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容飞云连续两次欺瞒下属,他就不怕赵乙此后再不忠心?
凤帝拿不定主意,接二连三让慕容飞云假死而遁,他太没面子;但慕容飞云若真死了,连临死前的遗愿都要阻拦,又显得太没人情味。
这城门到底是开或不开呢?
赵乙已经气得把牙齿咬得嘎嘎响。“开门、开门、开门……”
“陛下。”关副将跪下来了,几度欲言又止,想为赵乙求情,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个时辰后,凤帝叹口气,终于挥手下令开城门。
赵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赵乙走后,关副将就陪着凤帝站在城门边……本来是就近相陪啦!但赵乙一离开,也不知从哪里的阴暗处冒出一队黑衣武士,就把凤帝围起来了,所以关副将只能站很远地相陪。
但仔细一想也很正常,一国至尊出游,不可能一个侍卫都不带,刚才没有人陪着,是凤帝刻意下令让人隐在暗处;关副将猜测那与服药自尽的男子大有关系,他不知男子的真正身分,先前只以为是余瑜的爱人,现在嘛……不敢去想,猜测太多机密对小命有害。
如今关副将唯一想知道的是,这等在城中的两万兵马还要不要去救援日前出去引诱蛮族军队的余瑜?
若要救人,脚步可得加快了,否则一路军被蛮族歼尽了,一路军才到,也没意思了。
不救人的话……那就只有看着前头三万军队送死了。
关副将担心得要命,想对凤帝进言,但几度开口,迫于至尊威严,结结巴巴的,一个清晰的字都吐不出。
不多时,关副将已经汗湿衣甲,急得面色青白。
“关副将听令。”终于,凤帝发话了。“两万兵马立即出发,配合余将军,围歼蛮族。”
凤帝已经隐隐猜到了慕容飞云的打算,不外乎又是诈死,而且还是一双。
但……也罢!今朝若能了结蛮族这一后患,是该暂息刀兵,给凤皇朝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了,毕竟经年累月的打仗,国库的消耗实在巨大。
而既然要休养生息,有没有军事奇才相助就不重要了,不如放慕容飞云和余瑜自由,那两人虽然屡屡顶撞他,却终究于国有大功,难道要逼死功臣?那等小人行为他还不屑做。
想通后,凤帝哈哈大笑,决意再不提有关慕容飞云和余瑜之事。
两名绝世将才从此淹没在滚滚红尘,再不复其璀璨本色。
余瑜率领前头部队与蛮族联军在黄土坡打了两天,第一天不分胜负,第二天小败,遂收拢战线,原地扎营。
她得在这里跟蛮族联军纠缠三天,等待稍后出发的慕容飞云率领后续部队对蛮族联军做出围歼之势,然后里应外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暴熊族长首胜大喜,几乎把老底都掏出来等着跟余瑜对阵。在他想来,所谓的平辽将军也不过尔尔。
余瑜嘛……觉得很烦,坐在营帐里把玩着金锁,想念着慕容飞云。
人果然不能太享受,三年的相思都忍了,两日的别离却令她如坐针毡。
他好吗?重阳城可不比襄城,纵已入春,早晚依旧寒凉,一个下小心就要患伤风。
再度见面发现他身体差了好多,想当年他身为南朝大将军,镇守襄城时威风凛凛,与凤罩交战,熬上三个日夜依旧谈笑自如。
现在可不行了,两鬓添了白发,稍微操劳一下就要咳嗽,北地的烧刀子连一口都喝不得,前几天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灌了他一杯,害他头疼了两天。
“养了三年伤,还是一副破身体。”她实在无法想象当年他自襄城诈死时受了多严重的伤,休养如此之久犹末平复。
赵乙是很忠心,可惜不细心,没她在慕容飞云身边照看着,叮嘱他吃药、喝补品,她就是不安心。
说来真不该让他参与这场战事的,刀剑无眼,要有个万一,她怎么办?
她越想越心慌;一个面临蛮族联军压境都能神色不改的女将军,唯独对一个“情”字,痴痴缠缠。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伙头军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了。
有亲兵将早膳端进她营帐,却见他们的平辽将军正对着一只金锁发呆。
“将军。”亲兵将早膳放在余瑜面前的几案上。
乌呜呜——
号角响、战鼓擂,是蛮族进攻的信号。
“将军。”探马来报。“蛮军已齐集在前方三里处,看样子是要发动总攻了。”
“左、右翼先攻,中军下动。半个时辰后,左翼佯败退回中军,再过半个时辰,让右翼也回来,成圆阵形防守,静待二路军讯号,一起围歼蛮军。”第三天了,慕容飞云应该已经率领二路军进入草原了吧?
她只看过慕容飞云打水战,没见过他打陆战,到底行不行啊?这弓马之术,可非一朝一夕就能精通。
“唔!”头好痛,每个人谈感情的时候都是这样烦的吗?她记得爹娘、大哥大嫂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洞房花烛夜掀了盖头,一切便成定局,没见过他们谁这样心神不宁的啊!
