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朗月没有接腔,知皇上必然已约略领悟了什么。
“对了,怎么不见兰若姑娘?”皇上望了眼四下,没发现到兰若的身影,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朕听闻她武艺高强,想见识见识。”
“皇上,外面的传闻多有讹误,臣的师父武艺虽然不弱,但比起皇上身边那些大内高手则远远不如,委实不值得在皇上面前献丑。”他的兰若可不是街头杂耍,不需要去取悦任何人,即令尊贵如皇上也是。
皇上稍加思索,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风朗月是不想让兰若在他面前表演武艺。当了几年的君臣,深知依他的性子,他不想做的事,若以权力勉强他去做,那后果可是……会很麻烦,他这个皇帝很懒,一点也不想自找麻烦。
遂转念说道:“当年多亏她传授爱卿武功,让爱卿的身子日趋硬朗,才能成为朕的肱股重臣,替朕分忧解劳,朕想邀请她到宫内游玩几日,表达对她的感激。”
看出他明为邀请,实则恐不怀好意,风朗月不卑不亢的拒绝。
“臣的师父自幼在山林里长大,不谙宫内礼节,恐冒犯皇上与后宫嫔妃,皇上的好意,臣代师父心领了。”
“无妨,朕恕她可以免去一切规矩礼节。爱卿是朕所倚重的大臣,她对你有恩,无异于对朕有恩,朕想对她略表一些心意,待会便让她同朕一块回宫吧。”想到什么,皇上再笑咪咪地说。
“若你担心宫里的人她都不认识,那么便让梅兰姑娘陪着她一块进宫好了,也好有个人作伴。”
“皇上……”
“此事朕心意已决,爱卿莫再推拒朕的好意。”
风朗月暗恼,该死的,他都还没跟兰若把误会解释清楚,皇上居然又要将她给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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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兰若一句,“我不能丢下净儿,在这个时候自个儿进宫去玩。”于是皇帝索性答应一并将祈净与秦啸凌接进皇宫里。
临走前,看着欲言又止的风朗月,皇上揶揄的问道:“爱卿,你不会也想进宫住几日吧?”
被他说中了心思,风朗月咬牙否认。
“臣没有这个意思,恭送皇上。”
眼睁睁的望着兰若就这样被带走,一股气闷没处发泄,他们离开后,风朗月回到厅堂,忿怒的砸烂了一只杯子。
如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的马魁,默默将所有的事情看在眼里,唇角忍俊不住的微泄一丝笑意。
主子今日真是事事不顺哪,先是求爱被兰若姑娘给误解了,她愤而离开王府,让王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把她给盼回来了,却同时带回了秦啸凌,处理完腾王爷的事后,想不到皇上又在这时来凑热闹,还把兰若姑娘给带走了,让王爷无暇再跟兰若姑娘独处,把误会解释清楚,也难怪王爷要气恼成这样了。
“马魁,你在笑什么?”瞥到他嘴角那抹可疑的笑痕,心情欠佳的风朗月冷着嗓问。
“属下没有在笑什么。”
还敢否认,风朗月横他一眼。
“你待会替我送些馒头进宫给兰若。她一向爱吃馒头,又饿得快,宫里那些食物虽然美味,但一定不合她的胃口。”
“是。”
迟疑了下,风朗月再出声交代,“你若是见到了她,顺道同她说……我不是不认她当师父,在我心中,我的师父永远只有她一个。”
知她很在意这件事,无法亲自跟她解释,他只好托马魁先替他转达,至于其他的,就留待日后再说了。
“属下会如实转告兰若姑娘。”马魁垂下脸,强忍不让唇边再泄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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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没事了?”见祈净从内室走了出来,兰若关心的问。
“嗯,御医已为他敷过药,他刚刚睡着了。”直至此时,祈净担忧的心情才放松下来。他此刻在皇宫里养伤,相信那些人也不敢追杀到宫里来。
兰若拿起桌上的一颗馒头塞进她手里。“你一定饿了吧,吃点馒头,这是风朗月让马魁刚才送来的,还热着呢,快趁热吃。”
是真的饿了,祈净撕下了一口馒头送进嘴里,顿觉满口清香,格外美味。“这馒头真好吃。”让她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你喜欢就多吃点,才多久没见到你,你消瘦好多。”
祈净微露笑意的瞅着她,“兰若,看来凤王爷对你很好,这我就放心了。”
“他待我是很好,可是……”想起适才马魁转达的那番话,兰若面露困惑,委实弄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今早明明亲口说他从没当她是他的师父,现下又让马魁说她一辈子是他的师父?
“怎么了?”
“他……今早说想娶我为妻,可我是他师父呀,怎么可以当他的妻子呢?”
