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出城,她脑海里,不时回荡着不久前师兄来牢房接她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师妹,我们来接你了,咱们回笑天峰去。”
“回笑天峰?那风朗月呢?”她引颈朝师兄身后张望着,希冀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昏暗的走道上却空无一人。
“就是他让我们来接你回去的,他说你再留在王府里,只会给他添麻烦,他不想再见你,希望你回山里去。”
“他真这么说?!”她不敢置信的愕然一惊。
“没错,他还说看在这阵子你教他武功的份上,所以才救你出牢,如今,你获得释放,你们之间恩义两清,从此不再有师徒之情。”
她被两位师兄说的这些话给震得呆若木鸡,最后是怎么跟着师兄走出牢房,她已毫无印象,只知当时胸口又痛又闷,什么都没办法想。
他果然还是无法原谅她打死了他大哥的事吧,所以才会不想再见到她这个杀死他大哥的凶手。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再见他一面。
见她一脸落寞,不时回首望向京城的方向,左彬看得不忍,出言劝道:“师妹,不要再看了,他不会来的,你就当从来没有收过这个徒弟吧。”
文临风附和,“就是呀,那小子都不认你当师父了,你呀,也别再把他记挂在心上。”
“就算他不认我,我终究是传他武艺的师父,我不会不认他的,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徒弟。”
左彬摇头叹气,“你别这么死心眼。徒弟都不认你,你还认他做什么。若你真想要收徒弟,师兄会另外再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多谢师兄,可我……暂时不想再收徒了。”
文临风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神情低落的兰若。
“这番牢狱之灾,恐让师妹受了不小的惊吓,等回到山里,静养些时日,心情应该便能平复了。”
兰若垂下脸,歉然的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对不起,为了我的事让你们担心了。”
左彬眼露宠溺的揉揉她的头,“你别再自责了,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是那风堂业造的孽。”
文临风也跟着说道:“就是呀,你除掉了这淫徒,京里有不少人都很感激你呢。”
知道再这样一脸垂丧,只会让两位师兄担心,兰若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笑。
“我没事了,师兄请放心。”
“那就好。”左彬与文临风相觑一眼,知道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让她淡忘掉这阵子所经历的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人朝笑天峰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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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朗月,你胆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尖锐憎恨的诅咒回荡在凤王妃所居住的华丽楼阁里。
“无所谓,”风朗月漠着张脸,凝冽的嗓音透着冷讽,说道:“不过以前仗着权势,枉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命,怕也不会饶过你,王妃此下幽冥,可千万要小心他们找你索命啊!”
他接着朝待命在一旁的两名侍卫开口,“把东西拿给王妃。”
“是。”侍卫恭声应道。
“你……”看见侍卫将一条白绫递过来,昔日尊贵无比的凤王妃此刻神情大为惊乱,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连连退去。
不!她不要死!没有人可以夺走她的性命!她可是太后最宠爱的长公主,没有人可以这么的对她!没有人……
凤王妃步步后退,直到背部撑住一堵墙,再无路可退。
两名侍卫步步进逼,将锦盘里那条白绫送到她面前。
“王妃,请用。”
见她迟迟不肯接过白绫,风朗月失了耐性。“既然凤王妃不愿自个儿动手,你们就帮帮她吧。”
“是。”两名侍卫抓住她,拿起皇上亲赐的白绫套上凤王妃的玉颈,挟着她,让她站上椅凳,要让她以这白绫为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谢罪。
“请凤王妃上路。”眸里迸出寒厉光芒,风朗月冷着嗓吩咐。
尊贵的凤王妃惊恐的挣扎了好几下,须臾便瞪眼吐舌,在万般痛苦与不甘之下,咽下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风朗月闭了闭眼,在心里说道:娘,孩儿终于为您报了血仇。
当年凤王妃不止在他食物里下毒想毒杀他,就在他因毒卧病在床之际,她还不肯放过他娘亲,命人将娘推入井中活活淹死,然后谎称娘是因失足跌落井里而亡。
他隐忍筹画多年,为的便是向她追索这笔血债。
这时,闻讯匆匆赶来的凤王爷,看到王妃垂吊在梁柱上的遗体时,震惊得脸色愀然一变。“朗月,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他投向凤王爷的目光冷冽如冰。
凤王爷被儿子那犀利若剑的冰凛眸光看得心头一震,须臾才出言厉骂,“你这不肖子,你竟然对你母亲做出这种逆伦之事!”
