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能,明知希望渺茫,有时候她还是会期待小雪能够拥抱她,给她温暖,让她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范恩丽看得太专注,以至于傅如雪转身的时候,他们的视线相交了瞬间,她想多看几眼,想要弥补看不见他的思念,可又怕他眼底冷淡的目光,因此她很快别过头,错过了他眼底藏不住的思念。
在法国的时候,每夜想起小雪总会让她失神许久,有一次她甚至呆站在塞纳-马恩省河畔一个下午,等她回过神后,也只能收拾无法排遣的寂寞一个人回到住所。
寂寞——
不懂寂寞的时候她不怕,等她尝到了寂寞才知道苦涩、才知道痛。不过没有人能帮忙,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迈开步伐继续前进,直到有一天真的能事过境迁。
心情必须靠自己调适,即使不是在一个月之后,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得到平静。
范恩丽拖着行李,向范晴芬和傅孟然道别。
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刹那,傅如雪突然伸手挡住了门。
他没开口,她也没问,两人似是有默契又似是毫不相关地分站门里门外,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开启了,傅如雪快她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行李。
她望着他,他依然无语。
两人都没有开口,电梯仿佛也无语地悄悄关上,直达地下二楼,门再次打开,傅如雪率先拖着行李跨出去,范恩丽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上车,她只好跟着坐进去,扣好安全带。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对他的想念。
她望着车窗,看见了自己的脸上写满寂寞,无奈她的寂寞不会再有人响应了。
范恩丽深深吸了口气,阻止泪水泛滥。
纵使无法成为情人,他们也永远会是亲人,这点是不会变的,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
就这样吧,这样维持下去就好,不要再有变化了。
车子很快抵达她家,傅如雪不发一语地帮她把行李拖上去;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同样沉重。
直到行李放下,范恩丽才开口道谢,他则回应不客气。
“谢谢”、“不客气”是他们分手之后的第一次交谈中,语气生疏,不过暗藏底下的感情却是汹涌,只是他们都没有说。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范恩丽从行李箱拿出礼物。“这是我做的‘流沙之屋’,如果你不嫌弃,请你收下。”她慎重地递出礼物,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表情。
如果是在公开场合拿出来,小雪很懂得做人绝对不会拒绝,那样说不定会让她误会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因此她选择私底下给,她想小雪拒绝的机率应该比较高,可能会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这样的话,她才有理由劝自己早些心死,不要再眷恋。
小小的“流沙之屋”满载着艳红的颜色,犹如绚烂的夕阳。
傅如雪没有拒绝,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收下她的礼物。
“谢谢。”她下意识地说出口。至少他还肯收她的礼物,这样就够了。
他抬起头,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另一个地方,他望过去,屋子的一角摆着两个同样的沙漏。
“对了,一直忘记跟你道谢,谢谢你送我沙漏。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早就买了一个。”但他送的反而更有意义,可惜他们再也不可能横渡Sahara了。
傅如雪走近抚摸一模一样的沙漏。曾经他以为她不喜欢他送的礼物,没想到是他们买了同样的东西,差点造成误会。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啊,这个沙漏真的很贵,我买的时候有点心疼。”而且是他送的,意义更是不同,她怎可能不喜欢。“不过你写在纸条上的日期跟沙漏送到我家的时间差距了半个多月,我想可能跟地址写错有关,幸好最后还是有送到。”
“有送到就好。我该回去了。”他收回了充满思念的目光。
“好,谢谢小……如雪,你送我回来。”她不敢也不能再喊他小雪了。
门,悄悄关上,她的眸,默默闭上,一滴寂寞的泪水,无声落下。
下一秒,傅如雪挡住了将要关上的门。
范恩丽吓了一跳,抬眸望着他。
“为什么哭?”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他不想听她道歉。
“有,我有,小雪我真的很爱你……”渺茫的机会降临了吗?
傅如雪眉心一拧,大步上前,关了门,牢牢抱住她,范恩丽也紧紧抓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一面吻她,一面拉着她进房间。
“对不起……”
“不要抱歉,你想我吗?”
“看不见你,我真的会寂寞,我一直都在想你。”犹如夕阳颜色般的“流沙之屋”代表她的思念,一颗一颗让她拾起保存。
傅如雪脱下彼此的衣服,整个人压到她身上,火热地亲吻她,双手不住地抚摸她的娇躯,感受最贴近的温柔以及许久未闻的呼吸声。
没有了她,他再次失眠。
有好几次看着她送她的海,他的心泛起后悔的痛,痛的不是因为她的直言,而是她宁可跟旁人说也不愿老实告诉他。
明明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为何她宁愿相信外人,难道他还不值得她依靠?
