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会想办法把他们打散,将我的兵分到他信任的人营里,重新编册抹去过去的战功,以新兵之姿再入军队,而后这些人会被打压,慢慢失去锋芒,成为生锈的刀。
“最终有两种结果,一是引起兵变,西北军旅自成一团,占据西北山区与朝廷对立,一是卸甲归田,再也不肯奉旨从军,一旦兵祸再起,有谁能拿起刀剑再冲锋陷阵……”
战祸连连是人祸,少了西北军的边关是挡不住南蛮、西羌、东凉三国联军,若再加上想分一杯羹的北夷,大明危矣!到时离乡背井逃避战乱的百姓将会数以万计,而大多数人会逃不过,一路奔波的缺衣少食,路有饿死殍。
男子长叹一声,“还是你看得透彻,是我短视了,忘了帝王的多疑历来皆有,少有例外。”
君臣相忌最要不得,尤其是带兵在外的武将,身为帝王该信之、抚之,而不是疑心他拥兵自重,逼宫入朝。
“我也不想和他闹得连兄弟都没得做,还得远远的避开,可他一再踩我所能容忍的底线,为了自保,我也只好搏一条生路。”皇上不仁在先,别怨他不义在后。
其实与东凉国这一战,皇甫桓自始至终没插过手,由着东凉国逐渐坐大,势逼大明朝。
这也就是因为他的袖手旁观,加上他喝令他的手下不得多事,因此无人向朝廷示警,底下的人不说,皇上又怎么会知情,于是出现了军情漏洞。
以往传递军情一事是由秦王负责,好让朝廷尽快筹措粮食因应即将到来的大战,将士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可是秦王已经不管事了,皇上曾派几拨人想接手他让出的兵权,但铁桶般的西北军不接受外人,仍奉秦王为主帅,无功而返的人马不肯再请缨前往,因再无战事了,皇上遂也懒得管这群狂军,渐忘了西北军情的重要性。
“那些人还在等你回去是吧?”简直是一群蠢夫,一个不能追敌的将军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等待的,盲目的崇拜罢了。
一想到并肩作战的边关同袍,皇甫桓嘴角轻扬,“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我的腿?”腿好了,就能走了。
“不是有王妃为你排毒吗?要我做什么,锦上添花不成?”口是心非的神医君无恙不屑的撇嘴。
“她是她,你是你,她对我的在意出自关心,而你只想拿我来试药。”他伤的是腿而非脑子,还能分辨其中的不同。
“怎么?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这么护着你的小妻子,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能耐,能把硬如铁板的大将军化为绕指柔。”女人不都是一个样,还是秦王妃有三头六臂?
“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她。”只怕他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那一个,明知她说的是歪理还反驳不了。闻言,君无恙大感疑惑,“什么时候王府的女眷能自行出府了,你就放任她满大街乱走?”
“你试着向她解释何谓妇德,本王会十分感激。”妻子的话要听得,妻子出门要等得,妻子花钱要舍得,妻子打骂要忍得,她振振有词的强调这才是女子四得。
他听过后一笑置之,可是后来他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被“教化”了,只要妻子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丢过来,他的心就化了,她说什么就只有“对”、“好”、“可以”。
舍得花银子宠老婆,等她等得再久也甘愿,她说的话全是对的,他不敢不听,因为后果会很严重,她若不高兴给她数落两句、掐个两把也没什么,花拳绣腿的也弄不痛人。
“王爷,你是不是太纵容王妃了……”蓦地,他的目光停在酒楼下方做少妇装扮的女子身上,他看的不是她出色的容貌,而是她的动作,她正向一名逃走的偷儿丢掷……木瓜?
还丢中了,正中后脑杓。一会儿,女子不见了。
这……这女人也未免太大胆了,区区弱女子竟也敢撼动大树,那名偷儿的大腿都比她的腰还粗。
“桓哥哥,你来评评理,我叫老罗帮我摘花,他居然说那是女人的活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做娘儿们的事。娘儿们又怎样,他以后不娶老婆了吗?长得五大三粗的,我真怀疑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会瞧上他……”
她都没摆谱,他敢给她摆谱,真是猫儿不挠人就忘了她有爪子了。
“坐,喝口茶消消气,和个脑子没拳头大的大老粗计较什么,不是平白的气苦自己。”皇甫桓眉头一挑,被骂得像孙子、垂头丧气的罗佑东赶紧让人送上王妃爱喝的香茗。
“去去去,别在我身边晃,看得都扎眼,我是王妃呐!你竟敢不听我的话,桓哥哥,你替我骂骂他。”皮痒了,不臭骂上几句他怎知道她多想抓、花、他。
“好,我替你骂他,但我得先晓得发生什么事。”皇甫桓看向他派在王妃身边的武婢明叶。“罗大头做了什么?”
