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宽!”沈意诗火大地瞪他。“你一定要把我当成那种没脑袋的千金大小姐吗?”
“你不是吗?”他好整以暇地反问。
“你……”她气极,脸色刷白,明眸却亮灿如火,鲜明的对比煞是迷人。
“好了,信宽,你别逗意诗了。”郑英媚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大家喝酒吧!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我们来干一杯。”
说着,她朝公公暗示性地瞥去一眼,顾长春意会地颔首,先行举杯。
“好,就祝我们长春集团新开的主题时尚广场业绩长红,公司营运创新高!”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识相地跟着举杯,彼此互碰,撞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酒酣耳热之际,顾长春忽地拿根汤匙敲敲酒杯,吸引众人注意力。“藉这个机会,我有件事跟大家宣布。”
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吗?杜唯与海琳不着痕迹地交换一瞥。
“大家应该都晓得,我让春雪认祖归宗其实是想让她成为顾家的继承人,接班公司,上次我跟春雪说,只要她有办法说服一个日本知名设计大师,抢下他的品牌代理,我就认可她有能力当我的继承人——结果春雪没让我失望,她办到了!”
餐桌上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海琳身上,她悄悄捏握了下掌心,保持镇定。
“所以前阵子我联络了律师,要他拟妥文件,把我手上持有的部分长春集团的股权移转给春雪。”
“什么?”沈意诗听闻外公的宣言,不禁惊讶。“外公,你意思是你要提前把公司股份给春雪吗?”
“嗯,这也是杜唯的建议,他说这样才能避免到时缴交庞大的遗产税。”说着,顾长春锐利的眸光扫向杜唯。
他面无表情,看似平静。
而这样的平静令顾长春霎时感到不是滋味,冷哼一声,语气变得凌厉。“不过,我有个条件,春雪如果想继承公司,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条件?”海琳直视老人。
“之前我就跟你提过了,你不会假装忘了吧?”顾长春闲闲饮酒,看看她,又看看坐她对面的高信宽。
海琳芳心一沉,有不祥预感。“外公的意思是?”
顾长春微微一笑。“只要你答应跟信宽结婚,我现在就把公司股权转移给你。”
这话一落,犹如威力强大的原子弹,在席间炸开惊涛骇浪。
除了郑英媚,每个人都是骇然变色,就连旁观的傅庭欢,也深锁秀眉,担忧地凝望杜唯。
“本来我考虑到赠与税,想说慢慢地逐年转移给你的,不过如果你同意跟信宽结婚,我可以一次先把百分之十的股份过给你。”
百分之十?!
席间诸人听到这数目,都是强烈震撼,光是这一笔,就是杜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来的股权的两倍了。
顾长春有意无意地又瞥了杜唯一眼,见他眼神闪烁,总算有些满意了,冷冷一笑。“怎样?春雪,你答不答应?”
海琳掐握掌心,极力装作若无其事,淡漠地扬嗓。“外公应该先问问人家肯不肯当你钦点的未来孙女婿吧?”
“我OK啊!”高信宽话接得爽快,快得令坐他身旁的沈意诗激烈地倒抽口气。“我早说过了,春雪,我很乐意接受长辈为我们安排的婚事。”
这可恶的男人!明知她不爱他,为何还要这般戏弄她?
海琳瞪他,眸光凛冽如刃,他却是耸耸肩,回她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既然信宽都答应了,春雪,就看你的了。”顾长春意味深长的目光锁定海琳。“你决定怎样?”
海琳咬唇不语,由羽睫下偷窥杜唯,他一动也不动,冷凝若雕像,但她却由他紧扣着酒杯,隐隐泛白的指节,猜到他内心的激昂。
他肯定很生气,不可能不生气,他的亲爷爷不但不认他,而且宁愿将他最爱的公司交给像她这种半吊子,也不肯给他。
这些年来,他为顾家、为长春集团做牛做马,换来的却是爷爷的轻蔑与无视。
他能不恨吗?如果是她,一定也恨透了,恨透这不公平的一切!
她知道他想要公司,绝不甘心让给其他人,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拿到——
“我答应你,外公,我会跟信宽结婚。”
第7章(1)
晚餐后,沈意诗趁众人不注意,将高信宽拖上三楼,两人在会客厅相互对峙。
“你不准跟春雪结婚!”她凶巴巴地呛声。
高信宽倚墙而立,双手环抱胸前,姿态显得潇洒闲适。“你凭什么不准?”
“……”
“沈意诗,你说说看啊,到底凭什么?”
“凭……你不可以这样欺负我!”吞吐半天,沈意诗总算冲口呛声。“你拒绝跟我结婚,却答应跟春雪结婚,你简直……你不可以看扁我!”
