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期待,却连苍天也给不了答案。
唱到了尽头的八音盒被逆转,日已西沉,夜风吹进门扉倾倒的大宅,蒙尘的水晶吊灯上,水晶珠子轻轻晃动,彷佛诉说着,遥远的当年,它曾经高高在上,看尽这座晚景凄凉的山庄曾有的风光……
*****
小型交响乐团占据厅内一角,女伶花稍的转音几次峰回路转后,飙高直达云霄,太厅里掌声雷动,连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也轻轻战栗起来,成千上百颗透明无瑕的水晶珠子比钻石更耀眼。
灰色石英地板像银镜般光可鉴人,大门口站了一排佣人,开启的门扉像两名巨大的武士,左右而立。
各家的长型礼车由大道驶来,绕过喷泉,停在台阶前,让每一位贵客直接踏着长毯进入大宅。
那是蔚蓝山庄主人独生女的订婚宴。
夜色下,整座蔚蓝山庄灯火通明,花园里的白玫瑰在庭园照明灯下娇艳欲滴,夜风袭来,百花震颤,低语着它们偷偷窥视的秘密。
“哥……”女人攀附着男人强壮的胸膛,包裹在粉色小礼服下的娇躯像熟透的蜜桃般诱人。
男人西装笔挺,倚着穿廊的希腊式廊柱,月光将他们藏在阴影之中。
“你该回去丁,客人都在等你。”他低语,表情被黑暗遮掩。
女人气恼他的无动于衷,勾住他的颈项逼他弯下身,小嘴吻住他的。
无数次,他们曾经躲着家人,躲着那些讨人厌的眼线,就这么在两人的小世界里吻得浑然忘我。
不仅仅是牵绊,还有着恨不能合而为一的空虚与缺憾。
“秾秾……”男人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呻吟,喊着妹妹与情人的嗓音像烈酒般醉人。
他的体温因她的诱引而沸腾,西装下的肌肉紧绷着,炽热的yu\望抵着她。
不远处人声杂沓,他们不得不结束这个似要至死方休的吻。舒玉秾主动牵起他的手,悄悄地离开穿廊,她熟稔地穿越花园与花房,找到群树与凉亭遮蔽是的隐密所在。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细白的柔荑坚定地牢牢握住他的,他明白他心爱的女人总是毫不掩饰对他的深情,而他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舒令剀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反手将她的柔荑包覆在掌中。“离开蔚蓝山庄。”
舒玉秾笑开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又凑上红唇调皮地挑逗着已经快要为她失去理智的情人,妖娆的身躯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昂藏的体魄。
“秾秾……”舒令剀头大地呻吟。
“你以前不是都无所谓吗?”那时候不是都任她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蹭呀蹭。还矜持得像贞节烈男一样,咬紧了牙坚持不肯朝她这只主动送上门的小肥手扑过来?
但那是在她末成年以前!舒令剀眯起眼,觉得这丫头实在欠教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手拉扯着她的晚礼服,接着将炽热的大掌伸进低胸礼服内……
第3章(1)
晚宴将散未散之际,舒玉秾和舒令剀来到小教堂,这里紧邻着她母亲长眠的所在,也是他们初次相遇之处,所以两人决定在此以神为见证,交换誓约与情戒。
“妈咪一定会看着我们。”她握住情人的手,并肩站在当年两小无猜,第一次手牵手,应允人生路上互相扶持的地方。
舒令剀也笑了,拿出他大学时代打工存钱买下的珍珠戒指。
“你知道,我只买得起这个。”他笑道,但在舒玉秾眼里,情人这般略带自嘲的笑仍旧无比迷人,令她怦然心动。
“那我更穷啦,只有妈咪留给我,要我套住你的这枚古董戒指。”小丫头原来早有预谋,今晚离开王宅时还把母亲留给她的戒指带出来了。
这枚传家戒指原是当年她母亲程群玉送给舒青鸿的定情物,在舒青鸿外遇后,被程群玉黯然地索回。
舒令剀看着舒玉秾套进他无名指的戒指,一时百戚交集,他握住舒玉秾也已套上珍珠戒指的右手,诚挚地许下誓约。
“我,舒令剀,这辈子只会娶舒玉秾为妻,只会疼她一个人,永远为她熟遮风挡雨,此生不离不弃,只会让她与我同眠,为我生儿育女。”他不想,也不要像这枚戒指的前一任主人那般,负了两个女人。
“我哪有说要帮你生儿育女?”舒玉秾娇嗔。
“那你不嫁我啰?”
“当然要!我,舒玉秾,这辈子只愿嫁给舒令剀为妻,每天跟他做很害羞的事……”
“咳!”舒令剀别开眼,俊脸微红,感到好气又好笑。
“我会帮他生……”她困扰地看向情人。“你想要几个小孩啊?”
舒令剀失笑, “你高兴就好,一个很好,一打也oK,我一定会努力养活你们,不会让你们饿着了、冻着了。”
“不用那么辛苦啦!”想到心爱的男人必须卖命工作养一窝小孩,她就很心疼。“两个好不好?”