早知道不让慕容飞云上战场了,省得她现在为了他的安危坐立难安。
都怪他出的烂主意,说什么战场混乱,最适合混水摸鱼,摸吧摸吧!小心摸鱼不变水鬼。
“另外,派人与二路军联系,务必掐准合击的时机。”下完命令,余瑜挥手让探马退下。
“得令。”探马执行命令去了。
“将军……”亲兵见余瑜神思不属,以为她身体不适。“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召军医来看?”
“本将没事,你也退下吧!”她正烦着呢!不要有人在旁边吵。
“可是……”亲兵还想说。
咚咚咚,凤军这边的战鼓也已擂开来了。
“出去看看。”余瑜抢步出了营帐。
外头旌旗飘飘,马嘶人昂,三军已然整备。
尤其左右翼军士,个个杀气腾腾,也难怪啦!才做好饭,还来不及吃饱,蛮军便来攻击,存心不让人舒坦嘛!
凤军哪知蛮军之苦?凤皇朝如今国势强大,军用口粮极其丰盛,埋锅造饭的香气远远传开,把还在睡梦中的蛮军吵醒,想起自己只有几块干肉,别人却吃香喝辣,莫怪这些草原汉子眼红,他们没得好吃,自然也下让别人享受。
两军一触即发,杀得刀光森森、鲜血四溅。
两支凤军更是杀昏了头,压根儿就忘了余瑜要他们佯败,诱蛮军入瓮,与二路军围而歼之的命令。
双方人马呈胶着之势,险些没把余瑜气到吐血。
“报!”探马又来,这回却下只一人,还带着赵乙和慕容飞云。
慕容飞云被赵乙覆在背上,长发掩住脸色,完全看不出情况如何。
“赵乙,发生什么事了?飞云怎么了?”余瑜大惊,顾不得大军在侧,急奔过去。
“我没事。”慕容飞云从赵乙背上滑下来,露出那副招牌的铁面具。不过语气有些虚弱,倒不是假死药的后遗症,而是为了赶上余瑜的大军,他和赵乙已经一天没有吃睡了,赵乙身体强壮受得了,他嘛……破病鸡一只,倒让人见笑了。
余瑜回望一眼战场,左、右翼还和蛮军纠缠着,一时难分胜负,她便扶了慕容飞云回营帐,先让他坐下,摘下铁面具,喝点东西,缓过一口气后,她才沉下脸色。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会只有你和赵乙两个人来,二路军的其它人呢?”
慕容飞云仰头,沉默半晌,长叹口气。“凤帝来了。”
“啊!”她大吃一惊。“陛下亲临重阳城?”
慕容飞云将凤帝逼他效命,他抵死不从的经过说了一遍。
她气得狠狠拧一下他的肩膀。“你跟陛下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是那种贪慕虚荣、抛弃所爱的女人吗?”
“你当然不是。但每次听你称赞凤帝英明,我也确实很嫉妒啊!”他还振振有辞咧。
倒是赵乙闷闷地插了一句。“少爷,下次你装死前可不可以先说一下?”他已经哭了两回丧,不想再哭第三次了。
“一定、一定。”慕容飞云安慰着这个忠实的好兄弟。
“你装死装上了瘾,还想有第三次?”余瑜又拧了他一把。
“世事难料,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嘛!”慕容飞云吃痛地闷哼。
余瑜瞪了他一眼。“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二路军了,我们只能凭着手上的兵马和蛮族联军一决死战?”
“嗯……你放心,我认为凤帝不会抛下一路军诸将士不管,二路军还是会到,不过时间难料就是了。”战前计划本来就是一环扫一环,突然被人横插一脚打乱,时间出现差错也是理所当然。
余瑜在营帐里来回踱着方步,以三万精壮凤军对七万盔甲不全、武器落后的蛮族联军,也不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但会是惨胜。
杀敌一万,自损八干,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
“陛下虽然是马上起家的,但自天下一统后,群臣力荐,千金之子坐下垂堂;陛下已经很久不提战阵之道,怎么会为了你破例?”还选在这等关键时刻,莫非真是天意,要这场仗胜得艰辛?
慕容飞云两肩一耸,他怎会知道凤帝如此执着子他?或许他有领军之能,但凤皇朝满朝文武尽是当世精英,也不差他一个啊!
“或许……凤帝一直很介意曾被我打败过吧!毕竟,那是他生平唯一的一败。”
余瑜哼了哼。“你很得意吗?”
“唉,事情都发生了,烦恼有什么用?解决就是了。冷静冷静,我们又还没败。”
“我军当然不会败。”她取过长弓,背起箭囊,既然二路军到来的时间不定,原订计划就做不得准了,还不如以攻代守,先将蛮族打趴下再说。“我要出去督战,你在这里休息。”
“我没有那么脆弱好不好?”让一个女人上阵厮杀,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后头,慕容飞云好没面子的。
“少废话。”余瑜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背着长弓,迳自出了营帐。
帐里独留慕容飞云又是叹气、又是无奈。“赵乙,你说我是那么无能的男人吗?居然让我休息?”
