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纬哲走了出去,大掌情不自禁地搁上她肩头,慢慢帮她按摩着颈肩之间绷紧的肌肉,“怎么了?看到什么?又看到有人在网路上骂我?这次骂了什么让你生气?杂种?要我去死?寄炸弹给我?”
黎永萱摇摇头,困惑地回头看他一眼。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
度假之前送出去的征询信件,没有得到回音。名洋集团赞助滑冰队的案子至今没有任何下文,同意或拒绝,也该有个结果了。
这样吊在半空中,令人非常焦虑。她早已列出了许多其他的可能赞助商,却碍于身分,无法出面去谈。跟滑冰队目前的经纪人联络了,名单也送过去给她做为参考,却也像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滑冰队的财力并不宽裕,再不快点处理,根据她的分析,很快的就要遇到困境。
运动员不该烦恼这些事。如果黎永萱是他们的经纪人的话,就更有立场出面去斡旋处理,帮他们打点。可是——
可是麦纬哲非常反对,毫无转圜余地。只要稍微提起,他的回应就是一堵石墙,冷硬得没办法再谈下去。
所以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资料太多,一时大概整理不完,很焦虑而已。你跟爷爷在说什么?”
麦纬哲也没有说实话,他随便敷衍过去,“老爷子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什么都想吃,最好是特大号的牛肉汉堡配薯条……”
“你想吃汉堡吗?”果然,这成功地转移了黎永萱的注意力,她皱眉苦思起来,“但油炸类的还是少吃,我好像看过一个烘烤薯条的食谱……”
就这样,暂时遮掩住了。各自怀抱着秘密的两人,对彼此都没有提起。
当夜深人静之际,亲热缠绵后,麦纬哲拥着怀中香汗淋漓、气息还紊乱急促的人儿,抱得特别紧,紧到透不过气。
这是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其实在刚刚激烈的欢爱中,黎永萱敏锐察觉出情热如火的他异常急躁,好像在焦虑着什么似的,巴不得把她整个人吞进肚子里。
“你在想什么?”她轻抚着他的脸,轻轻问:“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本想再度随口编个借口混过去的,但晕黄灯光中,看她那双如宝石般幽黑的眼眸如此温柔地看着他,麦纬哲就说不出谎话了,只好闭嘴。
“是在后悔结婚太仓卒吗?”她轻轻问,“我们还没有登记,也还没有很多人知道,其实,可以缓一缓的。你如果——”
他咬住她的红唇,以热吻堵去她下面的话。
“我这一辈子还没后悔过什么事,结婚更绝对不会是第一件。”他笃定又霸气地说,“给我住口,不准胡说八道。”
“可是,你也才二十六岁。”静了半晌,她才说。
即使被如此猛烈地爱着,黎永萱内心深处却还是有着不安全感。
“那又怎样?你要说我血气方刚吗?”他抱着她一转侧,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血气方刚有什么不好?人家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我的血气方刚正好搭配你的如狼似虎。”
“我还没三十岁啦。”这时候又斤斤计较起来了。她瞪他一眼。
“快了嘛。”
……
她当然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吗?
他们彼此,有多少信心?够不够支撑一辈子?
人生不可能永远在度假。回来之后没多久,麦纬哲又开始忙了。
除了恢复体能训练之外,大大小小的邀请赛、示范赛一个一个排出来,还要很多比赛与训练之外的杂事,比如拍广告、接受采访、公益活动等等。三天两头要飞往外地,在家的时间大减。
其实他以前日子都是这样过的,不过现在身分不同了,感受也完全两样。尤其遇到要在外地过夜的时候,更是特别不耐烦。
“那你今天做了什么?”在旅馆的夜里,麦纬哲总是一面做着睡前放松的伸展操,舒缓操劳一整天的肌肉,一面跟黎永萱讲电话。
“陪爷爷去医院看病拿药、回程顺便去买菜。我下午还有出去跑步喔!然后……”她一项项地报告着,突然,有些迟疑地卡住了。
“嗯,然后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就差不多这样了。你明天就回来吗?”
麦纬哲敏感地听出她的犹豫。这也是他焦躁的原因之一。
她似乎有心事没有说。
他是第一次跟一个人如此接近亲密,在距离上的拿捏,他其实没什么把握——像这种状况,他该追问吗?该问多少?她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怪他疑心病太重?
挂了电话,他挫败地整个人瘫在大床上,瞪着旅馆的天花板。房间算是挺舒适的,床也很好睡,他以前从来不在乎出门比赛,可是现在,他巴不得外套一穿就直奔回家!
