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意思?”她怔了怔,半晌,蓦地恍然。“你到现在还怀疑我吗?跟他订婚的是顾春雪,不是李海琳,如果我没有遵照协议把公司的股权转交给你,你可以随时揭破我的身分。”
他察觉她受伤的口吻,顿时有些歉疚。“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海琳尖锐地反问。“我知道你要公司,你放心,我会拿来给你。”她顿住,好一会儿,哑声扬嗓。“拿到公司后,你就可以离开顾家,回到傅庭欢身边了。”
他一震。“你在说什么?我已经跟你登记结婚了!”
“那只是名义上的婚姻而已,为了方便你得到公司,不是吗?”她犀利地嘲讽,犀利得令他也感觉到受伤。
他忽地转过她身子,将她抵在墙边,锁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李海琳,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就只是那样吗?”
他看她的眼神太深,太复杂,看得她心韵纷乱,羽睫伏敛,悄悄抬手捏了捏藏在衣襟内的戒环。“不然……你说是怎样?本来就只是一桩权宜婚姻,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爱我才逼我跟你去做结婚登记。”她深吸口气,扬眸望他。“你不爱我,对吧?”
他注视她,许久,不答反问。“你呢?”
她讨厌他如此试探她,为何他不能干脆地给她答案?为何要这般玩弄她的心?
海琳暗暗咬牙,藏住所有凌乱的情感,只展示倔强。“我从来就没想过爱任何人,爱情是这世上最廉价的玩意儿。”
从很久以前,她就告诉自己,她李海琳要的不是天上的星星或虚幻的梦想,她要的,是最冰冷也最实际的东西——
金钱。
“对你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是吧?”他讥刺,仿佛看透了她。
“是又怎样?”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很好。”他磨牙,一字一句由齿缝中逼出。“李海琳,你就用顾春雪的身分去跟高信宽结婚吧!然后把长春集团的股份拿来给我,你也会得到你该得的那一份。”
“好啊。”她故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就这么说定了。”
他瞪她,瞳光明灭不定,跟着毫无预警地俯下唇吻她。
她吓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他。“你干么?!”
他冷冷勾唇,笑意矛盾地融合温文与放肆,令人心慌意乱,难以捉摸。“这是为我们方才的约定盖章。”
她心乱如麻,正欲开口,门口传来一阵跫音,跟着,有人敲门。
两人连忙分开,海琳扬手顺拢秀发,又理了理衣衫,这才前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郑英媚。“春雪,小唯在这儿吗?庭欢说他跟你在一起。”
“嗯,在啊。”海琳让开身子,将郑英媚迎进房里。
“阿姨找我有事吗?”杜唯笑问。
郑英媚没立刻回答,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交错,眼神带着些微异样。
杜唯警觉,表面不动声色。“春雪手指割伤了,我来帮她上药。”
“是吗?”郑英媚转向海琳。“你的手还好吧?”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搽过药就好了。”海琳笑道。
“那就好。”郑英媚又转向杜唯。“庭欢说要走了,你开车送她回家吧!”
“不是有司机可以送吗?”杜唯直觉想拒绝。“我刚喝了点酒……”
“还是你送她吧!”郑英媚打断他,语气隐隐噙着责备。“小唯,庭欢是个不错的女孩,我看她对你还是很有心的,如果可能,你们复合吧!连爸都喜欢她,说她跟你挺配的。”
杜唯一愣。“董事长这么说?”
“是啊!”郑英媚点头,凝睇他的眼神满含期盼。“他好像希望你跟庭欢可以结婚。”
“我的终身大事不用他管。”杜唯语锋凌锐。
郑英媚错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海琳忙打圆场。
“表哥,你就送傅小姐回去吧!”她合宜地扮演着表妹的角色。“别让人家久等了。”
杜唯拧眉,不悦地望向她。
她以眼神对他示意,他这才不情愿地颔首。“好吧,我去送庭欢。”
他离去后,海琳见郑英媚一脸心神不宁,刻意嫣然笑道:“舅妈对不起,我说要送你的水晶音乐盒,刚刚不小心被我摔碎了。”
郑英媚定定神。“没事,你手没怎么样就好,让舅妈看看,是哪里受伤了?”
“就这里割伤而已。”海琳伸出受伤的手指。
郑英媚看了看,确实只是轻微的割伤,放下心,跟着怔怔地扬起眸。“春雪,你觉得庭欢怎样?”
海琳心韵乍停。“嗯,看起来是个温柔的好女人。”
“所以你也赞成你表哥跟她复合,对吧?”
为何要问她的意见?海琳盯着郑英媚,从她眼里看到一丝不安,看来她的确怀疑他们“表兄妹”之间有不伦关系。
海琳嘲讽地寻思,暗暗深呼吸,樱唇绽开。“嗯,我赞成啊!”
