杀父仇人,手段层出不穷。
唉,永安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她报啥杀父之仇嘛。
裴曦恩怎么报的仇?还不就那点儿手段——
第一,毁人名声。无所谓,反正邵玖视名声如粪土,她更热衷累积财富,反正声誉不过为了谋亲事,而她早就是秦府的内定媳妇。
第二,落水意外。没事,她会游泳,在「英雄」出现之前已经游上岸,在未来婆婆的掩护下,毫发无伤地回到席宴上,听说英雄救不到美人,被逼着「一直救」,差点淹死在湖里。
第三,下药。没关系,药是卫梓青名下医馆生产的,又贵又补身,比较麻烦的是会产生泛滥的贺尔蒙,若意志力坚定倒也不难处理,何况她身上随时带着更昂贵的解毒丸。奸夫比较凄惨,找不到女主角,只能自立自强、靠双手解了不少次毒,放出来后眼眶黑得像熊猫。
第四,盗匪强掳良家姑娘。这个比较严重,但自己天生神力啊!
玩过布袋戏没?对,就是那样,一手抓一个,扣!盗匪面对面、额头剧烈碰触,人虽然都没死,但一个颅骨凹陷、一个鼻梁断成两截,拿绳子绑人时,两个盗匪乖得像鹤鹑,审都不必审,直接把裴曦恩给供出来。
之后……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失火了。」她指向东方的夜空。
军队骑着大马在路上奔驰,随着东边一簇火、西边一簇火,打杀声、哭闹声,刀刃相对的铿锵声不断传来,百姓紧闭门户,不敢过度好奇,邵玖轻叹,这回不知道有多少权贵之家要倒大楣。
她提着心,盯着远方宫殿,他……会平安无事对吧?
接连传来的砍杀声撞击着耳膜,心跳狂奔、呼吸急促,秦佑哲趴在床上不停咳嗽,咳得几乎喘不上气。
昨天邵玖带来消息之后,母亲就命人通知各房准备出京,却不料在城门口被挡了下来,母亲不得不另作安排。
他们临时租了间宅院,默不作声地搬了家,秦家大宅里只剩仆婢守着。
两天折腾下来,他脸色惨白、全身无力,强烈的疲惫让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不能死。他一死玖姑娘就要守寡,这些年,是她的鼓舞带给他希望,助他一关一关往下闯,为了她,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即使是自己这样的废人,依旧有人在意上心。端过仆婢手上的药碗,他仰头一口气把汤药喝光。
「三少爷,不好了。」在秦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跌跌撞撞闯进来,头发凌乱、衣服扯开,鞋子丢了一只。
「发生什么事?」他虚弱地问。
「门被攻破,夫人和大少奶奶被抓了。」
家里的老爷少爷自昨日早朝后,再没有回来,入夜后就陆续听说有官员家眷被太后娘娘宣进宫,现在……即使做过安排,他们还是被找到了。
「扶我出去看看。」
「夫人一再交代……」夫人安排少爷躲在下人房里,就是想保全少爷啊。
「都什么时候了,快点扶我起来。」见两人迟迟不动作,秦佑哲难得发怒,道:「行,我自己来。」
他使出全力,扶着床沿起身,不料脱了力,整个人摔到地上。
婢女们见状不得不上前扶起,他苦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父母家人皆遭罪,我岂能独善其身?走吧,他们越晚找到我,就会有越多人无辜伤亡。」
第七章 不愿意分享丈夫(2)
三人踉跄着走出屋门,踏进院子里,看见家仆小厮们倒在地上,受伤的、死亡的,哀号的、啜泣的,连钜资雇的保鎌也无一幸免,看来他们非要把秦府给蒯平方肯罢休。
士兵到处穿梭,搜刮财物、抓人,尖叫声不断传来。虽然他穿着下人的粗布衫,但秦家药罐子名号太响亮,没多久他就被发现了。
身穿盔甲的士兵上前,一把推开婢女、提起秦佑哲衣襟,动作带着恶意戏谑,秦佑哲狠狠瞪着对方,士兵扬扬眉、大掌掳过,打得他的脸偏向一方。
呸!他朝对方吐口水,骄傲地别过头。
这么弱的反抗?一串哄堂大笑后,他又被狠狠搧两下,才被拖向门口。
刚出门,他发现母亲、嫂嫂们被绑成一串,推操着上马车。
发现他后,秦夫人挣扎着想上前,却遭人一脚踹倒在地。
秦佑哲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痛恨起身为男儿的自己竟如此无能,他苦涩地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一队兵马从街道另一边急驰而来,对方来势汹汹,士兵们见状连忙举刀相迎,双方交手战况激烈,温热的鲜血四处喷射,鼻息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秦佑哲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里听着刀剑的撞击声,恐惧遍布全身,他不断发抖,泪水不停淌下。
男人一甩手将秦佑哲抛在地上,举刀加入战事,没有人撑着,他只能瘫软在街道上,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向所有人揭示他的无能。
哭声充斥耳边,他已经分辨不出来那是母亲还是嫂嫂的声音,离死亡那么近,他第一次不再感到害怕。
不知经过多久,武器交击声停止了,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他被人拉起来,那人在他耳边问:「连家人都无法保护,你能护得了妻小?莫非你还想要妻小护你一生,给个体面的说词,上邵家把亲给退了吧!」
话音方落,他听见母亲的哭喊声。「佑儿,你还好吗?」
他还能好吗?那话虽恶毒却真实得让他无从反驳。是啊,他哪来的自信娶妻生子,他有什么资格把那样美好的女子留在身边?
宫变事件很快落幕了。
清晨百姓纷纷打开门,清理街道上的血渍,但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没有人敢多问两句,各个神情严肃。
「我想回家。」邵玖说。
婶婶笑着回答,「裴爷说会来接姑娘,姑娘请再耐心等等。」
「可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了。」
「当家的还没回来,或许有漏网之鱼,姑娘再多等两天吧,倘若担心相府情况,我可以出门打听打听。」
咬紧下唇,也只能这样了,她点了点头。
婶婶出门,去了好几个时辰,回到家时已经日头偏西。
「现在外面乱得很,京卫到处搜捕叛党余孽,城门还没开,姑娘家的夫人姊姊还没有回来,邵丞相和邵大公子仍然留在宫里,但姑娘的父亲已经回家。」
「那秦家呢?」
又问秦家?婶婶抿唇一笑,裴爷要是知道,陈年老醋又要喝上一盏。「没事,昨晚秦府夫人少爷被抓时,裴爷及时赶到救了他们。」连宫门都没进去呢,还真是好运。
「那就好。」她松口气。
「但也不是每家每户都那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