“就两个吧!”他抿唇,暂且压抑想亲吻这可爱小妮子的冲动,反正待会儿才是该亲吻新娘的时刻。
“我会帮他生两打……呃,是两个小孩,当他的避风港与温柔乡,等他老了还要天说我爱他,还要一起做很害羞的事。”
舒令剀扶着额头,“后面那句可以省略,好吗?”
舒玉秾仰起头,“我念完了。”接着闭起眼,嘟起嘴。
舒令剀快被她打败了,他笑着,低下头--
砰!教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他俩还来不及看清闯入者的面目,就听见山庄里火警铃声大作,远处,有人大喊着失火,原本已渐渐沉寂的夜色瞬间战栗沸腾……
*****
在破碎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而一切的美好,总有个开端。
八音盒再次倒转,故事从头--
教堂的门缓缓打开,小男孩孤单的剪影在两扇厚重的门扉之间,显得有些脆弱与无奈。
一直以来视他为最大骄傲的父亲像突然变了个人,对他冷言嘲讽,小小年纪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的世界实在太难懂,他只好躲到小教堂来。
母亲从他懂事以来就病弱而自怜,这几日更是以泪洗面,虽说做儿子的总是心疼母亲,不过在这时,他还是觉得怀抱耶稣的圣母更符合他心目中母亲的形象。
这座小教堂一直是他的秘密基地,父亲根本不来这里,而母亲是基督徒,这座家族专用教堂的存在实在有点浪费,但男孩才不管呢,他喜欢这个地方胜过山庄里的任何一处。
不过今晚,却已经有人在教堂里,男孩有点吓着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他原本想这么质问,话语却在女人转过身时吞回了肚子里。
她让他想到圣母玛利亚,也许是因为她的怀里就抱着婴儿的关系吧?不过接着他才发现,女人怀里的小鬼已经不算是婴儿了,小女娃趴在母亲肩上,神情有点百无聊赖,还打呵欠。
女人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朝他走来。
男孩的心脏怦怦跳,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大美人,而这女人虽不及他母亲美艳,却有一股让人很想亲近的气息。
温暖,恬适,一切祥和与美好的代名词,都在她身上。
“你是令剀吧?”她蹲下身,微笑。
她知道他的名字呢!难道这女人真是圣母的化身?舒令剀有些讶异。
“我是……”女人偏头想了想,嘴角的笑有些苦涩。“你喊我阿姨吧,以后请多指教了。”
舒令剀不自觉地盯着女人脸上的笑发愣,她又对怀里的小女孩说道:“秾秾,跟哥哥打招呼。”
舒令剀看着女人怀里的小女孩,那么细致,像个精美的瓷娃娃,但粉嫩嫩的小脸让他好想捏一把,而且小娃娃噘着嘴,像不满瞌睡虫来袭之际被打扰,她看向舒令剀,迟疑丁一会儿,似乎在决定要讨厌或喜欢这个“哥哥”。
舒令剀偷偷期望是后者,他讨厌洋娃娃,但是却希望有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妹妹。
“哥哥。”末了,小娃娃似乎决定要喜欢他,漾开有些腼腆的笑,伸出两只粉嫩小手要和他玩。
舒令剀真有点受宠若惊,甚至是充满欣喜的。
女人温柔地笑了,让小女娃从她怀里下来自己行走,舒令剀几乎是直觉反应地牵住小女孩的手,怕她跌倒。
“令剀,这是玉秾,我可以请你以后要多多爱护她吗?”女人笑问。
舒令剀像接受一项慎重而伟大的任务,点点头。“我会保护她!”绝不会像其它的玩伴那样,以欺负自己的妹妹为乐。
女人满意地笑了,又看向小女孩叮咛道:“秾秾,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唷,知道吗?”