她笑着,心口却梗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疼痛。
第7章(2)
从那之后,海琳便一直躲着杜唯。
她的说法是,郑英媚已经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为了避嫌,他们不宜再像之前那样出双入对。
她不再坐他的车上下班,而是请顾家司机接送,在公司除非公事场合,两人才会相见,回家后更毫无独处的机会。
为何要这样躲着他?
虽然她的理由不无道理,但他总觉得是借口,总觉得还有什么他不晓得的缘故,才促使她拒他于千里之外。
那令他很不安。
而高、顾两家紧锣密鼓筹办的婚事,更令他精神紧绷,高信宽不时便会出入顾家宅邸,与她商议婚事进程,选喜帖、讨论婚宴菜单、拟定宴客名单等等,某日,当他听说两人婚纱照都拍了,胸臆更是陡然冒火。
他很生气。
明知她只是为了履行与他的约定才进行这桩婚事,明知只有这样,她才能助他夺得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权,他仍是怒火中烧。
郑英媚有意无意地将她拍好的婚纱照拿给他看,称赞她和高信宽有多么郎才女貌,他咬牙听着,得凝聚所有理智才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是夜,杜唯看过婚纱照,看到照片上那美丽绝伦的新娘,她的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与疏离,和高信宽爽朗的笑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是不情愿的新娘,他安慰自己,回到房里,却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辛辣的威士忌,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妒意。
他快疯了,真的快疯了!难道真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吗?纵然她用的是个假身分。
而她这段日子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膏药?他猜不透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定她并非被迫嫁给高信宽的,说不定她其实心里乐得很,说不定她已想到某种诡计摆脱他,丢下他这个为她疯狂的傻瓜……
即便与她签了结婚书约,即便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对他而言,她依然是个难解的谜。
“李海琳,李海琳……”他喃喃念着这个名,任酒精灼烫着喉,灼烧着心口。
蓦地,他再也压不下满腔翻腾的情绪,霍然离开自己房间,来到她房门前,用力敲门。
她由门眼看见他的身影,拒绝与他相见。“很晚了,我要睡了。”
“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海琳……”
“不要那样叫我!”她急促地打断他。“你忘了现在在哪里吗?”
是了,现在他在家里,在这个家,她是顾春雪,不是李海琳,是即将嫁给高信宽的新娘,不是属于他的女人。
“那你出来!”他拍门。“我要见你。”
她沉默数秒。“杜唯,你喝酒了吗?”
“对,我是喝了。”
“你喝醉了,去睡吧!”
他醉了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很清醒,清醒得仍能清楚地感觉到胸口的痛?他没醉,若是能醉就好了。
杜唯自嘲地寻思,顺着门板滑落,坐倒在地,他背靠着门,忽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回旋在幽暗的走廊。
海琳在门内也听见了,心弦揪紧。
“你不开门,我就坐在这里等,一直等到你开门为止。”他执拗地发表宣言。
她震颤,有股冲动立刻就开门,却又怕自己开了门,好不容易对他封闭的心房,从此再也无法关上。
她静默无声,在门内陪他坐下,两人隔着门,背靠着背,在如此近的一扇之隔,煎熬着相思。
周六,顾家迎来大喜之日。
这场结婚喜宴,择定于市区某家五星级饭店举办,清晨,整个宅邸便热闹异常,佣人们忙着张灯结彩,郑英媚请了专业化妆师来帮新娘梳妆打扮。
当海琳穿上名家设计的婚纱时,惹来一阵惊叹。
“美极了!春雪,你真的好漂亮。”郑英媚赞不绝口。
海琳听着,却只是淡淡地笑,无动于衷。
穿衣镜里映出的倩影再如何婀娜多姿,她都觉得与自己无关,旁人眼中那个幸福的新娘,不是她。
“信宽怎么还不来?”郑英媚瞥了眼手表,秀眉微蹙。“他也该来迎娶你了,我下楼瞧瞧去。一
语落,郑英媚匆匆离开,整个早上她便是如此来去仓促,忙碌地张罗一切。
珠喜端来一杯现榨的新鲜果汁及一碟手工饼干。“春雪小姐,趁现在吃点东西吧,今天你恐怕没太多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时间。”
“我不饿。”她毫无食欲。
“可是你早餐也只喝了一杯咖啡,多少吃一点吧。”
“我真的不饿,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好吧,那我把果汁跟饼干放在这里。”珠喜无奈退下,顺便也把化妆师带出去。
房内只留海琳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好一会儿,她扬起手,抚摸藏在内衣襟里的项链,那是杜唯送她的戒指,她隔衫感触着那玲珑的形状,心弦揪扯。
她真的可以就这样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吗?纵然用的不是自己真实的身分。
谎言的雪球愈滚愈大了,她好怕有一天崩坍,她会因此灭顶……
“你怎么这种表情?”一道喑哑的嗓音突如其来地响起。“要出嫁了,你不开心吗?”
