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都只是说个片段片段的,不够完整。”
“嗯……大一的时候,她的朋友和我的学长是一对,所以我们因为这层关系而间接认识,然后,她就很热情地常来找我。”
“对,我知道她是倒追。那你是为什么被她吸引呢?”
“被她的单纯吧。”他想了想又继续说到:“觉得像她这样可爱没心机的女孩子很讨喜,便不知不觉地被吸引了。我的生活充满著她,她的笑声、她的快乐、她的撒娇和偶尔耍赖……或许我也有些大男人主义吧?觉得被依赖、被需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变得越来越在意她,因此更努力地充实自己,希望能够给她好日子。”
“你人真好。”她低低地说出这句未经过任何一丝修饰的话,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笑了,却又好想哭。“我想,她有一天会明白的。”
睡意阵阵袭来,她半眯起眼睛,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明明累了,但心疼和难受的感觉还是这么的清晰……
心疼他的一片苦心成了空,难受她只能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能做。
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可以为他流泪的人呢?为什么她不能拥抱他、分担他的难过呢?为什么她爱他爱得这么辛苦……
她心中那股强烈的欲望,总是和她的道德感互相拉扯著,让她觉得进也不是、退亦不是……
两难二字,牵扯出她太多的感慨和遗憾。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可没想过这个‘有一天’会这么久。”
“是吗?你后悔过吗?后悔选了她……”
她觉得她似乎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觉得这样单凭著意识说话,好像有些危险……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回应,目光转向她。
“你骗人。”她合上眼睛,带著一丝凄苦的笑容指控著。
她真的困了……
好像随时要睡著了……
“那么你知道答案?”
是蜡烛的香味吗?为什么她觉得纠结的心缓缓地松了?全身轻飘飘的,安心了也踏实了……
他的声音好像近了些……还是远了些?她分不清了,只是好像依稀牵住了一只温暖的手……
只是好像,有人吹熄了蜡烛……
只是好像,有人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只是好像,有个柔软带著温度的东西,轻触上她的唇……
***
一个穿著睡衣的小小身影抓著熊宝宝踱进了客厅,看了看那个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的女子、再看看电视、再看看女子,然后好疑惑地间道:“三姊,你被炒鱿鱼了吗?”
这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很好奇的事喔。
“啊?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问什么笨问题。”初桐将电视转小声,看向自家小妹。
“你最近都好闲喔,宁儿看了好不习惯。”说来说去,会问笨问题,都是姊姊的错。
“我只是没课的时候不会乱跑,像个学生一样准时回家,并不是被开除。”她耐著性子同小不点解释,深怕她的小脑袋瓜又会胡思乱想。
“那以前没课的时候,你都去哪里了?”小脸蛋上头满满的都是问号。
“去哪里了啊……”初桐有些心虚地想著这个问题。
以前没课的时候,她都待在补习班让学生问问题,顺便幻想著能不能很幸运地在出补习班的时候,遇上方顺颐……
可是……自从半个月前那天她在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在沙发上睡著、发现桌上那燃了一半的蜡烛,却想不起来前一天晚上在睡著前发生什么事、只想起自己邀他进屋陪她……
自此以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躲著方顺颐。
尴尬死了,她竟然大胆地邀请他进来。
她竟然要他陪她到她睡著为止……厚,这是什么不要脸兼没节操的要求?
就算不提那些道德规范和礼节了,光想到有人看到她睡著的样子,她就觉得尴尬到不行。
还有、还有……为什么她觉得有人吻了她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感觉呢?
“姊……大哥说,迟疑越久,说谎的嫌疑越大喔。”
“我哪有迟疑,我只是想到其他事情上头去了,姊姊年纪大了,宁儿你要多体谅我。”
“三姊那么年轻貌美,怎么会老?”甜言蜜语从一脸天真的小娃儿口中出来,特别受用。“说嘛,以前去哪里了?”
“就待在补习班里面出考题啦、帮学生解题啦,没什么。”
“不是跟帅帅的牙医出去约会喔?你有一次没有回来睡觉觉耶。”好失望喔,三姊,也不跟二姊学学,生活实在一点刺激都没有。
初桐扮了个鬼脸。“你想太多了啦。”
这小不点如果知道自己歪打正著,一定会很乐吧?
唉,她跟方顺颐之间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要确确实实地保持距离!