武毅将军多了个外号——头大无脑。
才跟着王妃不久的丫头在情感上比较偏向罗佑东,他们好歹认识几年,有几分交情,而且她也认为王妃有几分无理取闹,太任性了,但她的主子是王妃,说不说实话都是为难。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避重就轻的挑字拣话了。
“启禀王爷,王妃看上一户人家院子里的丁香,她一时惊喜不已的嚷着要炼成花油,让罗将军花十两银子把开满整棵树的丁香摘下来,一朵也别剩下。”以势压人非秦王府做法。
“但对方不肯卖是吧?”皇甫桓似亲眼目睹似,丝毫不以王妃的作为为忤,反而投以安抚神情。
“是的,王爷。”明叶回答。
“罗统领,回府后领军棍五十。”
不仅罗佑东愕然,明叶也惊讶的侧目,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要受罚?
罗佑东同时是王府编列在册的仪卫司统领,赵走西是副统领,两人管着五百名王府侍卫。
“错的人不用罚?王爷,太偏宠王妃会为人所诟病。”本想作壁上观的君无恙忍不住出言讥诮,他瞧出此女正是适才在楼下捉贼的蠢女人,本来对她有几分特立独行的好感在此时崩落。
“桓哥哥,这个管闲事的人是谁?”长得还不错,就比她家王爷差上一点点而已,二号美男。配角。
“君无恙。”一言带过。
“他是干什么的?”不正视人的斜睨叫人很不愉快。
“大夫。”
成清宁水眸闪了一下,不痛不痒的轻“喔”一声。“帮你治腿的那一位吧!他成吗?看起来像来骗银子的庸医。”
太年轻了,才二十出头,若不是穿越的,这年纪的人能学到多少精湛医术,除非他有医学天分。
“哼!你可以不让我治,当一辈子残废。”君无恙恶毒的说着,从不因对方位高权重而留点口德。
“桓哥哥你瞧,他根本没本事,明摆着是江湖术士,怕医不好你露出马脚,随便找了拙劣借口就想搪塞过去,这人太无耻了。”成清宁一脸鄙夷的轻哼三声。
这一声声轻蔑的哼声让一向心高气傲的神医变了神色,眸色沉沉,“谁说我治不好他,易如反掌。”
“别说大话了你,我也能治好他呀!十年、八年用药养着,早晚有一天清掉余毒。”用她的方式可行,就是耗时,要一点一点的拔毒,还要持续推拿、复健,避免肌肉萎缩。
换他一哼,“就你那烂偏方,治上一百年也断不了根,他中了是‘蚀骨毒’,毒都侵入骨子里了,没下猛药以毒攻毒逼出旧毒,他这条腿是废定了。”
“牛鼻子老道也很会说呀!也没见他捉出一只鬼来,光说不练谁不会,谁看过蚀骨毒了,就你嘴上说说,唬唬外行人,好掩饰你医术不佳的事实。”欺世钓誉。
“你说我是假道士?!”他目光沉如深渊。
“虽不中亦不远矣!医道本一家,若你真有本事就来赌一赌,看你够不够胆。”
成清宁的眼神让人很不痛快,像在看一件被抛售的瑕疵品,价钱一时喊高了怕吃亏。
“赌什么?”一开口,他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却想不出有谁敢算计他,眼前“无脑”的王妃吗?
“赌你几日内能治好桓哥哥的腿,一年会不会太为难你了?”她一脸假情假意的轻视道。
“不用。”君无恙眯起眸,冷言冻人。
“半年?”
“太长。”
“三个月?”
他火大的一喊,“你到底要不要王爷好起来?”
成清宁悠悠哉哉的撇嘴,“本王妃不想太高估你,万一你解不了毒岂不是砸了神医的名号?”
“十天,给我十天,我保证还你行走自如的王爷。”他原本预估要一个月,用缓和的方式解毒。
“三天,本王妃要看看你有没有真能耐。”猛烈一点的药无妨,只要主爷的双腿能站立。他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不行,太赶,七天。”
“四天。”她退一步。
“……五天。”他讨价还价。
“好,成交。”她很满意的天数。
成清宁一松口,君无恙顿时脸一讶,有些不敢相信刁钻的王妃会妥协,而非蛮横不讲理的逼他。
“桓哥哥,他真的是神医吗?怎么激他几句就上钩了?我还以为神医都是高风亮节的神仙人物,医者父母心,不因外力而改变初衷,没想到他会笨成这样。”让人大失所望。
“她用激将法?”恍然大悟的君无恙面色难看。
皇甫桓宠溺的看着妻子,轻握她小手。“王妃向来淘气,君大夫莫怪,她就是受不得气。”
原来他还得罪她了,女子的小心眼。“难怪她用十两就想买下人家的丁香花,想必是太娇气了。”见不得人说妻子一句不是的秦王将罗佑东叫到面前,“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这……“属下不知。”
“不知?”他冷笑。“让你待在王府太屈才了,才几年没上战场,你这把刀就钝了。”
“王爷……”罗佑东惶惶然屈膝一跪。
“小罗罗,本王妃来告诉你错在哪里,不教而杀想必你也不服气,你自个儿说说你在王府是做什么的?”王妃要立威。
“王府仪卫司统领。”他声音宏亮。
“职责为何?”
