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还想拿银票去把银子兑开的,没想到老板会做人,竟给了她一笔不算少的小费,这下子,呵呵……她大摇大摆,走路有风。
问明路人王府方向之后,她便雇了一辆车子,还钱去!
王府下人倒是不摆架子,听她自报名字,便往里头通报,只是王府太大,一来一往也得不少时间,因此等得很无聊的贺心秧,两手背后扣着、低下头,在王府门前来来回回缓步走着。
今日还清债务,他们还会再见面吗?应该不会了吧,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那么她可以求他大方点、把她身上的毒解开?
想过千百遍了,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下毒?就因为她毒了他一回,他非得讨个公道?
回家那天,宫华才想起来,对她说:“王爷根本没在你身上下毒,他只是闹着你玩儿的。”
听着他的话,贺心秧满心无奈,她是乐高积木还是黏土,哪里好玩了?难道古代生活这么无趣,只能拿整人为乐?她要不要想办法,穿越一部电脑过来,充实丰富萧瑛的日子?
宫华的话,贺心秧将信将疑,因为他并不知道那瓶香奈儿五号,以及后来她吞过的不少药丸。
她本来已经说服自己算了,反正萧瑛要把她搓圆捏扁,她也无力抵抗,人家手段高、心地阴险,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在永远败北的情况下,和他耍心计等同是自我凌虐,反正她还看得出来,萧瑛并不想要她的命……?
可是这几天清晨,她开始出现许多小毛病,比方晕眩。
她才十五岁,不至于有血压过高、血糖过低的问题,她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内耳半规管不平衡所导致。对了,她还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不是太严重,但东一点、西一点加起来,让她开始疑神疑鬼。
她记得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大脑里头有掌控晕眩和呕吐的神经,因此,很担心毒药是不是已经慢慢侵入她的大脑,影响了某部分细胞或机能。
万一日后她吞下解药,能够解掉身上余毒,却解不了之前留下的后遗症呢?万一脑细胞大量死亡,她越变越笨呢?会不会在未来的五年内,她就得到老年痴呆症?
她是靠头脑吃饭的,后遗症发作在腿上也就罢了,顶多学穿越人自己搞一部轮椅,照样可以到处跑,但如果发作在脑子的话……
原本的漫不经心浮上一层恐惧,她又想吐了。
越想越害怕,两道眉毛拧成一股绳,背后的双手在胸前扭绞,她不断咽下口水,企图压制呕吐感觉,脚步加快,表情万分挣扎,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就要载歌载舞、开口大唱:烦啊烦啊烦得不能呼吸、烦啊烦啊烦得没有力气【〈烦〉\林晓培,作词:陈珊妮。】。
她的烦躁尽数落入萧瑛眼底。
真是可爱啊……他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但她那张可爱的小脸,就是会让他忍不住想去逗逗。
没错,就是“忍不住”三个字。
他该让下人把她领进屋再问明来意的,可是因为忍不住等待的煎熬,于是他亲自走出王府大门。
因为听到她名字的那刻,他开始忍不住同她独处的欲望,于是让人备下车子。
因为忍不住心抽心痛的感觉,于是在烧毁画像后,他又绘了好几张她的画像。
他在她身上,有太多的“忍不住”。
萧瑛明白,这样放纵自己并不好,但他终究是忍不住,他向前走几步,耐心地等待心不在焉的贺心秧撞上自己。
一、二、三……在预料中,她的头撞上他硬邦邦的胸口!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动手贴上她的额头,温柔笑道:“很痛吗?”
抬起头,撞见他的笑容,她傻了。
真好看呵,他的帅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他丰神俊朗、潇洒绝伦,帅到女人看见他,会自内心发出一声赞叹。
可那时的他,笑得不真,连温柔也带上几分虚伪,试问,谁会对一张假脸动心?
然日复一日,他的笑益发真诚,他的温柔不再是冷冰冰的零下三十度,再被这样一张笑脸望着,心微微悸动……
是因为相处太多,她看惯虚伪,已将伪善当成真诚?还是因为她被他的帅脸吸引,失去分辨真伪的能力?
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将眼神自他身上移开。她发过脾气,阻止过胡思乱想,她口口声声与他切八段,她口口声声不当人家的小三,但当他的笑脸在她眼前绽放,那些之前做过的事……全不算数了……
“怎么啦,小苹果撞成笨苹果了?”
他又笑,笑得她目眩神迷。
唉,她不想这样讲的,可当冲动越过理智,话就是会自动从嘴里冒出来。“王爷,如果我说你很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花痴?”