毕竟……毕竟跟他交往的人是依巧。
即使她知道依巧欺骗他的事,但她还是不能趁虚而入,更不能让他冠上一个“不忠”的罪名,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著他。
躲他很容易,她跟他生活上唯一的交集,只有阿志那边的家教。
而因为阿志那边的课一直没有固定的时间,她刚好又知道他上班的时间,因此要避开他也不是难事。
除非……他想尽办法要找她。
这没道理,不是吗?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而事实证明,他也只是在她决定开始躲他的前几天,打过电话给她,她没有回覆。再来也就没消没息了。
“我们去散步好不好?”一旁望著发呆的初桐的小不点突然提议道。
初桐回过神,白了她一眼。“你是小狗啊,还要人家遛,去睡觉啦。”
“才九点多,我睡不著。”小不点露出好无奈、好可怜的模样。
初桐皱了下眉,瞄了下时间。“好啦,就去附近走一走,一分钟之内你没有换好衣服带上外套,我们就不去。”
“耶!”小不点好乐,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进自己的房间。
***
好冷。早知道就不要一时心软……
初桐搓了搓手,蹲下身将宁儿的外套拉紧、连衣帽戴上。“会不会冷?”
“不会。”小不点好乖巧地摇头,然后更乖巧地建议道:“可是买个关东煮会更好。”
“你这小鬼头实在有够会敲竹杠的,别想,这么小就养成吃消夜的习惯不好。小心你以后变成小胖妹。”
“好冷……”方才说不冷的小不点如今开始哆嗦起来。
“你少来,你当我很好骗啊?”初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冷的话我们就提早回去,免得著凉。”
“厚!好热喔!”小不点拉拉领口,像是冒著汗似的。
“够了喔。”她捏了捏小不点的脸颊,牵著她继续在红砖道上慢慢走著。
有台车靠著红砖道旁边停下,初桐本来不甚在意的,但当看到车主将车窗降下来的时候,便不得不多看两眼。
然后……
“是帅帅的牙医耶。”旁边那个小不点适时地作了注解,还好热情地挥动著小小的手。
初桐雀跃的心,还是不免冒出了小小的感慨。
唉,这个城市真的有这么小吗?小到她随便在自家附近的小路走一走,也会遇上他。
“散步吗?”他半探出窗外,问道。
“遛小孩。”小不点抢著回答。
方顺颐笑了起来,熄火下车,目光锁在初桐身上。“有一阵子没见了。”
“是啊。”她稳住狂飙起的心跳和心虚,浅浅一笑,却是个过度甜美的笑容。
唉,她能够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可是她的笑容却又泄漏她的情绪,真是太糟糕了。
“你下班经过?”她问道。
“嗯,待会要去附近办点事情。”他走近她,也送还一个笑容。然后低头看著仰望著他的小不点,摸了摸她的头。“子宁有没有乖乖刷牙啊?”
“有啊。”小不点回答得好大声,实际上好心虚。
办点事情……这么神秘……
初桐发现自己竟有些怨起他的不坦白起来了。
她这是怎么了呢?要跟人家保持距离的也是她,怪人家不轻易将话说明白的人还是她,真是的!
“你……”方顺颐的目光再度回到她身上,没让她有太多思考的机会,压低声音,带著笑意间道:“你最近在躲我?”
初桐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没有啊。”她愣愣地回答。
有!当然有!
她躲他躲得有够辛苦。常常车子刚开离阿志家,从照后镜看到远远地、他的车驶进阿志家的车库的时候,像个偷儿差点被抓似的吓出一身冷汗……
“你没有回我电话。”他的语调慢慢的;笑容有些贼贼的,像是明知故问。
“咦,你有打电话给我吗?我的手机最近怪怪的,常常收不到简讯,有未接电话也没有纪录。”
将所有的错都推到现代科技上吧,反正这是个科技挂帅的年代,也是个科技莫名其妙故障的年代。
他这样的紧迫盯人好不寻常!害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原来。”他好像相信了,但他那别有深意的笑容,看起来只是不想要戳破她的谎言。
“不好意思。”她满脸愧疚地道歉,然后悄悄握紧拳,意志坚定地告诉自己:
不论他对她有无心意,这个距离一定要保持。
他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的差错。
“怎么会不好意思呢?”他看起来很宽宏,又和气地笑了笑,道:“我有事情先走啰,两位言小姐继续散步吧。”
“再见。”初桐抱著矛盾的心态同他道别。
她一方面希望他多待一会,另一方面又因为尴尬而不希望跟他共处同一个空间太久。
“掰掰。”小不点依然热情地挥著手,然后目送著车子驶离,抬头望著初桐,又有问题。“帅帅牙医是要去办什么事情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
“说不定是去找女朋友‘办事情’。”小不点眯起眼睛,像是经验老道地猜测著。
初桐大惊,不敢相信一个七岁的娃儿竟然会有这么“先进”的资讯。“这谁教你的?!”