杜唯!
海琳一凛,望向倚在门边的男人,为了配合今日的喜宴,他穿着浅蓝色的三件式西装,姿态显得英气勃勃。
“你来……做什么?”她有些慌。
这阵子她找尽各种借口躲避他,真不希望在如此敏感的日子和他私下独处。
“怎么?我不能来?”他勾唇,嘴角划开冷笑。“我表妹要出嫁,做表哥的难道不该来向她说一声恭喜?”
他在说什么?为何要如此讽刺?
海琳咬牙,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悄悄揪着裙身。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笑意更深,也更危险,一步一步逼近她,宛如锁定猎物的猎豹。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躲我吗?”
“我没……躲你。”
“说谎!”
“我没说谎。”
“你就是!”一只大手猛然探过来,迅雷不及地攫住她手腕。
她吓一跳,骇然望他。
而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整个人拉起来,逼迫她与自己面对面,两人站得极近,几乎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
她心韵凌乱。“杜唯,你疯了吗?这是家里,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随时有人会进来。”
“那又怎样?”
“你不怕我们的事被揭破吗?”
他凛然,她可以清楚地感觉他全身肌肉紧绷。
“你放开我。”她试着挣脱他的手。
但他不放,固执地钳握她的手,俊脸俯下,阴郁的墨眸像要望入她灵魂深处。
他盯着她,许久,许久,终于哑声扬嗓。“李海琳,你真的要跟他结婚吗?”
“你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我们说好的事吗?我跟高信宽结婚,你才能顺利得到公司股份。”
“我知道,是这样没错。”
“那你现在在发什么神经?”
他不知道!杜唯懊恼,牙关紧紧咬着。他也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就是无法云淡风轻,冷静地看她举行一场虚假的婚礼?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这阵子一直躲着我?”
“我没躲你。”
“你有!”
结果话题又绕回原点了吗?海琳无奈,水眸氤氲地睇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像一个纠缠不清的毛线结,怎么也解不开。
“杜唯,你放开我,我好渴,想喝点饮料。”她柔声道。
他呆怔片刻,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她端起玻璃杯,用吸管啜饮果汁,一面思索着该如何打发他。
幸而化妆师及时出现,解救了她。
“顾小姐,他们说新郎马上就到了,要我来帮你补妆。”
“好,麻烦你了。”海琳立刻坐回梳妆台前。
杜唯见有外人在,也不好说什么,怔怔地望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妆点一张细致容颜。
她已经够美了,实在不需要这些庸脂俗粉来点缀,他好想出声阻止化妆师,别毁了他心中如冰雪纯粹无瑕的她!
“好了。”化妆师补好妆,满意地端详成果。“那我先告退了,顾小姐……”
“等等!”海琳忙阻止她。“我跟你一起下楼,我有些事跟我舅妈说。”
“我可以帮你去请她过来……”
“不,我还想见我外公,他不方便上楼来。”
语落,海琳翩然起身,央求化妆师替她提起婚纱长长的裙摆。
杜唯并没傻到看不出她是藉此逃离自己,他目送她背影,双拳紧握,脑海思潮翻腾。
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就这么任由她……逃离吗?
不!她别想躲开他,他不准!
一念及此,他蓦地大踏步追上她,也不管化妆师就在一边看,强悍地圈锁她手腕。“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杜唯,你放开我……”她焦灼地挣扎。
“跟我来!”他不容她反抗,硬拖着她想往房里走,她坚决不肯,两人在走廊拉拉扯扯。
化妆师愕然看着这一幕。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时,一阵急促的跫音咚咚作响,不一会儿,珠喜在楼梯口现身,气喘吁吁。
“春雪小姐,不好了……”她忽地顿住,震惊地瞪着海琳与杜唯纠缠的身影。
海琳乘机推开杜唯,假作镇定地转向珠喜。“发生什么事了?”
“是……”珠喜将海琳拉到一旁,远远地避开其他人的耳目,这才低声说道:“老太爷接到信宽少爷的电话,现在正在发脾气呢!”
“为什么发脾气?”
“因为……”珠喜犹豫不决,半晌,才下定决心。“信宽少爷说他不过来了,他说要取消今天的婚礼。”
“什么?!”
“为什么要我取消婚礼?”
高信宽倚在墙边,双臂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深邃的星眸紧盯着坐在床沿的女子。
她正低垂着头嘤嘤啜泣,一头秀发散乱,身上的衣衫也因方才在路上跌了一跤,沾满泥渍,显得极是狼狈。
此刻两人正在一家汽车旅馆的客房,是她在他前往迎娶新娘的途中,打电话约他于此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