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是勉强不得的,”柯雪琴无可奈何地说。“建霖的个性就是这样,无法改变了。”
“借口!”毕安婕嗤之以鼻地道。“那是你们的纵容,所以他才无法改变。”
“但改变并非三朝两夕就可以成功的,而就目前来讲,他需要的是你。”
“所以?”
“呃……”柯雪琴迟疑一下。“我爸爸的意思是,只要你不计较名分,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毕安婕不可思议地瞠圆了两眼,旋即嘲讽地大笑起来。“为什么我得放弃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人,而选择一个他爱我,但我根本就不爱他的男人?请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因为……”柯雪琴叹气。“建霖没有你就活下下去了呀!”
“所以就必须牺牲我老公和我,来成全他一个人?”毕安婕冷冷地问。
“不然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柯雪琴愤怒地反问。
“是你们养成他那种懦弱的个性的,后果自然也得由你们自己负责,”毕安婕淡然道。“请不要任意推给别人,谢谢!”
“你……你太无情了!”柯雪琴怒骂。
“我无情?”毕安婕哼了哼。“只因为我不肯为你弟弟牺牲,我就是无情?那么,为什么你不能替我和我老公想一下?”
“他……”柯雪琴瞄一下迪亚戈。“是个极为出色的男人,要另外再找一个老婆并不困难。至于你,我说过,只要你不要求名分,柯家绝不会亏待你的,这还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
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她以为柯家是世界主宰吗?
“你为什么不提我爱迪亚戈,而迪亚戈也爱我这件事实?”毕安婕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迪亚戈为什么会变成哑巴吗?”
柯雪琴皱眉。“那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哪!就是我……”毕安婕再次把视线拉到迪亚戈那边,愧疚地凝视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害他变成哑巴的!”
“耶?”柯雪琴吃惊地猛眨了好几下眼。
“是我害他变成哑巴的,所以我发过誓,要用这一生来让他幸福得忘了曾经受过的苦,也幸福得连失去声音那种事也变得没什么了不起了!”毕安婕深情地喃喃道。“从我出生开始,我们就相识了,历经许多事故、长久时间,但我们终究还是又团聚了,而且彼此深深相爱,凭什么要我们为了你们柯家的自私而分开?”
这下子,连柯雪琴也哑口无言了。
“可是……”在绝望中,柯建霖挣扎着想找出理由挽回她。“如果你不想和我结婚,就不应该答应和我交往啊!”
“你这么说真的很奇怪耶!”毕安婕哭笑不得地道。“记得你说过,在你国中时也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那你应该赖定的人是她,而不该是我吧?至于我,在你之前,我交过的男朋友更多,那又该怎么说?”
“但我爱你啊!”
又来了!
“我不爱你!”毕安婕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爱你啊!”
“我·不·爱·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那样冷酷地、绝然地传入柯建霖耳际,他张着嘴呆了好半晌,终于无力地垂下脑袋,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柯建雄和柯雪琴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柯建雄想了又想,忽地摸摸身上,低咒一声。“我的手机放在房间里,我去打电话给爸爸!”
现在,也只能向爸爸求救了!
柯雪琴颔首,柯建雄便匆匆离去了;而迪亚戈同情地目注那个懦弱的男人,可怜他,却无能为力;毕安婕则是完全的无动于衷,像那种废物般的男人,她彻头彻尾的看不起,又怎么可能去接受他?
接下来的三十秒钟,是毕安婕这一生中最最悔恨的三十秒钟。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在面临突发的紧急状况时,多半人都会目瞪口呆的傻住,除了惊骇之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柯雪琴;但也有些人会出现一种非自主性,纯粹出于本能的反射性动作,就像毕安婕。
当柯建霖毫无预警地突然朝阳台奔去时,毕安婕先是一怔,再见他伸手攀住了阳台铁栏杆,她并没有想到要不要救他,只是下意识拔腿冲了过去,在他翻身跳到阳台外时,她反射性地趴地扑滑过去,双臂自铁栏杆中伸出去,惊险万分地及时揪住了柯建霖的裤腰带。
然而,她这个姿势也只能紧紧地捉住柯建霖的裤腰带,根本没办法使力把吊在阳台下方的柯建霖拉上来。
而迪亚戈,一见毕安婕冲向阳台,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保护她的本能促使他紧跟上去,再见毕安婕险险地捉住了柯建霖的裤腰带,他不假思索,立刻跨出栏杆外,两脚站在仅有五、六公分宽的阳台边缘,一手抓住铁栏杆,然后蹲下去,伸长另一只手臂去抓住柯建霖的裤腰带,毕安婕赶紧放开手,好让他使力将柯建霖拉上来。
“快,抓住栏杆!”
