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婶,我和你去拿药好了。”
黄大婶也赏了张龙的后脑杓一巴掌,对着房里所有无关人等说道:“走了走了,田里还忙着呢,你这扫把星给我去请大夫!”
一群人很快地离开了,只有南净雪兀自哭着,但宣青尘却一点也不想提醒她,只是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享受这久违的温馨。
她终于哭累了,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的人全不见了。低下头来,却看到他朝她柔柔笑着,她忽然像想起什么,惊叫一声倒退了三步。“坏人!你是坏人……”
眼睁睁瞧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宣青尘是万般不愿,但他并没有坐起身向她解释什么,反而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叫道:“唉呀!我快死了!”
一听到这句话,南净雪马上又忘了他是坏人这回事,连忙冲回他身边,在他身上胡乱摸着,慌乱地叫着。“怎么办,你要死了怎么办?”
不待他回话,她突然眼睛一亮。“你等一下!”
说完,她突然往屋外冲,让宣青尘要拦她都来不及。正当他慨叹着又失去一次亲近她的机会时,南净雪冲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堆杂草,直拿到他眼前。
“我看兔兔不舒服,它都是吃这个……”她还喘着,“你也吃这个,就不会死了。”
他面有难色地看着一堆草,再望向她一脸希冀的表情,真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过既然兔子吃了都没死,没道理他吃了会死,把心一横,他当真拿起一把杂草塞进嘴里。
一边嚼着又涩又苦、味道又怪的草,他只觉自己就像头牛,为了骗到她的芳心,简直豁出去搏命演出。
“太好了!”南净雪拍拍手,像安抚孩童般轻拍着他的胸口,“你好了喔!吃完就好了,以后不要再死了喔。”
这他可无法保证,宣青尘心中苦笑着,不过却是抓准了这个时机,当真像个坏人般拐着她道:“如果我不死,你以后不要怕我好不好?”
南净雪偏着头看他,最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力一点头。“好!”
“那么,如果我不死,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她想都没想就坐上了床沿,抱着他的头像抱小兔子一般,轻拍细哄着。只是她的动作太大,拉痛了他的伤口,他痛却不敢叫,怕她又受到惊吓,第一次领悟什么叫幸福得想哭。
终于,杏儿和黄大婶带着大夫回来了,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相聚,不过怕宣青尘的伤口失血太多,还是硬着头皮拉开了南净雪,让宣青尘接受大夫的医治。
趁着南净雪不在,他指着地上剩下的杂草问道:“大夫,可否帮我看一下,地上那草可以吃吗?是什么功效?”
大夫拾起草来一看,脸色陡然变得古怪。“你吃了?”
宣青尘无奈地点头。
大夫别过头去清了清喉咙,双肩抖动了一阵,却不知是否在掩饰什么,才回过头来说道:“这草确实可以吃,而且是很普及的药物,它有个别名叫振阳草,是……呃,专门治疗男子阳萎用的……”
宣青尘的伤没两天就恢复了大半,张龙那家伙因为欠了宣青尘一个救命的大人情,便自告奋勇替宣家的田地收割。
时序已是入冬,喜欢在户外嬉戏的南净雪,不太习惯北方寒冷的天气,被杏儿及宣青尘裹得跟颗大粽子一样,而且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不许出门。
依宣青尘的说法,鸡鸭都躲起来了,田里的作物也全收割了,天空没有太阳,水塘也都结了层薄冰,根本没有什么好玩的,还是躲在家里取暖比较好。
可是对南净雪而言,关在家里就是无聊,她顶多只能在家里的院子跑,要不就在屋里逗兔儿貂儿,幸好最近她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耗去了她大部分时间,否则可能早就吵得掀了屋顶。
而宣青尘与杏儿见她莫名地沉静乖巧了许多,没有再吵着往外跑,也不再盯得那么紧,分头跟着村民们学习制作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衣服。
“坏人不在呢,杏儿也在后院忙着……”独坐在厅里的南净雪清眸灵动,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顽皮地笑了起来。“要不然再找个罐子,趁坏人和杏儿不在,去厨房拿一点,再做一瓶好了!”
废话不多说,她偷偷地溜进了厨房,伸手掏了掏米缸,抓出了一把麦子,接着又往另外一个缸里抓去,却是一把小米。她正笑嘻嘻地要把这些谷物都放进罐里,想不到一抬头,却见到宣青尘与杏儿两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她小嘴儿张得大大的,杏眸圆睁,最后眨了眨眼,把手从小米的缸里伸了出来,然后把手里的罐子搁在地上,之后离得米缸老远,好像刚才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一样。
瞧那心虚样,杏儿忍住了笑,故作严肃地道:“少奶奶,我就觉得最近几天米缸里的米少了很多,原来都是你拿去玩了?”