隔天回到家都已经夜深。比赛延误、采访延误、班机延误……他到后来耐性已经全部用尽,在机场行李一拿到就走,脸色恐怖到没人敢拦他。
“呃……你跟他提了吗?”总教练在后面问助理教练。
“还没。”助理教练露出“谁敢啊”的表情。
两位教练目送着大将冒火的背影离去,想问他有没有意愿转任教练这种重要的事……改天再说吧。
风驰电掣回到家,已经熄灯了。他蹑手蹑脚怕吵醒已经就寝的爷爷,进家门之后,才发现厨房还有人。
黎永萱应该是在工作,一面等他,但等到太晚了,所以厨房灯开着、桌上电脑开着,旁边还有一堆杂志资料等等,她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看到她,火气全没了,又是欢喜又是心疼的柔软情绪抓住他的心。麦纬哲悄悄走过去,忍不住弯身轻轻亲吻她的脸,深怕扰了她的清梦。
她还是被惊醒了,一睁眼看到含笑的他,她的嘴角也一弯,绽放甜蜜的笑。
“你回来了。”她软绵绵地说。
“怎么在这里睡觉?小心腰酸背痛。”他轻笑着说,一面开始抚摸揉捏她的肩膀、颈子。“又打电脑打了一晚上,你都快得去复健了——”
黎永萱水眸睁大,陡然清醒过来,慌乱地开始收拾桌上资料,急急打着键盘要将工作收尾。
“我、我居然睡着了……”她懊恼说着。本来该在他回家之前把事情处理完的呀!
“慢慢来,做不完的明天再做就是了。”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催促她,因为知道这位小姐对职责内的事情有多认真。他就站在她身后,缓缓帮她温柔按摩——仅仅是这样的相伴,有她在身旁,就够了。
……当然,说够了是骗人的,趁着她还专心在忙时,他的大掌开始使坏,本来按摩着肩膀,然后慢慢慢慢的,从她T恤的领口伸进去,大胆地侵犯她。
……
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身体这么如胶似漆之际,两人心底,却都还是有着一丝丝的小小疑问——
她刚刚,为什么要遮掩电脑上的工作?
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她之前在忙的事?
第10章(1)
接下来的训练营,至少是在本地训练中心举行,麦纬哲有一阵子可以每天回家。总算让他脾气好了一点。
训练营持续两周,由他们带领青少年组的小朋友们训练。因为现在代表队里面几乎都是青少年组直接升上来的,所以,个个义不容辞,全力以赴。
第五天下午,因为场上清理冰面的机器一台故障、一台维修中,冰面状况不佳,无法进行预定的练习,选手们赚了半天假。麦纬哲拒绝了队友们要一起去酒吧放松一下的提议,直接回家。
结果,屋子里没人。他在后院找到在整理小花园的爷爷。
“你怎么回来了?”头戴遮阳帽,拿着小铲子的爷爷看到他,大吃一惊。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麦纬哲有点困惑,“萱萱呢?”
爷爷震惊的表情过去后,闭紧了嘴,低头继续掘土,什么都不肯说。
虽然爷爷醒来话就少,但他老人家的神情不对。何况,黎永萱在哪里这种问题,为何不答?只要说一句,“她去买东西了”,“去图书馆还书”之类的,不就好了吗?
“萱萱呢?”麦纬哲又追问,“不在家?”
“一个大男人,不要黏老婆黏成这样。”爷爷很性格地教训孙子,“永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话是没错,可是谁要他一时半刻见不到黎永萱,整个人就不对劲?她那么容易掏心掏肺的个性,万一在外面遇上了别有所图的大野狼——
被教训一顿之后,麦纬哲不大爽地干脆席地而坐,在旁边生闷气,一面悻悻然的随手乱拔杂草。
闷了半天,才喃喃说:“协会那边……好像想要我转任教练了。”
爷爷听见,只点了点头,“嗯,你怎么想?”
二十五、六岁,是尴尬的的年纪。就他们这个运动项目而言,英雄大多出少年,想当年麦纬哲自己十九见就拿了第一个世界冠军。这几年来,能赢的都赢过了,要再继续训练比赛下去,也不是不行。
但教练确实是比较稳定的职业,更何况转任教练之后,能留在训练中心的时间大增,也不用东奔西跑去各种商业活动。
在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考虑的,觉得时候未到,心态上还没有准备好从比赛场退休;可是现在……
“当选手压力很大,可是赚的钱比较多。教练职钱少,可是稳定。”说了等于没说,废话。
祖孙俩又陷入沉默。爷爷知道钱是麦纬哲很大的考量因素,祖孙俩除了爷爷微薄的退伍金之外,这些年就靠麦纬哲外出征战赚奖金。现在日子过得虽算舒适了,但——
不过,爷爷突然开口:“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就做你做的吧。这几年存款也有一点了,而且,你娶了个好老婆。”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狐疑地看着爷爷。
“永萱学有专长,你们结婚后我就把存款,房产之类的都交给她管了。她跟我谈过投资的事,还在研究运动经纪方面的工作机会,应该——”
麦纬哲猛然站起来,英俊的脸上布满怒气,“她这些话宁愿跟你说,却不跟我商量?这算什么?”