闻言,祈净有些吃惊,同时讶异兰若的处境竟与她如此相似。
本朝民风保守,对于人伦之事又格外注重,若有人违反伦常,便会遭来严厉责难与惩罚。
所以她也不知是该为兰若能得到风朗月的垂爱而庆幸,还是要为她的未来担忧。
以她与风朗月的师徒关系,若是她当真嫁给了风朗月,必会招来不少非议与抨击。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尊既然犹如自己的生身父母,又岂能与师尊成亲,那是有悖人伦道理之事。
片刻,祈净才悠悠启嗓问:“兰若,你自己呢?你想嫁给他吗?”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的摇首,想了下再说:“可是我也不想他去娶别的女子为妻。”
觑着她迷茫的神情,祈净轻叹一声,“兰若,你还不懂自个儿的对他的那番情意吗?”
“情、情意?!”兰若讶异的瞠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见她仍浑浑噩噩,厘不清自己的情感,祈净徐徐问:“我这么问好了,你想不想看到他抱别的女人?”
“不想。”
“那么,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睡在一块呢?”
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兰若不由得嗔道:“不可以!他怎么能跟别的女子睡在一块?”
祈净笑着替她说明,“兰若,这就是一种喜欢的感情了,因为对他有了男女之情,所以才会不希望他去抱别的女人,也不能忍受他跟别的女子有更亲匿的关系。”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对风朗月,怀有……男女之情?!”兰若惊愕的瞪大眼。
“嗯。”祈净颔首。
“……可我是他师父呀,这样的话……不就不对了吗?”兰若有些惶乱无措。
“感情本身并没有对与错,只不过,有些关系却是不见容于世人。”
兰若低眸思索了须臾,仿佛领会到了什么,抬眸说道:“就像我跟他的师徒关系吗?”
“嗯。”
兰若忽然沉默了下来,没再出声。
知她必然是想厘清此刻紊乱的心绪,祈净也没再多言,悄悄离开,踅回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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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找到了!”惊喜的低喃,举步正要走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令人咬牙切齿的嗓音——
“噫,风爱卿怎么在这儿呢?朕不是让你到御书房去等朕的吗?”
风朗月不得不停下脚步,暗恼的旋身,面对皇上时,神色已是一派温和。
“是臣听错了,臣以为皇上让臣来御花园里。”
“是吗?”莞尔低笑,对于他的借口,皇上没有追究之意。“既然爱卿来了御花园,那么就陪朕随意逛逛吧。”
“是。”风朗月瞥了眼另一端通往湖岸小径的那抹湖绿色身影,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一把抱住三日不见的心上人。
这该死的皇帝分明是存心想分开他和兰若。
“对了,爱卿,梅兰姑娘病了,你知道吗?”
“她病了?臣不知此事,不知她的病可要紧?”
“进宫那夜,便听说她有些不舒服,翌日就病倒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朕已让御医去瞧过了,只是微染风寒,这两日已痊愈不少。”
“有劳皇上关心了。”风朗月微微一揖道。
皇上笑谑的接着出言调侃,“朕瞧这梅兰姑娘恐是听到你当时在慕兰园里,说出心里另有属的那番话,大受打击,这才会病了。”
风朗月无意随着他的调侃起舞,略一思量,开口说:“皇上,梅兰表妹素来体弱多病,恐是因为突然被皇上召进宫里,宫中这陌生环境让表妹心生惶恐不安,才会得病。”
“表妹她们在此已打扰皇上多日,不如让臣接她们回去,也好让表妹安心养病。”
“我瞧兰若姑娘和梅兰姑娘在宫里住得挺自在的,看来已适应这宫里的生活了,你瞧,她们还想去游湖呢!”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前方两人,她们坐上泊在湖岸的一艘小船,摇起船橹,优游的在湖里泛起舟来。
风朗月的视线紧锁着小舟上那抹湖绿色的身影,明明心上人就近在眼前,他却无法碰触到她,只能在这远观,心头不由得又急又恼。
“皇上,不如咱们也过去泛舟吧。”
“也好。”皇上笑睨爱臣,他那抹急切的心情全数写在脸上了。
前阵子召他进宫,他诸多推诿,找了一堆借口告假不来,现下把他心上的那人给接来宫里,这三日来,风朗月找尽各种借口净往宫里跑,不到夜深不肯回去。
难得有机会整他,要他这么快就放人回去,他可不肯,至少还要再急上他一阵子,才愿罢手。
两人还未走至湖畔,便惊见她们所乘的那艘小舟竟然翻覆了,风朗月焦急的疾奔过去。
来到湖边,看见那抹湖绿色的身影在湖心里挣扎了几下便往下沉,他毫不迟疑的立刻跳下湖里,想去救人。
“啧,爱卿这是想英雄救美呀。”皇上笑道,示意另一名侍卫去救起同时落湖的梅兰。
一回眸,却看见风朗月双手双脚奋力的拨着水花,但身子非但没有往前进,反而直直往下沉去。
皇上一愕,笑叱,“不识水性,竟然也想跳下去救人?风朗月呀风朗月,你也真算得上是个痴情种了。”说着,他朝左右侍卫吩咐,“你们快下去救起凤王爷和兰若姑娘。”
“是。”两名懂得水性的侍卫齐声应诺,立刻下湖救人。
第十章
“兰若,你醒了?”
