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曾住在一条大圳旁,常常有吃不完的青蛙。以前环境不好,有免费的食物可以吃,那真是天大的恩惠。
不过大家都知道,青蛙多的地方,蛇一定也多,所以在我们住的地方,经常可以看见爬来爬去的蛇。大家能够想像那个画面吗?椅子下不时有蛇钻出来,打开门,蛇就爬进来……很可怕吧?
记得后来爸妈努力攒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后,我有次非常调皮的拿了条假蛇对着正在工作的妈妈丢去,吓得她哇哇大叫,花容失色,事后,她狠狠的痛骂了我一顿。
对出身农家的妈妈来说,蛇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她从小在田里工作,最怕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蛇;结了婚有自己的家庭后,又因为经济拮据而住在一些奇奇怪怪,三不五时跑出蛇的地方。我想,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这玩意儿。
但,我怕的不是蛇,而是它的食物——青蛙。
不晓得是不是小时候吃怕了,我非常害怕看见青蛙,不管是活蹦乱跳的活青蛙,还是四脚朝天的死青蛙。每当到菜市场看见青蛙时,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然后立刻闪人。
如果说妈妈患了一种叫恐蛇症的毛病,那么我一定有青蛙恐惧症。
回头想想,当初因为调皮而吓到了妈妈,却还得意的哈哈大笑的自己,真的是太不应该了。话说回来,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蛇这种东西?希望没有,因为我不希望它们吓到我妈妈,千万不要……
楔子
这是位于都内一间私人的庄园美术馆,此时正在准备展出一系列的古董玻璃台灯。负责此次展览的太平洋物产的人员忙进忙出,就为了让后天的展览能顺利成功。
铃木美登,二十六岁,她是经理三岛的秘书,英文流利的她受到三岛及公司的重用,年纪虽然还轻,但办事相当的牢靠。
站在一个法国谬勒的古董玻璃台灯前,她看得出神了——
“真漂亮……”她忍不住赞叹着。
“听说这个要一千多万……”一旁的女职员阿部说道,“我实在看不出它值钱在哪里……”
美登细细的欣赏着,“怎么会?你看它的雕刻多精致。”
“它一点都不亮,我家那个一千块的台灯比它亮多了……”
“真正好的台灯不在它的亮度,而是它点亮时是否给人一种温暖的氛围,再说……”说着,她指着桌面,“你看它连映在桌面上的倒影都那么美……”
阿部看着她,“铃木小姐好像很懂台灯这种东西。”
“兴趣。”她撇唇一笑,“虽然买不起,但至少要懂得欣赏它……”
阿部笑叹,“唉,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这种东西,这是有钱人的嗜好。”
“那倒是。”
“如果我有一千多万,我会拿来买爱玛仕、路易威登、香奈儿,绝不会买一座又老又旧的台灯。”阿部诚实地说道。
“如果让我选,我会希望看着漂亮的台灯一整晚,而不是看着昂贵的名牌包包。”
“钤木小姐已经在过老年人的生活了吗?”阿部开玩笑地问。
“也许我年轻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就如同这些占董台灯一样。”她抿唇一笑,“虽然还保存得很好,却已经历过许多的年代及主人。”
“唉呀!”阿部夸张地叫,“真教人觉得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美登皱皱眉头。
“可不是吗?”阿部一脸恐怖表情,“你想想,它被许多你不认识的、已经作古的人摸过用过耶……”
美登笑道:“你家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人,你还不是住得好好的?”
“拜托,别说了。”阿部双手环胸,“你会害我作恶梦的。”
美登一笑,继续欣赏着谬勒的名灯,“真羡慕拥有这种艺术品的人。”
“听说这次的展览品是东洋重机的加川家出借的。”阿部说。
“嗯,没错。”美登说道,“加川家是个古老的名门,旧贵族之后,这些梦幻逸品好像是前任主人送给喜欢古董台灯的妻子的礼物。”
“哇!”阿部眨眨眼睛,“有钱人送出去的礼物果然跟我们不一样。”
“礼物的贵重与否跟它的价值无关,而是受礼的人是否真心的在乎这些礼物。看这些台灯保存得这么好,就知道它的主人是真的喜欢它、珍惜它,能被这样的主人所拥有,这些台灯真是幸福。”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突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
美登跟阿部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在她们身后站着一名身着西装的男子,他高大挺拔,英俊迷人,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优雅的贵族气息。
他年约三十出头岁,有着深邃的黑眸及立体的脸型轮廓,他的穿着低调但具有品味,虽看得出他身分特殊,却不给人豪奢张狂的感觉。
在迎上他的眸子的那一刻,美登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的内心澎湃着、激荡着、沸腾着,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是误触了插座,一股电流就那么快速地窜过她的全身——
“真正的好东西要遇对了主人,真心喜欢它,而不是拿它来突显自身价值的那种主人。”男子声线低沉,优雅中带着一种权威感,“对发自真心喜欢它的人来说,它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非常喜欢的日常用品罢了。”
美登跟阿部都对这陌生的男子感到好奇及疑惑,也都被他优雅又神秘的气质所吸引。只是……他是谁呢?