喘息声交迭,心跳愈来愈快,汗水淋漓,他们抚摸延彼此、亲吻对方,仿佛想藉此填补这段日子的空白。
他啃咬她纤细的颈子,双手轻掐住她的颈子。
“你相信我吗?”他问。
“我相信你。”
他笑,“错了,有人掐住你脖子的时候,永远都不能相信对方。”
看见熟悉的酒窝,范恩丽心情一阵激动,主动亲吻他的唇。两人的心脏迭着彼此,感受对方的热情。
吻如雨下,他亲吻她的乳尖,分开她的双腿,就在她恍惚之际,火热迅速贯穿她的身体直达她的脆弱,她疼得抓住他的背,满足地申吟。
猛浪又有力的穿刺一遍又一遍在她体内来回,痛楚很快被欢愉取代,待激情结束后,她睁开眼睛,对着他微笑。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
她低语:“小雪,我爱你。”
“不要再离开我。”他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五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工作啊,没办法。”
他把玩她齐肩的短发,问:“头发为什么剪了?”
“本来是希望有个崭新的自己,结果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该遗忘的人忘不了,反而让自己更寂寞。
“我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为我留长。”
“好。”
“叫我小雪,只有你可以这样喊我。”
“好。”
“除了你姑姑以外,你只能爱我一个。”
“好。”他的条件她——允诺。“还有吗?”
“暂时没了。”女友毫不迟疑的回答令傅如雪心情大好。
“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可是我真的错怪你了,所以我必须跟你道歉。还记得你曾跟我说是你朋友偷走公司的客户资料吗?我求证温明雅,她强烈地反驳我,所以我相信了她。后来她写信跟我坦承关于她丈夫的事情,她是基于相信她丈夫才会反驳我,等她问过后才知道原来真有其事,只是她不清楚。你对我说实话,我却没有相信你,我欠你一个抱歉。”
“反正我骗过你,这没什么。”
“温明雅还称赞你真的很好,其实你可以直接跟她说,但你没有,而是让她回家求证丈夫,他说你很有风度。”
他淡淡一笑。“那不是风度,我只是不想再卷入他们之间了,无论有没有实话都是他们夫妻的事,我只是选择置身事外。”
“不,一定是你不想破坏他们的婚姻,所以才不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小雪是好人。”
“又变好人了吗?”
范恩丽眉眼间尽是笑意。“你一直都是好人,只是我以前不够了解你,不懂你的好。”
“我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我心底最好最好的人。”范恩丽搂着他,坚持她的看法。
“多谢抬举了。”他亲吻她的唇。
如果她喜欢,那他会一辈子当她的好人。
只当她专属的好人。
☆☆☆
分手之后的相聚,他们都有所成长,也更珍惜相处的每分每秒。
傅如雪甚至为了她,请假一个星期,帮她整理屋子。
醒了忙碌,累了休息,饿了轮流下厨,晚上躺在床上聊着白天未竟的话题,然后相拥而眠。这趟出差回来,范恩丽学会了几道异国料理,虽然味道有些奇特,傅如雪还是捧场地——吃完。
每天早上,他会帮她准备最爱吃的炒葱蛋,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吃完自己的心意,然后他们会一块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中午有时会在家里吃,偶尔会在外面找寻美食,晚上看DVD、听音乐,享受静谧的时光。
傅如雪知道她又带回一堆沙子,便要求她教他做“流沙之屋”。但他手不巧,一个星期只完成一半,不过无妨,未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不会做并且认为浪费时间,如今他终干能体会一件小事情背后的甜蜜。
每天能见到喜欢的人是幸福的,但他还是决定给彼此更大的私人空间,如果没有爱,就算朝夕相处也徒劳无功,因此他们不必分分秒秒都在一块儿,偶尔的相聚才更显得可贵。
晚上,他回到家里,父亲出门了,范姨一个人在家。
“范姨。”
“回来啦,有时间吗?过来坐一下,范姨有话跟你说。”范晴芬似是知道傅如雪这几天去了哪里,因此并未询问。
傅如雪坐在她的对面,这时才终干发现她似乎胖了。
“范姨要跟我说什么?”