床榻上的人儿羽睫徐徐颤动了下,这才缓缓张开眼。
“净儿,你怎么在这儿?”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怔愣的望着应该待在秦啸凌身边照顾他的祈净,兰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一时没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落水了,不记得了吗?”
“落水?”
“是呀,你跟梅兰姑娘在御花园的那个湖里泛舟,小舟忽然翻覆,你们两人便一起掉落湖里了。”
“啊,对了,是有这么回事,那么梅兰姑娘呢?”终于忆起这事,兰若连忙坐起身。
“她也被救起来了,现下在房里静养。”见她无恙,祈净接着说:“你知道凤王爷为了救你,也跳下水去了吗?可他不识水性也溺水了,现在还昏迷不醒……”话未说完,就听见兰若惊呼。
“什么?他为了救我跳下水去?”她情急的下床,抓住祈净的手迭声急问:“他在哪?我要过去看他。”
“他在右边那间厢房,听说皇上……”见兰若急得奔了出去,看来后面这句话她是没听见了,祈净倏然住了口,悠然喟叹一声。
兰若一来到右侧厢房,便连忙推开房门,快步进屋,她疾步越过花厅进到内室,眸光扫向床榻,看见风朗月果然躺在上面,心头一紧,奔至榻旁。
“风朗月、风朗月,你没事吧?”
见他紧闭着眼,也不睁开眸子看她,她急了,嗓音不由得扬高。
“别睡了,你快点醒醒呀,我来看你了。”!候了片刻,不见他转醒,她接着轻摇着他,摇了半晌,仍是沉睡不醒,她急了,伸出手,啪啪啪啪。
杵在一旁的皇上见她不住的拍打着风朗月的脸颊,想唤醒他,但她每拍一下,便在他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痕,足见那力道有多大,唯恐爱卿就这样死在她掌下,他连忙拦住她。
“别打了,你再这么打下去,迟早把他给打死。”
“可是我都叫他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她的眼眸满溢担忧。
皇上垂目望了床榻上的人一眼,目露笑意,神色却一脸凝重。
“御医说风爱卿的情况比较严重,也许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风爱卿,朕这么帮你,届时成了好事,你可要好好报答朕呦。
“不会醒来这是什么意思?”兰若愕了愕。
“意思是,他有可能就这样昏睡一辈子,也有可能在下一刻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见这话,兰若更加忧急的用力摇晃着风朗月。
“不,不能这样,我不要他这样昏睡一辈子,更不要他死掉!你给我醒来,风朗月,快点醒来,不要再贪睡了!”
见她摇着风朗月的那股狠劲,皇上面皮微微抽动了下,那样的摇法,骨头都快给摇散了吧,风朗月竟还不醒,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不会真出了什么问题吧?可适才御医分明说……
御医的话理应错不了,皇帝微一沉吟,瞅见她心急如焚的神情,好奇的出声问:“兰若姑娘,倘若风爱卿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醒不过来……”被皇上这么一问,兰若怔愕的停住了手,心头凝窒得难以呼息,注视着昏睡中的人,她惊惶的用力摇头,“不,他不会不醒来的,他若胆敢这样一直睡下去,我就、我就打醒他……”
见她抬起手,似真的要朝他用力给掴下去,皇上忆起多年前她曾一掌击毙风堂业的事,唯恐闹出人命,连忙挡下她的手。
“且慢,兰若姑娘,当时见你落水,风爱卿可是奋不顾身的跳进水里救你,以致弄成这样,你忍心再打他,加重他的伤势吗?”
闻言,兰若唇瓣轻颤吾,须臾才出声,“我、我只是想叫醒他,不是真的要打他。”
适才听见皇上说他有可能会死掉,或是这样不言不语的昏睡一辈子,她只觉得心头又慌又乱,完全失了方寸,一心只想尽快唤醒他的神智,她不要他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榻,动也不动一下。
看她面色陡地刷白,似乎把她给吓坏了,若是让风朗月瞧见她这模样,怕不心疼死,责怪起他这个皇帝来,斟酌轻重,皇上收起促狭捉弄之心,温言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