风朗月的神色深沉得让人窥不出喜怒,森寒的嗓音徐徐说道:“父王此言差矣,这贱人怎么会是我娘?”
“你这孽子,她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妻室,堂堂的凤王妃,你怎能这么做?”虽不是生他的亲娘,但名义上他也得尊称她一声母亲,他这么做无异是犯下了弑母大罪。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我可以原谅她对我下毒之事,但母仇不共戴天,我不能让娘白死。”冷凝的语气微一停顿,他犀锐的眼神透着一抹指责,绩道:“父王当年明知是谁害死娘的,却碍于太后的权势,懦弱的不敢向凤王妃追究这些事,我只好自个儿想办法为娘亲报仇。”
听见儿子重提昔日往事,凤王爷倏然哑口。原来当年那些事,儿子全都知道是谁做的,这些年来所做所为只为伺机报仇。
“你帮助皇上斗倒太后,为的便是这件事?”若真是如此,他的心机也未免藏得太深了,深得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没错。”风朗月坦承不讳,接着向他透露一件坏消息,“此刻父王恐怕自身难保,大难当头了,皇上已命人着手彻查这些年来贪赃枉法、贩官鬻爵的王公大臣,准备要一一治罪,您还是赶快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脱罪保命吧。”
凭他这些年来依仗着权势巧取豪夺、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并纵子强掳民女、侮人清白等诸多恶行,被判死罪亦不为过。
闻言,凤王爷凛然一惊,无心再去怪罪凤王妃之事。
“你不是为皇上立下大功,他难道连我都不放过?”
风朗月冷冷一笑,“一桩归一桩,这立下大功的是我,可不是父王您哪。”
“朗月,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器重宠爱你的,难道你忍心对为父见死不救吗?”凤王爷慌道。
“若是我见死不救,以父王与太后的关系,此刻您早就被关进天牢等候问罪了,还能如此逍遥吗?”
“那……你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凤王爷惊疑的问。
“看在我的面子上,皇上答应可免父王死罪,可活罪难逃,我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决断,父王还是自求多福吧。”言毕,风朗月无意再多说,旋身离开这座雕栏玉砌的华丽楼宇。
第七章
天光初亮,凤王府后院的竹林间,传来一道人语——
“你瞧,我这飞燕掌练得如何?”
“我还记得你当时为了教会我这套飞燕掌,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领着我一式式走招的情景,你不知道那时我的脸孔烫得都快烧起来,所以才会匆匆狼狈离开,不想让你看见。”
“呐,我再练一次给你看。”温淡嗓音透着一缕柔情说着,随即便专注的再仔细练了一次。
“我进步很多吧,这两年多来,我每日都勤练你教的内功心法,和这套飞燕掌,上个月,我还靠着这套飞燕掌擒住一个匪徒呢,你若是能亲眼看到我当时的英姿,一定会……”
他的嗓音忽然梗住了,闭起了眼,无法再假装他思之欲绝的人就在眼前。
伫足在竹林外的人,敏锐的将主子的喃语听了个清楚,无声的轻叹,随即徐徐出声,“七少若想她,何不去接她回来?”
听见竹林外传来马魁的声音,风朗月沉默了半晌,慢悠悠启口,“……还不行,等我再强一点……”
温淡的嗓音稍顿了下,接着像许诺似的说道:“等半年后,我再去见她。”
没错,再等半年,他应该能将她传授给他的武功练得更好,届时她见了,一定会既高兴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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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儿,你的手真巧呢,这只凤凰雕得活灵活现,活像要振翅飞出来似的。”
见若兰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玉佩上那只凤凰,祈净微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送我?可这玉是花了你几天才雕好的。”
“雕玉只是打发时间罢了,难得你喜欢,送给你比我自个儿留着还有意义。”
“那……谢谢净儿了。”兰若也不再推辞,大方收下。垂眸望着这玉佩上的凤凰,她不由得忆起了一个人。
见她神思幽幽,仿佛有些失神,祈净好奇的问:“怎么了,兰若?”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他现下过得如何?对了,净儿,你是从京里来的,京城里有没有你想念的人?”
两年前,祈净搬至这笑天峰山下的一座庵堂里长住,兰若因此结识了她,由于两人年纪相仿,一见投缘,这两年来她们成为了闺中密友,不是兰若下山探望她,便是祈净上山找她。
但祈净很少向她提起以前的事,她一直不知祈净为何会搬至这人烟稀少的庵堂居住,只知她是从京里来的。
“……有。”沉默须臾,祈净这才徐徐颔首,“兰若,你突然提到京城,莫非,京里也有你想念的人?”