“我没看扁你啊!”高信宽双手一摊,依然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态。“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太清楚了,我不是看扁你,意诗,是看透你。”他凝望她,星眸含笑。
那熠熠生辉的笑意,明显是在嘲弄她。沈意诗气得磨牙。
她辩不过他,真的辩不过!
不是因为她笨,也不是因为她口才不好,而是这男人太坏、太狡猾,像蛇一样,好可怕。
她恨恨地瞪他,恨恨地跺脚。“我讨厌你!”
“是这样吗?”
“高信宽,我讨厌你,讨厌你!”
孩子气的宣言惹得他更加笑不可抑,星眸灼灼,一步一步走近她。
“你干什么?”她防备地想往后退。
他却没给她逃离的余裕,忽地猿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拽入怀里,不客气地吻上她的唇。
她慌然尖叫,用力推开他。“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亲你。”说着,他邪邪一笑,在她猝不及防问,再次俯唇强吻。
“唔……嗯……”她气愤地挣扎。
但这回,他牢牢地擒住她纤腰,不让她有机会挣脱,俊唇深深地吻她,直到她头晕目眩,全身酥软,不知不觉放弃了抵抗。
她沉醉在这缠绵的吻里,嘤咛承迎,过了好片刻,他才慢慢地放开她,用拇指揉过她湿润的唇瓣,勾在嘴角的笑意更邪。
“看你的反应,实在不像是真的讨厌我。”
调戏的言语,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沈意诗顿时清醒,身子阵阵颤栗,又是懊恼,又是委屈,眼眸悄悄染红。
他偏还要继续气她,拍拍她脸颊。“别担心,意诗,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春雪结婚后,我们还是可以当地下情人啊,我一样会这么吻你、疼爱你,一样会陪你这么玩……”
“我不要玩!谁说我要……跟你玩了?”她不争气地哽咽,好气他,更气自己为他神伤。“好,你就去跟春雪结婚吧!去娶能够帮助你飞黄腾达的女继承人吧!坏蛋,你真的太坏了!你没有节操……”
话语未落,她已匆匆旋身,飞也似地逃离。
他目送她背影,笑意顿时凝敛,眉宇忧郁地收拢,和方才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
海琳从另一个入口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在脑海玩味方才听到的对话,樱唇无声地绽开。
“你明明在乎她的,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
高信宽震了震,回头见是她,瞳光微妙地闪烁,他将双手插进裤袋,状若漫不经心。“你明明也不爱我,又为什么答应?”
“很简单,我是为了能够继承顾家财产啊!”
“我也一样,娶到顾家的女继承人对我的政坛之路很有帮助。”
两人都很坦率,都表明自己是为利益结婚,与情爱无关。
“你该不会想反悔吧?”他试探地问。
“你别反悔就好了。”
海琳冷笑,转身离开,她回房拿了一个答应送给郑英媚的水晶音乐盒,拾级下楼,经过楼梯间时,瞥见二楼阳台有人影摇动。
她定睛细瞧,发现是杜唯倚在栏杆边,手上端着酒杯,她正想上前,一道清雅的女声扬起,凝住她步履。
“你不高兴吗?”
是傅庭欢!
海琳一凛,忙侧身隐在落地窗边,偷听两人对话。
“怎么不说话?”傅庭欢幽幽追问。“你坦白告诉我,唯,你表妹决定跟高家公子结婚,你不高兴吗?”
“我干么要不高兴?”杜唯回应的嗓音略显粗嗄。
“因为这代表她将会拿走公司的股份,真正成为长春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那又怎样?”
“你别跟我说你不在乎,我知道你在乎。”
他静默不语。
傅庭欢凝望他,许久,长长地叹息。“唯,你放手吧!我早就劝过你不该待在顾家,你爷爷根本不认你,你又何必留在这里折磨自己?”
“我不觉得是折磨。”杜唯语气强硬。
“还说不是?你自己凭良心说说看,自从你来到这间公司,住进顾家后,你真心笑过几次?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是那么潇洒开朗的一个人。现在呢?我每次看你,都是眉头深锁的样子。”
“……人会变的。”
“没错,人会变,所以你跟我都变了。”傅庭欢涩涩低语,眼潭幽蒙,映着逐渐在记忆里淡薄的过往。“如果不是你坚持回顾家,完成你爸临终之前的托付,我们今天也不会走到这地步。”
从那时起,他就变了一个人,为顾家活,为争取他爷爷的认同而奋斗,他煎熬着自己,也煎熬着她,煎熬着两人原本甜蜜纯粹的爱情。
“……你变得好不快乐,我跟你在一起也不快乐。”
杜唯蹙眉,啜口辛辣的酒。“所以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对,所以我们分手了,而且是我提出来的。可是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愿意离开顾家的话,我们其实可以不必分手的,只要你肯放下心魔……”
“我没有心魔!”