“先生,展览会后天才开始。”美登说道。
他淡淡一笑,“我知道。”
“那么……请你后天再来,好吗?”身为现场的负责人,美登必须严格管控一切的人事物,不能让陌生人随意进入——尽管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噢?”他挑眉一笑,一脸兴味地睇着她,“你怕我破坏这些古董台灯?还是担心我抢劫?”
“不,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抢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你离开。”美登客气但语气坚定,“这些艺术品都是别人出借的,我们公司必须对出借者负责。”
“贵公司为这些台灯保了险,不是吗?”他问。
“保险能理赔的是钱,但不是情感。”美登神情严肃地说,“如果这些台灯有任何的毁损,再多的金钱都弥补不了主人内心的遗憾。”
他神情平静地凝睇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思忖着什么。
须臾,他撇唇一笑,深深的凝视着她。“看来把这些台灯交给贵公司展出,我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闻言,美登心头一撼——“你是……”
“加川省吾。”他说。
第一章
三个月后,山手町旧侯爵宅邸。
在这个建于江户末的西洋豪宅里,一场婚礼正进行着。
这个婚礼隆重但不奢华,但却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因为这场婚礼的新郎是东洋重机的现任总裁,也是旧贵族加川家的本家继承人,现年三十三岁的加川省吾。
但最教人惊讶且津津乐道的是,加川省吾的新娘子并非出身名门,而是一个出身普通家庭的二十六岁OL——钤木美登。
她的际遇令许多梦想嫁入豪门的女孩子羡慕,也点燃了许多人麻雀变凤凰的希望。当然,对美登来说,这一切确实是像一场梦般。
三个月前,她所任职的太平洋物产负责了一场古董台灯的展览会,而也就在那次的展览前夕,她见到了出借者——加川省吾。
当风度翩翮,气宇轩昂,有着贵族血统及气息的他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感觉自己像在作梦。在那之前,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接触到他这样的人。
但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且如梦幻般的事情发生了,他……开始追求她。
他英俊多金,温柔体贴,气质不凡,他集所有优点于一身,他……让她难以抗拒。于是,她接受了他的追求,甚至是求婚。
许多人都不看好她跟他的恋情及婚姻,包括她的家人。他们身分实在太悬殊,而她的际遇也不真实得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能幸福到老。
其实她自己也曾这么怀疑、犹豫且担心过,但她知道在见到他的那一眼,她的心就已经被他紧紧攫住。
说是一见钟情也好,说是一时冲动也罢,总之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话说回来,有哪个女人拒绝得了他呢?
尽管知道嫁进这样的名门不是件轻松简单的事,而真正的苦头也在嫁给他之后才算真正的开始,但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点头了。
嫁进这样的婆家,她有许多规矩要学,许多社交礼仪要懂,虽然省吾没有严格的要求她什么,但为了「老公的面子」,她在婚前两个礼拜就开始恶补。
尽管觉得既疲惫又勉强,但她今天的表现还算是可圈可点。只是,不管她做得多好,还是有人用一种等着看好戏的眼神睇着她。
他们表面上说恭喜,眼睛里却有太多对她的质疑。
“真的可以吗?”其实,她也忍不住这么怀疑着自己。
她真的能适应这个家?真的能胜任「加川省吾的妻子」的角色吗?
一个不合宜的动作,一句不合礼仪的话,都可能使她的丈夫成为他人的笑柄,这样的侯门生活对她来说真的不是压力吗?
忖着,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亲爱的。”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她微怔,转头去看。“加川先生。”
省吾微蹙起眉头,“你还改不了口?”