“嗯,我的徒弟在京城里。”
“你有徒弟?”祈净讶道,她从未听她提过此事。
提起那个人,兰若眼神泛起柔光,须臾又黯了下来。“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叫风朗月。”
“风朗月?”听到这个名字,祈净讶问:“不会是凤王府的那个风朗月吧?”她记得风朗月年龄比兰若还年长,不可能拜她为师,恐是同名同姓之人。
“没错,就是他,你认得他?”听她的语气竟是知道风朗月,兰若欣喜的接着问:“他现下过得还好吗?”
“我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现下过得好不好,我只知道当年皇上夺回政权不到半年,凤王爷便病逝了,皇上颁下圣旨,任命风朗月继承凤王爵位。”
“你是说他当了凤王?”兰若讶问。
“嗯。听说皇上对他备极恩宠,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才是。”祈净接着问出心中疑惑,“兰若,他年纪较你长。怎么可能拜你为师呢?”
“那是因为……”兰若娓娓诉说起她结识风朗月的经过,以及收他为徒,传他武功的事。
“原来如此。”听翠,祈净这才霍然忆起,她曾见过兰若有好几次站在山顶上,出神的眺向京城的方向许久,那时她恐怕便是在思念风朗月吧。“你很想见他吗?”
“我是很想见他,可他不想见我。”兰若语气里有丝黯然。“毕竟我打死了他的兄长,他不想再见到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离开凤王府这三年,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找他,可又怕极面对他憎恨的眼神,只能这样遥遥思念着他。
祈净细想了下说:“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曾听说风朗月与他几个兄长之间,手足之情很淡薄,尤其他大哥的生母凤王妃,当年还害死了他的亲娘,他应该不至于会为了他大哥的死而记恨于你才是。”
“是这样吗?”兰若眸里顿时一亮,燃起了一抹希冀。“净儿,你认为他不恨我?”
“嗯,我认为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恨你,当年皇上赐死凤王妃,还是他亲自监看的。后来当上凤王之后,他陆续将其他同父异母的手足全都迁出凤王府,移居到其他凤王府的别苑居住,可见他对那些手足的感情有多淡薄。”
有人因此批评他冷酷无情,用计谋夺凤王爵位后,便毫不留情的将所有亲人给扫出王府,自己霸占凤王府里的一切。
兰若听着有些心疼的说道:“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王府里,一定很寂寞吧。”她抬眸眺向京城的方向,恨不得此刻能插翅飞到凤王府。“可,如果他不恨我的话,当年又为何要对我师兄说那些话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祈净寻思片刻,忖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师兄他们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这就回去问师兄。”语毕,兰若迫不及待的直奔回笑天峰,想再向师兄问个清楚。
“兰若,你对那风朗月……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吗?”祈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身影低喃,回想着兰若适才那急切的神情,仿佛……
她幽叹一声,一双明澈的秋瞳也眺向京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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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君臣两人正在闲聊。
“朕听说爱卿府里,有一处‘慕兰园’,里面搜罗了各式品种的兰花,花开之际,争奇斗妍,美不胜收。”
“臣府里是栽了些兰花,但论其美丽,远远及不上皇宫御花园里所栽种的那些奇花异卉。”
“是吗?朕还听说你这慕兰园,是为了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人而辟建的。”
“国色天香?”
见他面露一丝困惑,皇帝语带调侃说道:“那位佳人据说是你表妹,闺名唤做梅兰,一切平定后你将上门投亲的她接进王府里,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想不到皇上对微臣的私事如此关心。”风朗月淡笑道。
皇上噙笑解释,“你是朕所倚重的大臣,朕当然关心你的事,不过这些事倒也不是朕有意去打探来的,朝野上下早就传遍了,朕还是最近才听闻。你与你表妹郎才女貌,好事应该近了吧?”
“没那回事,都是些好事之徒信口胡诌的,臣……”风朗月正欲再说什么,一名侍卫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凤王府的马护卫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吩咐。
“拜见皇上。”进了御书房,马魁先朝皇上躬身一揖,接着再附耳低声对风朗月说了几句话。
闻言,风朗月眸中顿时掠过一抹狂喜,随即垂目向皇上告退。“皇上,臣府中有事,要即刻回去一趟。”
“何事令爱卿如此欣喜?”皇上没有遗漏他适才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欢喜之情。
“有故人来访,请恕臣告退。”说着也不待皇上的回答,风朗月匆匆一揖,便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