她听了连忙摇手,“我没有玩,我没有玩!”
“那你方才在做什么?”杏儿指着她扔在地上的罐子。“少奶奶,食物不可以拿来玩的,以后你肚子饿,少了这些就变不出东西吃喔!”
“我……我……”她一时也解释不出来,只是可怜兮兮的站在墙角,低头扭着手指。
“杏儿,好了,我想她懂了。”宣青尘自然知道杏儿是为了南净雪好,不过他也舍不得看到她如此委屈,即使知道自己不该助长她做坏事的气焰,仍然免不了出言袒护。
“少爷,你真是太宠少奶奶了。”杏儿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她自然不会再多言,因为她还挺乐见这种情况的,只是以后少奶奶越来越捣蛋,她可要多烦恼些。
宣青尘摇了摇头,他可没有特别宠她,因为对她好几乎成了本能。于是他走到了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道:“净雪,你告诉我,那些谷物你拿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喂了鸡鸭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生气的。”
自然,他心里也是希望她只是换了个地方藏食物,想着能救多少回来是多少,快接近隆冬了,这粮食可不能少。
她猛地一抬头,“你不会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他轻笑反问。
第6章(2)
说的也是,她顿时觉得这坏人越看越顺眼,便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杏儿,三个人来到了房间里。
“嗯?房间里有什么?”杏儿不明白她的用意。
南净雪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突然弯下身去,从床底下捞了一个罐子出来,上头还封了泥。
“这个!我拿的谷子都在里面。”喜孜孜的她像献宝似的将罐子给了宣青尘,接着抬起头期盼地望着他,像在等候他的回应。
“这是……”宣青尘心头微动,拍开泥封,果然一阵酒香由罐中弥漫开来,他深吸了口酒香,二话不说拿了一个杯子,倒出一杯酒水,仰头喝尽。
“好酒!”这是他第二次喝南净雪酿的酒,想不到比起第一次,更多了一种质朴的清冽甘甜,入口后却又像这小村的人情味一样,火热气派,喜爱烈酒的人一定会爱死。只可惜这酒很明显的不够时日,要能再放一个月,必定更加香醇想不到,因为他拍开了时日不足的美酒,现在倒成了是他浪费了这些谷子。
“你还记得怎么酿酒?”他讶异地望着她。
“原来这叫酿酒啊。”南净雪点点头,像是又学了一个新辞汇,表情认真得令人发噱。不过她的下一句话,却令在场两人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反正我就是会做嘛,我还做了一堆呢!”
她扬手要两人一起蹲下来看,宣青尘与杏儿对视一眼,都把身子放低,视线探到了床底下,赫然看到一整个床底摆得满满的都是酒,只是装酒的容器大小不一,都是南净雪这阵子四处搜刮的。
“你简直是……”宣青尘深深地凝视着南净雪。“太令我意外了!”
在北方过冬,酒可以说比什么储粮都好,喝下去暖身暖胃,又兼具美味,甚至还可以拿到镇上换成金钱,再买更多的粮食回来。他最近正在烦恼准备的食材可能不够过冬,现在什么都解决了。
“所以你不会怪我把谷子拿来玩吧?”说到底,南净雪还是有些心虚的。
“不会,你酿的酒很好,好得我无法形容。”他瞧她做了这般好事,居然还一副惭愧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抱住她。“是你该怪我才对,居然忽略了你的天分这么久。我一直把你当成脆弱的瓷器般呵护,却是太小看你了。”
想想他第一次喝她的酒时,是在奇山县,当时奇山县的山顶覆满皑皑白雪,他还承诺会带她去看雪,想不到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故,她被赶出宣府,还丧失了所有和他的记忆,所以他始终没有兑现承诺。
他真的欠她很多很多,多到这辈子的情,他都觉得还不起。
“净雪,你知道吗,其实带你来这富田村,一方面是要离开京城那复杂的环境,另一方面,是因为富田村可以完成我对你的承诺。”宣青尘郑重地说道。
“什么?”南净雪似懂非懂,偏着头看他,那娇俏的模样令他心头蠢动。
他吸了口气,沉住气道:“根据经验,再过几天,你就会收到我给你的惊喜。”
“真的?!”她惊喜之下目如秋波,小女人的妩媚展露无遗,娇躯也不经意地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
宣青尘倒抽了口气,因为就这么一瞬,他发现自己的情欲居然又被她挑起,下腹一阵火热。其实也怪不得他,他正值年轻力壮,又久久无法与妻子相好,“火力”旺盛一点也在所难免。只是除此之外,他怀疑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让他如此沉不住气。
“该死的振阳草啊……”他低声咬牙道,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南净雪就地正法。
然而南净雪可没察觉他那灸热的眼神,只是滑溜地由他怀里退开,接着拔腿就不见了。“我再去把方才的那一罐做好!”