他不懂花痴是什么意思,但可以隐约猜得出。
萧瑛又觉得她可爱得让人动心了,他认识的每个女子都矜贵自持,便是觉得他皮相好,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再次绽开一个让她分辨不出真伪的笑脸,他弯下腰,与她再贴近几分。“不会,但如果你继续对着我流口水,就不好说了。”
口水?她猛然退开两步,动手抹了抹嘴角。胡扯,明明是干的好不好,她才十五岁,颜面神经还好用得很。
萧瑛见她信了自己随口说的胡话、反应激烈,心情大悦。
“怎么,找我有事?”
“呃。”她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王爷,我今天来……”
她打算尽快表明来意、尽快还钱、尽快求到解药,然后与他再不往来……突地,她数不清第几次恍神。
再不往来吗?是的,不来往是正确的决定……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那股子晕眩感又浮了上来。
“病了吗?怎么老是话说着说着就发傻,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萧瑛蹙眉,不是给她药丸补身了,怎么脸色比上回更糟,眼睛底下都出现黑印子了。
贺心秧眼睛倏地瞠大,他、他……他说她脑子不好,因为他也知道,那个毒药的副作用会在脑子发作?
扁起嘴,眼睛浮上晶莹,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紧紧扭着,顾不得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王爷,求求您,把我身上的毒解了吧,我给您做牛做马,我会尽全力当那种不必用缰绳套着,您一声令下就乖乖做事的牲畜,所以您别再用毒药套着我了,好不?”
这么委曲求全啊……噗哧,她的模样让萧瑛忍俊不住的笑了。
那天话说得大声,什么担心是一天、不担心也是一天,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死亡是每个人早晚都要面对的课题……每句话都敲得他心脏怦怦响,让他想了又想,还暗地佩服起她的豁达,原来,她终究还是怕死的。
第十四章 欠债还钱(2)
“王府里哪儿缺牛马?”萧瑛背过身说话,不让她看见他的笑意。
“那我为奴为婢,好不好?”她跳到他面前,继续委曲求全。
“你见王府里缺奴缺婢了?”
“那我……我给您、给您……”
她会做什么啊?天天拍他马屁?他又不是丁春秋、任我行【注解:《笑傲江湖》里的人物,日月神教教主,重掌大权后便沉溺在歌功颂德声中。】,喜欢听一堆恶心巴啦的话。不然当他的贴身死士,一出现状况就跳出来、扑在他身上做人肉盾牌?别傻了,宫华说他武艺高强,根本用不到她。
她想不出可以为萧瑛做什么时,下人来禀,马车已经准备好。
“嗯。”他颔首,拉起贺心秧往马车的方向走,待两人上了马车,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可以干什么。
“王爷,我给您当伴游姑娘,日后您想到哪儿去玩,我一定奉陪到底,给您说笑话、给您准备点心,保证您一趟旅游下来,神清气爽、精神愉快。所以……求求您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吧。”
萧瑛沉默,静静看她,看她的眉眼鼻唇,看她的委屈巴结。
她不是关倩,关倩只会奉承他的心意,不会同他作对,更不会逮到机会就讥讽他一顿。关倩也不会装上一脸的可怜兮兮,哀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关倩没有她那么多面,不会每次的反应都能出乎他的意料,关倩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不会转个不停,不,应该说,关倩从来不像她这么多话……
眼底的这张脸,越来越不像关倩了,可不像关倩,像什么呢?像一颗勾人食欲的小苹果?
见萧瑛迟迟不语,贺心秧再也抑不住泪意,垂眸,湿了双睫。
他想继续逗她的,问题是她的眼泪,再一次让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心疼起她的忧心忡忡,忍不住心疼她被咬得死紧的下唇微微泌出血丝,她流露出来的恐惧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吓坏了。
带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决定妥协,决定把她的忧心放在自己的乐趣之前。
勾起她的下巴,他轻声问:“你说话算话吗?”
他问这句……所以是同意了!瞬间,她飞扬起眉眼,手指头加了力气,把他的衣服拧成菜干。
“是,百分百算、千分千算,铁铮铮的算,淋漓尽致的算,板上钉钉的算。”萧瑛笑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
他点点头,又问:“会不会你解完毒后,就不再理会我?”
“我是这种人吗?我不是!我负责任、我有道义,我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级人物,我答应别人的话,一定会做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贺心秧发誓,此生此世若不理会王爷的话,就让我五雷轰顶、一命归阴。”她口气夸张、动作夸张,最后高举五指,对天赌咒。
“不必发这么毒的誓言,本王信你便是。”
“所以……那个解药?”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他现在告诉她,她压根儿没中过什么毒,之前的“解药”,不过是滋阴补肾的六味地黄丸,她信是不信?