“我只是将上次二姊和姊夫的对话套来用而已啊。”仍是好无辜好单纯、像是完全不受污染的小天使,然后很有求知欲地问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
“喔,那就一定是色色的事情。”
初桐打算不再理会这个头脑结构复杂的小不点。
“办事情”啊……唉,将“欲望”二字和方顺颐连接起来,真是好让人脸红心跳啊……
可却又是好惆怅的事情。
唉……她最近叹气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帅帅的医生又回来了耶!”小不点突然这样嚷著。
初桐愣愣地抬起头,看著那台原本应该要驶远的车又折返回来。
第八章
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方顺颐已经再度下车,朝著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初桐盯著持续向她前进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起了要往后退去的念头。是因为他走的很快吗?还是因为现在的他,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她的心敲起这样的警讯,可是她却随即发现她压根无法动弹,只能直愣愣地看看他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他们的距离好近好近,似乎只要她略往前倾,便能偎进他的怀里,似乎只要他低首,便能吻住她……
这样的念头让她轻颤了下,觉得全身的细胞都突然不安了起来,只想逃……
“我这里有维也纳爱乐的票,是这个星期六的场次,一起去?”他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低沉的询问著。
是询问,却像是在问著一件他已经确定的事情。
他知道她会答应的──他们同样喜爱的事物很多,古典音乐便是其中一项。
“星期六……我有课。”她不太敢看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移开视线,只能这样轻声地道。
“是台北的课,不是吗?演奏会也是在台北啊。”他透著笑意的声音提醒著。
“那是七点钟左右开始吧?我五点多下课,会不会来不及?”她又这样问。
唉,她的问题都很实际,可是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迂回、很不干脆?
“一定来得及。”他手半插在口袋,语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我可以前一天先订好餐厅,你一下课我就去接你方案很多,绝不会迟到……”
一旁的小不点也骚动了起来,跳啊跳的,举高了手嚷道:“去嘛去嘛,宁儿要吃台北百货公司楼下的泡芙!”
太多的问题和语句同时出现,让初桐突然觉得不安烦躁起来,一手制止了小不点,吐了口气,用力地抿了抿唇后,又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你找不到其他人跟你一起去吗?”
方顺颐顿了下,笑了,明亮锐利的眼睛牢牢地扣著她的视线,蛊惑般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那依巧呢?不找她吗?我们一起……适当吗?
初桐望著那似乎透著什么深意的眼睛,不禁这样想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
站在偌大的更衣室的大镜子前面,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初桐不得不承认──对于演奏会的邀约,她是很期待的。
否则,她怎么会如此费心打扮?
他开口约她的那天晚上,她失眠了,一直想著他为什么会想要约她、为什么会用那种似乎毫不忌讳的态度约她……
是因为他认定他们之间是“朋友”吗?还是其他的原因?
她不愿意去细想,可思绪却一直在这样的问题上徘徊不去。
他们不可能是朋友的!
她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用的词语,但即使心里清楚,每次想到这样的事实,却还是让她觉得很可悲……
然后,接下来的那几天,她便这样一边期待著、一边泼自己冷水地迎接星期六的到来。
初桐觉得她快成为那种自己最不想要成为的人了──那种会因为感情事而时时伤神的人,那种丧失理性的人。
对方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啊……她这是在做什么呢?趁虚而入吗?
或许她真是在自欺欺人吧?她装得好像无法拒绝,其实……她是根本就不想要拒绝。
***
方顺颐坐在服饰店里的沙发中,闲适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紧掩的更衣室门上。
他才在前往她补习班的路上,她便打电话来告诉他,有些结巴地说她已经吃过晚餐了,现在在某家店里面换衣服,她说那家店的店长是她的朋友,很擅长编各种不同的发型……
他听完她一连串紧张的话语后,只是平和地跟她说“慢慢来”,实际却比这样的语气开心很多。
她的装扮一向是俐落大方的,很高雅好看,但却不像依巧那样总花很多时间在小细节上,那她的费心打扮应该是因为很重视他们这次的约会吧?
待会出现在眼前的会是怎样的美景呢?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他期待的事情很多──他期待能够随时看著她每一丝情绪的透漏,猜著她每一分心思;他期待能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情、更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人;期待能够随时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