到嘴的肉居然飞了,他扼腕不已,不过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她是不怕他了,但却尚未完全接受他,若一下子进展到夫妻的亲密,恐怕又会吓跑她。
倒是杏儿未经人事,压根没发现什么异状,只是也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去帮少奶奶的忙,以前她酿酒,都是我在旁协助的。”
“去吧!”
“啊!还有刚才少爷你说什么草?是要杏儿去采回来吗?还是要放到酒里一起酿?”
“那草你就别管了,放到酒里是要我死吗……”
时间过了十日,再两个月就接近年节了,富田村的山上下了一场雪,由山下看上去是一片雪白,宣青尘神秘兮兮地告诉南净雪,若无意外,她的惊喜明天早上就会看到了。
南净雪兴奋得睡不着,杏儿哄着劝着才勉强入眠。隔日一起身,宣青尘仍是如往常般一派稳重地坐在餐桌前,要她先把早膳给吃了。
她一心只想着他给的惊喜,所以乖乖地吃完了早膳,以往还会要求粥要加糖,现在都忘了这回事。等她飞快的吃完后,他二话不说替她穿了厚棉袄,戴了熊皮做的手套及帽子,才带她来到门口。
“你要的惊喜就在门外,打开看看吧。”宣青尘微笑道。
南净雪不明所以地开了门,待看到外头的风景,顿时倒抽一口气,怔在门前好几息的时间仍无法反应过来。
“好……好漂亮喔……”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半夜开始下了一阵好大的雪,村子里都积雪了,原本光秃秃的田野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大家的屋子都戴着白色的帽子,连大树都挂上了白色的项链,还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呢!
“我曾经答应你会带你去看雪,所以我才会带你来到富田村。”他同样着迷地望着这片风景,以往见到雪内心只有憎恶,因为积雪会挡道,大雪日更无法出门,影响了他做生意的时间。然而身边换了她,他的心境也改变了,竟觉得这雪景美丽无比,让人都忘了寒冷。
南净雪回过神来,急忙冲了出去,结果一个不小心就陷在雪堆里。
宣青尘追了上去,却见她在雪堆里哈哈大笑,兴奋得小脸都红了,她的欢欣感染了他,令他也打心里高兴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与杏儿打起雪仗,他则是站在门口看得出神,心中满是幸福与感动。其实,换个角度想,那怪老道的忘忧丹真起了效用,她果然忘了所有伤心的事,得到了最纯粹的快乐。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颗雪球突然啪地一声打上了他的脸,他顿时感到一阵激寒,大手一拍,脸上还留着一堆冰屑,却见到那始作俑者笑到腰都弯了,还挑衅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宣青尘眉毛一挑,突然弯身也做了个雪球,冲到院子里,往南净雪的方向丢去,想不到隔壁的陈伯刚进来,就被他的雪球给砸个正着,让他傻眼了一阵子。
“臭小子,我媳妇让我送衣服给你家净雪,你居然用雪球扔我!”陈伯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一受到攻击,连忙把衣服搁在一旁,做了个雪球扔向宣青尘,结果这次他闪过了,但拎着个篮子刚刚进门的黄大婶却中了招。
“呸呸呸!陈老头你搞什么鬼!大冷天的朝老娘丢雪球,你活得不耐烦了?!”
黄大婶不过拿一些腌菜过来,就收到雪球大礼,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把篮子丢在一旁,不甘示弱的抓了把雪球扔了回去。
陈伯虽然有点年纪,动作可是挺矫健的,一个偏身就躲过了黄大婶的雪球,之后他也不服输地回击了一个,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击中黄大婶,而是击中了来帮忙铲雪的张虎。
张龙、张虎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下子被人挑衅了,哪里有妥协的分,也管不了对面的是村中长辈,马上兄弟一人捏起一个巨大的雪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上啊!”
于是,刘婆婆的院子成了一场雪球的大混战,一下子是杏儿打中了陈伯,一下子是黄大婶连续攻击宣青尘,又或者南净雪尖叫大笑,躲避着张氏兄弟的超大雪球。附近的孩童听到了这里的玩闹声,纷纷跑过来参加雪球大战,而孩子都来了,大人如何能不来。所以这场雪仗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跟上回搬十张桌子聚餐庆收成时的人数不相上下了。
终于,一干人等玩得累了,又笑又喘地倒在了雪地上,宣青尘在宣家大院那般规律森严的地方长大,哪里有玩得这么疯狂过,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失控的一天,却也是最欢乐的一天,他抛开了所有的压力及包袱,在这里圆了一回孩童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