“护卫王爷、王妃的安危。”每一次出行皆护卫在侧。
“那么不论本王妃做的是对是错,身为王府统领只能听令执行,但你做了什么?你抗令不从,若在战前,你敢对王爷所下的命令产生质疑吗?军令如山,身为前方将士你只能服从。”打他五十军棍还算轻了,忤逆犯上是死罪。
“属下、属下……”他额头冷汗直冒。
“说穿了,你们并没有把我当王妃看待,心里想着那不过是宁平侯府的庶女,要不是走好运嫁入王府,哪能高攀上神人一般的秦王。”她的亲和作风也是原因之一,让人以为她没脾气,是个没多少威仪的王妃。
“属下不敢,王妃是秦王府的主子。”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他莫敢不从,绝无二话。
成清宁笑笑地一撩碎发,“是的,秦王府的王妃,享王妃尊荣,却不是战神的妻子,你们认为我们并不相配。”
沉目不语的皇甫桓始终握着妻子的手,不时给予支持。
第十章 逼着王爷上战场(2)
罗佑东不再开口,心中默认她是有些配不上王爷,她太爱财了,市侩又功利,把纪律森严的王府搞得像闹市似,很多兄弟都不习惯过于安逸的日子。
“你只看见我强买强卖,却不知一年前我与我姨娘,喔她已是我爹的平妻,本王妃和崔氏到庙里上香,路经那座宅子,那时我正想开间芳疗馆,瞧这地点不错,便上前询问宅子卖不卖。
“可你知怎么了吗?宅子里住的是卫国公府陈管事的外室,当时陈管事就在屋里,他认出我娘就是侯府的崔姨娘,便想着替我嫡母教训姨娘,不仅不卖屋还叫人打我和我娘,好几个人棍棒齐下,甚至高喊着要打折我娘的腿……”
“王妃,属下并不知情……”他真做错了。罗佑东愧疚不已,他不晓得王妃在宁平侯府过得这么辛苦。
“我为了护着娘被打了几下,荷叶为了护住我被打破了头,一个国公府的奴才就能欺我至此,难道我不能还以一二吗?我只是要了他的花可没要了他的命。”还算仁慈。
“属下甘愿受罚。”王妃好可怜,她真是心地善良。
只会带兵而无智谋的罗佑东毫不知晓王妃早就报了仇,就像秦王说的受不得气,没隔两日就花银子请了几名闲汉将陈管事暴打一顿,折了他一只胳臂,还让人往宅子丢进上百条拔了牙的毒蛇,把那外室吓得花容失色,边跑边尖叫,不慎跌断了两颗牙。
“去,给他们一百两,把住在里面的人全赶出去,那间宅子王妃要了。”皇甫桓冷冷地道。
“是,王爷。”
罗佑东一起身便往外走,真要以一百两银子强买人家价值五、六千两的宅子。
“桓哥哥,我们算不算仗势欺人?”不见难过的成清宁笑得像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好不娇艳。
“咱们秦王府算是仗势欺人吗?一没欺男霸女,二无圈地自肥,身为皇亲国戚不张扬几分,人家还当我们秦王府只是摆设而已。”敢动他的王妃,杀无赦!
“嗯,桓哥哥说的都对,我听你的。”成清宁小鸟依人的朝他肩头一靠,柔若弱柳的任由夫婿喂食。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变得太快,太会装了,简直集阴险于一身。嘴角抽搐的君无恙决定远离祸害。
“你真的是秦王妃吗?你若是秦王妃,就不会逼我用激烈的方式解毒,用药太猛会伤了他的身子。”原本他想用温补的药先调理身体,等状况允许了再辅以针灸逼毒,虽慢,但对身子无碍,还能增强筋骨。
成清宁忍住溢向喉头的苦味,“但王爷等不了,他是秦王。”
“秦王又怎样,治病养伤能急于一时吗?”太过急于求成反而欲速则不达,造成无可挽回的损伤。
“他再过几天就要带兵出征了。”他不能不去。
闻言,君无恙倏地扭头,面露“你疯了”的神情。“他那个样子怎么带兵,让人背着奋勇杀敌吗?”
“是呀!你也晓得他那个样子怎么带兵,可是他不去,谁能振奋边关将士的士气,这些天来你也看到百姓脸上惊慌的表情,他爬也得爬去。”他是定海神针,安邦卫民。
“皇上不会允许。”那是他兄长,亲的。
她笑了,笑得令人心疼。“君神医,是你太天真了,还是对人性了解得不够透彻?你以为以王爷的身手会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中了暗箭?皇上会点头的,为了他的天下,为了他的社稷家国。”
就算秦王不提,皇上也会加以暗示,他已经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牺牲一人以换他的皇位坚不可摧,他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