她一脸歉然地说:“抱歉,我好像还不习惯……”
他温柔一笑,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习惯的。”
“嗯。”她怯怯地、甜甜地一笑。
“怎么了?”他细细地睇着她,“很累?”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一直在担心……”
他浓眉微叫起,“担心什么?”他在她身边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怕我做不好。”她轻咬唇片,惶然不安全写在脸上,“你的亲族及客人们都是些有身分地位的人,我怕丢了你的脸。”
“美登,”他笑叹一声,“你不必配合演出,你只要做你自己。”
他追求她、向她求婚时,就知道她是什么人,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他不需要她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去满足他人对「加川省吾的妻子」的要求。
她就是她,他要的、娶的就是他第一眼所认识的她。
“可是……”她低下头,幽幽地说:“大家都觉得你根本是疯了,才会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他轻端起她的下巴,温柔又深情地凝视着她,“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的适合我,适合这个家。”
说着,他将她轻拥入怀,脸颊紧贴着她的发,“你不需要满足任何不相干的人,只需要满足我。”
“满足你?”她微怔,抬起眼帘睇着他。
看见他眼底一抹异采,她惊羞娇怯地问:“你是说什么样的满……满足?”
他深沉一笑,“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满足。”话罢,他低下头给了她一记热情的吻。
他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省吾。”
闻声,他离开了美登的唇,也放开了她。
一名白皙清瘦,神情严肃的妇人来到面前,她是省吾的姑姑谷口圣美。
美登惊羞地站起,弯腰一欠,恭谨又小心。“圣美姑姑……”
“唔。”谷口圣美冷淡地应了声,连视线都吝于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美登知道省吾的姑姑不喜欢她,觉得她配不上加川一族本家的继承人。
“省吾,从澳洲回来的表叔父在找你,你过来一下吧。”谷口圣美说。
他点头,转身看着美登,“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两人一起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美登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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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把省吾从美登身边带开,谷口圣美就开始唠叨着,“你为什么会娶那种女人?”
省吾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姑姑,美登是个好女人,以后您会知道的。”
“她这种平民根本配不上你,也配不上加川家。”她气恼地说,“你是中了什么邪?还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吗?”
面对已逝父亲的亲大姊,也是他的长辈,省吾尽可能的和颜悦色,尽管他心里已有点不满。
“姑姑,我喜欢美登。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很幸福,也很舒服。”
“你只是一时冲动。”她挑挑眉,“很快的,你就会知道她不适合你。”
他没说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他知道他的亲族们对于他所选择的妻子非常有意见,虽然他们大多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父亲及母亲相继去世后,姑姑是他最直系的长辈,也因为如此,姑姑才会直截了当的对他说这些话。姑姑是老一辈的人,有她改变不了的观念及想法,即使觉得听了不顺耳,但为了不拂逆姑姑,他决定不搭腔。
“只要你愿意,有多少的名门淑女等着你挑,结果你却……”她越说越有气,“你们才认识三个月,你一定是被她骗了。”
骗?他都几岁了?他不骗人就好了,还担心会被骗吗?
再说,女人他看得也真的够多了,什么样的女人对他是真心,什么样的女人对他又是假意,他心里清楚得很。美登跟他交往不是因为他的财富、不是因为他的地位,他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他。
在他见到她的第一次,听到她说的那番话时,他就已经深深为她着迷。她真诚不做作,认真负责,最重要的是她懂得那些古董台灯的真正价值。
那些台灯是感情如胶似漆的双亲共同的财产,是父亲送给喜欢古董玻璃台灯的母亲的礼物,它们不是有价之物,而是有着双亲情感的无价之宝。
他所认识的女人,没有一个了解那些台灯的真正价值,除了美登。
生前总亲自照顾那些台灯的母亲曾不只一次的告诉他:“省吾,妈妈不在了以后,你要帮妈妈好好看顾着这些台灯喔!因为它们是爸爸送给我最棒的礼物,它们跟你一样,都是妈妈的宝贝……”
“妈妈,如果我照顾不来呢?”当时还小的他这么问。
母亲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柔声地说:“那就娶一个像妈妈一样宝贝它们的老婆帮你的忙啰!”
他必须说,他之所以选择了美登并娶了她,母亲生前的话占了极大因素。当然,美登还有其他教他动心的部分,而那些部分足以教他毅然地向她求婚。
“如果你爸爸妈妈还在,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谷口圣美仍然唠叨着。
他撇唇一笑,“不,我相信他们会支持我的决定。”