小女孩只是噘了噘嘴,很快地黏住舒令剀。“哥哥陪我玩……”她竟然不应母亲的话,小小年纪已经有大小姐脾气,她母亲只能好气又好笑地摇头。
后来,舒令剀才知道,他喊阿姨的女人,才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蔚蓝山庄真正的女主人程群玉。
舒家男主人,庞大的蔚蓝山庄的拥有者舒青鸿,当年外遇生下舒令剀,一意孤行将舒令剀与他的母亲茧子接回山庄,身为元配的程群玉当时没有为舒青鸿生下任何子嗣,只得默默退让,搬到乡下静养。
当然,舒青鸿没和程群玉离婚,那几年仍然往返山庄和乡下,享尽齐人之福,没多久程群玉也有了身孕,舒玉秾就是在那时诞生的。
谁知道舒令剀八岁这年,舒青鸿无意间得知舒令剀根本不是他的种,他愤而和舒令剀的母亲翻脸,不让他们母子离开,要茧子和舒令剀留在山庄受他羞辱,还去乡下求回元配,程群玉不想让舒玉秾没有父亲在身边而遭人指指点点,才点头答应舒青鸿无耻的要求。
初回蔚蓝山庄的那一夜,她整晚陪两个孩子待在花园和教堂,看着他们玩耍,心里明白今后生命的重心与力量,就是放在照顾这两个孩子上了,舒令剀的母亲已经没有余力保护他,虽然曾经恨过那个女人,但舒青鸿难道不是最可恶的始作俑者?如今他们的恩怨越来越错纵复杂,她的心虽然已从那些恩怨中抽离,但两个孩子一下小心就会成为牺牲品。
这对没有血缘的兄妹将一起成长,一旦其中一个断了羽翼,另一个怎能不受到影响?更何况舒令剀完全是无辜的。
而她知道,舒青鸿对她至少还有一点愧疚,她可以因此有多的力量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命运与时间一样无情,一格一格地杀戮与掠夺,躲在花园里玩耍的男孩与小女孩,笑容那么纯真灿烂,没有心机与隔阂,不知世间丑恶,不用任何理由与条件就接纳彼此,真心爱戴,程群玉多希望世间真有那么一块净土,可以让她永远守护着这样的美丽与和谐……
*****
舒令剀与茧子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幸而有程群玉和舒玉秾的陪伴,加上舒青鸿也不是天天都待在山庄里,所以舒令剀至少保有了一个还算快乐的童年。
他依然姓舒,原因绝不是舒青鸿顾念情分,而是他不想自己戴绿帽的丑事张扬出去;人前,舒令剀喊他父亲,人后,他和其它佣人一样喊他先生,而且从没得到过好脸色。
要说舒青鸿会对舒令剀做出令人发指的凌虐手段来报复茧子,倒也没有,只是原本属于舒家少爷的待遇都被撤回了,舒令剀仍然睡在他的大房间,只是被单与床罩不再有佣人来替换,房间乱了要自己整理,壁炉里也不再有木炭,家庭教师被取消,他必须到镇上念小学,如果不是程群玉出面,他可能还得自己走几里的路去学校上课。
第3章(2)
大房子里的冬天很折腾人,虽然整座大宅地板都有暖气系统,不过在下了雪的冬夜,没有壁炉取暖,还是很容易因为寒冷转醒。
舒令剀开始讨厌冬天的夜晚,有时深夜醒来,再怎么把被子裹紧,被窝依然有寒意。
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又感觉寒气逼人,拧起眉,有些无奈,怎知今晚却有些异常,他感觉床尾有一团东西在蠕动,没两三下,那团蠕动的异物已经钻淮他怀里,理所当然地剥开他包得像春卷一般的棉被,理所当然地与他共享被窝,还理所当然地把他的怀抱当睡袋,一阵扭动--这中间还不断对他的胸部又摸又揉,让舒令剀怀疑自己半夜被袭胸色魔偷袭!
好半晌,那团异物似乎是调整好了喜欢的位置与姿势,便安静了下来,他甚至听到绵软细微的鼾声。
舒令剀努力睁开眼,这团软绵绵的异物虽然替他赶走不少寒气,像个天然大暖暖包,抱起来又香又舒服,可是三更半夜的,他忍不住害怕自己是碰见了佣人们说的鬼压床!
而且还是个乱摸他胸部的色鬼!
勉力和睡神拔河,他终于醒来,就着暖色小夜灯,他首先看到一撮泛着光泽的柔软鬈发,再往下,是有着小小发旋的头顶,而他胸前贴着细致如白瓷的小脸蛋,因为头发往下滑,搔得她鼻头痒,小脸还不住往他胸前磨蹭,接着芙颊便再大方不过地贴着他胸口,小嘴微张地打着鼾。
舒令剀感觉他的身体被当成尤加利树,小家伙则是四肢并用的无尾熊。
他忍不住莞尔,但接着想到的是,舒玉秾房里有壁炉吧?她怎么反而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犹豫着该不该叫醒舒玉秾,看她一下子便睡得好香甜,想到要打扰她的美梦就让他有罪恶感,可是他又担心小家伙没有壁炉取暖会受寒,只得拍拍她的脸,把她叫醒。
“嘿,你跑到我房里做什么?”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赶走她,可是却更不愿意她生病,小家伙是他在这座冷宫里少数的快乐泉源之一,他希望她永远活力满点?
舒玉秾小嘴骗了扁,对于睡眠被打扰相当不满,她闭着眼,任性地咕哝半晌,身体抗议地扭啊扭,就是赖皮不想醒。
“你睡在这里会冷,快回房间去。”舒令剀不准自己心软妥协,继续道。
小丫头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
“乖,哥哥送你回房间去。”他说。
“不要……”她的嗓音像小猫咪,神情却十足十是个任性的大小姐。“我下要自己一个人睡。”她又变成八爪章鱼,把舒令剀抱得更紧,一副有种就把她扒下来的耍赖样。
“你以前不都是一个人睡?”
“才没有,我有妈咪……”其实她从来没自己睡过,以前在乡下家里,她都是和母亲一起睡,搬回蔚蓝山庄后,舒青鸿逼她自己睡一间房,但她依然会在半夜溜进母亲房间。
“那我陪你去找阿姨。”至少阿姨房里也比他这儿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