肯定不信,她会以为自己糊弄人,以为他终究不愿放过她。
于是,他从怀里拿出另一剂药丸,那本来是要给华哥儿补气养身的药,现在……
“只要吃一丸就行了。”他把药递到她手上。
贺心秧拿到药丸,也不倒水,飞快往嘴里一塞,胡嚼乱咬一通,这个药……苦得让人想跳脚,可良药苦口嘛,有什么东西比小命更重要,因此她半句抱怨都不说。
萧瑛剑眉拉紧,细品她的表情,这药苦得紧,难道她吃不出来?
终于,她囫囵吞枣,把药给咽进腹中,苦得像吞进三斤黄连,一张小脸皱得让人好心疼。
他爆笑出声,原来她不是不怕苦,而是更怕死。
他从马车的夹格里拿出桂花糖,她一见,忙不迭的塞进嘴巴。
“好吃吗?”他靠近她,与她并肩齐坐。
“能不好吃吗?枫余居的桂花糖,全京城最有名的。”
想到桂花糖,她又怨了,几句话就被人诓出底细,她的天才脑到这个时代竟然成了蠢货。
“你已经知道了?”
“啊不然呢?”小命保住了,她的口气又开始张扬,女人啊,是不能随便宠的。
她以为他要使起王爷的凶劲儿,咄咄逼人、往下追问:说吧,你根本不是京城人士、不是华哥儿的隔壁邻居,为什么要说谎骗人,你图谋的是什么?
没想到,他却是拐个弯问:“那你知道如意斋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知道,不就是一个权贵欺民的活生生例子嘛。”
她歪了歪嘴角,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全是假的,就算在现代文明世界,还不是有黑道大哥叫小弟出面顶罪的事。
“权贵是真的,欺的是不是民,那就值得商榷了。”
萧瑛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好看的瞳眸向她望去,耐心地等待她的脑子转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马上想通,弹指道:“所以那间如意斋的背后老板不是民,而是……官或者权贵?”
萧瑛眼睛一亮,她果然没教自己失望。
贺心秧盯着他灿亮的目光,彷佛被鼓励似的继续往下推测。
“既然是官或权贵,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软弱,任由旁人欺凌霸占,不出头为自己讨回公道,却让几个厨子去对抗权贵?”她的手指敲敲太阳穴,试着推敲出答案。
他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以小抗大,这背后店东到底在想什么?”
贺心秧点点头。“也就是几个厨子罢了,这种小虾米对抗大鲸鱼的事,权贵岂会压盖不下来,怎会后来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有谁在背后操控吗?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企图惊动皇上,让霸人店面的权贵难看?有可能,那……会不会从一开始,皇上到如意斋碰壁,都是事先预作的安排,好让皇帝对如意斋印象深刻?”
眼见自己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引出她这番推论,萧瑛脸上笑容更盛。
他该怎么说她呢?说她笨,傻子怎能推敲出这番道理;说她聪明,在许多方面,她却又单纯可欺,他益发看不透她了。
“哦哦,你在笑,可见得我的推论是对的,那你怎么会知道旁人不知情的始末?莫非你和那个店东熟识,又或者……”他就是那个店东!她的大胆假设把自己给吓死啦。
这回他不笑了,绷起脸,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瞧。
心,咚地一声跳了下,她迅速低头,多言惹祸啊,她怎么老是记不牢。
“你猜出来了?”
她那张脸明明写着“我已经猜到”,可她不停摇头,打死不认。
“没有,我没猜到。”完蛋,他是狐狸耶,她竟敢猜到他的隐秘事,是嫌活得不耐烦吗?千万别前毒刚解、后毒又至,前面的巴结全白忙了。
“不说实话啊。”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慢慢扫瞄。
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怕一接触便会被射个千疮百孔,可他哪里容许她当缩头乌龟?他轻拍她的头,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拍到九霄云外。
重重叹气,她无奈抬眉。“王爷就是如意斋的真正店东,您与夺铺子的权贵有嫌隙,才使计害人家。”
果然猜出来了!
他淡然一笑,掀开帘子往外看,马车已经到了城郊,路上行人渐少,之前被雨打得零落的绿叶,方过几日又是欣欣向荣,点点花苞在绿叶间展露娇艳。
乌云不会总蔽日,世间事终要论个是非曲直。
他叹口气,缓声说道:“霸占如意斋的权贵是安国公,皇帝的左右手,年轻时打仗,两人就是过命的交情,因此皇帝上位,他便被封了安国公,皇帝信任他,甚过兄弟手足、朝中大臣,他便是犯错被告到皇帝面前,皇上总是一句‘树大招风’就淡淡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