起初,柯建霖也听话乖乖的抓住了栏杆,没想到当迪亚戈正准备帮助他爬上去时,他却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
“谁要你们救我的!”
他一边吼,一边松开抓住栏杆的手,对迪亚戈胡乱挥拳,意图阻止对方继续救他,却没考虑到被他打到的人会怎样,毕安婕才眨了一下眼,两个人就一起掉下去了。
“迪亚戈!”
她惊恐地再次伸长手臂想要捉住迪亚戈,这次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往下坠落、坠落、坠落……
“不!”
第11章
“医生怎么说?”
“还是一样,情况不乐观,内外伤虽然严重,但都可以痊愈,只是……”
加护病房外,毕爸爸、毕妈妈和毕安达担忧地自玻璃窗望向病房内,毕安婕抱头无助的呢喃,毕安蓓安慰地环肩搂住她。
“他的胸部伤势太重,可能永远都……都……”说不下去了。
“都怎么样?快说呀!”毕妈妈急问。
毕安蓓叹气。“永远都清醒不过来了!”
毕爸爸和毕妈妈顿时傻眼。
“医生说……”毕安蓓低语。“虽然迪亚戈的脑干受伤相当轻微,基本的生理征像都能够维持正常功能,但大脑皮质受损范围太大,恐怖……恐怕……”
“植物人?”毕妈妈脱口道。
毕安蓓咬着牙,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这……这……这不公平!”毕妈妈既震惊又恼怒,更不甘心的叫着,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迪亚戈在不小婕牺牲?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这么大一笔债……”毕爸爸更是苦恼地喃喃道。“这回该怎么还啊?”
前债尚未清偿,又欠下一笔可能永远都还不清的债,怎么还?怎么还啊?
“一个人还不清,那就全家人一起来还吧!”毕安达果断地说。
“全家人?”毕爸爸若有所思地颔首。“对,对,我要收掉台湾的公司,来这里帮迪亚戈看顾他的公司……”
“迪亚戈的孩子……”毕妈妈啜泣着。“我一定会好好疼爱的!”
“还有我!”毕安明也说。“我要考植物系,毕业后可以到二姐夫的橄榄园里帮忙!”
“我……”毕安蓓却只有机会说出一个字。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毕安婕突然跳起来怒吼,原是茫然无助的她,此刻竟显得那样勃然愤怒,“医生说的是“可能”,不是“一定”!”她喘着气大声尖叫。“戈戈是好人,老天爷不会那么残酷让他永远醒不过来的,听懂了吗?他一定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一时之间,大家都被吓住了,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毕爸爸方才举步向前,坚定的手搭在她肩上。
“对,你说得没错,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毕妈妈和毕安蓓也一左一右地拥住她。
“嗯嗯,对,他会醒过来的,他会醒过来的!”
毕安达和毕安明相对一眼,动作一致地站到毕安婕身后,不发一语,却很清楚的表现出他们会不顾一切做为她的后盾的心意。
就在这时……
“毕安婕!”
众人不约而同转头循声望去,但见柯太太气势汹汹地快步走来,顿时间,所有人的怒气一涌而上,直接冲上脑袋。
为了救她那个废物儿子,迪亚戈从六楼直接掉到一楼地上摔到不成人形,伤势沉重,奄奄一息,偏偏她那个一心寻死的废物儿子,却是先掉到一楼的遮阳棚再掉落到地上,只不过摔断一条手臂而已。
想到这点,他们就好不甘心,毕安婕更是后悔莫及。
她为什么要救那个废物,既然他自己都懦弱得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就那样让他摔死不就好了!
“毕安婕,建霖要见你,你还不快去见他!”
听柯太太那样趾高气昂的命令语气,毕爸爸再也忍不住满腔怒意,脱口便吼回去,“凭什么要我女儿去见你那个……”但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便被毕安婕横臂阻止了。“小婕?”
毕安婕面无表情地目注柯太太,嘴角隐隐一丝冷笑。“我跟她去一下。”
“但……”毕爸爸担忧地拉住她。
“不要紧的,爸爸,”毕安婕安抚地拍拍毕爸爸的手,“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当面跟那废物说清楚而已。”挺直了背脊,走向柯太太。“走吧!”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内,一按下楼层数字码,柯太太就开始“训话”。
“毕安婕,我告诉你,给你机会跟着建霖,是柯家看得起你,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毕安婕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楼层数字数字的变换。
“虽然没有名分,但是柯家不会亏待你的,而且建霖一心在你身上,这不比名分更好吗?”
电梯门开,毕安婕默默走出去,柯太太依然在后面喋喋不休。
“你好好想想吧,像你这种嫁过人又生过孩子的女孩子,建霖还肯要你,你就该……”
啪!