“少爷,你的脸看起来确实是一副需要休息的样子。”赵乙很老实。
慕容飞云气得冷哼,但有什么办法?他确实身怀暗伤,无法太过劳累。
“算了,赵乙,我先眯半个时辰,你替我去守着瑜儿,我气力一恢复就去与你们会合。”努力休养吧!希望有一天他能恢复健康一如常人。
“少爷一个人……”
“我没问题,你快去保护瑜儿,快快快……”慕容飞云把人赶出去,再回帐里盘坐运功,只有尽快恢复,他才有自保、和保护她的本钱。
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很差啊!
第十章
号角吹响,余瑜亲自带着中军随在左、右两翼之后,逼近蛮族联军。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杀!”一提马鞭,她率先冲向敌阵,铁弓轻挽,唰唰唰唰唰,五箭连珠,挡在她面前的五名蛮族都是眉心中箭,倒地身亡。
“杀——”一万中军发出震天喊杀声,扑向他们的世仇。
游牧民族和中原百姓的仇恨可以追溯到天都王朝时,漠北的苦寒养成了蛮族强悍、劫掠的个性,他们把中原当成一个可以随时劫夺的粮仓,饥饿时来抢一番,无聊时也来劫一通,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而以农耕为主的中原百姓对于蛮族的侵略根本束手无策,就算百多年前天都王朝正盛时,也只能以和亲暂缓两边紧张的趋势。
然后随着天都王朝灭亡,中原陷入群雄割据的情况,蛮族的为害更大了,因为再也没有人有能力阻止他们的铁蹄踏碎中原的河山。
直到凤皇朝兴起,凤帝是个不甘平凡的霸君,用三年的时间将蛮族逐出了漠北草原。但也只是暂缓了蛮族的侵略,一些小部落还是三不五时就纠众到边境抢夺一番。
随着时光流转,凤帝定鼎天下,蛮族气候也成,于是一番决战就被迫开始了。
刀光剑雨、血流成河;战争无疑是残酷的。
但身为重阳城守将,肩负保卫边境百姓安危的余瑜没有选择余地,哪怕血腥味再恶心,她都要带领军上杀出一条生路。
突然!一枝利箭擦着她的脸颊洞穿一名蛮族兵士的脑袋。
余瑜诧然回头,看见那一张熟悉的铁面具,是慕容飞云。
“不是叫你休息吗?又出来干什么?”她心急不已,就想拨转马头往回冲。
远远地,却看见慕容飞云对她摆摆手,让她安心作战,不必顾虑他。
余瑜发现他把自己绑在马背上,以防精神不济摔下马来,不禁好气又好笑,明明累得快趴下,还是坚持要上战场,这只会让她更担心啊!
余瑜挥弓打落袭来的长枪,腰问的软剑已经抽出,尖啸着,发出龙吟般的声音,一阵寒光爆起,偷袭她的蛮族已身首异处。
慕容飞云正慢悠悠地拍马追上来。
想不到他也是箭术高手,弯弓、搭箭,像是连瞄准都不必,只见半空中寒光一闪,就有一名蛮族中箭倒地。
余瑜刻意放慢步调,等着慕容飞云,约半刻钟左右,在赵乙开道下,慕容飞云终于来到她身旁。
“不是让你休息吗?”她收起软剑,改用砍刀,战阵拚杀,还是用刀爽利些。
“我也想,但坐在帐里,听着外头砍杀声震天,心里就是不安啊!”自己打仗没感觉,但看着心上人上战场,刀光剑影,这才知道什么叫胆战心惊。
“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战阵,你怕什么?”她转身,抽刀,劈翻一名蛮族。
“我知道自己怕什么就好了。”慕容飞云嘀咕着,手倒是没停,飞箭如雨,没一名蛮族能近前一步。
余瑜看他身子摇摇晃晃的,若非用布条紧绑在马背上,说不定眨个眼就掉下去,让千军万马踏成灰泥了。
“你……唉,我不会有事的,你撑下住就别硬撑;赵乙,扶你家少爷回营帐休息。”
赵乙闷不吭声,只加大力道砍人。他要劝得了少爷,还会让人出来吗?就是劝不住,不得已才把慕容飞云绑在马背上,让他出战的嘛!
“赵乙!”余瑜又喊。
“别叫了。”慕容飞云斜牵起唇角,笑容中有点疲惫和一丝懒散。“他要阻止得了我,现在已经跟我在营帐里睡大觉了,哪还会这么辛苦出来砍人?”
“你这人实在是……”余瑜不知该怎么骂他。
“要打要骂也得等这一仗过后,喏,又有人冲上来了。”慕容飞云也实在佩服这些蛮族人,钟甲不全,兵器落后,被摆平了一波,另一波又跟着打上来,全然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这些牧人都是勇士,竟然如此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