“你跟小丽和好了吗?”
他轻轻一笑。“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范姨的眼睛。”
“范姨也年轻过。如雪,其实范姨一直觉得你很适合小丽,你的积极果断可以带领随兴自由的她,别看她似乎飘忽不定会跟人保持一点距离,其实她内心非常渴望安定,希望有人能成为她的依靠,你可要帮范姨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对小丽也需要多一点耐心,多包容她一点,虽然她不会乱发脾气,不过她有时候会有点固执,那时候你不要再说什么只要静静陪着她,她就会自己想通了。既然你们又在一起了,我想有些事是有必要让你知情。”
“小丽小的时候真的很辛苦,她的父母从来没有疼爱过她。我大哥跟大嫂原本很恩爱,可是小丽出生后,大哥失去工作,为了发泄经济压力带来的挫折,大哥开始酗酒赌博。我大嫂个性本来就比较强势,认定是大哥对不起她,没让她过好日子,后来大哥干脆带了个女人回来,我大嫂受不了,最后他们终于离婚了,小丽跟着我大哥。”
“我是在接到社会局的通知才第二次看见小丽,因为之前我一直在国外念书。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我喊她的名字她竟没有任何反应。社工告诉我,大哥会在小丽的身上弄一些让外人看不见的小伤来泄愤,大嫂则是完全对她冷漠以对,在社会局的人带走小丽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为‘死小孩’才是她的名字,我大哥大嫂就是这样叫她。”
“没有人爱过她、没有人教过她,她不懂得怎么去爱人,因为她从来没有被爱过,甚至我这个亲姑姑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得到她的信任。她第一次开口喊我姑姑的时候,是我做菜不小心烫到手,她一脸担心地握着我的手。那天我哭了很久,心想怎么有人舍得伤害这么无辜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怎么有人能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小丽的心理医生说她就像是一艘搁浅的小船,茫然不知方向,所以需要有人能引领,我相信你是最适当的人选。”
回想过去走来的辛苦点滴,范晴芬一阵感伤,泪水落了下来。
每次回想起小丽所受到的对待,她总会对她怀有一股抱歉,她只是一个孩子,却要承受大人们无情的折磨而无法求救,一个人孤零零的,得不到最亲近人的疼爱,那样的痛,她除了忍耐还是忍耐,所以她一直非常庆幸自己能及时带走她,给她真正的亲情。
傅如雪神色有几分沉重,没想到他不清楚的背后竟是这样的痛苦,难怪……恩丽对爱情会感到踌躇、害怕不是没有原因。
“小丽可以对她认定的家人很好,能为家人付出一切,不过遇上爱情,她会却步,不敢往前,因为她不懂怎么去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有血缘的家人或许曾带给她无尽的伤痛,然而真正保护了她的依然是家人,对她而言,家人才是一切。”
所以当初他才会爱得那么累,然而等恩丽认定了他,他得到的不仅是她的爱情,更有她全部的信任。
一个小女孩孤独地、寂寞地坐在椅子上,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内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她年纪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应该爱她的父母却离她太遥远,她能做什么?她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连哭都不行的话,她还能做些什么?
哭不出来的痛——他终于能体会她有多痛了。
那样,确实很痛。
“范姨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傅如雪叹口气,抽了张面纸递给她。
“这些事情之前没有跟你说,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压力,我不希望你过分在意小丽的感觉,毕竟感情是双方面的,如果有一方付出太多,很快就会倦怠了。再说,这只是失恋而已,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反而希望小丽能多方面体验人生,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待在她身边,她必须学习真正的独立,即使往后遇到更痛苦的事情也要一个人勇敢往前走,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我也才能放心。”
直到此时,傅如雪终于听出一丝端倪,觉得范姨不是无缘无故对他说这些话。
“范姨,你……”
“如雪,我怀孕了。”范晴芬脸上露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
“恭喜范姨。”
“这件事只有你父亲跟你知道,暂时不要告诉小丽,我年纪大了,怕她会担心,想东想西,我想等孩子稳定没有危险再告诉她。”
“嗯,好。”傅如雪点头答应。
“好了,我要说的就到此为止,小丽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范姨,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他相信范姨要说的绝不只如此。
范晴芬浅浅含笑。“如雪,你真的很敏锐,一点都不输给你父亲。这辈子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父亲,并且嫁给他得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说到这里,她眼眶又泛红。“可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