狠狠的一巴掌甩在柯太太右脸颊上,她目瞪口呆的傻住。
“柯太太,请记住,我不是废物,你儿子才是废物!”毕安婕傲然说罢,不待柯太太反应过来,便迳自推开病房门进入。
“安婕,你终于来看我了!”病床上的柯建霖一见是她,立刻坐起来,欣喜地冲着她直笑。“我好开心喔,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不,不,你一直是爱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
啪!
狠狠的另一巴掌甩在柯建霖左脸上,柯建霖同样张口结舌的呆住。
“我特地来跟你说清楚的,麻烦你,想死就快点死,安眠药、割腕、上吊、跳海,什么都好,”毕安婕的脸色比南极冰山更冰,语气更是冷酷。“但请你必要找个没有人会救你的地方动手,别再拖累别人了,等你的死讯传到我耳里,一定会感谢上天终于肯回收你这个废物了!”
语毕,她掉头就走,不顾柯太太气极败坏的脸色,更不顾随后而至的惊叫。
“不,不要,建霖,你还不能下床啊,你想干什么?建霖,不,不要,不要,救命啊,我儿子又要跳楼啦,救命啊!”
这里是十楼,希望他这次能成功!
第12章(1)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我是打了他们母子,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毕安婕说完了,而那位西班牙警察伯伯听得既感动又愤慨,又是摇头,又是咬牙切齿。
“你丈夫是西班牙人?”
“是。”
很好,很好,西班牙人就要向着西班牙人,他更有理由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女人了!
“那位柯太太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柯家人全部都很过分!”
“不过呢……”警察伯伯滑稽地挤眉弄眼。“他们忘了他们是在西班牙,而不是台湾。”
“所以?”毕安婕困惑地问。
“只要你‘忘了’打过柯太太和她儿子这件事,我就能帮你搞定这件事,甚至不会有任何记录。”
“呃?”
“好了,你回医院去照顾你丈夫吧,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三天后——
“验伤单?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要验伤单?”柯太太愤怒的尖叫。
“如果你事先请教过律师的话,他一定会提醒你的。”翻译解释。
律师?
这里是西班牙,又不是台湾,她哪会知道要到哪里请可靠律师?
更何况,她只是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毕安婕屈服的,而毕安婕不是应该一听到被告,就吓得低声下气的跑来找她要求和解的吗?届时她就可以逼迫毕安婕跟她儿子在一起了——不然她儿子一直闹死闹活的。
这种小事应该没有必要动用到律师吧?
“你这废物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你儿子才是废物好不好!
“我也是刚刚警察先生告诉我,我才知道的。”翻译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怒气。
“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没办法,这就是西班牙的办事效率。”
西班牙官僚体系的繁琐和行政效率的低落,早已是恶名昭彰的了,现在,这位伟大的柯太太应该体会到了吧!
“可恶!”柯太太抚着自己的脸颊。“现在根本验不出什么伤了!”
“你要告人家伤害,就得有验伤单或证人,”翻译又说。“不然人家要不承认,你不但告不成,还得小心人家反告你诬告。”
柯太太脸色又红又绿的,精采万分。“好,那我就去找证人!”
翻译把柯太太的话翻译给警察伯伯听,警察伯伯有趣的一笑,说了几句话,于是,翻译又翻译给柯太太听。
“你找不到的,任何人都不喜欢牵扯上这种事,何况你又是外国人……”
话没说完,但柯太太也该懂了。
不管是在哪一国,没有人愿意上警察局、上法院的,除非是为了自己的亲友,偏偏她还是个外国人……
总之,就算是真有人看到了,也没有人会承认的。
“可恨!太可恨了!”柯太太怒骂。
“那么,我劝你最好收回告诉,不然人家若是反告你诬告……”
“……收回就收回!”
柯太太前一秒才刚愤怒的离开警察局,后一秒,警察伯伯就笑吟吟的撕掉了柯太太的告诉单。
搞定!
就在警察伯伯撕毁告诉单的同时,医院里——
“一般大脑的损伤,功能的回复通常在一个月内出现……”
医生才说到一半,毕安婕就毅然打断他的话。
“那么,我相信迪亚戈在一个月之内就会清醒过来了!”
医生皱眉。“多明尼克太太,我有责任告诉你,多明尼克先生的丘脑损伤十分严重,而丘脑是产生意识的核心器官……”
“请不用告诉我那么多,”毕安婕坚定地拒绝。“我相信他一定会清醒的!”
“但是……”
“相信我,他一定会清醒的!”
三个月后——
“多明尼克太太,三个月前我曾说过,一般大脑的损伤,功能的回复通常在一个月内产生,超过三个月之后,再回复是很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