爷爷完全不为所动,只冷冷看他一眼,“你光一个下午找不到人,就暴躁成这样,怎么可能答应让她出去工作?你当她是笨蛋,看不出来?”
有人被说中心事,无法反驳,像泄气皮球一样。
闷着闷着,实在坐不下去,他闷闷的丢下一句:“算了,我去跑步。”
换了衣服,麦纬哲一肚子气的出去跑步。一路狂奔好几公里,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只想要用身体发泄掉闷气!
结果,就是这么巧,他一路跑到附近的山脚下,在公园附近,正在盘算要折返琮是绕到另一边去跑阶梯时,一辆闪亮的积架跑车吸引他的目光。
名贵欧洲跑车停在偏僻公园的空旷停车场内,实在有些突兀,他好奇地多看一眼。
一看之下,猛跳的心脏差点停住。
黎永萱站在车子旁边。她身旁,是梁文河。
麦纬哲压着猛然发痛的胸口,另一手撑着栏杆,狂喘着。眼睛却像是被黏住了,怎样都无法移开视线。
她身穿白衬衫与深色西装外套,头发盘了起来,正是他初遇她时的俐落OL模样。时光仿佛倒流,他又回到那个只能远望她的运动选手,而她是粉领贵族,精明强悍地在另一个世界里挥洒自如。
那个世界里有闪亮的跑车,有富裕的总监,有她的专业——
两个人交谈着,然后,她转身就转,一点也没有留恋或迟疑。穿着高跟鞋的双腿优雅却决然地跨着步,一下子就走远了。
梁文河跳上车,开车追了过去。慢慢跟在她旁边,降下车窗,不知说着什么。黎永萱则是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笔直往前走。
他就这样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跟回家。快到麦家附近时,梁文河果然有所忌惮,不再纠缠,开车离去;而黎永萱则是直直的走回家。
麦纬哲追了上去,刚好在大门玄关追上她。
“咦!”她也大吃一惊,“我怎么在家?”
麦纬哲深深看着她。她的大眼睛坦白清澄,毫无心虚的神色。
问?还是不问?
他痛恨犹豫的自己。
麦纬哲没有开口问。他变沉默了。
可是,夜里的缠绵却更加火热激烈。仿佛要把说不出口的疑虑,全用身体传达给对方,每每要欺负到她全身无力,眼睛都睁不开了,才肯放她睡觉。
夜深人静之时,她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小手软软贴在他心口,已经半睡半醒了,还喃喃在说:“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麦纬哲身子突然一僵,一声不响。
“我最近在想……嗯……”
她的唇被堵住了。有人突然发动攻势,吞掉她接下来的话。
黎永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嫁了一个这么无赖的老公?每次一意识到她要开口谈了,他就立刻闪躲,简直比野生动物还敏锐!
所以结果就是这样,她一现找机会尝试开口,就是一再的被突袭——
血气方刚,真不是说着玩的。
但她的烦恼没有因此消失。
她打算找运动经纪方面的工作,这件事势在必行。收集资料,选定几家有运动经纪的公司送出履历,也面试过了,一切看起来都很有希望之际,结局却都一样——被打回票。
原因,经过她锲而不舍的追问,调查之下,才知道,是之前任职的名洋集团搞的鬼。
名洋是她的前任雇主,推荐信没有给她不说,还在别的公司打去征询,故意把她说成抗压力不足,很爱搞办公室恋情,私生活不检点的劣质员工。这样的分析师,怎么可能被雇用?
挫折至极的黎永萱试图跟自己以前主管联系,但完全不得其门而入,名洋集团像是铁了心要毁掉她。
然后,梁文河找上门来了。
严格来说,他找过她很多次,有一次还开车直闯麦家。要不是黎永萱刚好面试回来,遇个正着,他说不定已经惊扰爷爷了!
他坚持要谈谈,否则不肯走;她坚持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多说的。直到梁文河告诉她,要谈关于赞助案的事情,加上他愿意解决名洋集团的不合理手段……她才答应跟他在中心的办公室见面。
不过,当她走进位于中心三楼的主管办公室时——
“我已经跟我妻子协议离婚了。”一见面,梁文河便开门见山说,一双会放电的眼无比真诚地看着黎永萱,“我看过你留下来的笔电里,写给我的那些报告和信件,才领悟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永萱,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