“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认输吗?你表妹都要结婚了!她很快就会拿到公司股份,入主公司,你阻止不了的。这么多年来,你为顾家付出的一切,始终是得不到回报的,你别再执着了,放手吧!”
“别说了!”杜唯倏地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威吓着前女友。
她微颤,脸色刷白。
他认出她的惊吓,瞬间感到歉意,放柔嗓音。“庭欢,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你不懂,我不可以就这么离开顾家的。”
“为什么不可以?就为了你爸临终前的托付?你没欠顾家什么,是他们对不起你……”
“别说了。”他再次制止她,这回语气冷静多了,但依然坚决。“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他连亲自送她回家都不肯吗?他怎能如此冷淡?难道他对她、对两人昔日的爱情,没有一丝丝留恋吗?
过去的,果真只能成为过去?
傅庭欢不甘心,这些年来,她不是没交过别的男朋友,但只有杜唯,令她至今依依不舍。
或许是因为初恋总是最难忘,最难割舍。
“算我求你,唯!”她突如其来地扑向他,放下自尊,放下女性的矜持,双手紧紧抱着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只要你肯离开顾家,我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一定可以的!”
“庭欢……”
“别拒绝我。”她颤声呢喃,踮起脚尖,渴求地寻觅他的唇。
带着几分哀伤的吻令他难以推拒,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
他静立不动,任由她藉着这个吻寻求安慰,直到一阵哐啷落地声响起。
两人同时一震,分开身子,望向声音来处,这才察觉海琳不知何时站在窗边,脚边歪躺着一个水晶音乐盒。
“海……”杜唯想喊她,转瞬便机敏地住口。
“原来是你表妹。”傅庭欢苦笑,伸手拨了拨微乱的秀发,然后有些困窘地望向海琳。“抱歉,春雪,吓到你了吗?”
海琳咬咬牙,藉着弯身舍起音乐盒的动作掩饰不安定的情绪,嵌在音乐盒底座的小天使折了一根彩色的玻璃羽翼。
“糟糕,断掉了。”她低声呢喃,玉手在地上摸索着碎片,一时恍惚,指尖竟被羽翼的尖角割伤。
她惊呼一声,还不及反应,杜唯已抢上来,一把拽握她手腕。
“你小心点!这碎片让佣人来收拾就好了……啧,你瞧,都流血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她急急抽回手,藏在身后。
他蹙眉望她,她也怔忡地回凝他,昏黄的月色下,流转着暧昧的氛围。
一旁的傅庭欢感觉到异样,禁不住轻咳一声。
海琳凛神,颤颤一笑,故意学沈意诗用撒娇的口气说话。“哎,表哥,你别那样瞪人嘛!我知道是我太不小心了啦,抱歉。”她翩然起身。“我回房处理一下伤口,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
语落,她捧着音乐盒离开。
杜唯目送她背影,只犹豫了两秒,便转向傅庭欢。“庭欢,你先下楼跟阿姨他们聊聊吧!我去看看海……我表妹怎么样了。”
随口交代后,他大踏步走进屋里,留下一脸错愕不信的前女友。
杜唯追着海琳回到她房里,顺手掩上门。
她在茶几上搁下音乐盒,垂敛眸,静默地凝视着自己受伤的手。
他顺着她视线往下,抓起她的手,将那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轻柔地吮去血珠。
她先是怔愣,继而用力抽回手。
他望向她冷漠的容颜。“你在吃醋?”
她身子一僵,迅速反驳。“我干么吃醋?”
“因为你刚刚撞见庭欢亲吻我。”他凉凉地道。
“是她亲你吗?”她冷嗤。“怎么不说是你亲她?”
“是她亲我,我只是没推开。”
“你当然舍不得推开,是你的旧情人呢!信宽告诉我,你们以前爱得可缠绵悱恻了。”
“高信宽?”他皱眉。“他干么跟你说这些?”
“怎么?不能说吗?”她横睨他。“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跟信宽聊很多吗?”他突兀地问。
“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
她闻言,差点呛到。“你说什么?”
他抿抿唇,问得很认真。“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信宽?”
他居然问她这种问题,怎么可以这样问她!
海琳倏地恼了,她不明白自己气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着、梗塞着,难以顺畅呼吸。
“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答应外公跟他结婚的吗?”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轻哼,不知怎地,语气噙着些微别扭。“只是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察觉,你喜欢他,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我不喜欢他!”她忿忿地强调,而他正感到心情飞扬时,她下一句声明又击沉他的好心情。“我跟他结婚,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得到公司股权跟顾家财产,这点你最清楚的不是吗?”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虽然很真实,他也心知肚明,但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问题是,他究竟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